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罗伯特应邀去菲舍尔博士家。他高兴能再次见到心仪的干爹并暂时告别圣保利。蕾吉娜·菲舍尔要他十八点钟左右到。于是,他身着最好的西服,手拿花束准备上路。
米琦发觉小伙子今天衣冠楚楚。罗伯特在楼前碰到苏加尔和波兰舞女松雅。苏加尔把屋顶阁楼租给了松雅,他们都需要赚每一分钱。苏加尔这时正好对她说,她当然可以把任何客人从演出大厅带到阁楼来,也可以用内部电话向酒吧要饮料,但必须是她本人付饮料钱,这一点得特别注意。如果嫖客付饮料费,那么,根据法律就意味着他们怂恿卖淫。
“注意,是你付钱,而不是他。”苏加尔着重对波兰小姐说,然后调头问罗伯特,“你有什么安排?”
罗伯特不搭理,跨上自行车就走。苏加尔吹一声口哨,差遣一个拳击手当罗伯特的保镖。可怜的小伙子此刻没有想到去干爹那里会费这么多周折。
罗伯特发现尤丽雅时已经晚了。他试图到街对面去躲避,却被她挡住去路,只得从自行车上下来。
“罗伯特!为什么咱们不一起排练了?”尤丽雅问。
“一切都正常了呀!”罗伯特搪塞。
“我的表演你看都不看。”
他耸耸肩膀。
“我不再使你感兴趣了?”尤丽雅卖弄风情。
“当然,”罗伯特赶忙要走,“我忙得要死。我——我现在有事啊。”
“是吗?”她不信,“咱们能坦率地谈一次吗?”
她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最近几天,她察觉罗伯特总是默默地拒绝她。
“当然,但现在不行。”
“我有一个感觉:你躲我。”
罗伯特摇头。
“我不想谈这事。”他话语生硬。
“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呢?
他盯着她:“我最近看出来,我父亲同你……”他不往下说了。
尤丽雅赧颜。她不知他看出了多少苗头,只好说:“噢。”
“是吧?”罗伯特点头,责备她。
“你父亲是个给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尤丽雅度过尴尬的片刻,就这样为自己辩解。
“我很难有这种感觉。”罗伯特拎起自行车。
“罗伯特!”她柔声叫他,抬眼凝视他,恳求他。
“你用不着辩解。”他脱口而出,再次跃上自行车,尤丽雅紧追不舍。坐在阳台上织毛线的卡琳和米琦这时站起来,想把马路上发生的这一幕看得更加真切。尤丽雅紧紧揪住罗伯特。
“我根本不想给你添痛苦!”她说得很恳切,同时在他嘴上轻轻一吻。
他认为这已经很够意思了,遂紧紧拥抱她,使劲儿把舌头顶进她的齿间,旋又突然让她呆立在那里。
“这下苏加尔肯定要给我吃苦头了。”他说,跨上车,猛力蹬着走了。
尤丽雅讶然,一直目送他在下一幢楼的转角处消失。那个如影随形的拳击手匆忙出动。他不能让罗伯特从眼皮底下溜掉,追他追得直喘粗气。
“卡琳,你说呢,”米琦激动地说,“这个小娼妇阴着哩,既同父亲,又同儿子!”
“罪过呀!”卡琳随声附和,真的有些愤愤不平了。
到了菲舍尔的寓所,罗伯特对那里的一切赞赏不已:具有浓郁学者气息的陈设,温馨安逸的家庭氛围,驾驭宾客的交际艺术,衣着潇洒、举止随和的男女嘉宾,给客人享用的螯虾和没有甜味的法国葡萄干,随处可见的富裕豪华以及罕见的高雅情趣。
“罗伯特!”蕾吉娜·菲舍尔说,“咱们有一些时候没见面了。”
“谢谢邀请。”他喜形于色。
“喂,体育迷,”曼弗雷德·菲舍尔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想喝点什么?”
蕾吉娜朝那边餐橱指了指:“你看要吃点螯虾么——味道真不错!”
“我尝过了。”罗伯特接着问学友拉尔斯的近况,“他怎么样?”
“我正想问你呢。你音信杳无,”蕾吉娜抱怨道,“两个多星期没来电话了,曼弗雷德很不放心……”
曼弗雷德拉着他一起去见客人。
罗伯特不得不与那些有权有势的经济界大亨、银行家和政治家们握手,曼弗雷德还在建筑界和经济界的市政委员们面前介绍了他。
突然间,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弄得他心猿意马。她留半长不短的直发,身材优美,勾魂摄魄。曼弗雷德·菲舍尔察觉出了他的眼神。
“美女,对吧?电视台记者,叫奥尔嘉。她的伴侣是IEG公司的经理。不过,她的伴侣是经常变动的。你要是感兴趣的话——”他话里有话,接着便介绍他同奥尔嘉·德米琦相讽。后者嫣然一笑,一面打量着他。
蕾吉娜·菲舍尔挽住丈夫的胳膊:“我可以绑架他一会儿吗?”
她当然可以,银行家马丁·施密特·韦贝尔到了。人们相互热烈问候。罗伯特本来很想同女记者聊聊,可是他不知聊什么好。
“这房子真漂亮,是吗?”奥尔嘉对他微笑,“装演得富有学者情趣。”
“这是我的第二个家。”罗伯特变得轻松多了。
“真值得羡慕啊。”那位滑头滑脑的IEG公司经理插话说。这人一开始就对罗伯特不怎么热情,与奥尔嘉刚好相反。
“菲舍尔博士的儿子和我在寄宿中学时就相当熟悉了。假期中,他经常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他想让交谈继续下去。
“您在大学学法律?”女记者问,“菲舍尔博士是您的光辉榜样吧?”话中略带讽刺。
“是的,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律师。”罗伯特微微一笑。
曼弗雷德·菲舍尔走过来,一脸的凝重,面对干儿子。
“那次对你的袭击,”他说,“真是可怕!”
“您怎么知道的?”罗伯特有些惊奇。
伦茨插话:“您听着,这在圣保利已成了人们的日常谈资了。我要是您,就会赶紧离开的。赶上第二次袭击,您也许就没有这样走运了。”
罗伯特自问,这位先生为何也知道这件事呢?他突然觉得必须提高警惕。
“一旦‘蓝香蕉’有了新节目,我父亲在生意上渡过了难关,我就继续读书去。”他说。
“这话我听起来顺耳,像音乐一样。”律师说,但是又心神不定地朝着施密特·韦贝尔看。
倘若克朗佐夫能把新的节目搬上舞台,他就无需再卖房子了,这会使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及其幕后人物很不高兴。
鲁迪·克朗佐夫不懂什么叫开恩,日夜同舞女们排练着。卡琳揽镜自照,在脸上挑剔。
“我的模样像酸奶,”他叹气道,“灯光使化妆过的黑眼圈根本看不出来了。”
“他们俩是不是早就同居了?”尤丽雅问。一面朝鲁迪·克朗佐夫看看。
“谁?莫娜和鲁迪?”卡琳问,“有一阵子了。鲁迪你是知道的:他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她呢,她做他想要的。”
“那就是伟大的爱情喽?”
“天呀!”卡琳鄙夷不屑,“伟大的爱情?”他朗笑,“对这事期望不要过高,这也许就是人生的关键所在了!”他审视她,继而按摩自己的假乳。
尤丽雅粲然微笑。她是挑剔型女人,不过,被她选中的男人无不给她造成沉重不堪的生活负担。她发觉卡琳还在看她。
“心痛?”她问。
“乳房又痛了。”卡琳悲叹。
“做一次手术要多少钱?”
“大约一万。”
“我可以借给你。我姐姐留给我一些。”尤丽雅微笑。
卡琳无言以对。
“会好的,没问题!”尤丽雅快人快语。
她忽然发觉莫娜在瞅她。音乐开始了,卡琳登台开始边唱边舞,歌曲名《爱是罪过吗?》。
还没唱几个节拍,他那长及踝骨的裙子就缠结不清了。
“地板太滑!太危险!”他很气恼,嚷嚷。
莎洛特向米琦招手,要她过来。
“得有人告诉他才行。”她说悄悄话。
“告诉他什么?”
“就说这节目真他妈的胡扯蛋!什么乌七八糟的!”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尤丽雅正想脱掉演出服,鲁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他锁上门,将她紧紧拥在胸前亲吻。
“你疯啦?外面的人会知道的!”她喘息道。
鲁迪·克朗佐夫抚摸着她的脖颈,双手在她那薄如蝉翼的衣服上游动,在她的双肩和背上摩挲,同时轻柔地吻她那雪白的脖颈。尤丽雅倚墙而立,情绪愈益激动,遂把嘴唇紧贴他的嘴唇,身体紧贴他的身体。两人气喘吁吁,一同坍倒在地。当他进入她的体内,她不禁小声呻吟起来。
蓦然,火光闪烁,大地颤抖,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条海伦大街震惊了。窗玻璃碎裂,墙砖瓦片自天而降,火光冲天,人们纷纷从居室来到大街上,呆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一筹莫展。爱尔娜老太的屋里冒出浓烟。消防车急速赶到了。
“失火啦,对面失火啦!”米琦在楼道里呼喊,“噢,整幢楼房一片火海!”
尤丽雅和鲁迪·克朗佐夫如棒打的鸳鸯,惊慌分开,穿上皱皱巴巴的衣裳从更衣室里飞一般地冲出来,莫娜、米琦和莎洛特挡住他们的去路。莫娜马上就明白他们干的好事了,强忍着泪水。尤丽雅慌乱,低头呆看地面。穿高跟鞋的莫娜转身奔出去了。莎洛特瞅着鲁迪,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厌恶。
银行家和律师两人来到阳台上。施密特·韦贝尔明白无误地提醒站在对面的律师菲舍尔,不搞到克朗佐夫的房子,他和他的伙伴就会很失望。话音里分明是威胁。
“真该死,克朗佐夫的房子就这么重要?”曼弗雷德·菲舍尔情绪有些激动。
银污家冷漠,神色凛然。
“我们给您提过条件,符合条件才给您贷款的。”语气咄咄逼人,“您是否忘记了,对IEG公司的贷款是同这些条件紧密相连的?您还是向克朗佐夫提买房的事吧!”
“他不愿卖。”曼弗雷德·菲舍尔说。
“您挑选一个人去教训教训那把老骨头!”
菲舍尔望着他,不明所以。
“怎么教训?”他问。
“叫他放聪明点。”银行家说罢便要回屋去。
“您的意见——吓唬吓唬他?”菲舍尔追问不舍,“他还是不卖怎么办?”
银行家沉默,朝华灯璀璨的豪华客厅久久注视。宾客们在那里悠闲踱步,呷着美酒,趁兴闲谈。他看见蕾吉娜放下电话,朝伦茨走过去并对他耳语什么,伦茨马上就匆忙离开女主人朝大门走去了。奥尔嘉同时也离开了小克朗佐夫。伦茨一下子变得紧张而激动了。
“这条汉子可不是虫啊,不是脚一踩就死的!”菲舍尔突然嚷了起来,一副黔驴技穷的样子。如果要那个人像对付拉雅娜那样再搞一次谋杀,他是不会同意的。拉雅娜死后,他一直像是在噩梦中度日。他怎能再这样冒险呢!
施密特·韦贝尔冷冷地瞅着他,觉得这家伙变得越来越捉摸不定了,必须对他密切注意。情况紧急。
爱尔娜老太神奇地捡回了一条命。她的脸被烟熏黑了,她仍然感到震惊。在一小群记者的摄影灯光中,消防急救人员用担架小心翼翼地抬着她,从激动的人群和废墟中朝救护车走去。一位急救医生给她测脉搏。莎洛特和卡琳在担架的另一边走着。
“住房炸飞了!”莎洛特哭泣。
“煤气特别危险,整个圣保利都可能灭绝呀。”卡琳说。
这时已传出最离奇的谣言,说爱尔娜老太自杀未遂,原因是她在法院判决的当晚收到了解除租约的通知,于是打开了煤气开关。
爱尔娜被推到急救车里了。这辆车旁边停着一辆大客车,IEG公司经理伦茨从车上走下来。在场的记者们立即把话筒塞到他鼻子底下。人们现在也就知道谁是房主了。记者们提出各种问题,对伦茨“狂轰滥炸”。其中一个问题是:把老人们从习惯了的环境中赶走,您该作何感想呢?老练的经理巧舌如簧,善于应对:
“当然,发生这样的事是令人遗憾的,可是,房子急需修缮,房顶像瑞士奶酪一样了。”
奥尔嘉也下了车,端详着伦茨。“金短褂”插话了,以显示自己的重要:
“最近刮大风,许多瓦块掉下来。我总是站在那里!”
救护车慢慢启动开走了。伦茨双手一摊:
“安全方面出现纰漏,危及住户。”他朝旁边瞥了“金短褂”一眼,“IEG公司受房主委托,采取较为复杂的做法,现在已有备用的房屋了。这就是说,万事俱备,完全可以避免失去理智的行为。”
在“蓝香蕉”夜总会前面,泪水涟涟的莫娜挣脱鲁迪·克朗佐夫走了。他想拦她,苏加尔挡住了他的去路。
“非要这样不可吗?”
“你别管,苏加尔!”鲁迪叽里咕噜埋怨。
“你就不能把你那玩艺儿留在牛棚马圈里?”
“我搞哪个女人,不搞哪个女人,关你屁事!”鲁迪吼道,“你又没同我结婚,是吗?”
他盛怒,把苏加尔朝旁边一推,进屋去了。
罗伯特骑自行车一直骑到雷佩尔班地铁车站。那个跟踪他的拳击手没骑自行车,就只好乘地铁。此前他不断奔跑,现在好恢复一点元气了。
在发出异味的地下铁道里,吸毒者们躺在呕吐的秽物中。喜欢夜生活的人们从这些衣衫褴褛者身边匆匆走过,嗤之以鼻。时下,红灯区这样的人已为数不少。
罗伯特拎起自行车,越过一个“行尸走肉”的头顶。他突然认出这个人来了。
“拉尔斯!好家伙,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一直指望能碰到你啊。”他往日的同学口齿不清。
“为什么不打电话?”
“不想给你添麻烦呗。我的情况很糟。”
“你父母知道你在这儿吗?”罗伯特完全给弄糊涂了。
“我父母!”拉尔斯笑。
“我刚好从他们那里来!”罗伯特说。
“他们又在搞名人聚会,是吗?”拉尔斯勉力站起来,问道,“父亲又在搞交际——搞联络?搞这事,他可是行家,了不得。我的后妈……”
“我送你到他们那儿去。拉尔斯,他们必须知道呀!”罗伯特恳求。
“在他们那儿,我就得闷死,”拉尔斯浑身哆嗦,“憋死!”
“你发抖——感到很冷吧。”罗伯特判断。
“刚才,在黑暗中真不知往哪里瞎撞,好难受啊。”
拉尔斯说得慢慢腾腾,瞳孔像大头钉头那么大。
“在慕尼黑我根本没有看见你……”罗伯特未说完话。
“那时情况要好一些。”
罗伯特挽起他的手臂。“你要上哪儿?”拉尔斯问。
“去海港医院,你需要治疗!”
“我不能去,”拉尔斯耳语,“警察正找我呢。夜间,我撬门偷了几家药店。”
有这档子事?罗伯特拿不定主意了。假如他在夜里把一个吸毒的人——偏偏又是挚友——拖回家去,父亲会作何反应呢?他实在有些吃不准了。
苏加尔同鲁迪吵过后情绪低落,坐在院子里拉手风琴。其他人都回屋去了。
那位如影随形跟踪罗伯特的拳击手奔到后院,上气不接下气。
“他碰到一个吸毒的人,还把他带回来啦!”拳击手直言禀报。
“那又怎么样?”苏加尔问,“你没有教训教训那家伙?没动武?”
拳击手摇头。
“噢,他妈的!”苏加尔咋咋呼呼,一跃而起,飞奔进屋。
拉尔斯打着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