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出彻底消失的逃避性行为,但是脑子里被各种情绪塞满,让他无从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一想到白银,心就很乱。
若是短时间内再见到他,多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吧。从前可以无话不谈随意开玩笑,现在却发觉,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再这样下去,究竟会如何呢?
云寂下了线,去冲澡。他非常希望水流能冲走所有的心烦意乱,让自己恢复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状态。
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浴室镜子映出的脸,有淡淡的黑眼圈。
从浴室里出来已是下午两点。没有食欲,只是头有些痛。
弄干了头发,云寂去厨房煮咖啡。
既然不知道下次上线会是什么时候,还是先给白银打个电话比较好吧,云寂想。
打个电话,跟他说明一下事件的经过,顺便为尼维拉的事情道歉。不论白银有没有生气,云寂认为道歉都是必须的。
想是这么想了,可是人却依然站在厨房里,一动不动。
“你到底在做什么……”
云寂抬起手,轻轻敲着自己的头。
自从父母去了国外之后,云寂一直是一个人过日子。他的生活中,从来没有闯入过另外的成员。
“不可以依赖白银。”云寂默默地对自己说,“你怎么可以依赖白银。”
依赖是会上瘾的。随着依赖一起入侵的,恐怕还有一些更会让人上瘾的东西。
可是真的有点想听听他的声音,听他温柔地对自己说话,无论什么话都好。
云寂这么想着,手就放在了电话上。
此刻,却响起了门铃。
是谁?
云寂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在开门的那一刻,所有的猜测都被悉数否定。
他怎么也想不到,站在门外的,竟然会是白银。
“是你……”
“很意外?”
“也没。”
云寂微微垂下头,说了句“进来吧,外面冷”。
然而十几秒过去,白银仍没有动。
云寂正想转身先进屋,却忽然被白银一把捉起了下巴,强迫性地抬头与他对视。
“……”
云寂有点惊愕。
白银向来温和有礼,这大概是他做过的最超限度的举动了。当然,刚才的动作也绝对算不上粗暴。
手指接触到皮肤的部分有点凉,云寂知道此时外面有多冷。
白银没有用太大力,要推开他应该是很容易的,但是云寂没有。在直视白银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你的想法,疯子都跟我说了。”白银开口说话,略带磁性的声音近在咫尺。
云寂沉默不语,只是竭力回避着对方的目光。
“小云,你是不是打算从我身边消失?”
“……”
这份敏锐,让云寂心惊。
云寂觉得自己就像站在空旷的卡拉迪斯沙漠里一样,被白银看得清清楚楚。其实,就算生活中缺了网游、缺了白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过段日子自然会回复到之前的轨道上。而相较主动离开,继续留下才是更不明智的吧。因为,人一旦有了无法被满足的奢望……一切都不会再那么单纯了。
“你不否认,那么就是了?”
白银这个男人通常是没有杀伤力的。然而他一旦认真起来,给人的压迫感却是那般强烈。
“为什么?”
问题也问得很直接。
“……”
云寂没有说出理由,那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理由。
“小云……”
见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白银轻轻地叹了口气,终是松开了手。
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脸上的凉意与力度骤然消失,一阵空虚顿时袭上心头。云寂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原来自己如此别扭。
想留下,却打算离开。
想接近,却抗拒接近。
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之后,一直在矛盾中挣扎。
白银或许已经失望了吧?面对着这样不成熟不坦率的自己,纵使再温柔再好脾气,也难免会不愉快。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单纯的朋友之间,不能出现任何超出范围的言语和那些不清不楚的纠葛。
所以对白银来说,转身离开丢自己一个人慢慢整理情绪,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了。
“早饭和午饭……是不是都没吃?”
“哈?”
云寂愣了一下。
“一定都没吃对吧?”白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平时在游戏里做的一样。“真拿你没办法。”
“……”
“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应该不会不方便吧?”白银主动走进室内,脱了大衣随手挂在衣架上。
——这是……什么情况?
云寂依然处于发呆状态。
白银似乎没有生气,他还很关心自己的三餐问题,去厨房给自己煮东西吃。这份体贴,不论是承受者是谁,都会觉得感动。
不想离开无神界,也不想断了现实中的联系。
不仅不想失去白银的体贴与关怀,甚至……开始想要独占。
只是独占的资格,自己真的有么?
“你家真是食材缺乏……”
白银无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云寂走过去,看见他正在冰箱前叹气。
“基本是空的。”
白银指了指里面。
“嗯……”
云寂有点不好意思。他和大多数的独居者一样,经常靠方便食品生活,家中存太多食材也是浪费,经常落得坏掉然后被丢掉的命运。
白银看着他的反应,轻叹道:
“你今天果然很奇怪。如果是往常,你一定会笑着诡辩的。”
云寂深吸一口气:“是的白银,所以我认为你还是……”
“而你不愿意告诉我理由。”
白银立刻打断了这句话,同时也让云寂打消了说出后半句的想法。
“为什么不想说?”
又是这个问题。
“白银……”
“是我什么地方处理的不对,让你生气了?”
白银很耐心地询问,目光温柔如水。他就用这样温柔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云寂,专注到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云寂一个人。
“……没有。”
想要避开这样的目光无疑是困难的。更糟糕的是,被这么温柔地询问着,心中积压的种种尖锐而酸涩的情感都开始沸腾了……
沸腾得几乎快无法压抑。
“尼维拉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如果浮尘还在,他也会气愤那些人而不是责怪你。送你的纪念物带来了那样的灾难……你知道这并非他的初衷。”
“我理解。”云寂微微点头。
“那么,既然不是这个原因的话……”
白银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试图一步步地诱导出他想要的答案。
“请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离开?”
“……”
可是这句话过后,得到的依然是沉默。
白银没有再叹息。他把手轻轻搭在了云寂肩上。
“白银。”
沉默了半晌,云寂却主动开口了。
“嗯?”
“若我从此再也不上线了,你会怎么办?”
白银怔了怔,显然没想到云寂会冒出这句话来。
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问题。上一次的回答,好像是在祭血洞的珍珠瀑布前。
白银想,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
“我会去你家找你”吧……
而现在,自己不就来了么?
“无论怎样,你都别想逃走……小云。”
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一僵,白银继续微笑道:
“你别想从我身边逃开,因为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至于这个期限是多久,我们可以慢慢算……”
白银没有选择更直接的说法,他知道云寂能理解他的意思。
祭血洞的珍珠瀑布曾经见证了这个誓言般的回答,现在他所要做的,只是将它的意义再度深化。
一起度过的时光,点点滴滴的回忆。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是眼前的人却是他怎么也不舍得再放手的人,他又怎么舍得再让他纠结再让他心伤?
白银看见云寂脸上的表情由呆滞转为难以置信,再到哭笑不得,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白银……”
怀里传出细微又模糊的声音。
“我喜欢你。”
白银微笑着接受了对方的重量与温度,紧紧地回拥。
对他来说,能看见云寂恢复那份坦率,就比任何事情都值得高兴了。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江流回了趟红雨城。当时番茄和雨息正坐在会议桌旁相对无言,看见他回来,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
“江流!”
雨息的口吻有些激动。
“二当家呢?”
“白银刚下了,说是有事要做。”江流回答,“随他去吧,他今天本不该来。”
“噢……”雨息应了一声,这才又安心地坐下。
番茄心有些虚,偷偷地看了一眼江流。一向嘻嘻哈哈的江流板着脸说话的模样,让她非常地不适应。
表情很严肃,证明他的气还没消。
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消……
江流向雨息询问了一些事情,又给了她几样东西,然后匆匆向门口走去。
他打算……去做什么?
看雨息担忧的表情,他似乎是要……
“哥!”
番茄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什么事?”
江流转过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去哪里?”
“还用说?”江流竟然很难得地冷笑了一下,“当然,是去教训那个臭小子。”
番茄先觉后背一阵寒,随后,心也跟着凉了。
就算商会受到的惩罚再多,对江流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吧。让他情绪焦躁的只有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所以他只有去寻觅别的渠道发泄。
可是,就算和那个人斗得你死我活又能怎样?心中的焦躁就一定能平复了吗……
“哥,你冷静点,我们说不定误会了什么……”
“误会?你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江流盯着番茄,皱眉道,“没有他的默许,你相信商会那些混蛋会对云寂下手?”
“……”番茄无法反驳。
“我算是看透他了,难道你还执迷不悟?现在想起来,他之前就给我打过预防针了。那次为了云寂的事跟他闹腾,我还当他只是不被骂就不舒服,谁能想到他居然给我真做……”江流越说越烦躁,恨恨地爬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若煌身为雨音会长,却和商会那群混账同流合污!不就为了圣魂么,这鬼东西再值钱又能怎样?”
那次吵完之后,疯子进来问用不用给白银提个醒,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虽然若煌这家伙讨厌得要死,但是他应该不会对云寂怎样。”
——滚蛋吧。
江流真觉得自己瞎了眼,自己凭什么能自信到这种程度?
“到此为止,以后你不准再跟那家伙来往。我不管你们曾经是不是差点就结婚了。”
“哥……”番茄的脸色变了。
“开始就看他不顺眼,现在不过是更不顺眼而已,认识他真是倒了老子八辈子的霉。”
“……是么?”
一个声音从背后飘来,冷冷的。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江流转过头,丝毫不显惊讶,反而有点恶狠狠地微笑着,“我正想去找你单独算账。”
“那我自己送上门来,算不算自觉?”
一身黑衣的若煌,一贯的面无表情——即使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恨不得掐死他的人。
“很好很自觉。”
江流不露痕迹地后退几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若煌也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们身经百战,懂得该如何估量对手。
他们曾多次交锋,对彼此都太过了解。
宽敞的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番茄知道这个时候不论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她立刻拉起雨息走出会议厅,远离这是非之地。
那二人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为好。
只是希望,不要越解决越糟……
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室内响起了非常激烈的打斗声。
(11)深眠之花
若煌的爆裂气斩与江流的火凤燎原。
他们二人都选择先上狠招。
对对手仁慈没有任何意义。对两个太过熟悉彼此的人来说,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的保留曲目。
瞳孔中倒映着的彼此的身影,几乎清澈见底。
过去的日子里,交手就算没有千次也上了百次。他们的脾气,只有在遇到对方的时候才会变得无比火爆。
一句话,一个眼神。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事端,不知道是谁又惹怒了谁,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纠缠在一起,最后双双沦落到去修道院扫大街的命运。
虽然讨厌……但是这样的日子,却从未想过要结束。
一阵技能爆发的轰鸣过后,脆弱的墙壁再也承受不住暴力的冲击,优美地塌了。整个房间顿时变得通风无比。
顾不得算修理费的账,江流恶狠狠地瞪着若煌,若煌也漠然地望着江流。
就在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撞击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视线随之交汇。
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是却第一次,看见这样无情的眼神。
在室内弥漫的火光与烟雾中稳如泰山的若煌,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冰冷到极点的眼睛,让江流愤怒到热血沸腾的心里,微微有些发凉。
但那些许的凉意,很快就被更为深沉的怒气呼啸着淹没了。
——身为主谋的你,还有生气的资格么?
再度念咒,被击散的火焰重新汇聚手中,随之幻化为黑色长龙袭向对手。若煌及时地使用防御屏障降低伤害。
江流撒下层层雾网,被若煌的瞬步灵活地避开。
短短几招过去,房间的墙就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了。闻声而来的城民们都远远地站着看热闹,不敢走近。
浑然不觉周围情况的二人,还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生死之斗里。
江流手中的杖,挥得飞快。
若煌的身法出乎意料地灵活。
江流和白银一样是法系职业,但是修习的路线和大多数玩家都不同。生存能力略强的他,不会轻易让若煌讨得便宜。
话说回来,江流想要扳倒综合素质出众的若煌也并非易事。
江流只知道,不好好教训眼前这个家伙不行。
尽管真正的目的早就迷失。
究竟是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还是单纯为了发泄郁结的心情?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是为云寂的遭遇鸣不平,还是因为……他从根本上,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已经没心情再继续深究了。若煌的攻击迅速而猛烈,分心的话,很容易被抓住空挡。
过往的交手次数让他们对彼此的实力和打法太过熟悉,拉不开差距,自然只有比谁的运气更好。
从他们的第一招都被对方巧妙拆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场消耗战的开始。
结果,第一个撑不住的是江流。
他化为一道光飞回了红雨城内的复活点。清醒之后,甚至顾不得整理装备和补给,就没有一丝停顿地向若煌的所在地冲去。
若煌早有预料地没有挪动半步,等着他打回来。
输了一回,江流的怒意更盛。半句话不说,上前直接用犀利的招式伺候。
若煌冷漠的眼睛里燃烧着血红色的光,下手比之前更不留情。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开始向外喷薄。
他们等这样的一架,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他们所欠缺的,或许就是这样一次彻底的宣泄。
他们的外在性格完全不同,但是都有像小孩子一样强劲的任性和倔强。他们认定要做的事情,即使孤立无援也一定要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