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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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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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服毒不止一个月,但之后她并未继续喝那些汤汁,所以打断了流年光循序渐进的毒性,先前的那些只残留在身体内,并未得到催化,而她这一次昏睡会在三四天左右,等她醒来,便是第二个阶段的治疗机会,若错过了这个阶段,那么之后,便会难上加难。所以,必须及时采取方法,阻断毒性的蔓延。只是……”

  “只是什么?”陆离已听得心惊,不禁急道。

  “只是,她已失去了记忆,她根本不知道希郎便是白朗,便是最先隐藏在顾府的暗人,更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我,也不打算让她知道,所以,希郎不适合在顾府给她治疗。”门口忽地响起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

  “爷……”陆离一怔,素来冷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恳求、急切地神色。

  邵九注视他一会儿,微微弯起嘴唇:“你放心,她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听之任之。只是,她留在这里,会比较方便一些。”

  陆离目光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浮上一丝沉寂之色。那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然而,他却无法照顾好她,没有尽好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他脑海里忽地浮现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血光、惨叫声、倒塌的村庄,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在土匪的刀下扭曲变形,最后变得了无声息……当时他躲在一片漆黑中,那是一只巨大的水缸,他睁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那一幕一幕,张了张嘴,奋不顾身地要冲上前去,却忽地被一只手拉住。

  那只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那丝彻骨的冰寒让小男孩清醒,侧过脸,他看到身旁紧紧挨着他的小女孩的脸。一片黑暗中,她挨得他很紧,身子不住地在颤抖,然而苍白尖削的脸颊上,淡色的唇死死地咬着,黑色的瞳仁蕴含一种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坚韧与隐忍,与此同时,小男孩听到小女孩牙关打架的声音,那声音如闷在罐子里,颤抖、压抑。

  ……

  陆离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彼时的他并不明白她为何不让他出去,或许当时才五岁的她亦不是十分明白。只是,从那时开始,她就比他更为冷静、坚毅。

  所以,这一关,她也一定能挺过去。

  陆离吐出一口气,走出屋子去。

  与此同时,连生正站在床前,凝视着床榻上那个安静的女子。

  她的两颊上有一丝不同往常的、病态的潮红,除此之外,都是一片空白。浓黑的眉微微蹙着,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与她相识的一幕幕闪过脑海,一年多前,与邵九相识之后,为了报仇,他听从了邵九的安排,接近她,然而他打心眼里厌恶她,不止是因为她是顾万山的女儿,更因为,她那样飞扬跋扈、蛮不讲理。

  他年少气盛,纵然是怀有目的却还是禁不住内心的抵触,每次看见她,总是若即若离,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竟仿佛对他越来越有兴趣,总是不断地来找他,脾气一不好便折磨他,他为了报仇,忍气吞声,受尽侮辱。

  不久,便传出顾府的大小姐,因为得不到阮家四公子独独钟情于自己的妹子,所以不顾名节、流连烟花之地,还保养了一个小倌的流言蜚语。

  直到她忽然自尽,他计划落空的当儿,却又松了一口气。不久,西村最有名的“鬼媒”殷媒婆找上门来,说要他去顾府结阴亲。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不是巧合,那个浅笑清雅的少年、那双看似不沾世俗风尘却操纵着一切的手,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结了阴亲,他便理所当然地进了顾府。

  可那一日,却出了意外,分明死去多时的她却忽然醒来。

  他当时亦是震惊莫名,只是没想到,她之后做的事更叫他莫名。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安排他住下来,没有想尽办法对付他,让他念书、写字,学算账,从未骚扰过她,甚至,给他最大的自由。

  知道除夕夜,他才知道那个天大的、难以置信的秘密。

  原来,她不是“她”。

  “连生,机会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的,以后要走怎样的路,别人也许会影响你一时,但影响不了你一世。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相信我,但就算我是为了捉弄你,你现在学的那些东西却不会骗你,它或许会改变你的一生。我答应你,如果你还清了赎金还要走,我不会拦着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人怎么看你不要紧,最重要是你怎么看你自己。”

  她在他耳边说的那番话,直到此刻,他依然记得那么清晰,也正是那一番话,让他如醍醐灌顶。

  ——别人也许会影响你一时,却影响不了你一世,要走怎样的路,还要看你自己。

  他为报仇所蒙蔽的心忽然亮了,父亲死了,他心底的确充满仇恨,然而,他还要活下去不是么?若能好好地活下去,为何,要这般浑浑噩噩?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便已经变了,仇恨、火烧一般的心像是浇上了一丝清凉的水,慢慢地花开,从此,没有了那样刻骨的恨意,取而代之的,却是更让人难以承受的忽而的甜蜜、忽而的失落,那种患得患失、茫然无措的感觉,比仇恨更叫人烦躁不安;比伤痛更刻骨铭心。

  他的月钱已足够还清赎金,他的大仇也得报了,他却留了下来,并打算一直留下去。

  因为这里,有他最大的牵挂,那是他活了十几年,从未体会过的一种陌生、微妙的牵绊,越是逃避,却越像是春日平野上的绿草,蔓延滋生、生生不息。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番话么?”连生指尖在宝龄脸颊上轻轻地拂过,轻柔如三月的细雨,眉宇间却夹杂着一丝深秋的伤感与忧虑,“能不能好起来,在你自己,你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

  只有在此刻,他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触碰她,他的目光深沉,带着一丝独有的青涩与温柔,不知站了多久,才听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道:“连生少爷,门口有人找您,说是隔壁的,姓……陆。”

  隔壁?陆?连生眉头一蹙,走出门外,便看见那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少年。

  “我家公子想请顾大小姐去府上一聚。”看见连生,陆离开门见山地道。

  连生黑亮的眸子在瞬间清冷,咬着牙关,几乎是一字字地道:“他还想做什么?如今她已经这般,他还嫌不够么?”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寒意,“顾家已经完了,对于你家公子来说,她根本已经没用,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连生的话有些出乎陆离的预料,在记忆中,陆离对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并无太大的印象,他只记得这个少年真名为沈莲,虽然似乎也在帮邵九做事,但却与他们不一样。

  只是,无论如何,顾万山死了、顾家完了,顾大小姐如今中毒生死未卜,这个少年不都应该高兴、快意才对么?为何却是如此……

  陆离自然没有错过连生说起宝龄时,眼底流露的怜惜、心痛、难道……他微微一愣,冷漠的神情竟变得柔和下来,只是语气依旧是冷淡的:“爷请顾大小姐前去,正是为了这样事。”

  “二十年前,她并未出生,她没有任何过错,他难道还不肯放过她?”连生依旧如一只警惕的豹子一般盯着陆离。

  果然如此。这个少年怕是对寿眉……陆离暗自轻叹一声,望着连生,嘴唇轻启:“你可知道,顾大小姐中的是流年光?”

  这三个字传入连生耳中,他猛然一愣,他并不知道,但他听说过,就在几个时辰前。当宝龄昏迷时,阮氏也正在为了宝婳晕了过去,他曾去找过阮氏,既然毒是阮氏下的,他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阮氏有解药,因为此刻受到伤害的不止是宝龄,还有宝婳。

  但当阮氏醒来后,听了他的话,只是茫然地望着不知哪里,语气是无比的绝望与冰冷:“你以为,若有解药,我此刻为何还不给宝婳?”

  她忽地笑了,笑得疯癫,笑得流出泪来:“没有,这世间根本没有流年光的解药,就连研制出这种毒的人也没有,只有一个人,或许还有办法,但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

  阮氏说完话又昏了过去。

  此刻,连生错愕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陆离苦笑一下:“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救她?”

  “你能救她?凭什么?”连生漂亮的大眼睛里尽是狐疑与警戒。

  “不凭什么。就凭……”陆离很干脆地道,“这种毒是鬼手所制,昔年鬼手害一个人,他的师兄佛手便会救一个人,所以,佛手曾留下一本手札,记载了克制流年光的方法。”

  连生的眼睛蓦地亮了起来,随即却又道:“那又如何?那佛手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那本手札至今在何处,又有谁知道?”

  “我知道,因为,这本手札,就在青莲会,在公子的手中。”陆离淡淡道,“只不过,那是老帮主留下来的,不能为外人所道,所以,顾大小姐必须在我们的范围内养病。”

  连生睁大了眼睛,还未说话,却已听陆离低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不用担心,公子不会对她如何,因为——她不是她。”

  而这个世间最不希望她有事的人,是我。这句话,陆离终是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为何会说这样一句话,或许,是因为连生对她的关心,那么纯粹与真挚,他能感受到。

  这句话听起来很深奥,连生却仿佛听懂了,蓦地抬起头。

  他们都知道了?知道了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知道她的秘密?连生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怀疑。因为面前少年原本冷漠得如同戴了面具的脸上此刻有一种沉静的真诚,叫人无形中信任。

  连生自然不知道陆离话中的是另外一层意思,冗长的沉默过后他道:“真的有办法可以治好她?”

  陆离只道:“哪怕有一线希望,我想你也不应该放过。”

  “好。”连生吐出两个字。

  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伤害,是他最想做的事。他想将她隔绝在上一代的仇恨之外,不想让她牵扯进来,所以,他会在意她身边的人,会潜意识中对阮氏有所怀疑,若不是真正在意一个人胜过自己,便不会如此。

  而不想让她与邵九有任何瓜葛,那不止是出于她的安全考虑,更有一点点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私心。

  当他听到宝龄说起那坟堆时,也曾想入夜去查探一番,只可惜,还未这么做,事情便已是如此。

  他想在她受到伤害之前将那源头替她除去,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要让她醒来,让她如同从前一般的健康平安,他甘愿冒一次险,也只得如此。

  这个叫陆离的少年看透了他,的确,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过。

  

  壹佰肆拾叁、梦境

  身子轻飘飘地仿佛悬浮在半空中,灼热与冰冷交替,宛如坠入了深深的海底,那种无力感让宝龄忍不住轻哼一声,微微眯起眼。

  涣散的焦距好不容易清晰了一点,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妇人,妇人正安静地凝视她,虽然一袭素衣,再无昔日那种贵气的光华,但神情却也再无那种疯癫的模样,她不觉失口道:“二娘?!”

  蒋氏皱皱眉,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又移回目光:“是不是很难受?”还未等宝龄回答,却忽地又慢慢地道:“既然你也那么难受,宝婳那样的身子,该是生不如死了吧?”

  宝龄抿了抿唇,干涩无比,喉头仿佛一把火在烧:“你……”

  “怎么?你是在怨我?”蒋氏凉凉地一笑:“我以为,你应该谢我才是,否则你便喝了那盏汤,此刻怕是醒不过来了。”

  忽地想起什么,迷糊的记忆在一刹那涌上心头,宝婳记起,小黑死了,而宝婳也中了毒。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惜眼皮有千斤重一般,只能看到屋子里一些模糊的光影,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调换那炖盅。”

  她没有怨,或者说,她分不清心底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小黑喝下的是有毒的汤汁,而那碗汤本是给她的,却被蒋氏调换,被宝婳喝下。

  蒋氏说的不错,虽然对阮氏所下的那种毒不甚了解,但,她也明白,若再喝下那盏汤,此刻的状况怕是更为不堪。而宝婳……宝婳早就知道那汤汁有毒,却还是送来。

  她能怨蒋氏什么?怨蒋氏揭穿了这一切?怨蒋氏没有让她喝下那汤汁?怨蒋氏害了还要害她的那个人?

  她不明白的只是,蒋氏为何要那样做?蒋氏要救她,还是要……害宝婳?

  “谁叫她有那样一个娘?”蒋氏冷冷地接口,唇边忽地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可笑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将她看在眼里,我防着老三也不会防着她,我自认为我是她接进来的,她身子又这么差,什么都争不了做不了,却未想到,做的最多的也是她……她处心积虑了十几年,到最后,连我也容不下,出掉了老三,又想要除掉我,呵呵,只可笑我与老三互相算计、互相防范,殊不知她早就来了一招黄雀在后,到头来,我们都栽在一个病痨子手里!”

  “要不是那日中秋我撞倒了头,反而记起了一切,到如今也不知道每日她送来的那些药都是些让人昏昏欲睡、神志不清的,她连我那般都不肯放过,我如今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蒋氏已没了在后园子里那种疯狂,眼底流转的却是更深邃的痛楚与恨意,“怕是连老爷也错看了她,老爷突然出事,你以为与她脱得了干系?他们都是阮家人,这么多年来,她恨老爷恨得那么深,要不是她与阮家暗通消息,阮克怎会有所防范?她是早存了让顾家毁于一旦的心。”

  “不过她还是疏忽了,她将我当做一个疯子,以为给我服下那些汤药,便会使我整日昏昏沉沉,她未想到我每日都偷偷将那些药渣倒进那些看门狗的饭菜里,等他们睡着了,便溜出去,我本想找个机会报复她,却未想到让我听到了她与贾妈妈那老货的对话,知道了梅珊是她毒死的,而那日碧莲去你园子里求你留下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正巧被尾随的贾妈妈听见,于是也遭了毒手,当然,也知道了你的身世。”蒋氏忽地笑了,“她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宝婳那丫头,我想要看看,宝婳若是死了,她是不是会痛不欲生,她当初害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我也让她尝尝那万念俱灰的滋味!”

  “至于你……你也不用感激我,我也不是为了救你。”蒋氏喘过一口气,声音变得低沉了些,“我从来不喜欢你,老三还会做些门面功夫,可我……蠢就蠢在什么都放在脸上。只不过,当我知道你的身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当时我竟觉得,你跟我们也差不多,被骗了那么多年,将杀母仇人当做自己的亲娘,还要被她算计,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活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真是……可怜。”

  蒋氏的话一句句在宝龄耳边嗡嗡作响,她闭上眼,感觉刻骨的疲倦涌上来。蒋氏忽地也顿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地声音才又传过来:“你原来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你可知道,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老爷爱的究竟是谁,刚进门那会儿,我与他,也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老三进门后,他对老三更宠爱一些,后来我又发现他对阮瑗贞到底也是有夫妻感情的,可如今我才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早已死了,他之后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给她报仇,只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你,如今,他该去寻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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