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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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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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殷红的液体自阮文臣口中缓缓流下,他张着嘴,目光空洞,不知过了多久,竟是笑了,那笑容在那一片刺目的艳红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四弟,我终究是……低估了你……”

  身子缓缓地倒下,在阮文臣的腹部,插了一把匕首,泛着冷寒的银光。

  呼啸的风卷起尘土,多久之前还一片喧闹的神坛此刻宛如地狱一般死寂。一道闪电划过天空,豆粒大的雨珠倾盆而下,洗刷着一切的罪孽。

  天地间一片苍茫中,马副官首先朝着阮素臣跪了下来:“华夏三十六军,恭迎大帅回府!”

  接着,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神坛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恭迎大帅回府……”

  雨点打湿发丝、额头、睫毛,顺着紧抿的唇流下,阮素臣宛如一座雕塑一般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他的声音犹如从雨帘之外传来:“马副官,带大家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大帅这是……”马副官不解。

  仿佛是大帅这个称谓不太习惯,阮素臣眉头微微一蹙,才缓缓道:“我要去接一个人。”

  一切都结束了,但那个人在他心目中,却比他所得的一切都重要。

  他转过身,身影慢慢消失在密织的雨丝中,挺拔料峭,仿佛是另一个人。

  而另一边,宝龄却对神坛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清晨起来,她慢慢走出屋子,却找不到筱桂仙。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宝龄撑起一把油纸伞朝外走去。

  门口的空地上,筱桂仙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撑伞,浑身已是湿透,睫毛被雨丝浸湿,软软地垂下来,目光是涣散的,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桂仙姐……”她唤道。

  筱桂仙身子一怔,才抬起头,神情有些茫然:“什么?”

  宝龄皱皱眉,走过去将伞遮在她头顶:“该我问你怎么才对,你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怎么站在雨里?”

  筱桂仙看了宝龄一会儿,摇摇头:“没什么,咱们进去吧。”

  方才筱桂仙得到消息,祭天大典发生一场政变。阮文臣的罪行被揭穿,以弑父杀妻被就地正法。

  这一切,顺着那少年的轨迹,一步步地朝前走去。

  这个时候,是他最好的时机,他定是无暇顾及别的吧?又怎会来找一个女子?何况,她寄出去的信阮素臣应该早就收到了,此时此刻,阮文臣已死,南京府安稳了下来,阮素臣也该来了吧?

  筱桂仙回想从前在顾府之时,所看到的一切。她深信,阮素臣对宝龄很是深情。所以,她才写信告诉阮素臣宝龄的下落。

  一来,只有阮素臣知道宝龄无恙,邵九的计划才不会被打乱。而第二个原因,是她的私心,她想让阮素臣来接走宝龄,此时此刻,这个世间,怕只有南京府才能困住那个女子吧?

  

  贰佰零伍、不速之客

  窗外是密织的雨丝,林中的鸟雀都躲藏了起来,天地间沉浸在一片让人不安的寂静中。

  宝龄坐在窗边,目光转向筱桂仙,不知是不是由于屋外连绵不绝的雨丝落在屋顶、树枝与屋外泥泞的小道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自从清晨开始,宝龄便觉得屋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好象特别的……压抑。

  筱桂仙正拨弄着古琴,纤长的十指落在琴弦上,发出悠扬的乐声,这本是可以精心的乐曲,她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经意地飘向窗外,望了一会儿,她眉头紧锁起来,她与阮素臣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以琴声为引,可是,他怎的还不来?

  是有事耽搁了么?还是,她的推测发生了错误,其实,阮素臣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在意宝龄,或者说,如今阮文臣死了,由阮素臣继承大统,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权力地位,远比一个女子重要?所以,不打算来,或是忘了?

  倘若是这样,她该怎么办?她深知自己只能暂时以外头还不安全、要耐心等待的理由拖延住宝龄,若是过了几日,宝龄知道阮文臣已死,南京府局势已定的事,必然会选择离开,到时,她再没有任何理由让宝龄留下或跟她一道走,更别说左右宝龄以后的生活。

  到了那个时候,或许,他们(宝龄与邵九)还会碰面,只要他愿意,他们有大把的时间相处,表明心迹,甚至——相爱。

  这些念头在筱桂仙心头闪电般的掠过,她浑身僵硬,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猛地向她的心脏袭来,指尖下意识地一紧,呲地一声,古琴发出刺耳的嚣叫声,琴弦竟是生生地崩断,一丝钝痛由指尖传来,筱桂仙失声凝注。

  “桂仙姐……”宝龄本来是一片放空的状态,被那声刺耳的声响惊住,蓦地站起来,走过去,只见那琴弦上滴落几滴鲜红的血珠,而筱桂仙食指上已是模糊一片。

  “有没有药膏?我去拿!”宝龄正要离开,手却被筱桂仙蓦地捉住。

  筱桂仙望着宝龄,眉宇间的那一片茫然中,是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宝龄,倘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宝龄的心猛地一沉,她并不笨,筱桂仙这几日的反常情绪已让她心头升起过迷惑与隐隐的不安,但因为这个人是筱桂仙,是刚刚拼了命将她从阮文臣的爪牙手里救出来的姐妹,所以,即便她有所怀疑,也未有深究。何况,恐怕纵然她深究也不会想到,筱桂仙是刻意拖延她离开的时间,目的,是要将她交给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得“咚咚咚”三声。

  声音并不响,却在寂静中听来格外清晰,砰地一声,筱桂仙踢倒了凳子飞快地拉开门,一瞬间,却犹如被人下了咒一般,顿时石化。

  山间小屋门很小,筱桂仙将大半的门遮住,宝龄并看不清外头是怎样一番光景,见筱桂仙竟似凝注,她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便是,是不是阮文臣的人来了?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否决了,因为倘若是阮文臣的人,不可能门开了不冲进来寻人,却毫无动静。

  那么,是什么人?为何筱桂仙的反应竟是如此?

  宝龄疑惑地走过去,一步两步,筱桂仙却在一点点地退后,一步两步……然后,宝龄看到门口的人,一时间,竟也是凝注。

  站在门口的少年,一袭白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簌簌声响,他的神情却是沉静如水,漆黑的眸子,微微上翘的唇弧,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熟悉。

  是有多久未见了?似乎并不久,但却又仿佛隔了极为漫长的一段时光,然而,当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关于他的片段却蜂拥踏来,如此清晰。好像那些东西深藏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任由岁月蹁跹、时光荏苒,都不会抹去一丝一毫的痕迹,还越来越深。

  四目对视,宝龄动了动唇:“你怎么……瘦成这样?”

  话一出口,她也有些错愕,随即有些茫然。无论如何,在这样莫名的情况下遇到他,第一句该问的,总应该是“你怎么会来这里”吧?然而她脱口而出的竟是另一句。

  好奇怪!在方才的一刹那,她竟是不太关心他为何会来这里,为了什么目的来这里,如何找到这里,这些正常人都会第一时间关心的问题,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统统忽略了,只看到他站在风中,那身影仿佛要随风而去;只看到他本来便消瘦的脸颊此刻更为尖削,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冰刃生生地削去,岩石般冷硬、冰雪般料峭。

  斗篷下的身体仿佛是虚无的,如一阵风,那么不真实,但他的容颜却还是这般熟悉,听到她的话,他似乎微微一怔,随即,眼底被雨露打湿的雾气渐渐散开,竟浮上一丝柔软的笑意,如春水般温柔,伸手摸了摸脸颊,懒懒地道:“你走之后,拾巧怕是挂念你,做菜也大失水准,菜不合胃口,人自然是瘦了。”

  随随意意的一句话,将宝龄拉回那段莫园时静长的时光,仿佛她依旧住在那小宅院里,闲暇时写写书,望向窗外时,便能看到那个躺在青石上看书的清雅少年。

  两人互望间说着话,仿佛一边的筱桂仙犹如空气一般。宝龄是由于邵九的出现实在太让她惊讶,而邵九,对门门口杵着的这个女子,亦仿佛并不惊讶,也不在意。

  自邵九的目光从她身上离开,投在她身后的那一刻起,筱桂仙的指尖便紧紧地蜷缩起来,泛着透明的苍白。

  宝龄这才注意到还有个筱桂仙,想起什么,斟酌着怎么开口介绍才比较妥当:“桂仙姐,他是……”

  宝龄想起第一次去邵公馆的时候,还托邵九照顾筱桂仙,未想筱桂仙已离开苏州,去了南京,筱桂仙虽从前在胭脂弄做歌女,但邵九那样的身份,也不见得真正见过,此刻宝龄见气氛有些古怪,以为是筱桂仙或许是不认得邵九,将他当做了阮文臣的人有所警惕,所以想要简单地介绍一下。

  “这样的荒山野岭,却还是被你找到了……”话说到一般却被筱桂仙打断,她没有看宝龄,目光直直地落在邵九脸上,美丽的瞳仁里如烟如岚,几个字,氤氲着说不清的情绪,怅然、悲伤、绝望、自嘲……复杂无比。

  宝龄一怔,飞快地望向邵九。这个时候,她自然明白筱桂仙与邵九似乎并未旧主顾那般简单,而或许还有些复杂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邵九眼底那丝柔软慢慢沉淀,化为一抹冰霜般的料峭,语气却是平淡无奇:“我本来也不知道,只是听到轩辕豹说袭击他们的人用了一种奇怪的粉末,迷糊了他们的眼睛,才想到,那所谓奇特的粉末,其实就是迷花乱,接下来,自然便想到了你。”

  筱桂仙目光波澜不定,半响,宛若讥诮地笑了笑:“我早该知道,对付那些人,你有的是办法叫他们说话,我该知道,那迷花乱本是你给我的,你又怎会不起疑,我也早该猜到,你若有心找一个地方,纵然再隐蔽也能找到……”

  当时情况紧急,筱桂仙又并非习武之人,下意识便用了迷花乱来对付那两个人,事后,她亦曾担心过,那迷花乱会出卖自己,但一来,她没想到他那么快便找到了七里巷,更遇见了那两个人,从他们嘴里问出了她用过迷花乱;二来,她想不到的是,她已找了山上一处最为隐秘的住处,他却如此轻易便找到,还来得那么快。

  快到早了阮素臣一步。

  “我只不过大数有个方位,之所以能准确地找到这里,还要谢谢你的琴声。”那琴声,邵九自然是听过,甚至很是熟悉。他看着筱桂仙,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感:“但我猜不到的是……你要做什么。”

  他从来都能冷静地面对自己的失误、疏忽,所以这一次,当他猜到阮文臣的人将宝龄关起来用来威胁阮素臣时,他承认是自己晚了一步。但当他得知宝龄被筱桂仙带走时,却一时无法猜透她的用意。

  他答应放筱桂仙自由,是因为没有再将她留下来的理由。他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他杀人、用诡计,都是因为他需要,对于筱桂仙,从阮克死的那一刻起,已没有这个必要。

  他做事从来不放任何感情色彩,一切以利益为先,所以,他猜不透筱桂仙的用意。按照正常的逻辑,筱桂仙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为何会继续留在此地,还带走了宝龄?

  筱桂仙这么做,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

  但当他此刻面对筱桂仙,结合她所说的话,便已猜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他相信筱桂仙不可能不知道南京府所发生的一切,而她之所以继续留着宝龄,是因为另一种私密的情绪。女人一旦有了嫉妒之心,有时甚至可以完全丧失理智,毁灭一切。

  他之前疏忽了那种情绪,因为他不在意,所以纵然有所察觉,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更是因为纵然他城府极深,但情感一向自制,很少有波动,在他来说,心中的一切情感,都可以为利益退让。所以,他无法体会那种情感的破灭对一个人造成的影响。

  望着他冰冷的眼眸与不带温度的笑容,筱桂仙身子猛地一颤:“你真的不知道?”

  邵九笑笑,神情很无辜:“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诉我,告诉我,你为何要将顾小姐留在这里?”

  虽然感觉气氛古怪,邵九与筱桂仙两人说的话她也不太明白,但宝龄还是忍不住道:“邵九,那个,是桂仙姐救了我,不是她留下我,是我怕外头不安全,阮文臣的人还在找我,所以才……”

  邵九瞥了宝龄一眼,笑得有些漫不经心:“那么,她有没有告诉你,阮文臣今日祭天大典之时已被阮素臣诛杀,你的危险,已经不存在了?”

  宝龄心头蓦地一震,全然怔住。

  阮文臣……死了?!

  

  贰佰零陆、坠崖

  漫天雨丝敲打着由茅草铺成的屋顶,屋内一片静谧。邵九将南京府的政变缓缓说来,声音仿佛透过雨丝,平静而低缓。

  宝龄的神情变幻莫测。当邵九说到阮素臣揭发了阮文臣毒杀阮克之事时,她终是忍不住心头一震,原本竟是如此,阮文臣竟为了谋夺大帅之位,不惜对自己的父亲下毒手。而阮素臣之所以在阮克大殓之后还要继续留在南京,原本竟是为了这件事。

  原来她并没有看错那个少年,他不是为了争夺帝位而与阮文臣对敌,而是为了将父亲的真实死因公诸天下。

  而叫宝龄更为意外的是,手刃阮文臣的人居然是阮素臣自己。那个清心寡欲的少年,向来不愿与俗世为伍,永远一袭白衣飘飘,写字作画,浅笑疏离。他有洁癖,他的衣裳永远是纤尘不染,他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超过底限的事,他从不削去做;他手中素来拿着的书、是笔,而不该是——刀,是匕首。

  然而这一次,他的身上居然藏了刀,他亲手将自己的兄长手刃刀下,鲜血染红白衣,他竟是早就抱着那样的决心。

  这个人,还究竟是不是她所认得的那个阮素臣?

  但无论最初的目的是什么,此刻,阮文臣死了,阮素臣便成了唯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相信不久之后,他便会正式成为南京府与整个华夏的主人,避无可避。想起阮素臣那样向往自由、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如今却阴差阳错地踏上了那天他从不想走的路,宝龄心底微微一叹。

  邵九望着宝龄,看她的神情茫然而若有所思,淡淡一笑:“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宝龄一愣,才想起方才他所说的那番话,不觉看向筱桂仙:“桂仙姐……”

  桂仙姐为何什么都没有告诉她?宝龄记得,筱桂仙每日清晨都会出去一趟的,说是为她打探一下情况,今日也不例外,那么,为何她回来什么都没说?或者,是她并未听到任何风声?但这种可能性极小,这样的大事,街头巷尾又怎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

  “没错,我知道,这些事我都知道。”筱桂仙看着宝龄,一字一字地道,在宝龄错愕之际,她的目光却移向了邵九,空洞的眼眸犹如一汪惊涛骇浪的大海,而她自己,便是那汪洋中的一只小船,惶恐无依,“我要做什么。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么?别人都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邵九,我的心,你当真不知道么?”

  ——邵九,我的心,你当真不知道么?

  最后一句话,筱桂仙仿佛是用整颗心在呐喊,空灵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

  宝龄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筱桂仙:“你说……什么?”

  筱桂仙转过身,忽地笑了,笑容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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