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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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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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顾宝玲,而是她,眼前的这个女子,真实的她。

  一时间不尽的涩意涌入心底,那相处的点点滴,翻涌而来,连生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漫天星光的夜晚,家家户户都沉浸在除夕团圆的、温馨的气氛中,远处天空是灿烂的烟火,他想起了家,想起了父亲,想起从前每年除夕,一家人在一起的光景。

  他是悲伤的,然而他没想到,有一个人,比他更为难过。

  只有两个人的园子里,她喝醉了,靠在他肩头,她说,连生,如果我说,我不是顾宝玲,而是一个来自于几百年之后的灵魂,你相不相信?

  她望着星空,脸颊因为酒精的缘故微微酡红,眼神也有一丝迷离,只是那迷离中,似乎还有一抹他看不懂的惆怅与怀念,仿佛透过星空要望去很远很远的那个地方。

  那一刻,他的心怦然而动。他说,我信。

  就因为这两个字,他不再将她当做那个刁蛮跋扈的,他心中恨极的女子,而是另一个人。

  也因为如此,他们之间,有了旁人没有的默契,有了共同的秘密。那种微妙的甜蜜感,本是他极为小心翼翼珍惜着的,然而,却渐渐地不再满足。

  一点点的,好像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撩拨着他的心窝,缠绵反复……

  宝龄并不知道,连生此刻心里想了那么多,只是,她亦想到了那些过往。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他时,被他骂的莫名其妙,第二次,在柴房见到他,她用了激将法,他才流了下来,学会写字,学会算账,渐渐长高,懂得收敛脾气……

  之后,每次见他越来越沉稳,听祥福叔赞他勤奋聪明,她总是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还隐约有一丝骄傲。

  然而,原来,一切不过是她多此一举。

  他是沈良的儿子,沈良精通珠算、商道,他的儿子,又怎会不会写字?或许,他儿时便会拨算盘珠了,甚至比她拨的还好。

  她以为她成功地用激将法将这个骄傲的少年留了下了,从此告别之前的生活,而其实,就算她不那么做,他也是会想办法留下来的吧?

  因为——他要报仇。

  如今,他如愿了。不只是顾老爷,整个顾家,也分崩离析。

  忽然想到什么,宝龄一颗心沉了下去:“那个暗中跟我爹合作的人,是你?”

  虽然阮氏说那番话只不过是她的猜测,但此刻,她的心却犹如忽然被刺了一下,那么不安。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不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却必须知道。

  “我没有。”连生凝视宝龄,眼中仿佛什么破裂,有一丝深邃的伤痛。

  宝龄的目光是连生从未见过的陌生:“那么,你做过什么?既然你是来报仇的,你做过什么?”

  长长的沉默之后,连生牵动唇角,笑容有些苦涩:“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信么?”

  这个问题,就一如宝龄曾问:如果我说,我来自于几百年之后,你信么?

  然而此刻,宝龄却答不上来。若是换做一天前,甚至只要是一个时辰之前,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信。

  顾老爷并非她心中所想、阮氏更为不堪、宝婳下毒害她……当那一切被翻起,她的确难以接受,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与迷惘中,然而此刻,她却更加地……难过。

  因为这个人是连生。

  连生对于她来说,是唯一一个可以毫无顾虑分享心事的人,像亲人,亦像是朋友。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

  就连连生成了顾家少年,要她离开顾府时,她也相信,他是为了保护她。

  但正因为如此,当她知道这一切之后,更觉得心被撕开,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

  他隐瞒了一切,在顾府,在她身边,他亦亲口承认,是为了报仇。这一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断,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做过?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良久,她抬起头,眼角还含着不想掩饰的伤感,眸底的光芒将连生刺痛:“如果是你,你会信么?”

  

  壹佰伍拾壹、物是人非

  漆黑的眼眸渐渐地暗淡,宛若一颗坠落的星子,连生闭了闭眼,自嘲地道:“若是我,我也不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已经选择,万万没有放弃的理由。没有人明白,我曾经那么渴望报仇,我也的确为了报仇才进顾府。顾万山纵然不是亲手杀了我父亲,但我父亲却是因为他死的不明不白,哪怕死后亦遭人唾弃。”

  宝龄沉默不语。

  的确,若沈良此刻还活着,连生应该不是此刻的模样。不只如此,他或许还是个温文尔雅、生活富裕的公子哥。只是,一切都在他十岁那年被打破。

  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蒙受不白之冤,死在狱中,家破人亡、寄人篱下,最终还要被自己的亲人卖去胭脂弄,过那样不堪的生活。

  从高处狠狠地摔下,宛如一朵洁白的小花坠落泥藻,那样的变故,心中怎会没有恨?若换做是她,宝龄也不敢确定,她是否能像连生这般忍辱负重地活下去。

  如果,宝龄并非一来到这个时空,变成了顾万山的女儿,或许,她对连生会有更多的怜惜与心疼,只是,毕竟一切无法重头来过。他们的立场一开始便不同。此刻,她除了沉默,心里空空荡荡一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没做过什么。”

  除了……将代表自己身份的另一把匕首,给了邵九,亦给了邵九一个全新的、十分值得利用的身份。

  可是这件事,连生不能讲。

  对于那个少年,他心中的情感十分复杂,一方面是对那少年冷静、强大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手腕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与恐惧,而另一方面,虽然那少年并没有与他说起过,但他能感觉到,少年与他一样,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甚至,比他更为刻骨铭心。

  所以,当邵九来要求他帮他做事时,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因为邵九的强大,亦因为某种微妙的,同仇敌忾的相惜。

  邵九的手段虽然不那么高尚、甚至根本不按理出牌,但,对于邵九,连生还是有一种连自己或许都不愿意承认的欣赏,与小小的……羡慕。

  欣赏他处事滴水不漏、掌控全局的强大,羡慕他可以那么冷静,不为外物所动容,羡慕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不折手段。

  那是连生所做不到的。他太冲动,亦太固执,甚至在某方面有小小的迂腐。有些事,他不会做,哪怕为了达到目的也不会做。他的自尊心太强,那是他唯一所剩下的值得骄傲的东西,所以他无法放弃,但邵九,他没有那些情感,他可以放弃自尊,也可以高高在上,一切,都为了他需要。

  仅此而已。

  一个人,要经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才能变作那般?

  连生心底竟是隐约地,不愿看到他的失败。

  连生望着宝龄,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这个女子面前,他不再那么骄傲,甚至也可以放下一切,但此刻,他一直以来那强烈的自尊心与骄傲又被唤起,他仰起下颌,咬着唇,与她对视:“我没有那么做,是因为,进了顾府我才发现,顾万山的敌人,不止我一个。”

  他终是没有说起关于邵九的任何事,不止是因为那些奇怪的情感,还因为,那日那个叫陆离的少年,曾说过一句话。

  ——他不会对她如何,因为,她不是她。

  陆离当时的神情还留在连生脑海里,一个人,动作可以骗人、神情可以骗人,但眼睛没有办法骗人。陆离的眼睛在一刹那是坚定的、真挚的。连生居然第一次信任一个根本不熟悉的人。

  他们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么?

  连胜不得而知,但他关心的只是一个人而已。一切真相大白,宝婳的死对阮氏的打击极大,阮氏已不可能再对她做什么;顾家如今已名存实亡,死的死、疯的疯,而她既然不是顾宝玲,邵九自然没有必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邵九并非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连生隐约觉得,邵九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但连生不在乎。只要不再有人或事威胁她的安全,其余的事,与他无关。邵九要做什么,也再与他无关。

  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那么,就算此刻告诉她,邵九所做的事,又能如何?反而让她更为伤痛吧?她刚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变故,还能不能经受又一个人的欺骗?

  他不愿尝试。

  宝龄怔了怔,神情变化莫测,良久,终是短促地、讥诮地笑了一声:“你说得没错。”

  连生说的没错。从然没有连生,难道顾家便安然无恙了吗?顾家便是那个大花园,表面看来百花齐放、绿意葳蕤,而其实,已是千疮百孔。

  被蛀虫占据的大叔,哪怕一时挺立,但终有一日会倾倒。

  她望着连生的眼睛,这是一个不善伪装、说谎的少年,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眼底有一丝别样的情绪飞快地一闪而过。

  隐忍的苦涩与柔情纠缠在一起,虽极力藏去,却浓的化不开。

  一瞬间,宝龄的喉头亦有些酸涩。

  他或许真的是为报仇而来,亦是真的对她有所隐瞒,但顾老爷死后,他为何要听从愁人的安排留下来,难道只是因为仇恨而想要夺走顾家的一切?

  这些日子以来,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她虽在深院,却也听说,他尽心尽力地处理铺子的事,却从不鞠躬,之前有祥福叔,后来又阮素臣,一切的事,他亦不会独自行动。

  光明磊落。

  即使心中有仇恨,却也那么坦荡,诡计与阴谋,不适合这个少年。

  那么,他为何要留下来?仇也报了,他自由了,凭他的智慧,不难在偌大的一个华夏安生,他可以远离这里,好好地,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被折断的翅膀会慢慢地长出来,他终有一日可以如雄鹰一般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

  然而,他却没有那样做。他选择留了下来,为他所恨的人做事,不遗余力。

  宝龄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有些事,即使心中明白,可却只能轻轻地绕过,因为,她很清楚,那是她无法报答的给予,那是她无法回应的情感。

  “连生。”她轻轻唤了声。

  方才突如其来,席卷全身的愤怒与难过渐渐地平静下来,她望着他,犹如往昔一般,然而说得好,却格外的清晰:“连生,你走吧。你有你的生活,再也没有必要为了任何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察觉什么了么?察觉了他极力想藏起来,却藏不住的心事。所以,要让他离开?

  细雨猝不及防地迷离了连生的双眸,他倏地退后一步,黑色瞳仁中的失落与苦涩快得来不及掩饰:“不。”

  “你走。”

  “我不走。”

  “离开顾府,过自己的生活。”

  “不。”少年下唇抿成一条线。

  “连生……”宝龄有些无奈。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你!”藏在心中的话不设防地脱口而出。

  两人俱是愣住。

  然而这一次,少年再也没有脸红,仿佛堤坝开了一道口子,积聚在心底许久的相思与情感流泻而出,他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释然与轻松,微微仰起下颌,青涩尽数退去,脸上是刚毅、坚定的神情。

  虽然连生的心事,宝龄其实早就知晓,但这样直接地面对,却还是头一次。此刻,她心中翻腾着各种情绪,眼底的波光轻柔地泛起波澜。

  被一个这样的少年所喜欢,可以为她放弃仇恨,放弃一切,留在她身边,怎会没有感动?

  然而下一秒,那波澜却犹如冻结的冰山,她看着他,冷冷道:“你以为,当得知了一切,我还能像以往那样对待你?不可能了,有些事,心里总会有个疙瘩,与其如此,不如,就此分别,免得,我更厌恶你。”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你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没有了那柄油纸伞,她赤裸裸地迎接那些泱泱落下的雨,她不知道身后他走了没有,她亦不想再回头看。

  “对不起连生……”

  只有这样,他才会走得毫无顾虑,不再眷恋。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开一切,拥有自己的生活。

  英俊少年,鲜衣怒马,前途无量,总有一天,他会遇到生命中那个与他相携一生的美好女子。

  而她,也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少年,记得那段纯粹相交的,美丽的时光。

  她慢慢地朝前走。

  雨帘下的顾府,一人站在树下。白衣如雪,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我不知道姑母她其实……”待她走进,阮素臣动了动唇。

  顾府的变故,是他亦始料未及的。而她的真实身份,更叫他错愕。只是,这几日,他更为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此刻见到她,他心中终是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能救她的,到底只有——那个人。

  她却只是轻轻地打断:“宝婳走了。”

  眉心微微一蹙,阮素臣沙哑地应了一声。

  那毕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子,她纵然有过不是,但爱他的心终究是真的。他又如何没有难过?

  “过几日她便要下葬,去陪着她,送送……她吧。”说罢,宝龄已转过身,继续朝前走。

  雨打湿阮素臣的发丝、衣角,望着她的背影,他眼底泛起淡淡的惘然,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再发出一个音节。

  宝龄在每一重院落前缓缓经过。

  她还记得哎瑞玉庭陪阮氏吃饭,每一次,阮氏总是带着慈祥地微笑。

  她还记得阮素臣曾在青云轩种了一棵相思树,他摸着那棵树苗,眼眸明亮、笑容温柔……她与他、宝婳一起看书写字,后来,连生也加入了他们。

  那是多么悠闲的时光,阴谋、生死,仿佛离得那么远。

  她慢慢地走着,直到看见招娣。

  招娣听说宝龄回府,早已等候多时,此刻一见她,惊喜之情滥于言表:“小姐你没事了?太好了!他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是真的!”

  宝龄仿佛没有听到招娣说话,只是安静地打量这个院子。

  墙头的蔷薇花已经谢了,那株大树,那个树洞还仿佛是第一次所见的模样,那间屋子,连生曾经住过许久,如今已空无一人,那石阶上,她与宝婳曾雀跃地看过烟火,那天井里,她闲来无事,亦曾帮招娣晒过被单。

  她慢慢地走进屋去,目光又掠过那屋子里熟悉的点点滴滴。睡了快一年的床铺,顾老爷曾坐在床边,拍着她的手跟她说起那些儿时的趣事。

  吃饭时的紫檀百龄小圆桌,她一度觉得去前厅吃饭是种压力,反而在这里自在。

  还有哪些柜子里的摆饰……

  之前,她从没有刻意地留意过,然而此刻,每一样东西,却看得极为仔细。

  有些事,有些人,原来并未掩饰什么,只是,自己看不见罢了。

  现在,当她看清了,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不知过了多久,宝龄侧过脸,朝招娣轻柔地一笑:“我想……静一静。”

  关上门,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隔绝在外,四周静谧地有种不真实的错觉。宝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壹佰伍拾贰、死而复生的人

  下了一夜的雨,园子里俱是被风雨打落的枯叶、花瓣,幽密的竹林中,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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