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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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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谱鞅说茫114'。迪达勒斯曾说 ,他的肚子会横着撑破的,就像是尽情地吃了三叶草的羊似的。挺着那么个大肚子,活像一只被毒死的小狗。那个人找到了最有趣儿的说法。哼,横里撑破。
    
    求你不要审问我,你的仆人。'115'
    用拉下文为他们祷告,会使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价抬高了些。安魂弥撒。身穿绝妙的号丧者'116'。黑框信纸。你的名字已经列在祭坛名单'117'上。这地方凉飕飕的。可得吃点好的才行。在昏暗中一坐就是整个上午, 磕着脚后跟,恭候下一位。连眼睛都像是癞哈蟆的。是什么使他胀成这样呢?摩莉一吃包心菜就肚胀。兴许是此地的空气在作怪。看来弥漫着疠气。这一带必定充满了在地狱里般的疠气。就拿屠夫来说吧:他们变得像生牛排似的。是谁告诉我来着?是默文?布朗'118'。 圣沃伯格教堂有一架可爱的老风琴,已经历了一百五十个星霜。在教堂地下灵堂里,必须不时地在棺材上凿个窟窿,放出疠气,点燃烧掉。蓝色的,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只要吸上一口,你就完蛋啦。
    我的膝盖硌得疼了。唔。这样就好一些了。
    神父从助祭提着的桶里取出一根顶端呈圆形的棍子,朝棺材上甩了甩。然后他走到另一头,又甩了甩。接着他踱了回来,将棍子放回桶里。你安息前怎样,如今还是怎样。一切都有明文规定,他照办就是了。
    
      不要让我们受到诱惑。'119'  助祭尖声细气地应答着。'120'我常常觉得,家里不如雇个小男仆。最大不超过十五岁。再大了,自然就……
    那想必是圣水。洒出来的是永眠。这份差事他准干腻了。成天朝送来的所有的尸首甩那牢什子。要是他能看到自己在往谁身上洒圣水,也不碍事嘛。每迎来一天,就有一批新的,中年汉子,老妪,娃娃,死于难产的孕妇,蓄胡子的男人,秃顶商人,胸脯小得像麻雀的结核病姑娘。他成年为他们作同样的祷告,并且朝他们洒圣水,安息吧。如今该轮到迪格纳穆了。
    
      在天堂里。'121'
    说是他即将升天堂或已升入天堂。对每个人都这么说。这是一份令人厌烦的差事。可是他总得说点儿什么。
    神父阖上圣书走了,助祭跟在后面。科尼?凯莱赫打开侧门,掘墓工进来,重新抬起棺材,抬出去装在他们的手推车上。 科尼?凯莱赫把一只花圈递给男孩儿,另一只递给他舅舅。大家跟在他们后面, 走出侧门,来到外边柔和的灰色空气中。布卢姆先生殿后。他又把报纸折好,放回兜里,神情严肃地俯视着地面,直到运棺材的手推车向左拐去。金属轱辘磨在砂砾上,发出尖锐的嘎嘎声。一簇靴子跟在手推车后面踏出钝重的脚步声,沿着墓丛间的小径走去。
    咯哩嗒啦咯哩嗒啦硲噜。主啊,我绝不可在这儿哼什么小曲儿。
    “奥康内尔的圆塔'122',”迪达勒斯先生四下里望了望说。
    鲍尔先生用柔和的目光仰望着那高耸的圆锥形塔的顶端。
    “老丹?奥'123'在他的人民当中安息哪,”他说,“然而他的心脏却埋在罗马'124'。这儿埋葬了多少颗破碎的心啊,西蒙!”
    “她'125'的坟墓就在那儿,杰克,”迪达勒斯先生说,“我不久就会神腿儿躺在她身边了。任凭天主高兴,随时把我接走吧。”
    他的精神崩溃了,开始暗自哭泣,稍打着趔趄。鲍尔先生挽住他的胳膊。
    “她在那儿安息更好,”他体贴地说。
    “那倒也是,”迪达勒斯先生微弱地喘了口气说,“假若有天堂的话,我猜想她淮是在那里。”
    科尼?凯莱赫从行列里跨到路边,让送葬者抱着沉重的脚步从他身旁踱过去。
    “真是个令人伤心的场合,”克南先生彬彬有礼地开口说。
    布卢姆先生阖上眼,悲恸地点了两下头。
    “别人都戴上帽子啦,”克南先生说,“我想,咱们也可以戴了吧。咱们在后尾儿。在公墓里可不能大意。”
    他们戴上了帽子。
    “你不觉得神父先生念祷文念得太快了些吗?”克南先生用嗔怪的口吻说。
    布卢姆先生注视着他那双敏锐的、挂满血丝的眼睛,肃然点了点头。诡谲的眼睛,洞察着内心的秘密。我猜想他是共济会的,可也拿不准。又挨着他了。咱们在末尾。同舟共济'126'。巴不得他说点儿旁的。
    克南先生又加上一句:
    “我敢说杰罗姆山公墓举行的爱尔兰圣公会'127'的仪式更简朴,给人的印象也更深。”
    布卢姆先生谨慎地表示了同意。当然,语言又当作别论。'128'
    克南先生一本正经地说:
    “我就是复活,就是生命。'129'这话触动人的内心深处。”
    “是啊,”布卢姆先生说。
    也许会触动你的心,然而对于如今脚尖冲着雏菊、停在六英尺见长、二英尺见宽的棺材里面的那个人来说,又有什么价值呢?触动不了他的心。寄托感情之所在。一颗破碎了的心。终归是个泵而已,每天抽送成千上万加仑的血液。直到有一天堵塞了,也就完事大吉。此地到处都撂着这类器官,肺、心、肝。生了锈的老泵,仅此而已。复活与生命。人一旦死了,就是死了。末日的概念。'130'去敲一座座坟墓,把他们都喊起来。“拉撒路,出来!”'131'然而他是第五个出来的,所以失业了。'132'起来吧!这是末日!于是,每个人都四下里摸索自己的肝啦,肺啦以及其他内脏。那个早晨要是能把自己凑个齐全,那就再好不过了。颅骨里只有一英钱粉末。每英钱合十二克。金衡制'133'。
    科尼?凯莱赫和他们并排走起来。
    “一切都进行得头等顺利,”他说,“怎么样?”
    他用眼睛不慌不忙地打量着他们。警察般的肩膀。吐啦噜吐啦噜地哼着小调儿。
    “正应该这样,”克南先生说。
    “什么?呃?”科尼?凯莱赫说。
    克南先生请他放心。
    “后面那个跟汤姆?克南一道走着的汉子是谁?”约翰?亨利?门顿问,“看来挺面熟。”
    内德?兰伯特回过头去瞥了一眼。
    “布卢姆,”他说,“原先,不,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有个名叫玛莉恩?特威迪夫人的女高音歌手。她就是此人的老婆。”
    “啊,可不是嘛,”约翰?亨利?门顿说,“我己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她长得蛮漂亮。我跟她跳过舞;哦,打那以后,已过了十五个——啊,十七个黄金年月啦。那是在圆镇的马特?狄龙'134'家。当年她可有搂头啦。”
    他回头隔着人缝儿望去。
    “他是什么人?”他问,“做什么的?他干过文具行当吧?一天晚上我跟他吵过架,记得是在滚木球场上。”
    内德?兰伯特笑了笑。
    “对,他干过那一行,”他说,“在威兹德姆?希利的店里,推销吸墨纸。”
    “天哪,”约翰?亨利?门顿说,“她干吗要嫁给这么一个上不了台盘的家伙呢?当年她劲头可足啦。”
    “如今也不含糊,”内德?兰伯特说,“他管拉些广告。”
    约翰?亨利?门顿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
    手推车转进一条侧径。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在草丛里伫候,举举帽子来表示敬意。掘墓工们也用手碰了一下便帽。
    “约翰?奥康内尔,”鲍尔先生欣然说,“他从来没忘记过朋友。”
    奥康内尔先生默默地和每一个人握了手。迪达勒斯先生说,
    “我又来拜望您啦。”
    “我亲爱的西蒙,”公墓管理员悄声回答说,“我压根儿不希望您来光顾!”
    他向内德?兰伯特和约翰?亨利?门顿致意后,就挨着马丁?坎宁翰继续往前走,还在背后摆弄着两把长钥匙。
    “你们听说过关于库姆街的马尔卡希那档子事吗?”他问道。
    “我没听说,”马丁?坎宁翰说。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戴着大礼帽的脑袋凑过去,海因斯侧耳静听。管理员的两个大拇指勾在打着弯儿的金表链上。他朝着他们那一张张茫然的笑脸,用谨慎的口吻讲开了。
    “人们传说着这么个故事,”他说,“一个大雾弥漫的傍晚,一对醉鬼到这儿来寻找一个朋友的坟墓。他们打听库姆街的马尔卡希,人家便告诉他们那人埋在哪儿。他们在雾里摸索了好一阵子,果真找到了坟墓。一个醉鬼拼出了死者的姓名:特伦斯?马尔卡希。另一个醉鬼却朝死者遗孀托人竖起的那座救世主雕像直眨巴眼儿。”
    管理员翻起眼睛,冲着他们正走边的一座坟墓瞅了一眼。接着说:
    “他睁大了眼朝那座圣像望了好半晌之后说:‘一点儿也不像那个人。’又说:‘不管是谁雕的,反正这不是马尔卡希。’”
    大家听了,报以微笑。接着他就迟到后面,去和科尼?凯莱赫攀谈,收下对方递过来的票据,边走边翻看看。
    “全都是故意讲的,”马丁?坎宁翰向海因斯解释说。
    “我晓得,”海因斯说,“我也注意到了。”
    “为的是让大鼓起劲儿来,”马丁?坎宁翰说,“纯粹是出于好心,决没有旁的用意。”
    布卢姆先生欣赏管理员那肥硕、魁梧的身躯。人人都乐意和他往来。约翰?奥康内尔为人正派,是个道地的好人。他身上挂的那两把钥匙就像是凯斯'135' 商店的广告似的。不必担心有人会溜出去。不需要通行证。得到人身保护。葬礼结束后,我得办理一下那份广告。那天我写信给玛莎的时候,她闯了进来。我用一个信封遮住了,上面写没写鲍尔斯桥'136'呢?但愿没有被丢进死信保管处。最好刮刮脸。长出灰胡子茬儿了,那是头发变灰的兆头。脾气也变坏了。灰发中央着银丝。'137'想想看,给这样的人做老婆!我纳闷他当年是怎么壮起胆子去向人家姑娘求婚的。来吧,跟我在坟场里过日子。用这来诱惑她。起初她也许还会很兴奋呢。向死神求爱。这里,夜幕笼罩下,四处躺着死尸。当坟地张大了口的时候,鬼魂从坟墓里出来。'138'我想,丹尼尔?奥康内尔准是其后裔。是谁来看, 常说丹尼尔是个奇怪的、生殖力旺盛的人'139',同时仍不失为一位伟大的天主教徒, 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矗立在黑暗中。鬼火。坟墓里的疠气。必须把她的心思从这档子事排遣开才行。不然的话,休想让她受孕。妇女尤其敏感得厉害。在床上给她讲个鬼故事,哄她入睡。你见过鬼吗?喏,我见过。那是个漆黑的夜晚。时钟正敲着十二点。然而只消把情绪适当地调动起来,她们就准会来接吻的。在土耳其, 坟墓里照样有窑姐儿。只要年轻的时候就着手,凡事都能学到家。在这儿你兴许还能够勾搭上一位小寡妇呢。男人就好这个。在墓碑从中谈情说爱。罗密欧'140'。给快乐平添情趣。 在死亡中,我们与生存为伍。'141'两头都衔接上了。 那些可怜的死者眼睁睁望着,只好干着急呗。那就好比让饥肠辘辘者闻烤牛排的香味,馋得他们心焦火燎。欲望煎熬着人。摩莉很想在窗畔搞来着。反正管理员已有了八个孩子。
    他此生已见过不少人入土,躺到周围一片片的茔地底下。神圣的茔地。倘若竖着埋,就必然可以省出些地方。坐着或跪着的姿势可就省不了。站着埋吗?'142'要是有朝一日大地往下陷,他的脑袋兴许会钻出地面,手还指着什么地方。地面底下一准统统成了蜂窝状,由一个个长方形的蜂房所构成。而且他把公墓收拾得非常整洁:又推草坪,又修剪边沿。甘布尔少校'143'管这座杰罗姆山叫作他自已的花园。可不是嘛。应该栽上睡眠花。马期天斯基'144'曾告诉我说,中国茔地上种着巨大的罂粟,能够采到优等鸦片。植物园就在前边。正是侵入到土壤里的血液给予了新生命。据说犹太人就是本着这个想法来杀害基督教徒的男孩儿的。'145'人们的价码各不相同。保养得好好的、肥肥胖胖的尸体,上流人士,美食家,对果园来说是无价之宝。今有新近逝世的威廉?威尔金森(审计员兼会计师)的尸体一具,廉价处理,三镑十三先令六便士。谨此致谢。
    我敢说,有了这些尸肥,骨头、肉、指甲,这片土壤一定会肥沃极了。一座座存尸所。令人毛骨悚然。都腐烂了,变成绿色和粉红色。在湿土里,也腐烂得快。瘦削的老人不那么容易烂。然后变成像是牛脂一般的、干酪状的东西。接着就开始发黑,渗出糖浆似的黑液。最后干瘪了。骷髅蛾'146'。当然,细胞也罢, 旁的什么也罢,还会继续活下去。不断地变换着。实际上是物质不灭。没有养分的话,就从自己身上吸吮养分。
    但是准会繁殖出大量的蛆。土壤里确实有成群的蛆蠕动着。简直让你“云”头转向。海滨那些漂亮的小姑娘。'147'他心满意足地望着这一切。 想到其他所有的人都比他先入土,给予他一种威力感。不晓得他是怎样看待人生的。嘴里还一个接一个地嘣出笑话,暖一暖心坎上的褶子。有这么个关于一张死亡公报的笑话:“斯珀吉昂今晨四时向天堂出发。现已届晚间十一时(关门时间),尚未抵达。彼得。'148'”至于死者本人,男的横竖爱听个妙趣横生的笑话,女的想知道什么最时新。来个多汁的梨,或是女士们的潘趣酒'149',又热和又浓烈又甜。可以搪潮气。你有时候也得笑笑,所以不如这么做。《哈姆莱特》中的掘基人'150'。 显示出对人类心灵的深邃理解。关于死者,起码两年之内不敢拿他们开玩笑。关于死者,除了过去,什么也别说。'151' 等出了丧期再说。难以想象他本人的葬礼将是怎样的。像是开个玩笑似的。他们说,要是念念自己的讣告,就能延年益寿。使你返老还童,又多活上一辈子。
    “明天你有几档子?”管理员问。
    “两档子,”科尼?凯莱赫说,“十点半和十一点。”
    管理员将票据放进自己的兜里。手推车停了下来。送葬者分散开来,小心翼翼地绕过茔丛,踱到墓穴的两侧。掘墓人把棺材抬过来,棺材前端紧贴着墓穴边沿撂下,并且在棺材的周围拢上绳子。
    要埋葬他了。我们是来埋葬愷撒的。他的三月中或六月中'152'。他不晓得都有谁在场,而且也不在乎。
    咦,那边那个身穿胶布雨衣'153'、瘦瘦高高的蠢货是谁呀?我倒想知道一下。要是有人告诉我,我情愿送点薄礼。总会有个你再也想不到的人露面。一个人能够孤零零地度过一生。是呀,他能够。尽管他可以为自己挖好墓穴,但他死后还是得靠什么人为他盖土。我们都是这样。只有人类死后才要埋葬。不,蚂蚁也埋葬。任何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件事。埋葬遗体。据说鲁滨孙?克鲁索过的是顺从于大自然的生活。喏,可他还是由“星期五”埋葬的呢。'154'说起来,每个星期五都埋葬一个星期四哩。
    
    哦,可怜的鲁滨孙?克鲁索!
    
    你怎能这样做?'155'
    可怜的迪格纳穆!这是他最后一遭儿了,躺在地面上,装在棺材匣子里。 想到所有那些死人,确实像是在糟踏木料。全都让虫子蛀穿了。他们蛮可以发明一种漂亮的尸架,装有滑板,尸体就那样哧溜下去。啊,他们也许不愿意用旁人使过的器具来入土。他们可挑剔得很哪。把我埋在故乡的土壤里。从圣地取来的一把土。'156'只有母亲和死胎才装在同一口棺材里下葬。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为的是即便入土之后,也尽可能多保护婴儿一些日子。爱尔兰人的家就是他的棺材'157'。在地下墓窟里使用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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