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上空被天火烧灼出一个洞口的地方飘下来无数的银甲卫。他们手中持着团光亮,将四周照得透亮。远远的,唐淼看到了凰羽。
冲破封印
青蒙蒙的月色在树林上空与林间空地上投下薄薄的光影。结界缺口处方圆百丈被耀得如同白昼。数条身影从缺口冉冉飘落。
结界缺口处飞下数条身影。当先的是披了甲胄的西虞昊,他身边站着身姿曼妙的侍卫小蛇。紧随其后的是穿着身白色宽袍的凰羽,他身边还有个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是樱柔公主。
西虞昊眉头紧锁,不耐烦的说道:“百丈开外不可视物,放火烧林!”
“不可!”凰羽的手搭在一棵树上,迅速的回头道,“鬼面以禁忌之法在黑幽深渊造了这片树林。树木中含有怨灵之毒,放火烧林,你的银甲卫怕是抵不住。”
西虞昊冲跟来的小蛇吼道:“速去调兵来。一百银甲卫搜不了林子,孤调一千银甲卫来!”
“殿下可否让羽试试?”凰羽轻轻一掌拍在树上,数点绿色萤光从树身袅袅飞出。飘浮飞于百丈外停住,又有一丈方圆的景致被绿光照得清楚。
凰羽身影飘起,长袖挥动,出手如风。
樱柔眼里生出倾慕,脆生生说道:“我也来助羽哥哥一臂之力!”她飞于凰羽身边,手中长长的披帛像片云彩飞向树林。
莹莹绿光中凰羽和樱柔身姿曼妙,一刚一柔配合默契。幽幽的绿色莹光从树木中飘出,像绿色的星辰漫天闪烁。
万千流萤绕着两人飞舞。淡淡的莹光映亮了凰羽绝美的面容。樱柔掬了捧莹光,轻吐一口气,那棒莹光聚成一朵小小的花,缓缓飞到凰羽面前。
凰羽笑了笑,伸指弹开,旋身飞回。
唐淼想起那一年和同学去看明星演唱会。买了最便宜的票,坐在体育馆的角落。舞台很远,远的令她沮丧。凰羽就是聚灯光下的明星,而她隐藏在角落,远远的仰慕。
他听不到她的掌声与尖叫声,与他共舞的不是她。
唐淼心里鼓满勇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出一步。
鬼面轻轻的叹息:“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她不由一怔。
“别出卖我就好。将来我会兑现承诺带你去凡界。”
“别以为我是良心发现。我不过是想看看,西虞昊要假戏真做,凰羽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顾他的大业抢了你走呢,还是继续隐忍。哈哈!”
鬼面的声音细如丝线。唐淼蠢蠢欲动的心这根线扯着,心脏传来轻轻抽痛。她无法去想象,万一被鬼面说中,会是什么结果。她收回了脚,默默的看着明亮灯光下并肩而立的樱柔和凰羽:“我不会让他为难。分离,并不等于不爱。我喜欢他,哪怕现在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一颗矛盾重得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唐淼微笑:“你不是说不能出声吗?怎么又可以了?”
“好戏还没开场呢。”良久才传来鬼面懒洋洋的回答。
好戏?会是什么?唐淼疑惑的想,鬼面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结界缺口处。
凰羽指着树林说道:“四下一目了然,不见鬼面和仙姬的踪影。他定也能想到咱们会来他昔日修炼的地方,必不会再躲在这里。”
樱柔跟着飞回来,纤手一指水泊:“本宫觉得鬼面纵然不在,但仙姬没准会被他困在水泊中。羽哥哥不觉得那片水泊给人的感觉甚是奇怪?”
雾气弥漫的水泊,让凰羽又想起唐淼的盈盈泪眼。她不想留在西虞昊身边,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带走她。凰羽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轻描淡写的说道:“鬼面被我用凤紫花冠重伤,他为了保命胁持仙姬,怎么可能将她独自扔下?公主多虑了。”
西虞昊沉吟片刻道:“孤去瞧瞧。”
他带着多多和十余名银甲卫飞进了水泊。
西虞昊披着甲胄。细碎的鳞片精巧的连缀在一起,闪动着暗金色的冰冷光芒,衬得西虞昊异常英武。他的眼神充满的警觉,像只豹子,随时能扑倒猎物。
打定了主意的唐淼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一不留神发出声响。
袅袅的雾被风吹着四下飘荡,西虞昊带着银甲卫围着水泊飞了两圈,其中一次离唐淼不过两丈。盘恒片刻后,西虞昊终于带着侍卫飞了回去。
又过得片刻,树林里所有的仙再次从缺口飞走。
漫天的绿色莹光还在空中飘浮,唐淼望着凰羽的身影消失,叹了口气道:“他们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鬼面没有回答。水泊上的雾气变得更浓了。
唐淼没好气地大声喊道:“出来吧!他们走了!”
鬼面仍然没有出声,这让唐淼有些不安。她摸着额头那块与皮肤像是长在一起的符箓,灵光一闪,喝道:“你把我困在这里,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时,缺口处飞下一道身影,没有停留,笔直的飞向水泊。
唐淼失声惊呼:“凰羽!”
鬼面的声音冰凉无情:“傻女人,所有人都会猜我逃进了黑幽深渊,我为何还要来?我不过是以你为饵引凰羽独自前来罢了。呵呵,西虞昊进水泊的时候你喊两声救命,我就没办法设计凰羽了。是你,害死他的!”
唐淼张嘴欲喊。
鬼面大笑:“喊啊,把他引进来!”
唐淼闭上嘴,望着发光的水泊,提起裙子往前跑。水里突然长出一朵磨盘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上生满密密的尖刺,花心张开,尖锐的牙,血红的口。唐淼骇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尖叫了声。
鬼面笑道:“这声音不错。他已经来了!乖乖站在旁边看戏吧,看看他能为你牺牲到什么程度!”
那朵白花花心喷出股黑色的雾气,唐淼吸得一口,浑身立时变得僵硬。
凤紫花冠发出紫色的光芒,稳稳托着凰羽立于水面一丈之上。漫天飞舞的莹莹绿光缓缓向他飘来,在他手心聚为一枚绿色的光球。唐淼的声音在雾气中出现,辨不清方向。
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躲在水泊中。鬼面,你算得很准。我不想让她再回西虞昊身边,就一定会独自回来救她。这就是你逃进黑幽深渊的目的吧?从来没有仙能从黑沼灵地的迷雾花阵中全身而退。借着迷雾花阵杀了我,帝尊一位再无人与你争夺。可惜你的元神受损,你能支撑阵型多久?我等你灵力不继时再出手,你只有死路一条。”
笼罩在唐淼四周的雾气骤然消散,那朵花居高临下的端详着唐淼,花枝乱颤,仿佛她是它的美食。
鬼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诡异的飘来:“我灵力不继时,我会先杀了她。我给你公平的机会。让我打伤你的元神,再和我公平一战。她的灵力被封,躲不开棘刺玉脸花的。”
唐淼闭上了眼睛。额心符箓的光隐隐笼罩在她的识海上空。压制着她的灵力。如果她有灵力,如果她有力量,凰羽就绝不会受人威胁!唐淼全神灌注激发着凝固的灵力。渐渐的她陷入冥想之中,忘记了正在对峙的两人。
打伤自己的元神?再与鬼面一战?凰羽冷笑一声,手掌拍出。托着的绿色光球划为流光,击向唐淼身边那朵棘刺玉脸花。
玉脸花不知深浅,被绿色光球充盈的灵力吸引,张开了血盆大口。像是铁钎子□水里,嘶嘶声中,玉脸花花茎痛得扭曲,转眼烧灼为灰。
转瞬之间,水里又长出一枝棘刺玉脸花来。花枝轻摇,似在得意的笑。
“我自伤元神,不仅救不了她,还会死在迷雾花阵里。鬼面,我不会上当。”
鬼面愤怒的喝道:“你嘴里冠冕堂皇。你不敢打伤自己的元神。你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当年你为了练成凤紫花冠,不就没管过那株千丝藤的死活?!”
凰羽愤怒地手紧紧攥成了拳。他冷冷说道:“我练凤紫花冠最要紧的时候,你黑沼灵地为了阻止我,给千丝下毒。今天你又用她来要胁我,黑沼灵地就只有这一招吗?”
“哈哈!我早告诉过你,黑沼灵地做事不计后果,只问结果。事实上,你还是选择了继续练成你的凤紫花冠,任她毒发元神枯亡。你和我黑沼灵地又有何不同?”
“练不成凤紫花冠,重羽宫上下再也敌不过黑沼灵地。千丝元神枯亡,但重羽宫上下还有成千上万个千丝要我保护。黑幽灵姬害死了千丝,我一直都记得。”
“说到底,你不够爱那株千丝藤罢了。呵呵,你既然连千丝都可以舍,你自然也会舍弃她。你这么笃定我不会伤害她?我现在就让你瞧瞧。你随时可以喊停,自伤元伤进迷雾花阵来和我做生死之决!”
一道红芒从水里射出,狠狠击在唐淼胸口,攸地没入了她的身体。
全神调动着识海灵力的唐淼浑身一震,胸口传来股灼烧的火热。她没有意识的仰起了头,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被符箓压制的灵力被这股莫名的力量激发,如海啸般直冲浮于识海上方的符箓金光。
“鬼面!”凰羽厉声喝道。
鬼面张狂的大笑:“看清楚了?口口声声把重羽宫挂在嘴边的羽公子,肯自伤元神进迷雾花阵了么?要不要我继续?”
被激怒的凰羽灵力贲涌而出,树林里的树木哗哗作响,枝叶绿叶离枝射出,箭矢一般疾射进水泊。
嗤嗤声中,水泊被锋利的叶片划破了平静,溅起道道白色水线。
那株棘刺玉脸花瞬间罩住了唐淼的头。鬼面恨恨的说道:“你再打啊!”
凰羽倒吸口凉气:“鬼面,你够狠!”
鬼面得意的笑:“你要她平安,就替我把西虞昊从黑幽深渊引走。等我元神恢复,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了她。”
“你算定我会看出水泊有异,算定我会独自回返。你根本不是要我自伤元神与你一战!你是元神伤得太重,已无灵力抵挡!你没有灵力再设迷雾花阵。如果是迷雾花阵,这些树叶根本不可能射进水中。水泊里不过是座普通的迷阵隐身阵罢了。我自伤元神,你就可以借着迷雾逃走。我不上当你就用她威胁我替你引开西虞昊,等你养好元神可以从容离开黑幽深渊。诡计多端心狠手辣!鬼面公子,羽佩服!如你所愿!我只要她平安!原来你的本相竟然是朵棘刺玉脸花!能修到今日的灵力实在让羽大开眼界。”他说完转身就走,凤紫花冠托着他化为一道紫光,直冲云霄。
“凰羽,老子也佩服你,绕了十八道弯也能被你看穿!”棘刺玉脸花瞬间消失,浑身浴血的鬼面搂着唐淼双腿一软咚的跪倒在了地上。
唐淼的额间符箓四周隐隐有圈光芒透出。鬼面喃喃说道:“没想到我的一击竟给了你机缘。北帝天尊给你下的封印竟然这样被冲破。既然是天意,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傻女人,记住,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总是靠别人救,看着都替你着急。你比我可怜,以后做个强大的女仙吧。”
他手指点向额心,一缕红光从指尖射向水面。水面雾气消散,如血流淌的红色花朵残碎地浮出水面。灵力驱使下,红色花朵争先恐后的聚集成九簇,如燃烧的火焰以九宫之位围绕在两人身边。
九朵指甲大小红色花朵晶莹剔透,像极品的红色玛瑙浮在半空。
鬼面头也不回的伸手招来,一朵又一朵拍进唐淼胸口:“你别怨我,凰羽留下的花印没了。我消了他的花印,但也助你解了封印。你要有良心,就替我多气气他。他生得美,能把东极地的女人迷死不偿命。他灵力深厚,我打不过他。早开灵识,却生来就不如他……瞧瞧,我的本相居然是朵丑恶无比的棘刺玉脸花,怎赶得上凰羽神木!哈哈……”
鬼面放声大笑,布满筋胳的脸扭曲变型,如来自地狱的魔鬼。他放下唐淼,仰头望向青蒙蒙的月光喘着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滚进了花簇中。万千红色的花朵吸附在他身上,密密成茧,包裹着他沉进了水中。
胸口的灼热化为一道道醇厚的力量。识海中青色的水之灵力与白色的冰霜之寂合二为一,直冲额心。那张符箓被巨大的灵力喷离,唐淼张嘴吐出一团浊气,四肢百胲如浸在暖暖的春水中,身体轻盈如烟。
恢复容颜
从高处看,这条狭长的黑色地缝足有百里长。西地九重天仙境是美人,这条黑色地缝就是美人脸上一道令人惋惜的疤痕。
仙界如果不以四地划分,单以门派家族区别,重羽宫也称得上仙界的世家大派。凰羽清楚记得文字记载中黑幽深渊的由来。仙界四分前仙界之主走入魔道,夺舍噬灵以延寿元。仙界群雄纷起,灭神君后仙界裂土分界。相传黑幽深渊便是神君最后元神消散之地。他的怨气与曾吞噬掉的仙家元神变成了杀不尽的怨灵。西地曾数次兴兵攻入黑幽深渊,仍然不能将其消灭。
“鬼面,你果真选了个好地方。”凰羽语气萧索。
所有人都知道鬼面躲在黑幽深渊里润养元神。唯一能找到他的地方就是鬼面五年历炼造出的树林。但谁又知道那五年里鬼面在黑幽深渊里没有别的藏身之所。
独自回返再入黑幽深渊已是冒了被怨灵噬魂的危险。脚下青蒙蒙的雾气里传出几声怨灵的桀桀号叫声。一种无力感从心里生起。想飞离这里,下面又似有根线绑住他的心。凰羽静静的立在空中,伤感的扔掉了攥在手里的一把断藤,默默的看着它们簌簌飘落。
“公子可有心事?”
熟悉的声音让凰羽心里涌出委屈,他猛然回头,看到一张慈爱的脸,绿眸闪过依恋。
紫棕看着衣袂飘飘的凰羽,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微笑道:“公子突然离宫,可找到了答案?”
凰羽没有回答,紧抿的嘴泄出倔强之意。
紫棕不经意的瞟了眼下方,和声说道:“公子是重羽宫的希望,七长老都是看着公子长大的,谁都心疼公子,谁也不会逼迫公子。”
凰羽脸上并无喜色,偏开头轻声说道:“我知道。紫棕长老,难为你从极夜海赶来。西烛长老在营中幻身成我,我即刻回去不会引起怀疑。鬼面公子……就请长老多盯着了。”
他掉头飞向营地驻扎的方向,紫棕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应该天亮了。仍然青蒙蒙一片,显然比夜晚多了几分明亮。
唐淼躺在水泊中的浅滩上。如水漾动的光晕包裹着她。细密的冰雪珠子从额心汩汩涌出,流过她的脸颊,容颜一点点褪散,露出婴儿般柔嫩红润的肌肤。像一枝新莲娉婷出水,污浊不堪的长裙洗涤如新。
额头霜花印记彻底消失的瞬间,唐淼打了个呵欠,从睡梦里醒来。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身体轻得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她看了看四周,安静的树林,安静的水泊。没有凰羽,没有鬼面。他们去哪儿?唐淼疑惑的想着。一低头,她又好奇的发现身上的裙子一尘不染。她望向结界的入口,眨了眨眼,决定飞去看看。
身体离地而起,脚下自然聚成一朵厚实洁白的云朵,踩着有了质感。往常像有股气流在托着她,现在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蹲下身摸了摸,捞着一把空气。唐淼撇嘴暗笑自己傻,再厚实,云朵依然是空气。可是脚踩上去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她飞得三丈高,蹲下身下定决心一屁股坐下。云朵温柔的托着她,唐淼嘿嘿笑了,眉梢一扬,坐着继续往上飞。
转眼间就出了结界,树梢在身下两丈开外,密密的绿叶挡住了视线,厚道的让她感觉并没有多高。
她望着头顶青蒙蒙看不到尽头的天穹,上次飞上去被怨灵围攻的场面让她有些犹豫。但是不走,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吧?
“桀桀——”怨灵的怪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唐淼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