《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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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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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走的,始终还是要走。

  回到车队,平野正朝着远处眺望,见到邵九,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利剑一般的目光又射到宝龄身上。

  宝龄凝眉没有错开目光,笔直走进马车里。

  平野那目光真是……好像,她做了什么让他极度愤怒的事

  是因为陆离么?应该是吧。

  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想着许多没有头绪的事,然后,马车动了。她一怔,邵九并没有上车。

  心头忽然咯噔一下,不知为何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她蓦地掀起帘子,却同时见邵九正站在车外,他一只脚正要踏上车,见了她,微微一笑:“怎么了?”

  她摇摇头,有些恼怒自己地放下帘子。

  方才那一刻,她怎么会以为,他消失不见了呢?

  邵九上了车,如同之前那般坐在她身侧,将马车的窗子全部关起来,又垂下帘子,做完这一切,他柔柔一笑道:“入夜之后会更冷。”他想了想,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睡一会吧,今日便不扎营了,明日一早应当便会到了。”

  窗外是一片冰天雪地,纵然关紧了窗,风依旧从缝隙间狡猾地钻进来,她缩了缩身子,感觉倦意袭来。

  这一觉,竟是睡得格外的沉,睁开眼时,宝龄感觉四肢有些酸疼,活动了一下身体,她皱了皱眉,身侧空无一人。

  她掀开帘子,漫天的雪光反射得人有片刻的眩晕,马车忽然停了,似乎有人走到她跟前,她下意识地以为会看到那张清雅的脸,然而,却是另一张脸。

  英俊的少年漠然地掀起帘子,平野面无表情地道:“下车吧,到了。”

  

  贰佰柒拾、冰释

  望着车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绍九终是慢慢地垂下眼睑,随后,唇边绽开了一丝飘渺恍惚的笑意。四周是一片冰封的白,他的身影如同重叠在这片素白中,透明得仿佛不真实。

  雪越下越大,呼啸而过的风夹渣着雪花怏怏落下,落在他的发际、睫毛、鼻尖上,他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只一会儿,他便决然地转身,纵声上马,朝着马队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目的地从来不是北地。他想起宝龄曾问过他,何时回南京,她应当也对他突然回北地产生了疑惑。

  她以为他赢了,赢了这场局,所以才会有此疑惑。但她很快似乎又想通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或许,她以为他是想先回一趟北地,或将都城迁往北地吧?

  这似乎也是个很好的理由,所以,他并不想解释。由他这么想也好,事实的真相,她无需知道,他亦为打算告诉她。

  从南京府出来,他便决定将大部队撤回北地。这是他的想法,亦是阮素臣的约定。或许,也有他微小的私心——在尽量顾全北地军的同时,将宝龄安置好,安置在放心的地方,如此而已。

  北地军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与其用武力,消耗众多的精力去歼灭,还不如放他们回去,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边,此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收为己用——这应当是阮素臣的想法。所以,阮素臣并未对攻城的军队做任何处置,默许了绍九的安排。

  至于绍九,他相信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地妥善安排,北地军依旧会随时为他候命,甚至,他可以让他们假装归顺,而暗中埋伏,但这一计,聂子睫已用过,先不论有用与否,他亦不想再用。并且,他虽擅施诡计,却从未出尔反尔,他既然与阮素臣做了约定,便不会有任何不甘,纵然是输,也要输得坦然。包括暗军,他也以准备将暗符交给阮素臣。

  暗军世代听命与尹家,虽暗符是身份的象征,但纵然拥有了暗符,要他们完全服从阮素臣,并非易事,只是,那便是阮素臣的事了,与他无关。倘若阮素臣连一支小小的军队都无法收服,那么,此后的这片江山,恐怕迟早守不住。他从不自毁约定,但若是如此,倒是,他亦不会退让。

  他任由思绪无边的游荡,身下的马在雪地里奔跑,上下颠簸,而他的身体的感知力却似乎越来越模糊,仿佛轻飘飘地坐在云端,麻木的感觉一点点由脚趾扩散,慢慢倒整个下肢。

  果然……他微微苦笑。

  阮素臣说这药性在五天之后才会发作,绍九相信,因为阮素臣这样的人,纵然恨极,骨子里依旧恪守着君子的原则,他既然如此说,便应当细细研究过用药的剂量,的确维持在五天之后。然而,在得知裴沛的身份之后,绍九便立刻想到:恐怕,没有五天了。倘若下毒的人是裴沛,那么,茶水中的分量便绝不会按照阮素臣吩咐的那样放。一个恨不得他死的人,如何会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倘若真正的毒药,此刻,他怕早已毒发身亡了吧?

  所以,他才让车队几乎马不停蹄地赶路,在他失去意识之前,回到北地。只是,终究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在那片素白色的雪地里……

  他明白,接下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昏睡。不是诀别,只是,静止了时光,成了一段不知时日的空白。

  连死亡他都无所谓,何况昏睡?他亦很清楚,这一睡不醒的时光,会改变什么。

  然而,没有其他的办法。

  对于阮素臣,他本就没有想要他的命。生命对于他来说,并非最宝贵的东西,也从未被他视为去撼动人心、使人彻底崩溃的根本,所以,他不在乎那条命。之前他去人性命,只是过程,而非目的。在骆氏用宝龄来要挟他放过阮素臣时,他本可以答应。只要答应,之后,或许便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然而,他很清楚,倘若彼时答应,骆氏纵然会给宝龄解药,亦只是阶段性的。谁会轻易相信他如此干脆地便放弃?骆氏必定会拖延时间,等到确定他与阮素臣之间是真心休战才会安心。

  不是骆氏愿意等,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然而,他却等不来了。

  他等了十几年漫长的时光,只这一刻,他等不了。他无法确定那种不知情的毒药在宝龄身上停留下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既然是毒药,残留在身体里时间越长,自然是越危险。

  他不能赌。

  所以,他带走了宝龄,并演了冷酷无情的一场戏——要反用宝龄来逼迫阮素臣就范。果然,比起他轻易地放弃,骆氏更为相信他会这样做。

  戏还未演完。之后,他与阮素臣谈条件,共同在骆氏面前演一场戏,这便是他在阮素臣耳边说的话。他相信阮素臣不会决绝,他愿意放弃这一切,放过阮素臣,而阮素臣意愿意既往不咎——也就是,两人愿意用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化解昔日的一切恩怨。只有这样,宝龄在中间,才会完全失去意义。但骆氏并非一般的女子,若是两人突然和解,必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这样,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绍九没有犹豫喝下了那杯茶。一开始,他以为是毒药,却也丝毫没有犹豫。只因只有这样,只有真正被阮素臣抓住软肋,他的放弃,才变得情有可原,让人再也无法怀疑。

  他中了毒,解药在阮素臣手上,他为了活命,自然要放弃那一切。这样顺理成章。而骆氏给宝龄下毒,本就是想以此来制约两人,事到如今,也变得没有意义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骆氏都会交出解药,她没有必要为了没有意义的事再与阮素臣之间刻下无法弥补的裂痕。并且,她亦无须再拖延时间。他已用自己,替换了宝龄,作为筹码。

  这才是他的目的,他的决定。

  他不会死,只是昏睡。

  只是,似乎,这种感觉,比死亡更为残酷。

  死亡,或许只是一瞬间的痛苦,从此灰飞烟灭,如同世间不曾存在过这样一个人。然而昏睡——总有一天会醒来的。那个时候,当他醒来的时候,或许,华夏已是一片安定的大好河山,他冷静地想过,关于这一点,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此刻当权的已不再是阮克,而是阮素臣。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为时已晚。这段空白的时光是无法弥补的,将他十几年来的苦心经营的一切,那张滴水不漏的网从中硬生生地剪断,支离破碎,经过岁月的侵灼腐朽溃烂,再也无法粘合。

  与此同时,亦将他与某个人之间的距离,决绝地拉开。

  宝龄。

  ——倘若从此再不相见,若干年后,你会不会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

  想起她的回答,他眼底飘渺的波光轻轻地破碎了一下,随即苦笑:就如她所说的吧?时光可以加深一样东西,亦可以让一样东西完全地磨蚀,不留痕迹。

  何况,他并不清楚,会是一个月、两个月、一年、还是两年,抑或——是更为长久的时光。

  哪怕是在深刻的事物,经过岁月的洗礼,亦会一点点地变淡。

  眉目、神情、每一句话,每一段相处的时光……他会自她生命中一点点地消逝。

  这个念头闪过,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不是全身的疼痛,却是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黑色的骏马奔跑在素白的平原中,慢慢地消失。

  ……

  遥远的南京,南京府中,一袭白衣的少年伫立在长廊前,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老者,而老者身旁,是另一个少年,两人笔直地跪着,老者眉宇间沾染上不少风霜之色,但神情巍然不动、眼眸低垂。而少年原本圆润的脸颊清瘦了不少,虽亦是垂着眼,但余光偶尔自老者身上扫射而过,眉头微微一簇,带着几丝担忧之意。

  静默了一会儿,阮素臣回过身,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缓缓走至老者身旁,伸出手,扶住老者臂下:“马副官,起来吧。”

  老者正是马副官,而他身旁的少年,便是马俊国。

  马副官依旧低垂着眉目,道:“属下是赎罪而来,欺瞒主上,临阵退缩,私通敌军,属下所犯之罪,只一条,便足以就地正法。”

  他的嗓音并不高亢,但却落地有声,别有一番威严之意。他的神情从容而镇定,仿佛早已将诸事看透,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阮素臣望着他,漆黑的眼眸微微一动,随即唇边却浮上淡淡的笑意:“马副官是华夏的开国之将,自然比我更熟知军中的规矩,欺瞒主上、临阵退缩、私通敌军……这每一条的确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马俊国募地一惊,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年轻的大帅紧接着说道:“只是,这些与马副官都毫无关系。”

  纵然马副官一心负罪而来,但听到阮素臣的话,亦不免一怔。

  “马副官跟随家父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十几年来,无论风霜雪雨,家总大小事务,都不曾告假,如今身体抱恙,如何不能修养?又何谈临阵退缩?至于私通敌军,阮素臣早已查明,只是军中子虚乌有的传言罢了,军中素来群党隔绝,这种传言,只需听过就罢了,岂能当真。”

  马副官忽地抬头,洞悉人心的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大帅……”

  阮素臣微微一笑:“家父既然唯一重用,放心将军中事务斗交与您,便有他老人家的道理。”顿了顿,他道,“阮素臣即位不久,许多事,还需马副官从盘指导,望马副官念在与家父的情意上,与阮素臣一同,守住这片江山,让华夏的百姓,一代代的,得意在这片土地上,安逸富足的生活下去。”

  老人的眼底泛起波澜,良久良久,长长的叹息一声,露出含有深意的笑:“老帅九泉之下,也瞑目”

  马俊国望着阮素臣,阮素臣的目光亦是移过来,轻扶了一把:“马兄,你我多年相交相知,阮素臣为人,你最清楚,素臣的心意,亦从未变过。只要你愿意,南京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但倘若你不愿,你我——亦永远都是朋友。”

  马俊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之前的某一瞬,他觉得他似乎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然而,此刻,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又回来了。

  不,还是与当初不同了,在这个少年的身上,短短的时间里,似乎沉淀了许多看不清的东西,褪去了之前浮躁、迷茫,那种与生俱来的沉稳而华贵的气质,一点点的浮现出来。

  马俊国心头一热,然而,下一秒,他却是朗朗地笑了,眉宇间的洒脱之意如清风一般:“大帅的好意,俊国怕是要辜负了,比起仕途,俊国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余下的岁月,俊国想到处走走,所以……”

  阮素臣微微地一怔,很快,却释怀地笑了:“果然还是马兄,既然如此,马兄今夜便留宿如何?你我好好痛饮一番。”

  “好!”马俊国笑道。

  之前他亦曾经有过一段迷惘、分辨不清方向的日子,要选择谁、跟随谁,让他痛苦而困扰。而此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情分明月、对酒当歌,那样的日子,才是最适合他的吧?既然如此,何必在苦苦纠缠其中?

  往日的爱恨、恩怨,边让它随风而逝吧。

  酒过三巡,有人送来一封信,信封雪白,如同北地的冰雪,阮素臣慢慢打开信,手心上的,是一枚暗符。

  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流转,良久,阮素臣才抬起头,望着窗外初发的枝桠,恍惚道:“也不知,他此此刻在哪里。”

  这般决绝地放下,如同放下随手可得之物,甚至竟没有再出现,只用信随意地寄来,那个少年……阮素臣心头泛起说不清的情绪,事到如今还有的震撼,是释然,或许,还有一丝影藏的——钦佩。

  

  贰佰柒拾壹、北地

  马俊国一愣,忽而明白阮素臣说的他是谁,他想起曾经的时光,彼时,父亲健在,他不过是个富贵闲人,喜欢无拘无束、结朋交友的日子。阮素臣与绍九亦算是他其中的朋友,甚至比起他人,他更为欣赏这两个朋友。若非绍九不喜见陌生人,他还曾有过将绍九介绍给阮素臣认识的念头。此刻想来,他不觉嘴里有些发苦。在那一刻,不是没有恩怨,没有诸多的利益纠缠,只是那一切还极好地隐藏着,他们的交往,至少在表面上是闲适而愉快的,然而,如今,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道路,如同三岔口,终是要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了。

  “或许会回苏州的公馆吧。”马俊国曾记得有一次闲聊,绍九说起过那个公馆,说后院有一间庭院,是按照他过世的父亲在北地时的格局所建造。彼时马俊国只当绍九说的是绍老帮主,此刻想来,竟是那位传说中的北地王。那样一间带有回忆的屋子,倘若是他,便会回到那里吧?只不过,绍九之心,又岂是寻常人虽能猜测的?马俊国思索片刻,忽地释然地笑了:“他若真有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吧。”

  顿了顿,马俊国凝了凝眉:“你还要找他?”

  关于其中的细节,马俊国并不知情,他只知绍九是败了,并撤回了北地,虽然出乎他预料之外,但世间诸事都会发生。只是,既然绍九能安然无恙地撤回北地,便代表,阮素臣决定放下之前的恩怨,不再追究,但此刻又为何……

  讲过多日的挣扎与矛盾,此刻他心中的芥蒂也如同清晨的雾气一般被风吹散,心境明朗,故此,并没有在称阮素臣为大帅,只是自然地如同从前那样,用了“你”。

  阮素臣手执酒杯,微微抬眉,半响,眉宇间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马兄,依照之前的局势,依你看,我也他,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马俊国一怔,才道:“赢输已定,你又何须再问。”

  “不。”阮素臣忽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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