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是得了对方嬷嬷的好处,已经偷偷儿把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提前透露了出去!
要知道,虽说侯府比子爵府尊贵了不少,但是对方老太君也不是一般人家,自然也想为自家的嫡孙儿寻一个富贵旺夫的孙媳妇儿。这两厢来往熟稔之下,孙妈妈也就没能守得住手脚,反正两家的当家主母有了好些回走动,于是就抄了一张纸偷偷递送了过去。
哪曾想过这就差言明的事儿还能有变化?!
这一拖,转眼就逼近了年底。
这些霍定姚一概不知,等她后来得知的时候,也只有长叹一声,命数啊命数,这万事皆有天意!
彼时,她正陪着邢氏说话,邢氏在言辞之间也露出了已然为霍元姬选定了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对方也颇为满意,只待两方长辈再甄选一个良辰吉日互换庚帖,便可定下来。
霍定姚听了暗自高兴,又假装不经意地细问了对方的家世,竟然就是上辈子那家子爵人家。
她心中大定,只觉得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彻底落了下来。心中无事,便捡了女红功课细说,更惹了邢氏笑意。
屋子内其乐融融,正说着,大丫鬟璎珞慌慌张张冲进屋,和红素撞做一团。
霍定姚正不巧学着一幅冬梅图,这笔触一下就下歪了。邢氏便有了几分不满,斥道:“什么事儿,咋咋呼呼的,往日的稳重都去哪儿了?”
璎珞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跪下道了一声奴婢该死,才抬头惊惶道:“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宫里正式下旨,广选太子妃。现在整个盛京都议论开了。”
什么?!
霍定姚一下就白了脸,手里的狼毫吧嗒一下滑到了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广选太子妃竟然会在隆里二年就举行了——这怎么都对不上了!
明明,明明应该是隆里七年才对……
上一辈子那个时候霍家的大小姐已经出嫁,并没有其他符合要求的适龄女子。
霍定姚一下子瘫在椅子上,没想到这一遭,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不仅是四皇子羽翼丰满得如此迅速,连这十拿九稳可以避开的祸根,也被他们赶上了!
大盛王朝隆里二年末,龙戾皇帝正式下诏,为太子遴选太子妃。凡五品官员以上,年满十四且尚未婚配的嫡出之女,一个月内报上名册,春庆之日正式选定。
这消息顿时来得乍喜,再冷的天也止不住闹得沸沸扬扬。太子将要娶亲,国泰民安,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之事,只是不知道哪家小姐会入了这天家的眼。
外面议论纷纷,盛京各大世家也不平静。这圣旨来得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敲定,事先竟然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这让一向耳目众多的大家族在莫名惊喜的同时,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时间,各家家仆带着自家主人的手信在大街小巷中穿梭,传递信息。
翔王府内。
一个幕僚模样的人匆匆从偏门踏入,绕过抄手游廊,进入东边的议事厅。厅内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见人进来,都禁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性急的还往前跨了几步,叫了一声:“祝大人……”
来人正是大理寺少卿祝坤宁,他摆摆手,一把撩了衣摆,坐下灌了一口茶才道:“我也用尽了办法,连皇帝身边服侍的小太监都不知情,大总管周及更是咬紧不吐露一个字儿。硬塞了好些银子,又给他寻了个对食的美婢,这老贼也只说了一句,皇太后身体愈发沉疴,太子为了尽孝道,盼望以大喜祈福太后身体康泰。”
皇太后抱孙心切,大家都理解,其中一个蓄了八字胡的人便满不在乎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一惊一乍吓唬自己了。四爷在外行事谨慎,最近没有大动作,宫中怎会起疑?!”
祝坤宁睥了说话的人一眼,“圣旨上还写明白了要召在外的几位皇子回京,一是皇家团年,二则正好参加太子新婚大典!”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一凛。先前的八字胡更是抹了抹冷汗。
另一个脸上带疤的人直了身子,这人是羽林郎将陈罗,一向看不起言官出身的傅和,总觉得傅和投机倒把,又爱讲大话和稀泥。他逮住了机会,立刻耻笑道:“傅大人此话说太满收不回来了吧!四爷虽然布局多年,到底上头无风不起浪。再加上南边控制不如西北牢靠,走漏一些风言风语也是可能的!若人人都似大人一般高枕无忧,说不定我们自乱了阵脚,被人倒打一耙,到时候可只能朝阎王爷哭诉了!”
傅和被人一抢白,顿时觉得老脸无光,只气得翘了翘小胡儿。旁边同系的人帮衬着反击:“陈大人倒是谨慎!只怕半夜一声狗叫也会起来探身查看一番罢?!”
陈罗顿时反唇相讥,“李大人小时候被狗咬过,听说现在看见狗腿就发软。陈某不才,至少听见狗叫也不会吓得尿裤子!”
这帮文官,如何能知道战场上的风声鹤唳,若不是四皇子急于扩充在朝势力,他和祝大人也不必与这帮人浪费唇舌。
傅和恼怒道:“照陈大人的说法,这是宫里布下的*阵了?太子殿下是储君,用这样的法子逼兄弟回来,未免太不好看。将来史官记上一笔,千古英名毁于一旦。”
迂腐!陈罗心头一声冷笑,江山都没了,谁还管后人评价。
他拉长声调道:“傅大人果然熟读国家礼法,不过傅大人不也是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否则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即便尊贵如太子殿下,若被逼急了,卖身救命也不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主意,算盘倒是打得震天响。傅大人都明白的事儿,整个盛京的世家岂会不睁大眼睛盯得清清楚楚?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犯浑,敢接太子的招?!”
傅和老脸一红,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心里安慰自己,跟一个武夫磨叽个什么劲。他气呼呼对祝坤宁道:“几位皇子都会回京,就四殿下不回来,难免惹人非议。别怪老臣没提醒,到时候就算是我们没有想法,宫里也会扣一顶抗旨不遵的帽子,如此四皇子就落了下风!”
祝坤宁皱眉,这两边人各有各理。干这事儿,成了就是开朝功臣,不成就会掉脑袋。四殿下镇守边关六、七年,如今正是紧要的当口,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这个当口被紧急召回,任谁也会心里打鼓。
陈罗睥了傅和一眼,也对着祝坤宁道:“回不回,什么时候回,带多少亲兵回——我们都得给四殿下拿个主意,这毕竟是皇帝下的圣旨。还有一点,当朝太子妃乃是未来一国之母,保不齐中间派的改变风向。我们在盛京势力本就根基浅,若盛京是世家全面支持太子,我们在这上面可是没有一点胜算!”
陈罗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议论开来。
太子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选妃,不说是为了壮大势力在座的谁也不信,他能求得皇帝正式宣告天下,也证明了龙戾帝还是看重着这个太子。众人更加争论得厉害,你来我往吵得面红耳赤。
有人要求静观其变,有人让四殿下带兵返回。
还有的人说干脆现在就起事,血洗京城。
祝坤宁听得头大,不禁捏了捏眉心,都是一干在朝为官几十年的人,居然如此沉不住气,他干脆拱手朝上座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看待此事?”
☆、第25章 推测
众人一下就止了声,齐齐看向上首之人。
轻纱薄幔适时被风卷起,那后面坐着一个身袭白衣的公子。
这人生得有点单薄。眼底下一抹青痕,面相似有不足之症,让他整个人肌肤十分苍白,比他身上罩着的上等玉狐裘还白,近乎在莹莹泛光中透出一点晦青。但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美男子,宽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薄薄失色的嘴唇轻抿,眉毛修长至尾穴。因为脸色苍白,衬得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更漆黑如墨。
“圣旨下得急,宫内又没有风声,只说皇太后盼孙心切。可太子久在宫中侍疾,次次神情惶恐,若真是太后预薨,何必惊慌至此?就算皇太后也是沈家人,太子顾得了几分真情,也只得了几分哀切便是了——何苦如丧家之犬般。”
“加上前次太医院异动,只怕真正不好的不是皇太后,而是龙戾帝那老头子。”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清泉汩汩抚过青石。
没有任何一个人发出任何的响动
——怕遗漏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在座之人俱是一愣,这个推测出乎所有人预料。
祝坤宁脸上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难怪啊?!难怪!太子最大的依仗就是皇帝,只要皇帝一倒,何愁事不成。也难怪宫中会如此着急,幸好他们有公子坐阵,与四殿下里应外合。看来,太子早就在物色太子妃人选,只是几大世家贼老成精,迟迟不肯松口。
太子殿下也是兵行险招,无奈之举,没时间再和各大世家和权臣磨叽了。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议事声再度响闹不绝。
座上之人充耳不闻,摊开一枚减字青花贴,挽袖执笔。
祝坤宁起身,恭敬地接过折起写好的书信,立刻吩咐左右:“火速派人飞鸽传书给到四殿下,请殿下全力准备。陈大人盯紧盛京各大世家的一举一动,有异动的列一个名单。傅大人见机行事,必要时候配合放出消息。”
陈罗得意地瞅一眼傅和,“傅大人,您在宫中也是老人了,看来消息一向不够灵通呀?”
傅和本就不高兴,皇帝不好这样的机密大事,他一个外臣怎么会知道?
他憋了一肚子气,又不愿意失了颜面,硬是咬牙道:“宫中的事傅某自然没有公子神机妙算,不过盛京之事我倒是一清二楚。清贵中流派最敬重的乃是开国永定侯霍家,霍家一向中立,不过最近听说太子与霍府也有七拐八拐的姻亲关系,来往频繁。若这霍家不识时务,届时杀一儆百,何愁不能威慑京城!”
金姨娘提了小点,喜滋滋的朝碎月阁去。虽然说霍府里管得严,但是做姨娘的和姑娘们走动走动,也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特别是眼下这个当口,去大姑娘房里的人难道还不够多?!
她不去才显得不正常。
何况,她与大姑娘之间的亲密关系,外人又怎么会懂得呢?
自从圣旨下来,整个霍府暗地里都在传,霍家大小姐就要一飞冲天了。谁说不是呢,放眼整个京城,个中翘楚的世家小姐就那么几位,论家世、德行、相貌,霍家大小姐也是排在前列,若入了天家的眼,说不定就是太子妃。
金姨娘加快了脚步。
若不是她说服了她的好姐妹惠氏——…虽然向十姑娘吹风的事儿没成——但是却让霍大爷没有点头大姑娘的亲事,这也是天大的一件功劳呀。
话虽如此,如今却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姑娘有了天家的圣旨,腰杆也挺直了,也不需要依仗旁人了。
若是翻脸不认人……
不,不会的。大姑娘可是默许了要将自己的女儿一同带进太子府!
金姨娘一下没了刚才的欢喜,突然间又觉得这天家的旨意来得太不是时候。
她转过了池塘,心头愈发患得患失,远远瞧见照喜守在门口,忙不迭问:“大姑娘可在屋子里?”
照喜抬头一瞧,又是二房这个金姨娘。她瞧见过好几次,自家姑娘和这个二房的姨娘私下说过好几次话,都避开了旁人。她隐约觉得不喜,金姨娘生得狐媚,一股子风尘味,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就和她突然亲近了。但是霍元姬向来严厉,容不得旁人指责,她一个做丫头的不敢多嘴,更不敢告诉大夫人。加之如今姑娘得了势,前来的人谁见着照喜都脸上含笑,私下偷偷塞一点小玩意。这金姨娘还拿从前的眼光看自己,未免有点不识时务了。
不由得有几分敷衍道:“姑娘在屋内小憩,今天来碎月阁的人特别多,姑娘一一见了,身子早就乏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不便,请人自个儿走好。
金姨娘心头一沉,难道其他房的人都开始打大姑娘的主意了?!
她顾不得碰了软钉子,面上笑得更甚,讨好道:“冬日寒冷,精神容易困倦,这我也是懂得的。不过我想着大姑娘爱吃甜罗糕,这不是赶早起亲手做了,趁着热乎送过来,尽一尽做姨娘的心意。也请照喜姑娘通融禀报,回头定不忘谢意!”
照喜听了她的话,更加显得不耐,扬高了嗓音,“金姨娘慎言,您是二房的人,要尽心意也应向着七姑娘和十一少爷,怎么能说向我们姑娘尽心意。要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姑娘同您有什么盘算,白白污了我家姑娘的清誉!至于奴婢一个下人,更担待不了谢意,姨娘还是请回吧!”
金姨娘脸色难看了起来。照喜是霍元姬的人,敢阻拦自己,莫非是大姑娘的授意?为的就是拦着自个儿上门?
照喜撇撇嘴,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姨娘若是不便,就请回吧!若下次咱们姑娘得了闲,不妨再请姨娘过来坐坐。”
她话还没说完,背后的帘子猛地掀开。金姨娘和照喜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霍元姬沉着脸,她身旁的李奶娘抢上前一步一个巴掌打在照喜脸上:“没脸没皮的贱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着大小姐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看我回头不撕烂你的嘴!金姨娘什么身份,你也敢自作主张撵人!你是不是也当自己是这个府里的半个主子了?”
霍元姬狠狠盯着照喜,见她被打得双眼噙泪,低着头瑟瑟发抖。她最恨有奴才欺上瞒下,一想到这丫头是邢氏派来的眼线,心中的恨就愈发深刻。竟让去了棉衣跪着狠狠赏赐了十个板子。
另一个丫鬟菊雁小心翼翼让进了金姨娘,见主子们都进了屋内,才放下帘子。
她不屑地丢了一个眼神到照喜身上。照喜是个实心眼的,说的话直白又不中听,她自个儿倒是一心为主子好,可惜上面的主子却不会那么想。她也不想想,她是大夫人送过来的,大姑娘和李奶娘自然会多方提防,生怕被下套拿捏,能忍着没将人赶出碎月阁就算好的,权利自然更不会放给她——照喜过得凄凄切切,说到底还是没能认清自己的身份,明明没有资格成为大姑娘的心腹,还处处想显示出自个儿的地位。
不过,她也同情不起来,碎月阁的头等大丫鬟只能有一个,往后能跟着去太子府的更是凤毛麟角。若不是大姑娘处处警惕,不肯惹了大奶奶怀疑,自己早就取而代之了。
屋子里果然堆满了来不及收拾的小礼,八宝盒子,丝绸锦缎,就是名贵的饰品也是有的……金姨娘暗暗惊心,刚想递送出去的食盒,又针扎一般缩回手。她虽得霍修继宠爱,但是到底只是个姨娘,出手难免小家子气了。
她偷偷拔下一个金镯子塞在盒子底部,心疼得无以复加。
霍元姬似是瞧出了金姨娘的短促,面上倒也一笑,竟主动伸手捏了一块糕点意思意思一下。奶娘陪立在一旁,瞧瞧霍元姬的神情,心下一番计较,场面上的样子得做,私下不好说的话,当然得由她来开口。今时不同往日,大姑娘身份水涨船高,若这府里的人还拿以往的眼光来瞧她们碎月阁,未免也太不知道个轻重。
奶娘笑了一声,开口道:“一直听闻金姨娘手巧,老身不曾有幸轻尝,今日赶巧得了口福,往后可是得惦记上了!难为姨娘大冷天的老远赶来,就为了一盒糕点,打开还冒着暖和的白气,可真是应了那句‘礼轻情意重’,姨娘可有心了。”
金姨娘如何听不出来这话里的嘲讽,她也知道自个儿的东西拿不上台面,谁知道这些人捧高踩低的本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