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晓,也许吧。”
奈嘉宝偷拧何云炙手背,耍狠道:“你敢,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你要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奈嘉宝说完这句话,忽然尖叫一声:“啊!————”
“作甚?!”何云炙怔了怔。
“闺女会不会寻短见?!”
话音未落,何夏披着红盖头,缓缓地,推门而出,
“娘,今日是女儿大喜日子,岂能寻死……”
奈嘉宝拍了拍胸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喜婆已走到何夏身旁,即刻搀扶新娘子前行。
何夏甩开喜婆,跪在爹娘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爹娘养育之恩,来生,何夏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奈嘉宝哭得泣不成声,何云炙紧了紧奈嘉宝肩膀,长嘘一口气,心中万般不舍。
廖兮凯则撩开红色轿帘,一手摊开,迎接新娘子上花轿。
何夏迟疑片刻,终于将一手搭在廖兮凯手中,一滴泪落在相叠的双手上,顺着指缝陷入廖兮凯的掌心,令他不禁微微一抖。
“我会常带你回娘家,莫哭了……”
何夏很庆幸有盖头遮住表情,遮住她一副伤心欲绝的痛苦模样。
当她欲一脚踏上花轿时,脚却如灌了铅般无法挪动,喜婆见状轻推了何夏一把,“助”她一臂之力蹬上花轿。
……
待轿帘落下,何夏取下盖头,顺袖口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贪生怕死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为了一个男人,痴心不悔。
何夏握紧匕首,绝然地对准心口——
爹娘,女儿思来想去,依旧无法与不爱的男人一同生活。
爹,女儿更不愿看到您去廖家赔罪的一幕;娘,是女儿不孝,对不起娘。
女儿没出息,爱上一个不负责任的混球。不认都不行……
……
可是,正当何夏欲将匕首刺入胸口之时,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匕首未开刃。
此刻,花轿戛然而止,紧接着,花轿外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躁动,何夏刚欲撩帘一看,便听到有人向花轿这边走近,她急忙揣起匕首,披上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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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
掀开轿帘的这位,正是今日的新郎官廖兮凯。
何夏顺盖头下望去,只能廖兮凯的衣袍,而廖兮凯并未开口,好似正在静默地凝视自己。
乐曲停止,气流凝滞,整条街道呈现一片寂静。
“在你上花轿之后,岳丈告知于我,你身上藏了匕首,真的?”廖兮凯的话语稍显颤抖,他本想理会何云炙的那番话,但终究停下迎亲的队伍。
“……”何夏下意识护住袖口,爹咋知晓她从屋里取了匕首?
廖兮凯走入花轿,随手放下轿帘,缓缓托起何夏冰冷的手指,而他的手指,也在不安中颤栗。
廖兮凯缓了缓情绪,轻声细语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绝无寻死的念头,告诉我好吗?……”
何夏躲在红盖头下垂泪,此刻已无暇考虑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不过,她能感到廖兮凯心中的烦乱。他希望她否定一切,可是……她确实打算一死百了。
“回答我小夏,你可知晓我此刻的心情?……”廖兮凯隐隐察觉,她的沉默证实岳丈的揣测,何云炙告知他——何夏曾经爱上过一个男子,倘若平平安安送入廖府,证明她已下定决心忘却那段感情;如若不然,她为了不令爹娘为难,或许会在迎亲途中做傻事,证明她至死不渝的爱情。且,何云炙故意放在桌上的匕首,已然消失。
虽周遭弥漫的喜气,但廖兮凯一路揣着这件事,心乱如麻。
久久……
何夏抽回他紧握的手指,悠悠取下红艳艳的新娘盖头。
一副已哭花脂粉的泪颜,再次令廖兮凯心如死灰。
何夏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放在腿上,爹说的对,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由她自己来解决,逃避是弱者的表现。
“对不起廖兮凯,我忘不了雷腾云,虽然他没有你温柔体贴,虽然他把我还给你,但我心中已容不下第二个男人,对不起,是我三心二意,是我不好,对不起……”
廖兮凯望着刺眼的匕首,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心情打落低谷。
“你最终还是选了腾云,最终……宁愿让我伤心。”他落寞地动动唇。
何夏勉强站起,弯膝跪在廖兮凯面前,千言万语也不足以化解廖兮凯所受的屈辱。可是,纵然嫁给他,也只会令他更为惆怅。
廖兮凯疲惫地坐在轿椅上,望着何夏,望着他无缘相伴一生的新娘。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说服我放弃的理由……”
何夏沉了沉气,将一个不得不说的秘密坦白开来……“他令我懂得何为真正的宽容,他生父死于毒九天之手,而毒九天正是我的外祖父。”
廖兮凯必然知晓雷腾云之父死于何状,他颇感震惊:“如此说来,你娘就是?……”
“千毒草,希望你能保密。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何夏再次叩谢廖兮凯:“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廖兮凯神色稍显木然,城内贴满关于缉拿“千毒草”的追杀令,他还与父亲玩笑了几句,赞许雷腾云办事果然雷厉风行。更有甚,他们父子俩还商量过,倘若雷腾云顺利缉拿“千毒草”,他们一家人定要大摆筵席宴请宾朋,恭喜雷腾云替父报仇。而如今,这位令江湖人士垂涎三尺的女子正是何夏的娘亲。
“腾云他,何时知晓的?”
“三个月之前,他清楚我娘并非他的仇人,所以放过了娘,我想,他心里也挺挣扎的吧。还有一个原因,他冒险救下一名男童,多冷漠的一个人,却不能见死不救,而我,应该是从那时便认定了这个男人。所以……”
廖兮凯思忖片刻,不由一声喟叹,原来,他们所经历的,并非自己想象得那般简单,同时证明,雷腾云真心爱何夏,却又为了自己,宁愿放手。
也不准确,雷腾云并未放弃吧……
廖兮凯如梦初醒,不禁苦涩一笑,取下胸前的新娘团花,挂在椅背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花轿,他勾勒出他与何夏的未来,但女主角临阵退缩了,无可奈何也……
锣鼓队不明所以,无不注视落寞的新郎官,这喜乐究竟还吹不吹了?
廖兮凯则对周遭的躁动置若罔闻,他独自走入宁静的巷子,空洞的视线落于天际,等待只是一场空,一场梦。
此时,巷角走出一位身着新娘红妆的女子,款款来到廖兮凯身旁,女人明媚皓齿,柔情似水。
“廖公子,倘若不嫌弃,香蓉愿陪你走完这一程。”香蓉手中捏着红盖头,廖家喜宴已惊动全城,如何收场是个大问题。
廖兮凯初次注意到香蓉,他一脸倦色,道:“腾云命你来的?……”
“非也,雷少爷不知,何老爷一家也不知,是我自作主张。”香蓉秀眸微垂:“请廖公子成全我家少爷,香蓉愿一辈子当牛做马侍奉您。”
廖兮凯不知该说些什么,倘若要说,只能说雷腾云做人真是成功。
他自嘲一笑,接过香蓉手中的红盖头,缓缓落在她头顶,凝望轿帘的方向,坐在轿中的人儿,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再见了,何夏……
廖兮凯拉起香蓉的手指,一声令下,轿夫将新娘花轿停泊在巷子口。
“上花轿吧,我的新娘……”
他用何夏可听到的音量告知香蓉,只有天知晓他有多不愿放弃。
香蓉欠身示意,撩开轿帘,一把将处于呆滞状态的何夏揪出轿子,愉悦地开口:“走吧,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你想见的人就在那边。”
何夏打量一袭红妆的香蓉,疑惑地眨眨眼:“香蓉姐?你这是?……”
香蓉掀起盖头一角,朝她顽皮浅笑:“看不出么,我要嫁人了,日后照料少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快去吧。”
何夏怔了怔,一把搂住香蓉:“香蓉姐,我昨天还跟你嚷嚷,你……呜呜……”
香蓉憋着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初是你仗义执言才引起少爷的注意,少爷肯救我脱离苦海,正因为少爷重视你,香蓉从不曾忘记你的恩情,小夏,祝你幸福……”
何夏泪水充盈,笃定地点点头。
香蓉今日是那般美,心灵极美的女人。
廖兮凯悠悠一叹,面朝欲言又止,浅浅一笑。虽然只是一个笑容,却包含了释怀与祝福。
※ ※
待花轿再次抬起,何夏按照香蓉的指引向巷子深处走去,走出没几步,便走上另一条宽敞的街道,而眼前的一幕,更是令她大为震撼。
一千匹纯白色良驹由一千名天煞派魔众驾驭,五百匹为一队,整齐划一地列队街道两旁,两条延绵不绝的红色绸缎连接在每个人手中,形成两道气势如龙的红墙。
雷腾云英姿飒爽,伫立列队最前方,今日,他身着一袭霸气十足的天煞派华服,考究的黑色面料上绣有一只银色麒麟,麒麟气势威武,傲视天下的姿态与主人如同一辙。
雷腾云若有似无地扬起唇,一声令下,坐立于马背上千余魔众,同时抖开红绸缎面,只见艳红色的宽绸带上,展开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图画。
何夏惊异到瞠目结舌,她一步步地缓缓前行——
从她走错房间睡错床的那一幕开始;
雷腾云逼她洗脏衣服;
苹果换糖;
假借化缘名义去酒楼吃饭;
打死地头蛇;
河畔比赛游泳;
离开少林;
进入晋阳城;
何夏与雷腾云吵嘴,雷腾云一声吼吓得她尿裤子;
人殉;
救男童;
何夏钻进水中寻找受伤的雷腾云;
雷腾云骨折疗伤;
何夏高举甲鱼大骂“王八”戏耍雷腾云;
离开李大姐家;走进瀑布抓蝙蝠;
进入凤凰城奴隶市场;
何夏与乞丐逗贫,再与波斯女大肆买卖雷腾云;无意中解救香蓉;他们被官兵当奴隶;何夏以为脸上烙印“奴”字,两人初次吵翻天,又和好;
何夏生辰,弹曲……等等等等,直到昨日在酒馆拥吻的情景。
往事,或喜或悲,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何夏脑海中,模糊了她的双眼。
雷腾云整整画了一夜,就连为背景上色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因为这是她与他的故事。
不可抹杀的快乐,无法割舍的女人,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何夏与雷腾云遥遥相望,雷腾云一跃下马,蹲在街道中央,向她展开双臂……
何夏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提起裙摆,奔向给予她满满幸福的男人。
她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搂住雷腾云脖颈,笑容与泪水凝集成一股沸腾的暖流。
“混球,干啥来这么晚,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
“哪里晚,恰到好处。”雷腾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何夏一口:“我昨日不是跟你说了,今日要看到最美的新娘,还哭,丑死了。”
何夏破涕为笑:“混球,你真是个混球……”
雷腾云但笑不语,轻柔地帮她拭泪。
何夏扳着他的脸,郑重道:“我娘说了,一个好女子一辈子只陪一个男人睡,一个好男人就是妻子人老珠黄也不嫌弃她,你能做到么?……”
雷腾云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笑得是那般开怀。
“雷腾云对天发誓,今生决不负何夏!”
他的声音是那般洪亮,贯穿街头巷尾,天地可鉴。
“恭喜少主,恭喜少主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千余魔众齐声呐喊,顷刻间,锣鼓喧天,沸腾如火。
何夏将脸颊埋在雷腾云肩头,心里乐开了花。
在此她首先要感谢一个人——知女莫若父,爹,谢谢您成全女儿。
同时,蹲在树杈上等候许久的奈嘉宝,卧在何云炙怀里大哭:“我好感动,夫君,我好感动,闺女太幸福了,我嫉妒我嫉妒,你得要给我画画,呜呜……”
“……”何云炙缓慢地眨着眼,瞥了雷腾云一眼。
唉,这场纷纷扰扰,终于尘埃落定,还是那句话,只要女儿开心,他们夫妻俩更开心。至于廖家,他只能奉上十二分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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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
高兴归高兴,礼数不能忘,亲情不能断。
雷腾云安顿好何夏,只身前往廖府,当面谢罪。
雷腾云单膝跪在廖老爷身前:“舅,是我横刀夺爱,令您难看,令表哥伤心。此事何家夫妇并不知晓,雷腾云听从舅任意发落。”
为了廖家的颜面,婚照结,酒席照办,门外喜气洋洋,屋中的廖老爷则是五味杂陈。
廖老爷无力一叹:“你是老夫的亲外甥,事已至此,老夫能把你怎样,拖出去砍了?还是命你把何夏送回来?”
“但凡我能离开何夏,绝不会与表哥争抢,您不懂,这叫爱情。”
其实雷腾云早已打算好,倘若何夏不愿跟他走。那么,他心甘情愿收阵回派。至少,他为自己的幸福努力过争取过,至少,何夏知道有一个男人爱她如生命。
廖老爷则气得胡子上翘:“呸!还爱情嘞,你这小子根本没一丁点悔过之意啊,还假惺惺的跪着作甚?!”
倏地,雷腾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我命属下在京城给你置办了一套宅院,王府街,据说本朝八位王爷都住在哪,你何时去看看?”
“嗯?贿赂老夫?……”廖老爷瞄了一眼地契,嚯,千尺大宅。
话说这间宅院是雷腾云早就买好要孝敬舅舅的,舅舅家财万贯不假,但京城的地皮并非有钱便可购置的地方,他只是一直未腾出功夫送出手。
雷腾云站起身,既然已闹得不可收拾,他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其实吧,您为何要为这事儿生气呢?”他话音一转。
“温柔娴淑的儿媳妇没了,能不气吗?!”
“温柔?您这眼神越来越差……”雷腾云抿了口茶:“何云炙当初救了您一命对吗?”
“正是,老夫感激不尽。”
“您与何家定亲无非是为了报恩,让何云炙的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对吗?”
“那是自然,知恩图报乃做人之道。”
雷腾云慎重点头,道:“一来、我也算大半个廖家人,我报恩等同您报恩,咱廖家并未亏待何家老小。二来、实不相瞒,何夏看似乖巧可人,可是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不过短短几个月,花掉几千两呐。否则凭我的财力,岂能与您开口借银子?”
廖老爷一怔:“不能吧,老夫看何家夫妇穿着挺朴素的啊。”
“亏您经商多年,居然未看到何夫人手上戴的那对玉镯,有机会您仔细看看,至少值万两。”雷腾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镯,一会儿赶紧给奈嘉宝戴上。
廖老爷捻了捻胡须,商人的本性就是精打细算,被雷腾云这么一忽悠,他还真感到有些庆幸。
“不过,你表哥确实挺伤心,老夫看着不忍……”
“舅,表哥只看到何夏的外在,又了解她多少?她撒泼抽疯的时候您可曾见过?不怕说句大话,这世间除了我能容忍她胡作非为,绝对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承受。您就放心吧,表哥过三五日就没事了。”
廖老爷砸吧砸吧嘴:“既然这何夏一无是处,你又一门心思娶她为那般?”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叫爱情,说您不懂就是不懂。”
廖老爷琢磨琢磨,看了雷腾云一眼,忽然拍案大怒:“谁允许你坐下喝茶了?!”
“……”雷腾云干咳一声,放下茶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