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在旁警戒着,默默地走 近。他们不约而同地念叨。)
巡警们布卢姆。布卢姆的。为布卢姆。布卢姆。' 82'
(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按在布卢姆肩上。)
巡警甲当场抓获,不许随地小便。
布卢姆(结巴着)我在替大家做好事哪。
(一群海鸥与海燕饥饿地从利菲河的稀泥里飞起,口中衔 着班伯里馅饼。)
海鸥们嗒噶啦嘣吧哩吓乒。'83'
布卢姆这是人类的朋友,是用慈爱之心来培养的。
(他指了指。鲍勃?多兰正从酒吧问的高凳上越过嘴里正 贪馋地咀嚼着什么的长毛垂耳狗,栽了下来。)
鲍勃?多兰陶瑟尔。把爪子伸过来。把爪子伸过来。'84'
(那只斗犬竖起颈背,低沉地怒吼着。它用臼齿叨着猪蹄, 齿缝间嘀嘀嗒嗒淌着狂犬病那满是泡沫的涎水。鲍勃?多兰 静悄悄地跌到地下室前的空地上。)
巡警乙禁止虐待动物。
布卢姆(热切地)功德无量!在哈罗德陆桥上,有个车把式正虐待一匹被挽具磨伤了皮肉的可怜的马,我就朝他嚷了一通。结果自废力气,倒招得他用法国话骂了我一顿。当然喽,那天下着霜,又是末班马车。所有关于马戏团生活的故事,全都是极其有伤风化的。
(马菲'85'先生兴奋得脸色苍白,身穿驯狮人的服装,迈步 向前。衬衫前胸钉有钻石饰扣,手执马戏团用的大纸圈,马车 夫的弯鞭以及一把转轮手枪。他用手枪瞄准大吃大嚼的猎野 猪犬。)
马菲先生(面泛狞笑)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我训练出来的灵猰'86'。用食肉动物专利特许的尖钉鞍,把那匹北美西部平原的野马埃阿斯驯服的,也是我。用满是结子的皮条鞭打它肚子下边。不论多么暴躁的狮子,哪怕是利比亚的食人兽——一头猛狮,只要装个滑车,狠狠地一勒,也会乖乖儿地就范。用烧得通红的铁棍烙过之后,再在烫伤处涂上膏药,便把阿姆斯特丹的弗里茨,会思考的鬣狗造就出来了。(目光炯炯)我掌握印度咒文'87'。靠的是我的两眼和胸前的钻石。(面泛带有魔力的微笑)现在我来介绍一下马戏团的明星鲁碧小姐。
巡警甲说!姓名和地址。
布卢姆我一时忘记了。啊,对啦!(他摘下那顶高级帽子,敬礼)布卢姆医生'88',利奥波德,牙科手术师。你们一定听说过封。布鲁姆?帕夏'89'吧。财产也不知有多少亿英镑。好家伙'90'!他拥有半个奥地利。还有埃及。他是我堂兄。
巡警甲拿出证据来。
(一张名片从布卢姆那顶帽子的鞣皮圈里掉了下来。)
布卢姆(头戴红色土耳其帽,身穿穆斯林法官长袍,腰系宽幅绿饰带,胸佩一枚伪造的法国勋级会荣誉军团'91'勋章。他赶紧捡起名片,递上去。)请过目。敝人是陆海军青年军官俱乐部'92'的会员。律师是约翰?亨利?门顿。住在巴切勒步道二十七号。
巡警甲(读)亨利?弗罗尔。无固定住址。犯有非法埋伏并骚扰罪。
巡警乙要拿出你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对你是一直提防着的。
布卢姆(从胸兜里掏出一朵揉皱了的黄花)这就是关键性的那朵花。是一个我连姓名都不晓得的人给我的。(花言巧语地)你知道《卡斯蒂利亚的玫瑰》那个古老的笑话吧。布卢姆。把姓名改改呗。维拉格'93'。(他熟头熟脑他说起贴心话来。)您啊,警官先生,我们是订了婚的。这档子事儿涉及一个女人。爱情纠纷嘛。(他轻轻地拍着巡警乙的肩膀。)真讨厌。我们这些海军里的英俊小 伙子,总是碰上这种事儿。都是这身军服惹出的麻烦。(他一本正经地转向巡警甲。)不过,当然喽,有时也会一败涂地。哪天晚上顺路过来坐坐,咱们喝上一杯陈年的老勃艮第酒吧。(快活地对巡警乙)我来介绍一下,警官先生。她劲头可足啦。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搞到手。
(出现了一张被含汞的药弄得浅黑的脸,后面跟随一个蒙 着面纱的身影。)
浅黑水银都柏林堡正在搜索他呢。他是给军队开除的。
玛莎(蒙着厚厚的面纱,脖间系着深红色圣巾'94',手执一份《爱尔兰时报》,以谴责口吻指着说。)亨利!利奥波德!莱昂内尔,迷失的你!'95'替我恢复名誉。
巡警甲(严峻地)到警察局来一趟吧。
布卢姆(惊愕,戴上帽子,向后退一步。然后,抓挠胸口,将右臂伸成直角形,做共济会会员的手势和正当防卫的架势。)哪里的话,可敬的师傅'96',这是个轻佻的女人。她认错人啦。里昂邮件。莱苏尔柯和杜博斯' 97' 。您该还记得蔡尔兹杀兄案'98'吧。我们是医生。控告我用小斧子把他砍死了,实在是冤枉啊。宁可让一个犯人逃脱法网,也不能错判九十九个无辜者有罪。'99'
玛莎(蒙着面纱啜泣)他毁弃了誓约。我的真名实姓是佩吉?格里芬。他给我写信说,他很不幸。你这没心肝的专门玩弄女人的家伙,我要告诉我哥哥,他可是贝克蒂夫橄榄球队'100' 的后卫哩。
布卢姆(用手捂脸)她喝醉啦。这女人喝得酩酊大醉。(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以法莲人的口令。)示布罗列'101'。
巡警乙(泪汪汪地,对布卢姆)你应该感到十分害臊。
布卢姆陪审团的各位先生,请听我解释一下。真是搞得一塌糊涂啊!我被误解啦。我给当成了替罪羊。我是个体面的有妇之夫,一向品行端正,没有污点。我住在埃克尔斯街,我老婆是赫赫有名的指挥官的女儿,一个豪侠耿直之士,对,叫作布赖恩?特威迪陆军少将。是一位屡次在战役中立过功勋的英国军人,由于英勇地保卫了洛克滩,曾被授予少将头衔。'102'
巡警甲属于哪个团队?
布卢姆(转向旁听席)各位,属于举世闻名的都柏林近卫连队,那是社会中坚'103' 啊。我好像瞧见你们当中就有几位他的老战友哩。都柏林近卫步兵连队与首都警察署一道保卫咱们的家园,也是忠于国王陛下的最骁勇精壮的小伙子们。
一个声音叛徒!谁喊“支持布尔人”来着!谁侮辱了乔?张伯伦?'104'
布卢姆(一只手扶着巡警甲的肩膀)我老爹也曾当过治安推事。我跟你们一样,也是个忠诚的英国人。正如当时的电讯所报道的那样,为了国王与祖国,我也曾在公园里那位郭富将军麾下,在那场令人心神恍惚的战争中服过役,'105' 转战于斯皮昂?科帕和布隆方丹,受了伤。'106' 战报里还提到过我。凡是白人所能做的,我全做到了。(安洋地,带着感情)吉姆?布卢德索。把船鼻子转向岸边'107'。
巡警甲报你的职业或行当。
布卢姆喏,我是耍笔杆子的,作家兼记者。说实在的,我们正在策划出版悬赏短篇小说集,这是我想出来的,是个空前的举动。我跟英国和爱尔兰报纸都有联系。假若你打电话……
(迈尔斯?克劳福德口衔鹅毛笔,跨着大步趔趔趄趄地出现,他那通红的鼻子在草帽的光环中闪闪生辉。他一只手甩着一串西班牙葱头,另一只手将电话机听筒贴着耳朵。)
迈尔斯?克劳福德(他颈部那公鸡般的垂肉晃来晃去。)喂,七七八四。喂,这里是《自由人尿壶》和《擦臀周刊》。'108' 会使欧洲大吃一惊。'109' 你是哪儿?哦,《蓝袋》'110'吗?由谁执笔?布卢姆吗:
(面色苍白的菲利普?博福伊'111'先生站在证人席上。他身穿整洁的常礼服,胸兜里露出尖尖的一角手绢,笔挺的淡紫色长裤和漆皮靴子。他拎着一只大公事包,上面标着《马查姆的妙举》字样。)
博福伊(慢腾腾地)不,你不是那样的人。无论怎么看,我也决不认为你是那样的人。一个人只要生来就是个绅士,只要具有绅士那种最起码的素质,就决不会堕落到干下如此令人深恶痛绝的勾当。审判长阁下,他就是那帮人当中的一个。是个剽窃者。戴着文人'112' 面具的油滑而卑怯的家伙。显而易见,他以天生的卑鄙,抄袭了我的几部畅销书。都是些真正了不起的作品,完美的珠玉之作。毫无疑问,他剽窃了其中描绘恋爱的段落。审判长阁下,对以爱情和财富为主题的《博福伊作品集》,您想必是熟悉的,它在王国内也是家喻户晓的。
布卢姆(羞愧畏缩,低声咕哝)我对那段关于大笑着的魔女手拉着手'113' 的描写有异议,如果我可以……
博福伊(撇着嘴,目空一切地朝整个法庭狞笑着)你这可笑的笨驴,你呀!简直卑鄙得让人无法形容了!我认为你最好不这么过度地替自己开脱。我的出版代理人J.B。 平克尔'114' 也在座。审判长阁下,我相信会照例付给我们证人出庭费吧?这个讨厌的报人几乎使我们囊空如洗了,这个里姆斯的贼寒鸦' 115' 连大学都没上过。
布卢姆(含糊不清地)人生的大学。堕落的艺术。
博福伊(大声嚷)卑鄙下流的谎话,证明他在道德上的腐败堕落!(打开他的公事包)我这里铁证如山,掌握犯罪事实'116'。审判长阁下,这是我的杰作的样本,可是被这畜生弄上的印记给糟蹋啦。'117'
旁听席上的声音
摩西,摩西,犹太王,
用《日报》把屁股擦。
布卢姆(勇敢地)太夸张了。
博福伊你这下流痞子!就该把你丢到洗马池里去,你这无赖!(对法庭)喏,瞧瞧这家伙的私生活吧!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外面他是天使,回到家里就成了恶魔。当着妇女的面,他的行为简直不堪入耳!真是当代最大的阴谋家!
布卢姆(对法庭)可他是个单身汉呀,怎么会……
巡警甲公诉人控告布卢姆。传妇女德里斯科尔出庭。
庭役女佣玛丽?德里斯科尔!
(衣着邋遢的年轻女佣玛丽?德里斯科尔走来。臂上挎着 一只桶,手持擦地用的刷子。)
巡警乙又来了一个!你也属于那不幸的阶级吧?
玛丽?德里斯科尔(愤慨地)我可不是个坏女人。我品行端正,在先前伺候的那一家呆了四个月呢。工钱是每年六英镑,星期五放假。可是这个人调戏我,我就只好辞工不干啦。
巡警甲你控告他什么?
玛丽?德里斯科尔他调戏过我。但是我尽管穷,却懂得自重。
布卢姆(身穿波纹细呢家常短上衣,法兰绒长裤,没有后跟的拖鞋,胡子拉碴,头发稍乱。)我待你蛮好。我送过你纪念品,远远超过你身份的漂亮的鲜棕色袜带。当女主人责备你偷了东西的时候,我轻率地偏袒了你。什么都不要过分,为人得公正。
玛丽?德里斯科尔(激昂地)今晚当着天主的面发誓。我才不会伸手去拿这样的好处呢!
巡警甲你控告他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玛丽?德里斯科尔这个人在房屋后院抽冷子把我吓了一跳,审判长老爷。一天早晨,趁着女主人出门买东西的当儿,他要我摘下一根饰针给他,又搂住了我,害得我身上至今还有四块紫斑。他还两次把手捅进我的衣服里。
布卢姆她回手打了我。
玛丽?德里斯科尔(轻蔑地)我更尊重的是擦地的毛刷'118' ,正是这样。审判长老爷,我责备他了。他对我说,可别张扬出去。
(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乔治?弗特里尔'119'(法庭书记。嗓音洪亮地宣布)肃静!现在由被告做他编造的供词。
(布卢姆申辩自己无罪。他手持一朵盛开的睡莲花,开始, 一场冗长而难以理解的发言。人们将会听取辩护人下面这段 对大陪审团所作激动人心的陈说:被告落魄潦倒,尽管被打上 害群之马的烙印,他却有决心改邪归正,全然温顺地缅怀过 去,作为养得很驯顺的动物回归大自然。他曾经是个七个月就 出生的早产儿,由多病并断了弦的老父精心抚养大的。他本人 是可能几次误入歧途的父亲,可他渴望翻开新的一页。如今终 于面对被绑上去受鞭挞的笞柱,就巴不得周围弥漫着家族的 温暖气息,在团聚中度过晚年。他已经被环境熏陶成了英国 人。那个夏天的傍晚,当雨住了的时候,他站在环行线铁道公 司机丰驾驶室的踏板上,隔着都柏林市内和郊区那些恩爱之 家的窗户,瞥见幸福的、地地道道牧歌式的乡间生活,墙上糊 的是由多克雷尔'120' 店里买来的每打一先令九便士的墙纸。这 里,在英国出生的天真烂漫的娃娃们,口齿不清地对圣婴作着 祷告;年轻学子们拼死拼活地用着功;模范的淑女们弹着钢 琴,或围着噼噼啪啪燃烧着的那截圣诞夜圆木,阖家念诵玫瑰 经。同时,姑娘们和小伙子们沿着绿荫幽径徜徉;随着他们的 步调,传来了美国式簧风琴的旋律,音质听来像煞管风琴,用 不列颠合金'121' 镶边,有四个挺好使的音栓和十二褶层风箱, 售价低廉,最便宜的货色……)
(又爆发了一阵哄笑。他语无伦次地咕噜着。审判记录员 们抱怨听不清楚。)
普通记录员和速记员(依旧低头看着记录册)让他放松一点。
马休教授(在记者席上咳嗽一声,大声嚷)统统咳出来,伙计,一点一点地。
(关于布卢姆和那只桶的盘讯。一只大桶。布卢姆本人。 拉肚子。在比弗街。肠绞痛,对。疼得厉害。泥水匠的桶' 122' 。)两腿发僵,拖着脚步走。忍受难以形容的痛苦。疼得要命。接近晌午的时候。要么是情欲,要么是勃艮第葡萄酒。对,一点儿菠菜。关键时刻。他不曾往桶里看。无人在场。一团糟。没有拉完。一份过期的《珍闻》'123'。 (起哄鼓噪,一片嘘声。布卢姆身穿沾满石灰水、破破烂烂的大礼服,歪戴着瘪下去一块的大礼帽,鼻子上横贴着一条橡 皮膏,低声说着话。)
杰?杰?奥莫洛伊(头戴高级律师的银色假发,身着呢绒长袍,用悲痛的抗议口吻。)本庭并非可以肆意发表猥亵轻率的演说,不惜伤害一个酒后犯罪者的场所。这里既不是斗熊场,也不是可以从事恶作剧的牛津。'124'不能在法庭上表演滑稽戏。我的辩护委托人尚未成年,一个来自外国的可怜的移民。他开头是个偷渡客,如今正竭力靠规规矩矩地工作挣点钱。被诬告的那些不轨行为是幻觉引起偶发的遗传性神经错乱导致的。本案中被控所犯的亲昵举动,在我这位辩护委托人的出生地法老' 125' 之国,是完全被容许的。我要说的是,据初次印象'126'并没有肉欲的企图。既没发生暧昧关系,而德里斯科尔所指控的对她的调戏,也并没有重犯。我要特别提出隔代遗传的问题。我这位辩护委托人的家族中有着精神彻底崩溃与梦游症的病史。倘若允许被告陈述的话,他就可以诉说一桩事'127'——那是书里所曾叙述过的最奇妙的故事之一。审判长阁下,他在肉体方面是个废人,这是补鞋匠通常患的那种肺病造成的。据他所申诉的,他属于蒙古血统,对自己的行为不负任何责任。事实上,什么问题都不存在。
布卢姆(赤脚,鸡胸,身着东印度水手的衫裤,歉疚般地将两脚的大趾头摆成内八字。睁开鼹鼠般的眯缝眼儿,茫然四顾,慢腾腾地用一只手抚摩前额。随后按水手的派头把腰带使劲一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