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荣菡咬牙:“你把我当什么了!是下人还是贱人?!”她心里一寒,“我和母亲以后还指望着你有出息,你倒好,变成了一只白眼狼,尽想着别人!我以往都白疼你了!”
霍荣轩急了,“哪里有那么严重,十妹妹不也是娇贵的身份。一样也是帮衬照顾祖母呢……”
“够了!”霍荣菡冷了脸,冷笑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被那个霍定姚迷惑得分不清亲疏里外了!大伯娘手里有银子,现在谁不是冲她讨生活,她们大房的又惯常会作好人,人心都被收买了去。霍定姚那个死丫头,更是在祖母面前卖乖,怎么逸哥儿冲哥儿病了,不见她去照拂一二,只围着祖母打转呢?!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一家子人都被大房的人死死拿捏住了呀!”
霍荣轩皱起了眉头,心累十分吃惊。不过他吃惊的是,他这个亲姐姐,是什么时候对大房产生了如此偏激的想法。
霍荣菡满腹怨恨的时候,霍定姚正蹲在厨房里守着炉子熬药。原本还有个珠云在,可那丫头本就生了反心,谁敢让她碰这喂进肚子里的东西呢。因此这事情几乎在这一路上,就落到了她和二姑娘霍庄莲身上。
霍定姚擦了擦头上的汗,不仅四月天暖了,她们一行朝西南,南方本也比北方暖得更快,两厢添在一处,再守着炉子就不是烤火取暖的享受,而是开始热得难受了。
霍庄莲在一旁,抬头噗嗤一下笑了:“十妹妹,你脸上都成花了。赶紧去洗洗。这厨房后面就是一口水井,旁边放了一只木盆,我早上才刚打了水起来洗衣服呢。”
霍定姚朝一边儿的洗碗盆里一瞧,可不是这样吗?额头上一道黑,一道白,脸上还有一大片灰扑扑的粉尘,瞧着应该是烧炭时候留下的脏东西——仿佛一只大花猫。
她瞧着瞧着,也乐了,“那二姐姐先看着炉子,千万不要走开,万一熬过了头就麻烦了。我去去一会儿就过来。”
水井不远,旁边果然有一个木盆,她用手捧了冷水,直接扑在脸上,将黑灰和碳粉都擦得干干净净,又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干净脸庞。见头发散了,还取下来重新梳理了一下。
不妨,却见一片衣角闪过,却是有一个女人鬼鬼祟祟的朝外闪了出去。
☆、第84章 水尽
那不是惠氏吗?慌慌张张地,手里不知道捧了一堆什么东西。
这驿站颇大,除了她们住的几个矮矮的破旧院子,外面还有稀稀拉拉的一片小树林。瞧着她就是朝其中一颗粗壮一点的树下去奔去了。
霍定姚满腹狐疑,蹑手蹑脚跟在后面,堪堪藏住了身形。
惠氏回头小心望了望,见没人跟着她,便在树下抛了一个小坑出来,然后把怀里的东西丢了进去。
霍定姚瞪大了眼,等等,她刚才瞧见了什么?那好像是一把鸡骨头……
她记得,自个儿母亲才托了刘铁角带了一只鸡仔回来。那鸡仔小得可怜,霍老祖宗瞧了,最动了一筷子,便吩咐给几个病着的孩子,连正房奶奶都没份,怎么会进了惠姨娘的嘴子里呢?
她突然一个激灵,连忙跑到进了另一个小院子。
霍金逸正趴在坑旁边啃着鸡腿,金姨娘不在,他一个人吃得正欢。一见霍定姚进来,连忙把所有食物护到了身后,一脸警惕。
霍定姚沉下脸:“逸哥儿,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生病了。”好啊,这臭小子往日里被金姨娘抱着,又穿着大一号的衣服,还真以为下不了地呢,如今一瞧,分明就是中气十足嘛。
霍金逸瞪她:“谁说我好着?我娘说我病了,我就是病了!”他年岁小,金姨娘日常怎么教他,他就怎么有学有样。
霍定姚真想扑过去揍他一顿。
这一路祖母多忧心他们啊,自个儿的母亲还咬着牙算着掏银子,银子还是如流水一般使了出去。拿回来的东西,几个姑娘还有轩哥儿都省着吃,连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了下去……他们倒好,不仅大吃大喝,吃不完的还拿去埋了!
她几乎可以死肯定,剩下的另外两个少爷磊哥儿和冲哥儿,即便是曾经有过病,只怕也是被人夸大其词,甚至早就好全了!
至于出这主意的,肯定就是那个得了好处的惠姨娘了,否则她干嘛偷偷摸摸做这些事情,怕是被人赃并获吧!
这心头怒火一起,人就冲了过去。霍金逸最近被养得好,平日里又不动,哪里抵挡得住身手迅猛的霍定姚,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母亲快来呀!十妹妹发疯了!她要抢我吃的肉!”
金氏在外面听到了动静,连忙进了屋子,瞧见了里面的混战,脸色都发白了。她连忙把两个孩子分开。
霍定姚爬了起来,手里拧着抢出来的半只鸡,道:“姨娘说逸哥儿病得下不了地,不过我瞧着他方才的样子,倒是使不完的劲儿!也难怪,在姨娘‘煞费苦心’的照看下,逸哥儿还没个气色,便是祖母也会不满了。”
金姨娘勉强一笑:“十姑娘说的什么话,原本是病着,也不过是这两天才渐渐好了。这都是大奶奶怜惜,赏了好些东西给孩子补了起来。妾身正要当面去谢过老祖宗和大奶奶。”
她心惊肉跳,十姑娘咬牙切齿说的那几个字,可不是听着颇含深意吗?
连忙赔笑,“这鸡腿若是姑娘喜欢,便拿去吧。反正……反正我们家逸哥儿身子也好了,自然应该让出来。”
霍定姚冷冷盯了她一眼,“我才不稀罕这玩意儿,金姨娘可别想私下贿赂我。这事情,我怎么也要告诉祖母和母亲她们!”
说完,转身蹭蹭蹭跑了出去。
等霍定姚拉了邢氏去了霍老祖宗那里,金姨娘早就抱着霍金逸跪泣在了跟前。
金姨娘还哭得十分伤心:“往日里却是妾身眼皮子浅,小打打算的自然是偏了心眼。可眼下是什么光景,我也不是个糊涂的,家里遭了难,本就捉襟见肘,大奶奶好不容易攒了点银子下来,都是用来应急的。原本逸哥儿病得难受,老祖宗心善,拨过来了好些用度,可不知怎么的,就惹了……惹人眼热了,倒诬陷是妾身挖空心思,想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来掏空咱们家……”
说着,偷偷拿眼角去瞧十姑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是指的霍定姚么。
众人一瞧,可不是吗?——姚丫头手里还拿着那装着半只鸡的碗呢。这可是老祖宗特意赏给了几个姨娘的。
妫氏虽然不满意大房,但是比起来更不愿意让姨娘们翻身,这段日子里,霍行冲一个庶子吃得都比他的轩哥儿还好,还有那个周姨娘,也不知道巴着孩子的关系,身子看起来竟然还更婀娜了。
想着,便冷言冷语道:“老祖宗疼孙子辈是一回事,有些人可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自此就蹬鼻子上脸了!二奶奶,你说我说得对不?”
林氏一向没脾气,可妫氏这话岂不是成了二房的在坑蒙拐骗?
她一迟疑,金姨娘便转而向霍二爷哭诉:“老爷,您可得相信妾身啊……”还一把来过了霍金逸,“你瞧瞧逸哥儿,没精打采的,可不是病了好长一段时日才勉强能下地的吗?”
三房的韦氏和四房的周氏交换了一个眼神,方才金姨娘就冲她们打了招呼,这事情若真被戳破了,她们也讨不了好,当下心中一禀,忙不迭在一旁作证。
霍二爷瞧了,心下不快:“不过是多吃了几块肉而已,这点小事还需要闹到母亲面前,你也太不懂事了。”这话虽然是对金姨娘说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暗指大房的人小心眼。
霍定姚气结,瞧了金姨娘嘴角得意的笑,还有霍金逸,竟然缩在金氏后面冲她扮鬼脸,这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既然一个二个都不承认,就看她们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霍定姚偷偷拿了桌上一张抹布,又用茶水打湿了。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霍金逸身后,抓住他的耳朵,把那湿透了的帕子朝他脸上狠狠擦了两下。
众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
好半晌林氏才找回了声音:“姚丫头……这是……这是在干嘛?”
金姨娘也愣住了,还是惠氏偷偷踢了她一脚,她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想把逸哥儿的脸藏在怀里。
可惜已经晚了。
往日里霍金逸脏一张脸黑黄黑黄的脸,如今被水一泡,那黑黄黑黄一层竟然慢慢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红润又肥肥的脸蛋。
——敢情,那层黄土泥巴是金氏自己偷偷给儿子涂擦上去的呀!
王氏和妫氏神情一下就难看了起来,她们也不是傻子,联想到二房三房四房的庶子都报过不好,只怕这里面都是有猫腻的。
这次不等霍定姚动手,霍老祖宗已经吩咐了赵氏,不一会儿磊哥儿和冲哥儿就被带了过来,脸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往日里瞧着恹恹的神情。
围成一圈的姨娘们顿时哑了。韦氏和周氏顿时跪了下去,和金氏跪在一处,瑟瑟发抖。
霍老祖宗冷笑:“我原本想着我们霍家养的人是有百般本事,有会酿酒的,会造丝的,会习字的,就没想到还养了会唱大戏的。既然你们爱热闹,那便继续闹腾去,至于我那几个孙子,就交给安份的人养着吧。”
三个姨娘眼前一黑,几乎昏倒了过去。
霍金逸让二房另一个姨娘翁氏接了过去,翁氏带着他往门外面拉走,他哭着不放开金姨娘的手,翁氏使劲一拉,前者发出了凄厉的哭声,翁氏又赶紧去捂他的嘴。三房只有一个姨娘,霍石磊只得让王氏吩咐了霍有纤先带了回去。韦氏一脸呆滞,当初她将磊哥儿护得紧紧的,何尝不是因着磊哥儿讨得了三老爷喜爱成了三奶奶的眼中钉,这下孩子反而给了王氏养着,会怎样还说不准了呢……四房的霍行冲交给了郑姨娘,郑氏和周氏本就在暗中较劲,周氏往常明里暗地老是嘲讽郑氏生不出儿子,眼下自己儿子却落到了她人手里……
她们惶恐成了一片,早知道,当初她们就早点收手。何苦闹成今天这般模样。
金氏身子一歪,恰好看见惠氏心虚地避在一旁,顿时手一指大叫道:“老夫人,当初就是这个大房的惠姨娘给妾身出的这个主意!妾身原本也是不想的……可,可实在是没能受得住她的挑唆……!”
惠氏涨红了脸:“你胡说!明明就是你说儿子不好了,瞧着忧心,我好心好意给你出主意,让你去求了大奶奶和二奶奶,谁知道你却是个心大了,竟然干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情!”
金氏咬牙切齿,这女人却吃了那么多好处,却害得她失了儿子。直接就揭发了惠氏的包袱里还藏了好些东西。赵氏又出去一趟,这次换了惠氏自打耳光。
霍老祖宗这次是连瞧都不想瞧。大奶奶邢氏直接将惠姨娘赶去跟珠云关在了一块儿,对此,霍大爷一句话都不敢为惠氏求情。
几房的奶奶瞧着是解气了,可霍定姚的心却纠结了起来。
如今揭穿了她们又能怎样……该花的,也花了去了……
方才五伯父才去外面打听了回来,他们已经到了川西境内,这里多湖多江,水系纵横交错十分发达。本来接下来会走水路,这让众人都减轻了脚力的痛苦,可那个可恶的丁老三,竟然要她们自己掏钱坐船。
☆、第85章 上船
妫氏第一个就跳了起来:“凭什么呀?坐的是官家的船,怎的还得我们使银子?又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
她还在为周姨娘之前使坏,抢了轩哥儿的份额心疼呢,若不是老祖宗被她们蒙骗了,轩哥儿可会比如今更加结实。这些狐媚子,果然个个都不是省心的。如今又叫嚣着要挑剔什么官船民船的,照她看来,坐什么都一样,还不如喂饱肚子来得实在。
王氏撇嘴:“四奶奶还以为是以往我们坐的那种大船么,有厢房阁楼,又大又稳?若我们不花点银子打点,指不定会给艘什么样的。”
妫氏气急败坏,“三奶奶当然是个惯会享福的,船小了当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她说罢,转头去看邢氏,“如今银子都在大奶奶手里,该怎么着,当然还是要大奶奶开口才是。”
霍定姚瞧自个儿母亲一脸无奈,不由得低声问:“母亲,是不是我们已经没剩下多少银子了?”
邢氏也不告诉她,与霍母耳语了一番。后者渐渐皱起了眉头,然后吩咐了几句。
邢氏有了主心骨,便对着一屋子的老爷奶奶们宣布:“也不知道淮水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母亲的意思是,等明个儿天亮出发,看了个究竟再商定。”
这主意不错,谁知道他们一行人要走几天的水路呢?而且淮水面上的情况又是怎么她们也不清楚,还有船只究竟差别有多大……这些都要亲眼瞧了才能敲定的。
第二天天明,霍家人便赶早到了淮水边上。
此刻刚到辰时,江面上还有一层薄雾笼罩没有散去。不过岸边上早就有好些来来往往的船只进出,却是一番热闹非常的景象。好些从江南运送上来的货品的船只在这里卸了,转为陆运朝西或者朝北而去,也有在这里换了更轻快的船只往东继续破水而下的。也有北方运送下来的皮毛和树木,也在这里中转去了四面八方。
远远的还摇曳着三五只美丽的画舫,瞧着上面立着的丫鬟婆子,都是穿着光鲜的绫罗绸缎,偶尔有娇贵的小姐下船,也是家丁开道,前呼后拥。
所以他们这边的人一出现,那些富贵之家的小姐就一脸惊恐,周围的婆子赶紧替小主子们放下了面纱。还狠狠朝霍家这边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一脸提防地赶紧将自家娇贵的主子护离得远远的。
——好像她们有什么脏病似的。
妫氏又羡又嫉:“没见识的乡下婆子!想当初,我们侯府是什么身份,只怕她们连门都进不来!还有我们家的船邸,何止比这个大了足足一倍……倒活像我们要抢他们东西似的。”
林氏劝道:“四奶奶就少说两句吧,免得母亲听了,又惹得伤心。”
妫氏心又不甘,还是闭紧了嘴。只是神色上,已经不是那么平静了。不过她还能安慰自己,一会儿她们也能坐船,即便小一点,那也是可以忍耐的。官船嘛,哪里用得着那么花哨,没有三层的,两层也是行的,只要结实就成不是?
——反正也不要钱。
霍定姚心里也不舒服,无奈她们早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了。
等丁老三把他们领到了另一个码头,霍家人顿时都傻了眼。
眼前这只乌黑的船舸不说比众人的预期实在是小了太多,不说没有什么双层楼阁,甚至连单层也极为勉强,只有半层是露出了船身,下面半层则是挖进了船底。虽然前有锭后有浆,船身也够宽,吃水也够深,可船身中间只有三只船厢,瞧着也是后来临时隔断开的,所用的料子只有薄薄一层,从隔壁就能扒着缝隙儿瞧见这边的情况。
这怎么能住人呢?女眷们换件衣服也恐被人瞧了去。
丁老三见他们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倒是嘿嘿笑了:“早就让你们选,你们偏偏要上赶着讨苦吃。我们这些粗人常年在外无所谓,可你们这些身娇皮嫩的夫人和小姐,只怕一路下来就磨得粗糙了。”
水路要走一个月。丁老三努努嘴,指着旁边一艘双层楼船道,“现在改主意也还来得及。别说我们苛待你们,要知道我押送过那么多犯人,给你们最是优待的。”
话说得好听。谈到实处可就咬人了。船费不多不少,一口价,三十两。
霍四爷跳了起来:“昨个儿不才说好的是十两么?!我们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就是这好一点的,租来用也值不了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