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十七章 出逃之计(3)
黑衣护卫双掌闪电般对着我疾挥,形成一个强大的光圈,我转身掠上青砖围墙,飞檐走壁地闪避而开,翻落空旷之处,趁隙捂胸缓气。
“莲忆,宫门在哪个方向?”
“在你的右边!”
我立时飞身奔跃而去,挥鞭抵挡侍卫排山倒海的围攻,决意满盈心胸。
李盛眉心蹙起几许担忧,欲要上前插手,却无从近身,浓黑剑眉一挑,眉宇之间,威仪毕露,挥舞马鞭急令道,“立刻关上宫门!”
四名侍卫即刻退出战团,掠至门口,合力阖上朱红宫门,外面世界的繁花似锦,在门扉轰隆重响之下,渐渐于门缝中缩小阻断。
我心下一紧,凝力纵身一跃,双脚落于门后五米处,正要再提脚奔去,却听关门沉响骤起,有如晴天霹雳从天而降,将我所有希望悉数覆灭。
我瞬间绝望,失去了所有坚持的力气,颓然扑倒在门后阴影中,任由秀发深绿长衣铺地,伏在地上无声而哭,懊恼地捶打着青条砖地面,万念俱灰。
完了,这下全完了!以后再无机会可逃!
李莲忆已是泪落如雨,无力坐倒在地,尹筠亦是满面憾恨,摇头叹息,忧虑而哀悯,仿佛预见了,这宫中血流成河,人人自危的诡谲境地。
在李盛示意下,侍卫们收剑退立两旁,满场噤若寒蝉,在日光中氤氲出微妙气氛,门闭魂消,五灵寂寥,落红委地,无人收碾,一切,不过是旖旎幻梦。
稳健的步伐声趋近,硕健身影自璀璨阳光中步入宫城暗影下,一双明黄锦靴止于我面前,有力的双臂将我从地上抱起,大手拂去我面上泪痕,“林飘飞,朕说过不会让你逃走,你也不要动逃走的心思,朕会永远对你好,跟朕回宫!”
李盛抱着我跃上雪白骏马背上,握紧镂纹金色马缰,回首望向委顿在地的娇弱少女,眉棱高耸,“将十三公主带回去,不许再让她见林姑娘!”
我愤愤捶打着他宽广的胸膛,朦胧泪眼,泣不成声,“李盛,我讨厌你,你这混蛋!为什么要把我困在宫中?我厌恶这里!我要出去!”
他在上百道复杂眸光中,双腿一蹬,策马驶向深宫,目视前方,眉眼间一片凛然锋利,“林飘飞,既然你已经进宫了,此生便休想逃出皇宫,这里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但是倘若你在宫外,天下之下,我根本无法保全你。你可知道,我今日去丞相府,便是劝说赵丞相放过你,我如此对你,你竟丝毫不领情!”
他抱着我来到玉露殿内,不顾众多宫娥的惊异诧然,将我放于紫檀木桌旁的贵妃椅上,吩咐御膳房妥善准备午膳,旋即就坐我身畔。
“今日陪朕用午膳,日后除了公事,你必须时刻陪在朕身边。”
不盈片刻,宫女们便鱼贯呈上一盘盘珍馐佳肴,衣香鬓影之间,四脚圆木桌上已是杯盘晶莹,菜香萦绕,我却如木偶一般僵坐不动,眼中蒙上一层薄雾。
李盛执起镶金的象牙玉箸,随手夹菜入口,见我纹丝不动,双眉一凝,信手夹起一簇糖醋鲤鱼,冷然递到我嘴边,“吃下去!”
第三卷 第六十八章 帝王的绝念(1)
我静坐如雕,眼光呆滞畏缩,任由满头青丝蜿蜒而下,衣衫褴褛破败。
“如果你不想今夜侍寝,就给我乖乖吃饭!”
我忿忿咬牙,摸索着拾起桌上碗筷,右手执筷在桌上探索,却不料手中一阵滚烫,玉箸颓然掉入乌鸡香汤中,我忙不迭地缩回手,以袖拭净手上汤汁。
李盛急忙叫人为我谨慎包扎,随即亲自一口一口地喂我饭菜,那霸道而英气的俊颜,雕饰着无尽珍视,满殿金纱帷幔随风飘曳,将这份温馨蕴含。
侍立一旁的宫女们,难以置信的眼光中,私藏着无尽嫉妒与怨恨,高高在上的帝王首次给人喂饭,如此殊荣,定是宫中任何嫔妃前所未有的。
午膳过后,李盛让宫女替我清洗净身,换上了一身简洁蓝纱罗衫,青丝未束,不饰妆靥,便将我带至长生殿,放于软榻之上,并命人将奏折送来。
大殿内紫烟氤氲,花团锦簇,黄金烛台上蜜蜡静燃,李盛端坐御案后批阅奏折,只在这宣纸酽墨之中,挥洒自如,楠木金丝案上金龙镇纸层叠而升。
隐约光影,摇曳在斑斓多彩的轻绢纱窗上,冷风卷着飞叶侵入房间,将轻幔拂得飘飞不定,烛影摇晃中,只听得书页翻飞之声,却寂寥无人声。
我一动不动地闭目躺在软榻上,心如死水,惊不起丝毫波澜。
岁月侵蚀了一切,灰尘把所有谎言遮掩住,也就成了千万年的人间。皇宫之中,谎言倾轧无处不在,鱼跃龙门,是宫中女子的梦想,所有的黛眉浅画,宝髻千变,都不过是为了那九五至尊,为了那闲暇时的惊鸿一瞥,偶然惊艳,甚至是,一时青睐。万千繁华,百世悲凉,醉生梦死,都在宫廷演绎到极致。
谁对谁的爱莫能助,谁对谁的恨别离哭,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如同这皇宫,更如同,这疮痍满目的如画江山,九州万里……
李盛批完最后一纸奏折,抬眸望向帷幔掩映中的我,起身绕过御案步来,沿着繁花簇拥的毯阶逐级而上,揭开榻边帷幔,探手轻触着我脸颊。
我不动声色地阖眼低道,“你要是敢动我,我立刻就死!”
他瞳孔紧缩点凝,轻叹一声,转身坐于榻沿,执起桐木矮几上的玉壶,倾满一杯琥珀露,顾自啜饮,声音幽幽,仿佛从天外传来——
“林飘飞,你知道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你么?”他轻瞥一眼若死人静躺着的我,目无余尘,望向窗外烟柳青翠,英气逼人的眉眼,踱上了几层怅惘,“天下女子皆以进宫受到我的恩宠为幸,我深知,无论怎样的人,一旦入宫,必会被宫中的黑暗沾染,深藏城府,天下女子皆一般嘴脸。但你却不同,你的那份潇洒无畏,纵然身处泥潭,却也能始终保持那份纯真自在。在这宫中,我看惯了别人带着面具生活,看惯了那些虚伪而矫揉造作的女子,时时提防,处处小心,每晚提防不同的枕边人,心中早已沉闷万分。唯有你,能让我感觉我不是皇帝,只是笑傲天下的江湖儿女,在你面前,我才能最轻松自在,卸下全身防备……”
第三卷 第六十九章 帝王的绝念(2)
殿中的灯烛,因窗隙间的冷风而微微闪烁,花魂缭绕间,他的声音,在寝殿中回响,应和着更漏声声,沉痛悲郁,几乎道尽了他一生的为难悲楚。
他放下已空金盏,就如放下九五之尊的身份,转目望向我,眸光灼灼似火,“所以,将你留在宫中,即使整天面对那些虚伪嘴脸,只要有你在,我也可以像你一样逍遥自在,即使因武功不如你,而经常被你以武力压倒,但我依然很开怀,日后有你时刻陪伴在身边,纵然身处暗宫,却也能开心自在。”
闻听此言,我感同身受,心中悲悯油然而生,仍是闭目静神,“李盛,我深知历代君王的痛苦,看似掌握了整个天下,其实是被永生禁锢在无法解脱的牢笼中。我深深同情你,倘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譬如惩奸除恶,我会不假思索地辅助你,但是我无法忍受待在皇宫,你将我困在这里根本是徒劳,剥夺了我最宝贵之物,快乐的来源,我怎么能再潇洒自在?更无法让你潇洒自在!”
他眸中神光微敛,轻抚着我铺散锦褥乌黑亮泽的如云青丝,爱不释手,“林飘飞,也只有你能直呼我的名字,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尽心尽力的臣子,而是一个能让我开心的红颜知己,难道,做我的女人就那么困难么?”
“我宁愿做你鞠躬尽瘁的忠臣,也不愿做帝王之家的嫔妃!”
他眸光陡然凝缩,竟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殿中回响,清越悦耳,却有如妖魔降临,“本以为作为皇帝便可得到天下一切,却不料心仪的女子竟死命不愿深入帝王家,皇帝不过是悲哀的集合,朕真后悔生在帝王之家!”
我暗自悚然心悸,袖中之手不由攥紧。此刻,他已不再是那个无奈悲楚的男子,重生为一个狠绝无情的帝王,他不再用“我”自相称,而是“朕”!
他起身掀幔而出,回身望向朦胧纱幔后的我,信手拂动着金纱帷幔,瞳仁深处如有万丈深渊,冥黑幽深,不可见底,“朕此生摆脱不了帝王的宿命,既然拥有无上权力,为何不将它充分利用,朕得不到快乐,你也别想得到自由。朕现在总算知道帝王的唯一用处了,”他俯身凑到我耳畔,恍若鬼魅的低语,“至少,朕能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永远困住你,你,休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他霍然挥袖之下,步下红毯石阶,黄袍衣摆拖过处,花盆翻滚,掀起一片彩色花瓣的香雨,水晶珠帘在他身后被拂得晃动不定,语音斩钉截铁,“从此以后,你必须每晚住在长生殿,朕就睡在中殿守着你,你休想踏出皇宫半步!”
我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中混沌迷茫,多日的悲苦委屈,如同出柙猛兽一般,再也关不住,凝结成绝望的珠泪,默默滑落素颜,将绣枕斑斑濡湿。
异世界的繁花似锦,烟雨江南般的水墨画卷,穿越了千年的命运,在无尽的轮回,颠沛流离之中,终于——灰飞烟灭!
第三卷 第七十章 丞相千金(1)
风起于青萍之末,谣言,如同冰封之下的河水,缓缓的,不易为人察觉的,奔腾四方,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破冰而出,肆虐世间。
三日以来,除了上朝,我与李盛形影不离之事,很快便在宫中四散扩展,转瞬之间,我便被诸多嫔妃朝臣冠上了“红颜祸水”的骂名,更是毫无自由可言,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李盛带着我各处游荡,却别无他法。
皎月在云影中缓缓穿行,时而银华泻地,时而朦胧绰约,雅静庭院的点点鲜花,在幽静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暖香。
这暖香直入肺腑,在月华荧荧照拂下,让人生出醺然宁静之意。
一个蓝白衣袍的冰冷少年,长剑在手,寒光闪烁,多日来的沉郁悲凉,愧疚自责,在这月下渲染发酵,只化成手中吞吐日月的精绝招式。
这苍穹月下,一人一剑随意而舞,月随影移,人随心动,一时之间,天地都被席卷其中,风雷为之激荡,草木为之颤栗。
在这皓月星空之下,流水潺潺之中,少年心中的块垒,在撞击中,如浮冰坠星一般,在历史长河中逝水如斯。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些万古长存的物事,又怎识得人间的千回万转?不破楼兰终不回……一夜风雨如晦,只剩下他一人,在这天地间,茫茫噩噩。
那日,她用她的自由,换来了他这苟延残喘的微薄性命,他自宫中侥幸逃出,于京城飞檐走壁之时,却因重伤累累,坠入豪华府邸的庭院中,昏迷不醒。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绝色少女的娇靥,优雅华贵,任是天下男子惊鸿一瞥,也会夙夜魂牵梦萦。她,便是赵丞相的二女儿,当今皇后和兵部侍郎赵凌寒的妹妹,赵雪楹,她的美,早已为天下佳话流传,却是守闺未嫁。
那日,赵雪楹路过院中九曲桥,正逢昏迷的他,心善怜悯之下,便瞒着家人,将他带入自己闺中照料,私自为他买药疗伤,他的伤势才得以渐渐复原。
他手中剑气如虹,轰然之下,竟将方圆草木尽数斩断,惊起池上水波潋滟。
零落花凋,无语萱草;堪羡青红,相思无药。
“啪啪啪!”三声清脆掌声迎风飘来,随之响起的,是少女清丽婉约之音,有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公子真厉害,武功又大进了一层!”
少年收剑回鞘,回身望去,却见少女穿着瑞兽葡萄纹缎裙,自廊檐下款款步来,发髻富丽娴雅,娥眉淡扫,月光倾泻她一身柔华光亮,宛如天人。
“还不够!倘若我武功真厉害如此,便不会落入这地步!”少年静立九曲桥上,望着庭院红枫似火,繁花似锦,任凭发随风扬,眉梢晕染出淡淡萧瑟。
少女步于他身边,并肩而立,“你如此刻苦,究竟是为谁?”
“她!”清澄的露水,将少年的鬓发打湿,细致精巧的剑眉微微皱着,满是沉郁的隐忧,却终究,只化为这平淡的一字。
第三卷 第七十一章 丞相千金(2)
少女拢了拢坎肩,莞尔微笑,如春晚海棠一般,“你的心上人?”
少年无声点头,“倘若不是她,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公子你俊美绝伦,武功出神入化,能让你这样魂牵梦萦,想必心仪的女孩定是貌若天仙吧。”
“何止貌若天仙,她的美,无法用语言描叙,凡是见过她的人,必定会惊觉她与世间女子与众不同,她的气质,不论男女都为之倾心。小姐你有倾国之貌,于天下必是难寻其二,但比之她来,却还略逊几分。”少年回眸正视,那眸子甫一接触她的眼,便从凝滞中惊醒,波光一闪,不似平日的清冷,竟是幽蓝暗冥的深不见底,埋首低道,“对不起,我并无贬低小姐的意思,只是……”
少女不怒反笑,眼中笑意温蔼,双目盈润,“哦?是么?如此一来,我倒真想见见她,竟能让公子如此称赞,那该是何等佳人啊?!”
少年轻抚着手中银光璀璨的剑鞘,其上星月相随的刻纹,在月光下宛然。
“你们真好,即使这样,也可以互相思恋,”少女望着莲池对岸的玲珑亭台,丽颜在月光辉映下,晶莹如雪,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弱不禁风的纤躯,在风中轻颤,“而我心中之人,却不知还是否还能记得我。”
“为何?”
“那日匆匆一面之缘,想他才华绝代,武功非凡,定早已忘了我吧!”
“那人是谁?你为何不让你爹去替你提亲?”
“我也曾告知爹爹,但他知道后勃然大怒,说是不管我喜欢上谁,也不能喜欢上他,我问过缘由,但他始终不肯说半字。”少女手扶朱漆桥栏,深深叹息着,语音中,满是无法排谴的苦涩意味,“他便是新科状元,那日在朱雀大街上,我被人群挤出,跌坐到街道正中,我亲哥哥见了我亦是无动于衷,唯有他,竟肯亲自扶我。他文武双全,俊美更胜过公子你,自那日起,我便再也忘不了!”
少年俊逸面容上,那份沉稳自若,终于被撕裂,眼中波光一闪,刹那间,凛然不可逼视,紧了紧手中长剑,苦笑幽叹,“果然如此!”
“嗯?”少女惊疑凝眉。
“在下奉劝小姐一句,你最好别等了,他,始终不是你要等的人!”
少女乍听此言,粉面含嗔,“公子此话何意?连你也认为我是异想天开吗?”
少年轻叹一声,转身步下九曲桥,沿着红枫簇拥的狭长通道走向游廊,矫健如鹰的身姿,在夜色之中淹没了轮廓,唯有那似梦非梦的声线,和着满院木槿花香,从暗夜中传来——“我们所思恋的,是同一人!”
少女嗅着氤氲清香,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胸中气血激荡,双手握着雪白绣帕,任由手中的绢布,在不动声色间支离破碎,天地间的清爽宁谧,仿佛与她毫无干系,只那一道清冽凌音,在冥冥中继续着,如惊雷一般的——
“我们所思恋的,是同一人!”
第三卷 第七十二章 秘密阴谋(1)
月光的淡淡清辉,将天地照成荧荧一片,园中红枫似火,荷塘水波婉转,凉亭中宫灯高悬,青纱帷幔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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