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夕莲冲他挥挥手,想想顾曜有点愣头愣脑的,但是人品可靠、前途无量,邬云姬若是聪明人,该牢牢抓住他才是。
顾曜跑回去从马房随便拉了匹马正要走,邬云姬赶了过去,气喘吁吁堵住他的去路:“你要去干吗?私自取马去哪里?”
“云姬?”顾曜笑得满脸灿烂凑到她跟前,“我去镇上买点东西!”
“又买?不是已经送了么?还没完没了?!”
邬云姬的语气怒不可遏,那双凤眼简直要喷出火来。顾曜纳闷了,问:“云姬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啊!”
“装!”邬云姬不知哪儿来的火气,冲他踹了一脚,“我看见你给她送东西,两个人在桥上嘻嘻哈哈,你还凑上去……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啊?!”
顾曜好像明白了几分,邬云姬因为看见他和夕莲在一起所以生气了,是不是与他看见云姬和公子在一起一样的那种生气呢?他忽然幸灾乐祸起来,嬉皮笑脸说:“她是谁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她,我觉得她心地好,还会帮我一起找番薯!”
“我看你就要变番薯了!”邬云姬气得拂袖而去,嚷嚷着,“你去买吧买吧,送给你喜欢的人,我看公子怎么收拾你!”
顾曜咧着嘴笑,满口瓷白的牙仿佛闪着釉光。他总算报仇了,等他买了礼物回来送给云姬,她一定会高兴的!
夕莲烧好了热水,刚解开发辫,门哐当一下被撞开了。夕莲知道是邬云姬回来了,也没回头看一眼,径自弯了腰下去把头泡在热水中。
热气袅袅,她倒着头只看见邬云姬慢慢走来,也看不清她的神色,便捏着嗓子叫唤:“云姬,来帮我,我看不见,你帮我把兰膏梳匀吧?”
邬云姬冷冷接过那盒子。“兰膏?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从哪里弄来的?”
“我也不知道呢!”夕莲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其实东西贵不贵重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关心我。”
邬云姬板着脸挖了一大坨出来扔在她脑勺上,“夕莲,你怎么可以这样?”
“嗯?我怎么了?”夕莲腰有些酸,伸腿想勾一张椅子,结果反而将椅子踢倒了。响声有些吓人,云姬手一抖,夕莲吐吐舌头。原本经过院子的昭颜也听见动静,便走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你今后怎么打算的?要和公子回宫去吗?”
邬云姬问的这句话,让里外两个人心口的大石越发沉重了。
夕莲半晌才轻轻说:“我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和司马昭颜还有多少日子,所以最近的时日对她来说异常珍贵,她会珍惜每一次看他的机会、会记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将来是分离,她也有聊以慰藉的美好回忆。
“那你和顾曜怎么回事?”邬云姬直来直往,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夕莲猛地惊叫:“好疼!轻点……你说什么,顾曜?我和他怎么了?”
邬云姬把梳子一扔,质问道:“我看见他亲你了,他还说他喜欢你,是不是?”
犹如一声惊雷在耳边响彻,窗外的昭颜顿时浑身僵直,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唯有屏住呼吸听夕莲的回答。
“云姬,你在说什么?!”夕莲也顾不得什么急忙抬起头来瞪着她,“你不能这样乱说,你看见什么了?”
邬云姬不甘示弱瞪着她大叫:“你们在拱桥上嘻嘻哈哈聊的可热闹了,我见他凑过去亲了你一口!”
“你胡说!”夕莲急得直跺脚,脸涨得通红,“我们是在桥上说话了,可是他没有、没有……”夕莲哪里有邬云姬的魄力,后面那几个字死活说不出口。
“就算我看错了,他没亲你,那他亲口和我说他喜欢你的!”
夕莲急得要哭了,使劲推了邬云姬一把,“我不要和你说话了!你无理取闹!”
“谁想和你说话了?勾三搭四的女人!”邬云姬夺门而出,一头撞进了如雕塑般立在门外的司马昭颜怀里。
夕莲愣愣望着他铁青的脸色,正要开口,昭颜却愤然转身离去。
她心里一片冰凉,他不相信她,竟然不相信她……她留下来,是以为他们之间的真情能感天动地,不想这样经受不起小小的猜忌。她错了,她又错了!她狠狠抓起兰膏想往地上砸碎了去,却舍不得,她怕自己的心也会跟着一起碎掉。原来,从始至终,最白痴最无用的那个一直都是她自己……
夜风呼啸,不见星月,大概是要下暴雨了。
顾曜揣着怀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他也不知道云姬会喜欢什么,所以还是请夕莲帮忙挑挑吧。于是他毫不犹豫去敲门,没想到开门的是邬云姬,这时候她应该在做宵夜才对啊!
邬云姬望着他怀里一堆东西嘲讽,“又送东西啊?”
顾曜面对她有些局促,支支吾吾问:“她、她呢?她不在么?”
“谁啊?”邬云姬倚着门框睨着他。
顾曜也没多想,直接答:“夕莲……”
“夕莲也是你能叫的么?”司马昭颜沙沙的声音透着威严,顾曜不知所措转头看他从黑暗中踱了出来,面容冷峻。
顾曜一脸无辜道:“她说我可以这么叫她。”
“放肆!”司马昭颜一声怒吼,顾曜赶紧跪下了。
邬云姬从没见过昭颜这样的表情,想起帝王一向残酷无情,她不免也有些害怕,低声提醒:“顾曜,你到底在干什么?公子的女人,你怎可冒犯?快赔罪才是!”
“什么?我没有冒犯!”顾曜使劲摇头摆手,“你们都误会了!”
昭颜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墨瞳如深渊般要将人吞噬,“你可说过你喜欢夕莲?”
几个大臣和侍卫都被这里的动静引了来,看着这一幕不知所措。顾大人尤其着急,也不知他那小儿干了什么好事。
顾曜眼见云姬帮着公子来质问自己,心底无名火起,把头一昂大喊道:“是,我喜欢夕莲!我要娶她、我要娶她!”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这傻小子是真的不怕死吗?!
顾大人急得捶胸顿足指着他大骂:“你这个混账!你在说些什么呀?你想干什么呀?啊?!”
昭颜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了脑门,眼前发晕,狠狠下令道:“先把他关起来!”
夕莲端着洗好的衣物一脚刚迈进院子,被眼前的局面震住了,急切问:“为何要关他?”
昭颜愤恨的目光投来,双眸中跳窜着火苗,如千百根烧得滚烫的针密密匝匝扎满了她的心。周围所有的人都露出鄙夷的神情,顾大人一时气急,口不择言扔了句:“真是只狐狸精,连二八少年都不放过!”
她手指无力,木盆“哐当”一声落地。
顾曜转头看夕莲含泪的样子,带了几分歉意又有些无辜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夕莲咽了咽泪水,强制镇定道:“顾曜,我们走。”
顾曜稍作犹豫,抬头看了眼邬云姬,便起身朝门外冲了出去。
夕莲嘴角扯开一个怆然的微笑,天便下起雨来,雨点很大,稀稀疏疏捶打在繁茂的枝叶上。她迈着轻柔的步子、风姿绰约,青丝在风雨中飘摇,宛若春夜里多情绽放的一棵海棠,暴雨过后,一切妖娆便会消失殆尽。
他想冲上去拥住她,或者为她送去一把伞,他应当为她遮风挡雨才是。可他却眼睁睁看着她消失、消失在黑夜的尽头。她要和别人走,他有什么办法……
“下雨了,公子回屋吧!”
昭颜任由众人簇拥着进了房,心房里冰凉凉的一大块。或许方才他太暴躁了,为何不听她解释?她一句话未说便已经被判了刑。可是她为何不解释,哪怕说句让他安心的话也好。
邬云姬茫然望着远处漆黑一片,耳旁阵阵雨声让她越发不安。夕莲的身子经不起这样大的雨,她忽然内疚万分,不管怎样,其实她相信夕莲是清白的,纯粹是顾曜瞎捣乱,她只是气不过而已。越想越急,她索性钻进药房去准备了几服药,万一他们遇到什么事应该赶紧回来。
雨就下了一夜,之后的几天一直晴朗着,草地里开满不知名的野花,五颜六色。
邬云姬采药回到屋子,发现司马昭颜在平日夕莲梳妆的镜前坐着,镜中倒映出他呆滞的目光。他明明放不下她,当时怎么也不拦一下?他们走了便一直没消息了。
邬云姬轻声唤他:“公子?今日不忙么?”
“嗯,后天要出发了,云姬,这些天实在太劳烦你。”
邬云姬捋着发摇头说:“我倒没什么,其实辛苦的是夕莲,她从来都养尊处优。为了学莲子羹做给你吃,她整夜整夜地不睡觉,直到做出自己满意的味道,说得和御厨做的差不多,才不会污了你的口。”
昭颜愕然:“可是,我只吃过一次。”
“她说你吃完之后没说什么,定是她做的不好,便到镇上的酒家去问怎么做才好吃……或许她还没找出最好的配方来。”
昭颜心里一阵慌乱,他居然没说么,他明明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怎么会粗心到忘了告诉她?是他太忙了,忙到忽略了她。他紧抿着唇,随手打开了案上装兰膏的小木匣子,里面空了一大块,低声说:“我该亲自送给她,我该好好和她说说话的。”
邬云姬瞪大眼问:“这是你送的?”
昭颜听她语气惊讶不由转头说:“是我送的,怎么?”
邬云姬忽然有些害怕,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以为这个是顾曜送给她的……我看见他在桥上递给她的。可夕莲也没告诉我啊,正好顾曜又从外面买了一堆东西回来!我就以为……”
司马昭颜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声音沉沉道:“因为这个你和顾曜吵架?”
邬云姬自知理亏垂下了头。
昭颜猛地站起来低吼声:“胡闹!你们俩的事为何要把她扯进去!”话音刚落,他箭步冲出门、冲出院子,一路朝山林跑去,邬云姬追出来大喊:“福公公!顾大人、李大人!公子跑出去了!”
因那场大雨,山上水源丰足,溪水欢快,一路奔流而下。小溪边开着各色漂亮的花儿,夕莲偏偏坐在树桩上玩狗尾巴草,目光顺着溪流看到了尽头,好想看到那尽头会否走出一个身影,含笑对她招手。
她满脸灰土,有气无力问:“今天我们吃什么啊?我不想再吃番薯了。”
“没见我正在刨蘑菇么?这树下可多了!”
“那个能吃饱么?”
“我说去打只鸟你又害怕,抓鱼你又嫌腥。大小姐就是难伺候!”
夕莲气哼哼捡了块石子扔他,“都怪你,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哎哟!”顾曜摸了摸头,“大小姐、不,娘娘!您就饶了小的吧!”
“我饿死了!”夕莲脾气一上来,使劲跺脚,“若不是你,我用得着在这挨饿么?”
顾曜可怜巴巴望着她:“我只是想气一气云姬,没想到给你带来麻烦了。你先回屋子去看着火,我们一会做蘑菇汤。”
和好
司马昭颜站在山顶俯瞰,如此茂密的丛林,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大臣们轮番来劝过,明日就要出发,他们不该再浪费精力找那个女人。
可是他们怎能理解,昭颜不能没有夕莲,就像夜空不能没有星光。
潮湿的春风夹杂着山间泥土草叶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名的藤蔓陆陆续续在他身后的岩壁上绽放出花朵。他抽出紫玉笛置于唇边,凝神屏息,一缕笛音幽然而出,曲调逐渐抛高,转成一串急促的颤音,宛如一只夜莺在森林里失去了伴侣的踪迹,焦虑啼鸣。
破烂的小木屋里,夕莲蹲在火堆边朝锅里呼呼吹散热气,然后喝了一小口蘑菇汤。
顾曜急忙问:“怎么样?鲜不鲜?”
夕莲抿唇点头,微露笑意,总算比番薯好吃多了。
顾曜哼着欢快的曲子,自己也舀了一碗,刚想喝呢,夕莲忽然喊了声:“你别唱!”
顾曜愣愣停下,学她侧耳听窗外的动静。山里一片沙沙树叶声,还有许多鸟儿鸣唱。顾曜极力压低声音问:“你在听什么?”
夕莲嘘了声,方才明明听见笛音了,怎么又没了?她转头对顾曜悄声说:“你听见了没?笛音!”
“没有!”顾曜仍旧压着嗓子。“我听见鸟叫。”
夕莲蹑手蹑脚走两步到窗边,又侧耳,听错了?幻觉?可她认得紫玉笛的声音啊……
一阵风掠过山谷卷来,笛音若隐若现,她惊喜窜出门去,真的是他的笛音!她对着高山大喊:“昭颜——!”
她的声音淹没在逆风中,除了她自己,恐怕没人能听到。夕莲扔下手里的破碗,朝顾曜招手:“快,他们来找我们了!快回去!”
顾曜挠挠头说:“我不敢回去,我爹要打死我的!”
“既然来找你,当然不会打你了!”夕莲不等他,已经朝山下飞奔去。她从来没跑得这样快,树枝藤条匆匆擦过身边,有些抽到脸上生疼,可是她一路欢笑着、雀跃着。
顾曜追在她身后喊:“慢点跑!小心摔跤!”
夕莲转身想和他说什么,却觉得一阵晕眩,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不清,浑身无力。她瞪大眼念了句:“我好晕啊……”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啊!夕莲!”顾曜吓得上前拉起她,“你、你怎么啦!?”
夕莲的脸庞渐渐失去了血色,浑身冰凉。
顾曜慌乱将她扛了起来,急忙往山下跑。她怎么突然晕倒了,是不是几天没喝药,身子坏了?糟糕了!顾曜越想越难过,是他害得她这样,如果她死了……不不、他不敢想了!
昭颜回到院落,见四处寻找的人仍旧无功而返,心底说不出的焦躁难安。他放下手里的笛子,却掏出了黄玉莲花,揣测她那日走在夜雨中会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她一定绝望极了,他不让她辩解、也不帮她说话。这些时日,她受到的冷眼够多了,他从未好好关心她。
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嘚嘚”的声响,院门外一名侍卫高喊:“公子,欧大人请来了!”
昭颜一怔,欧敬之是他请来帮忙的,可是怎么和他交代夕莲的事?
他理了理思绪,面带微笑说:“欧大人,劳烦你从清云山庄赶出来,实在是我们缺人手。”
“罪臣若有能为公子效劳的地方,定当尽力而为!”欧敬之朝昭颜行了个大礼,“另外,臣是希望能戴罪立功,也请诸位大人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待公子复位之后,恳请放过小女夕莲,她年幼无知受奸人摆布,是我教导无方!她虽然是卢予淳的贵妃,可她……也是迫不得已……”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昭颜平平答道:“夕莲,已经被救出来了,就在西蜀。”
欧敬之大喜,“多谢皇上!夕莲何时出来的?她在哪里?”
昭颜握了握拳头,避而不答,“我们时间不多,先来商议北上平乱之事,大多事项都打点妥当,欠缺一个驻守凉州的人。欧大人就负责此事,凉州城有一个原先被贬的官员会做我们的内应,秘密拿下凉州,用来作为我们军队的临时栖息地。欧大人一方面负责调度粮草,供给前方,一方面在凉州安抚百姓,收揽民心。”
欧敬之郑重点头,“罪臣明白。可是凉州边境东西两侧都有驻军,如何能不被发现?”
顾大人答:“我们只能先去加以劝降,不然,便要打硬仗。好在驻军不多,北方边境每一个驻军处士兵在三千人至五千人,除非他们能迅速调集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才能对抗我们的五万军队。但是如今外族蛮夷肆虐猖狂,他们顾得了前顾不了后,最好的办法是与我们合作,听从皇上的调度。如若他们执意忠于卢予淳,不肯合作,那么就算杀光也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