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人多穿黄,蓝等鲜艳明快颜色的衣料。尽管正处于冬季,但琼州人多穿一件薄棉衣,头上没戴帽。凉风吹进车厢,带了海水特有的腥味。
南淑摸摸孩子们的后背,已经渗出薄汗,南淑连忙把孩子们身上的厚棉衣脱下来,用干布条擦干净后背,换上薄棉衣。
车子在一座大院前停下来,一对约莫四十开外夫夫迎出来,娑人自称是蒋二,另外一个是他的夫郎,蒋玛玛。蒋二和蒋玛玛快步上前,帮忙从车上卸下行李。
南淑把两孩子抱下车,南淑当先走进去,四四方方的院子,当中三间大屋,大屋旁边一条石子路通往后院。后院有一个小小的水塘,水塘里有几尾活鱼,水塘和后院两边墙壁想通,似乎水塘里的水也流经别的院子,水塘边有几颗菊花,开得正灿烂。
后院也是正中三间大屋,格局和县城的章家小院差不多,就是少了一个偏房。南淑抬头观察琼州的房屋,房檐下有色彩斑斓的动物图案。正屋光线明亮,窗户比县城那边的房子窗户至少大了一赔,窗户纸也不是普通的厚白纸,而是薄薄的一层,还贴了一张用红纸剪裁的仙鹤献桃图案。
章日章月第一次碰见剪纸,两孩子趴到窗户上,手指小心翼翼摸摸剪纸,生怕大力了把剪纸弄怕了。
南淑在两侧的房间转悠了一圈,两边都布置成卧室,其中一间摆放了文房四宝,想来是给章日和张小牛准备的,另外一间有梳妆镜,一张大床,一张小床,该是给自己和章月的。
床上挂了一幅有无数针眼大小小洞的纱帐,南淑放下纱帐,正好覆在床前,人躺在床上仍然能感觉到微风吹入,不觉得气闷。
南淑走到后院,蒋玛玛捧了行李走过来,“主家玛玛,快要过大年节,屋子里外我都收拾了一遍,主家玛玛看看,要是哪里觉得不妥当,吩咐我一声就好。”蒋玛玛说了一口流利的县城话,听得南淑诧异。
按理说,走了那么远的路,到了琼州,应该听见的是当地的方言才对,南淑还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旦语言不通,就用国际通行语言…身体语言。
“我和我家的,跟着家里公子从北边到南边来,自然说的是北边的话。南边的话也能说一点。就是说得不太好。”
南淑伸手要接过蒋玛玛手上的包袱,蒋玛玛一闪身,“还是我来吧,前屋已经准备了热茶和点心,请主家玛玛和两位少爷到前屋歇息。”
南淑缩回手,一手牵了一个小孩往前院走。前院正屋,蒋二正弯腰,似对游甯汇报什么。南淑脚步一顿,心里闪过一道怪异的感觉。
游甯目光闪过,“小淑来了,这院子满不满意?”
蒋二退到游甯身后,垂下脑袋,两手贴着大腿,一脸恭敬。
“院子很好啊,是买的还是租的?”
“我没问文掌柜,等下次见他的时候再问。”
“要向他说声谢谢。这院子收拾得不错,为文掌柜应该花了不少心思。”
游甯顿了顿,“我晓得。小淑,过来尝尝琼州这边当地的点心。”
南淑也觉得肚子饿,方才那丝怪异的感觉被南淑丢到一边,招呼徐绣和张小牛过来一起吃。琼州当地的点心皮薄肉多,汁水多,里面还包了虾肉,蟹肉之类的,比起县城那边的皮厚汁水少,以鸡,猪肉为主,算是各有特点。
吃了七八分饱,南淑催促着游甯赶紧办正事。千里迢迢过来这里,就为了酒楼的生意,不亲眼看看,南淑总觉得有牵挂。
“小淑,今晚我们就在顺风酒楼吃饭。你可以尝尝这里厨师做出来的味道是不是和你做的一样。”
顺风酒楼?怎么又是这个名字?
“你很喜欢这个名字?”
“习惯了,顺风顺水,海上漂的人都祈望这个。”
“今晚大家都一起去吧。”南淑拍拍手掌,“能遇见文掌柜吗?”
游甯犹豫了一下,便展颜,“当然能。”
众人分配好房间,南淑自然和章日章月,张小牛住到后院,徐绣和蒋家夫夫挤一间偏房,游甯一个人住在前院的房间。剩下一间是书房。
入夜,一行人乘马车往顺风酒楼去。大街上行人比白天少,但大街上依然热闹,店铺挂上灯笼,照亮大半边街道。
顺风酒楼座楼在琼州城南面,在一条横穿琼州城的小河边上,酒楼前搭了数十辆马车。南淑下车看见这情景,忍不住偷偷向游甯竖起拇指,好样的,做得不错。
两层楼高,面向小河的一侧,全部挂上竹帘,从外往里看,桌子间用各式屏风间隔开,屏风边上,有菊花等等当季开得正好的鲜花。一楼则是大通间,小二伙计穿梭在桌子间,提了大茶壶给客人们添茶送菜。
“你抄别人的?”南淑附到游甯身边,压低声音问。
“抄袭?”游甯一挑眉头,“琼州处于最南之地,就算冬季,白天依然闷热,入夜后,热气一时散不去,自然用可以随时悬挂的竹帘比较好,等过一段时间,热气散了,客人就会把竹帘放下来,隔去外面的冷风。”
南淑眨眼,一副“其实你不用说那么多,我都明白”的表情。酒楼这种格局极像玉带河上茶寮的布置,当然凭竹帘这些也不能说抄袭,顶多就是借鉴,而且在这个时代,好像没什么知识版权之类的,茶寮的主人不介意别人借鉴,又有什么所谓。
醉夜
游甯把众人直接带上二,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送来热茶,游甯随手点了几个菜,又问,“文掌柜在不在酒?”
“掌柜在啊。我去请掌柜过来。”小二一溜烟跑下,不多久,一个胖墩墩的,一身紫色长衫的中年人小跑过来,一转进屏风,便冲四方一拱手,“多谢各位光临。”
“文掌柜,请坐,请坐。”南淑站起来,学着向文掌柜一拱手,文掌柜身体一僵,迅速恢复正常。
“这位就是南玛玛?”语气恭敬,一双快眯成缝的眼睛偷偷瞄向游甯。
“我就是南淑。”
“呵呵,南玛玛客气客气。”文掌柜坐到游甯身边,挺直的腰杆,屁股沾了半张椅子。
“这些都是小店的特色酒菜。说起来,还是南玛玛想出来的法子。南玛玛请品尝一下,要是发现味道不对,我立即把厨房的师傅找来。”
文掌柜说话间,小二把菜肴送上,除了几道咖喱外,还有上一次南淑托人送信过来的菜式,琼州当地的特色小菜,林林总总,八大碟,六小碟,满满摆了一桌子。南淑拿了筷子,每一样菜都夹了一小筷到碗里,一一尝过。
“做得不错。”自己做的菜式初加工品,经过酒厨师的整理加工,做出来的咖喱不但浓香,而且爽滑可口,味道比自己做的有过之,无不及。
“南玛玛过奖了。”文掌柜讨好地笑着,拿了酒壶过来,给南淑,游甯各倒上酒。章日章月年纪少,盛了两碗琼州汤水。
张小牛和徐绣坐在最末,两人都垂着脑袋,不说话。
筵席间,文掌柜故意说起琼州的风土人情,酒席的气氛活跃了不少,觥筹交错间,文掌柜频频为游甯和南淑倒酒。
南淑觉得文掌柜有些奇怪,明明是一店的搭档合伙人,怎么说话间总是往游甯身上撇,坐的姿态也是怪怪地。不是说他坐得不好,但就是不像一个店老板该有的气势。
南淑恍惚记得,上一趟游甯介绍的胡老板似乎在自己和游甯面前一副悠闲的模样,似乎也是风趣多话的人,但不如文掌柜去拘束。
南淑心底小小的疑惑在酒杯举起,放下间,悄悄消失无形。
尽管酒是用果子酿成的果酒,入口甜甜的,滑至喉咙才感觉出已经酒精的味道,但一杯接一杯,南淑现在这幅身体不像从前,半壶酒下肚,南淑已经觉得眼前人影重重。
“我,呃,我不能喝了。”游甯分了两边,忽又重合一起,鼻端是菊花的清香,夹杂了淡淡的酒香,南淑晃晃头,“好香啊。”南淑心里暗道一声坏事了,头一重,眼前一黑。
碰,重重一声响,一切归于黑暗。
一声长长的叹息,划开黑暗。
“小淑,你啊,真是不爱惜身体。”
温暖的感觉从额头延伸至脸庞,一直紧紧禁锢在颈脖间的窒锢猛地被解开,清冷的空气涌入鼻腔,驱赶头脑中的醉意。
“小淑,第二次了。”哭笑声在耳边响起,无奈,苦涩,“你就这样放心我吗?还是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
身下硬棒棒的触感变了,似乎被换上一层软绵绵的铺垫,挺舒服的,就是温度有些高,高得让昏睡的人下意识扭动身体,想避开这种高温。
“小淑,我们在一起,好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脖侧,疲倦的脑袋重重压下来,南淑不舒服转头脑袋,想摆脱被重压的无奈。
“小淑,我一直想对你说,一直一直都想。我曾经下定决心,从琼州回去就向你求亲。但看见你,看见你在犹豫,我,我反而说不出口。小淑,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在为难什么?告诉我,我替你解决,好不好?”
眉头被轻轻摩擦,按揉,粗糙的感觉令人不适,但指尖带来的温暖让人留恋,温暖忽而消失,柔柔的触感压在额上,轻轻的,如羽毛滑过一般,触动人心。奇异的是,没有任何不适,羽毛滑过额头,滑过心田,痒痒的。
“小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睡着了,还在皱眉。小淑,这样的你,让我心痛。让我为你分忧”
眉心被抚过,轻轻的揉压,若重若轻的力度,恰到好处。
“小淑,我们在一起。别拒绝我了。”
长长的叹息声就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从额头延伸至颈脖,直至嘴唇,轻柔细腻的触感,令心神摇晃,只可惜细腻的触感一碰即消失,热气慢慢顺了脸颊,滑向耳边,呼呼的热气令耳朵发烫。
南淑觉得很不舒服,浑身都不舒服,想伸手推开热气的来源,却是觉得手脚无力,想扭头避开那股子令自己不舒服的热气却是越避越多。
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淑,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叹气声变成苦涩的痛苦声。
“小淑,你点点头,可好?”
“小淑。。。。。。”
“小淑,小淑。”
别吵了,南淑真想挥挥手,赶走这些如蚊子一般烦躁的嘈音,但好不容易抬起的手掌不知碰上了什么,又软绵绵摔下来。
“小淑?”
咦,声音怎么变了,不是刚才的有气无力,现在反而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下吊高了八度,却猛地止住。
“小淑,你,你同意了?还是拒绝了?”前面的声音听着兴奋,后面的听着颓丧。
“罢了,成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我已等了这些年,也差在这一朝半夕。小淑,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你真是,爱是难,离开更是难。”
热气落在耳边,蚊子般唠叨的声音不绝入耳,“小淑,你看我等了这么多年,准话你也给我一句。好不容易等你有了一句话,却是不习惯。小淑,你到底不习惯什么?不习惯我吗?我们住在一个院子,同吃同住,你真的不习惯?不习惯小日小月以我为父,这无需习惯,我本来无心强迫他们改口,就算以后你我成婚,小日小月的父亲永远是章令,我只是他们的游叔。为了让小日小月愿意和我交往,我可以做先生,可以把他们当成亲生骨肉一般看待。小淑你要是还担心我亏待了他们,可以等小日成亲了,我们再要孩子。”唠唠叨叨的话语渗出一股苦涩,苦得令人想哭,苦得令人心痛。
“小淑,你到底不习惯什么?告诉我好吗?”
不习惯什么?习惯。。。。。。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为什么要对一个人说习惯,又为什么要说不习惯?到底自己不习惯什么?南淑脑袋里转过一段又一段的片段。有一年轻的男子安静地注视一名男子,男子身边围绕两名小童,画面又是一转,两名男子,两名小童坐在桌子边,开开心心吃饭,小童时不时偎依在身形较瘦削的男子身边。画面再度一转,两名男子领了两名小童行走在河岸边,小童蹦蹦跳跳,手里举着点头,玩具,两名男子笑意融融。。。。。。
是谁?到底是谁?为什么其中一个身形看着眼熟,南淑忍不住一步一步走近身形瘦削的男子,近了再近了,瘦削的男子猛然回头,南淑惊慌之际和瘦削的男子直直注视。南淑倒抽一口气,这名男子长得好像自己,不,不是好像自己,是像。。。。。。对,是现在的自己。是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人?
借尸还魂的一幕缓缓滑过脑中,自己就是那名身形瘦削的男子,就是他,他是。。。。。。南淑。南淑就是他。
自己是南淑,那另外一名男子又是谁?
“小淑,小淑。。。。。。”喃喃细语不断徘徊在耳边。
是他!游甯!
往昔的一切清晰地在眼前掠过。南淑心里叹气,自己是不习惯,不习惯处于人下,但仅仅因为心里的一个坎,就连累游甯等待至此吗?如果当日在田庄一番拒绝后,游甯知难而退,一切就算了,但游甯没,数年来,步步相随,步步相护。。。。。。一个坎而已,闭了眼睛,跨过去便是。
南淑心中叹息,从前自己也是好男儿一名,来到这里,不过数年时间,已经便改造得随波逐流。
罢了,一切顺其自然。
南淑睁开眼睛,看这面前熟悉的眉眼,手指轻轻抚过,游甯瘦了,第一次看见他时,瘦了许多,眼角眉梢,手指可触及处,除却一层薄薄的皮肉,皆是骨头。是因为自己吗?
额头相触,鼻尖相对,嘴唇相碰。
就一瞬间,原本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如同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两点星光,闪闪发亮。
“你,你没睡着?”南淑不禁红了脸,偷吻人,前生不是第一次,今生还是新手,还想到碰上一个伶俐的,第一次就失手。
“小淑。”拖得长长的尾音,似带上无尽的倾诉,更是委婉的撒娇,“小淑累了,让为夫代劳。”
“啊?”南淑只来得及惊讶一声。为夫?就偷一个吻就成了夫了,速度太快了。但这时候哪里还有南淑讨要解释的时机。
大被翻转,红浪绵连。南淑觉得自己搭上一条小船,在无尽的海洋中不断摇晃,晃得他头晕眼花,扁得风浪没半分怜惜,一浪接一浪,似要把小船完全覆在水下。
“晕了……晕了……别摇了……”南淑不自觉挥手,想拍开海浪,或者拉一把小船也好。
果然,风浪平静了一下,紧跟着又是一轮汹涌。这一回南淑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南淑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就那么动个不停呢?好像,似乎,比自己从前好像……厉害了不少啊。
这已经是南淑昏迷前最后一段意识。
当南淑醒过来会是怎样?但该做的已经做了,醒了,日子还得继续,该接着干的事情,还得继续干。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妹纸,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了,后面的都是番外。有南淑的生子记,章日和梁童的纠结史,徐绣和徐聚的忐忑记。妹纸们可以选择喜欢的购买。不放在正文里面,是小晚觉得文章写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交待两人以后的生活,干脆就直接写番外啦。追文的妹纸也可以圆一件心事啦。
文章开始到现在,谢谢各位一直坚持陪伴的妹纸们,谢谢大家。
66 番外:生子记(一)
“主家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