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给你书。”
“哦,”我忙接过来,“这……”这真是一本书:《生理卫生》。“我,我不是要
这个。”
“你看一下嘛,”张燕低着头,脸红得象苹果。“里面折好的一页。”
里面是有折住的一页,打开,却有拍着的厚厚一张纸掉下,我捡起拿在手里先看了
一下书,竟是“生殖和发育”,心里“怦怦”直跳。哆哆嗦嗦又打开那张纸:女性生殖
器官结构图!我的脑袋“嗡”地一下,血液象开了锅的水,眼前金星直冒。
两年后,当老师讲到这一章时,老师说这一章我们就不讲了,但我相信我的学生们
都早已认真详细的学习过了。女生们全都羞得趴在桌子上,男生们则咧着大嘴直笑。我
心想你这个“早已”肯定是指发了新书以后,哪知道我的“早已”是在两年以前?并且
这上面的生殖器官表比起张燕那张“生殖结构图”简单多了,你竟还“就不讲了”?没
劲!因此,我的《生理卫生》考取了全校最高分:105分,因卷面干净多加5分。可说张
燕功不可没。
那一天,张燕铺好报纸,背着我脱去裙子、内衣,慢慢躺了下去。而我就象按图索
骥的江洋大盗,拿着课本去寻找芝麻开门。
天气虽热,张燕却害冷似的肌肤绷得很紧,少女的身体极其鲜亮诱人。她的乳房不
大,但很丰挺,象两个精粉面儿的白馍馍,娇傲地矗立在胸脯上。乳头也很小,晶莹剔
透地颤抖在乳房上,越发象只有春节才能吃得到的枣馍了。她身材略瘦,两腿修长,象
一尊玉雕睡在那里,两手象要遮住些什么似的置于身上,微微眨动的眼睑说明她的紧张
和不安。
我慌不可耐地脱掉背心裤头趴下去,谁知怎么也弄不对,张燕说你再看看那张图嘛,
却不睁开眼睛。我忙又打开图,对她说:“我看看好吗?”她不说话,迟疑着曲起了双
腿。这时四野无人,热风拂动,远远听去有河水在轻响。
我终于找对了地方,张燕“啊”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看我一下,忙又闭上眼睛把头
扭到一边。我吓得一愣,接着,象干冬久旱的春雷,活泼泼地在天边炸响,把我带到了
一个遥不可知的境界,如登上宝坛莲花,静悟菩提的冥想。终于有凤鸣鸾啼,突然象怒
电刺破黑暗,伟岸的浮屠瞬间崩溃。似乎很短,仿佛一个世纪。
许久,张燕小声说:“好象不是这样。”
“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摸向她的乳房。
“书上说好象不是这样!”
“怎样?”
“……咱们看看书吧?”张燕扭回头,从旁边书包里掏出了那个作业本。
果然不是这样!我看了一眼张燕,她羞涩地笑笑,闭上眼。我再次俯下身去,而她
的手也悄悄伸上来……
七、抉择
没过多久,班里又换了班主任,还是由原来的那个班主任担任。
这位老师,也就是班主任,已在我的叙述里出现几次,却一直没提他的名子,仔细
想一想,他应该姓赵。按说,一个班级的老师频繁调换对学生十分不利,但学校不管那
么多,学生更管不着那么多,互相睁只眼闭只眼,也习惯了。
赵老师教三门课程:政治、体育和音乐。如果冒然听到一个人把这三样集于一身,
一定会认为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其实赵老师是揉合在一块然后有重点地教。譬如音乐,
他就象教政治、体育那样去教;而教政治、体育时,就跟音乐一点边也扯不上。不过赵
老师是个正直的人,除了他教的课程,学生们还是蛮喜欢他的。
随后,开始了期终考试,师生进入战备状态。
那个下午的第二天,张燕没来上学,我象失了魂儿一样混混沌沌,狗子他们找我玩
也没有心思。直到星期二看到她,才算稳了下来。上课后她小声说了句“没事儿”,到
底什么没事我不清楚,不过心倒是放下了。
从那时起,张燕每天都好象很高兴的样子,蹦蹦跳跳,见人就迷迷样笑着,搞得所
有男生眼睛发直。她不怎么和我说话,再不象以前时不时为了课桌上的“三八线”争吵,
却时常冲我莫名其妙地笑笑。她以前笑我不在意,但这时她每一笑,我都止不住“怦怦”
心跳。有时她会把一些零食和香烟塞进我的书包,等我发现看她时,她眼望别处装作没
事一样,或者“扑哧”笑一声。有时我想悄悄抓住她的手,她总能乖巧地躲过去。如果
抓住了,她就让我攥一会儿,然后猛地抽回,把手放在课桌上,让我恨得牙痒。
那天,我们精疲力竭地爬起来,张燕说:“我想洗洗澡,我还从没在河里洗过澡呢!”
着实吓我一跳,大天化日的,一个女孩子在河里洗澡确实够吓人。但看着她的表情,我
还是说:“好。”当时已是午后,太阳依然很毒,我说:“你去吧,我给你看着人。”
哪知她竟光着身子从我目瞪口呆中走下了河。
她忽然喊:“水很热,你也下来吧。”我忙说:“你小声点儿好不好,叫人看见怎
么办?”她“咯咯”笑起来,高兴地打着水花。
我说:“你会游泳吗?”
“会,但没在河里游过。”
我本不想下去的,可发现身上有血,只好也下去了。
考试完后,一天班主任叫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老师的办公室我是很少去的,一是学习不好,再则骨子里似乎有种天生的反骨时刻
提醒我还是远离为好。房间不大,中间用布帘遮开,越发显得小了。靠窗口是张桌子,
一把椅子,旁边还有一个脸盆架,剩下的地方就已几乎转不开身。老师拉开布帘,里面
是张床,老师在床上坐下,指着椅子说坐吧。坐下后,老师点一支烟,我发现他的手指
熏得发黄,就知道他烟瘾一定很大。已是午后时光,阳光斜斜地照过来,老师坐在阴影
里,仿佛显得很远。那象是一种年龄或者岁月的距离,慢慢着罩向我年轻的头顶。
“你多大了?”
“十五。”
“不小了。”
“……”我忽然想到张燕,是不是……心里开始狂跳起来。
“这次考试成绩已出来,”老师紧抽几口烟,重新掏出一支接着,“你考了第五十
四名。”
“哦。”原来是这,松了口气。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老师没有倒着数我的名次已
是很给面子了。
“我并不是想以老师的身份批评你,我想我和你父亲的年龄差不多,就以一个长辈
的身份说几句,不知你听不听?”
“老师说哪里话,批评是应该的。”我有些别扭,不习惯这种郑重其事的好言好语。
“嗯。”老师看我一眼,“象我们在你们这个年龄,差不多都已经成家立业,现在
情况虽然不同了,但十五岁也已老大不小,有些事情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
“五十名以后的其他学生我都找他们谈了,我想学习是人生大事,所以我跟他们谈
了留级的事……当然,我并不是说强行留级,但我想该你们自己好好把握的时候了……”
从老师那出来,我脑子昏昏沉沉,一连几天如此。
老师跟我谈了很久,说了很多。过去的一年象放电影一样,一幕幕从心头划过。多
少年后我跟朋友谈到这事,我说我的一生中认真思考一件事情,那是第一次。那些日子
我没精打采,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象要炸开一样,几乎入了魔。我从早到晚想着这些问
题:怎么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干什么?有天早晨走到学校门口,无意中抬头,
看到那土垛的围墙,砖垒的校门,一下子想到去年我第一次来时的情形,脑海里突然一
片明净。当天,我找到班主任,告诉他:我留级!
接着,学校就放假了。
暑假里很忙,先收秋,再种麦,从早到晚没停的时候。而我为了减轻心里的负疚,
更是没命地干活,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放松自己的身心。
当我决定留级后,我跟父母讲了,爹娘只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知道他们
对我的信任和期望,更感到自己是个罪人。在他们心目中,我就是“天上地上,独一无
二”的娇子,虽然他们一贯默默无言,但我清楚那默默即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深爱。直到如今,我都行将四十的人了,却一直不敢看表达父母真爱的影视、文章,一
看都忍不住掉泪,在泪光中仿佛能看见苍老的爹娘在风中颤颤巍巍的身影。
那段时间,我尽可能地让爹娘歇着,自己多干一点。
在暑假里,我很想见张燕一面,心里始终有个问题要问她。但一忙起来,也就顾不
上了。放假前,我和张燕又去了趟河边,当时我想把留级的事告诉她,可最终没有说。
近秋的天气已有些凉爽,远处有人在地里干活,我们就在河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
地聊着学校的事。有几次她也欲言又止的样子,象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但也没说出来。
我们似乎都在等田间的人离开,但那些人都在专心志致地忙着,毫没走的意思,我们就
只好走了。但我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两个世界。
后来我曾想,那时我们如果一直等,等到天黑后会是什么样子?人生就是一场风云
际会,你很难把握什么东西,包括你自己。在生命的旅途上,我们总认定那是我们要的,
于是千辛万苦浑身是伤,结果发现做的全是无用功。我们兜兜转转,最终才发觉愈来愈
接近的竟是起点,甚至又绕到了起点后面。
我们在做戏,看客却只有我们自己。
整个假期,我一直拼命劳作在田间,我第一次发现土地对于我竟是如此亲切。参加
工作后每当有人问起,我都回答说我是农民。我说“农民”这两个字时并没有刻意要表
达什么,甚至也谈不上自豪,我只是认为我就是农民。我常会看着泥土发呆。我想,父
亲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也和我一样朝气蓬勃,充满幻想吧?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已剔去
了最初的浮华,把他锻成了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但那热情没变,每当他接近那片土地
和庄稼,我都能强烈地感受到那种活力。
我经常干到很晚,等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才舒展一下身体,在泥土上躺一会儿,
望着广垠的天宇和繁星,就象有大地的精气从背部丝丝透入。四野里一片静谧,充满着
亘古以来的深邃与幽远。有小虫的低鸣,倾诉夜的心事。
而有月的晚上,田间便荡着一层薄纱,寂远而神秘。
我就收拾农具,披着夜色向家走去,整个世界在前方等着我,被我抛在身后。
吃晚饭时,家家户户都拿着馒头,端着菜到街上吃。蹲在巷边,你尝尝我的,我尝
尝你的,一人能吃百样饭,即热闹又亲切。
有个笑话,说一个外乡人刚到村口,听到“呼噜呼噜”响声,以为打雷,可抬头看
天却很晴朗,进了村才知道是大家在吃饭。虽是笑话,但很真实。大家吃几口菜,端起
饭碗喝汤,太热,就沿着碗边转着“呼噜”一口、“呼噜”一口地吸,众人合在一起做
这个动作,就有了上面这个笑话。有时大家发现这一点,“扑哧”一下,把饭喷出来,
一齐大笑。每当这个时候,就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吃着饭,聊着天,说说收成,谈谈
传闻野史,一顿饭要吃上两个小时,任何难吃的东西都能嚼得津津有味,一天的疲劳也
消失得无影无踪。今天就是这样。
“听说刘得贵又开了一个草辫厂。”
“是吗?这人是越来越有钱了。”
“是啊,他原来那个针织厂听说赚了十几万呢。”
“是吧?真有本事!这世道,不得了。”
“他有狗屁本事,还不是托关系找银行,那是国家的钱。”
“不能这么说,人家能贷出来那就叫本事。”
看来今天的话题是刘得贵。刘得贵是我们临村一个人,开了几家工厂,一夜间暴富
起来。
“你说,他有那么多钱怎么花呀?”
“那不用你瞎操心!”大家哄地笑起来。
“据说这小子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不会吧?”
“咋不会呢,他那个针织厂的女工全让他干了!”
“你别瞎说啊?”
“什么瞎说?本来就是!有次有个女工被他干后找他要钱,他本来说好干一次给一
百块钱的,谁知却不给了,还说‘你找我要钱,我还想找你要磨损费呢’!”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历害了,“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当时你在旁边啊?”
那人急了,“唉,这么跟你们说吧,我有个远房表妹在他厂里上班,有天警察找她
问情况,才知道有人告了刘得贵,这才清楚厂里女工几乎让他搞了遍,只有我这表妹太
丑,他实在看不上,没有下手。”
“是吧?!”乡亲“啧啧”称叹。
“要说,还是有钱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是,有钱我也搞!”
“算了吧,就你那个德性,跟人家比?人家毕竟是有本事的。”
乡亲们总是这样,想着钱,臭着钱;羡慕着有钱人,又骂着有钱人。我也这样。有
钱人给我们提供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他这样无所不为就没人管吗?”
“管?谁管?”
“你不是说有人告他了吗?”
“告是告了,查也查了,都是事实。但公安局抓他时,每次都先给他打个招呼,去
后一人给五百块钱就都又回去了,他还是接着搞。”
这话有点严重,但是乡亲们说的,想了半天,还是留着吧。何况警察队伍里不是没
有败类,更何况小瑕掩不了美玉,更更何况这本是小说,当不得真的。
“听说每年过节,他都要买成车的食品、鞭炮,拉到村里分给乡邻。”
“有钱了嘛,肯定要收买人心,我有钱也这么干,有钱人都这么干。”
“那倒是,不过毕竟做了善事,平时胡闹些也无所谓。”
“是啊,有钱嘛,不胡闹那还叫有钱人?”
在我的乡亲中,有一种共识:你有钱,吃喝嫖赌强奸犯罪都可以原谅,甚至还会受
到大家的羡慕和尊敬;没钱,你最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人,稍有出格必是十恶不赦的
罪人。
“听说他妹妹出嫁,他送了很多东西。”
“不错,听说他跟他妹妹说‘只要你能想得出的,这世上有的,随便讲,我都给你
买’!”
“啧啧,真了不起,当他的妹妹真是福气!哎,石头,你们班有没有他们村的学生?”
“有,”以前我很热衷于跟大家一起侃,现在却没了这份心情。“有他一个远房堂
弟。”
“是吗?怎么说?”
“刘得贵确实跟他妹妹说了‘只要你能想得出的,这世上有的,我都给你买’这句
话,”乡亲们瞪大眼睛看着我等待下文,“但他接着说‘但你结婚前必须先跟我睡一觉’,
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说完,扔下一片“唏嘘”声,拿着饭碗向家走去。
身后又隐隐传来:要说吧,这有钱人做事和没钱人就是不一样,与众不同。我突然
想笑,又感觉很累,一阵浓浓的倦意袭来。
八、再起风云
当我再次坐进的教室,已是开学后的一个星期。
在暑假将近结束时,我病了,尿血尿。开始瞒着家人,最后还是没撑住。医生说因
为劳累过度,身子骨太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