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不是。”她回答，不解地看着他。
“你看起来跟我们很不一样……”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她打量着自己，困惑地想着。
忽然一把铜钱从天而降，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旁人已经蹲在地上哄抢起来，她愣了半晌，弯腰捡着落到脚边的钱，脸上露出开心的笑。街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人挤着人，有几个为了几文钱争得打了起来，青青远远避开那些雷区，专挑落在边上的铜钱捡，不一会儿，她也得了一大把。赶来维持秩序的官差看着乱糟糟的场面，正要把抢钱的人哄走，林城走到他们面前，亮了亮牌子，他们看到他手中的那袋铜钱，忙退到一边。
“原来是三王爷在救济穷人，小的失查了。”
官差带着手下恭恭敬敬地离开了，林城冷笑一声，继续洒钱，青青本是专心捡着钱的，但是飘进她耳中“三王爷”几个字，让她皱起眉，她站起身子，看到茶楼门口一位风煜安正笑着打量着街上的场面，她看着弯着腰失去理智的人，身体冷了下来，手中紧紧抓着的铜钱，变得有些沉重。她深吸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笑，从手中挑出两枚铜钱，那是她刚刚要来的，她握着那两枚铜钱，将剩下的钱扔到一边。风煜安看着她，不觉皱起眉，她朝他吐了吐舌头，大步离开，心情格外轻松，果然还是自己要来的钱用得安心。她满足地笑着，转身想去买馒头，照这个情形看，不早一点去买，一定会让别人买光的。
身后传来一阵冷风，她正走前，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她呆了半晌，才注意到闪到她面前的人，是她看不顺眼的风煜安。她瞪了他一眼，绕过他的身边，他皱着眉，移步挡在她身前，她气恼地站在原地，气呼呼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样？”
他冷冷地，没有说话，一时气不过追了出去，他也不知要做什么，但是她瞪着眼睛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气闷。两人僵持了很久，林城远远看到，将手中的铜钱全洒了出去，赶到风煜安身边，警惕地看着青青。青青被他们看得一头雾水，她不过是毫无杀伤力的九岁乞丐，值得他们如此吗。
“你是乞丐，为什么不去捡钱！”
关你什么事，她差一点脱口而出，考虑现在的处境，她不禁吞下心中的话，扯着嘴角说：“没心情。”
“大胆……”林城见她如此不敬忍不住想出口教训。
风煜安伸手拦下他要说的话，目光盯着她的双眼，她的脸上也就眼睛还似得看。她轻咬着唇，瞪着林城，她这么说话已经很客气了，不要逼她发火，她抓狂的时候是很可怕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出于何处？”他傲慢地问道。
她白了他一眼，八百年前学的东西，她怎么还会记得，他成心是……请教？她的嘴角露出黠笑，当年看股票相关的书看得烦闷，她特地看古文调剂，脑子里可有不少名句，虽然记得七七八八，吓吓十几岁的孩子应该不成问题。她清了清嗓子，略带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某先圣说的，我不方便透露他的名字，不过，某先圣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是劝人要虚心，我想你很应该记得这句话。”她是分不清哪位先圣说了哪句话，反正说出来他们都不认识，不如假装是从一个人那里听来的，他们又查不来。
风煜安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小一个乞丐竟敢这么跟他说话，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那位先圣有没有告诉你，一个乞丐要记得什么？”
“有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屈，”威武不能屈，但是她做不来，自动省略，“还有，人不能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大丈夫能屈能伸，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君子忧道不忧贫，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差不多，我记得这些。”
她挑眉得意地看着他沉下脸，心里暗暗感慨，还好她有学过。他不甘心地看着她得意的样子，耳朵微微红了起来，她说的那一些，他都没有学过，周围有人聚了过来，他皱起眉，按捺心中的不满。
“那位先圣是谁？”
“不记得了，不过是早些年偶遇的人。”青青略带心虚地回答。
“在哪里遇到？”
“谁知道那么多，这里见到一个，那里又见到一个，过了这么些年，早不在人世了。”她胡诌着，手心开始冒汗，谁让她以前一直是个老实人，到了这里，她还真学会不少以前不会的东西呀。
“你若带我去找，找到了，本王重重有赏，保你衣食无忧。”
她轻笑，都不同时空的人，她要怎么找，“上穷落碧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都说了是偶遇，怎么找得到。”
他还在思虑她说的话，她抬头担心地看着天色，糟了都晚了，钱存着明天还能花，误了回家的时辰可不行。她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可以走了吧？”
风煜安打量着她，挥了挥手。她松了一口气，小跑着离开了，他却留在原地，想着她种种行径，心里更加怀疑。
“查查她的底细，还有，她对本王的态度是怎么一回事？”
“前些日子，王爷回府的路上有一名乞丐出现在路中，随行的侍卫教训了她一顿，她差点丧命。那名乞丐就是王爷刚刚看到的丑丫。”
“原来如此。”风煜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微皱着眉，不过是一个小气的乞丐，多走了一些地方听了别人几句名言，就这般狂妄，想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扬着嘴角，转身离开，他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个乞丐。
［正文：第七章上 四人成友］
“谢谢，贵人，你真好心。”
青青看着落在碗中的铜钱，微笑地对经过面前的富商说。富商扬着嘴角，得意洋洋地走开了。站在一边的狗子围了上来，黑乎乎的脸上布满青紫，青青见怪不怪，她没想过他真的会照她说的去做，更想不到会有效，至少他这么认为着。几天过去，她跟他们混熟了，街上也没人敢欺负她，她得的赏也多，有时会分给他们几文。才一个早上，碗里已经躺着好几个铜钱，自从跟他们和好后，她的运气一直不错。
“那家伙真小气，才给你一文！”狗子抱怨地瞪着离开的人，盯着青青碗中的钱。
“是呀。”青青一边数钱一边笑着说，忽又觉得不对，别人施舍是一片好心，她怎么还能嫌少，只要有人给她，她就该感恩才对呀。脑子乱了起来，她好像习惯了乞丐的生活，开始像真正的乞丐了。
“现在你是街上的名人，大家都知道你懂的道理连三王爷都不懂。丑丫，你以前一定是官家小姐吧？”狗子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青青皱起眉，有些明白这些天得赏增多的原因。人是很奇怪的，穷人若低头没什么稀奇，若是出身高贵的人低头，才值得他们施舍，他们好像都觉得她出身名门，再加上她乞讨的态度，虽然笑着，虽然恭敬，分明还带着大户人家才有的气节，难怪他们在她面前，总显得分外骄傲。她知道风煜安是才子，还是神乎其神那一种，那日她跟他说的话，隔天就让家里的叔叔知道了，她还挨了一顿训，告诫她切不可与官争。她不满地嘟起嘴，那天她的态度不知有多好，如果那也算争，她平时跟狗子他们打打闹闹不就是在耍泼。
狗子见她不出声，就乖乖地退到一边，相处了几日，她的脾气他算了解了一些，一点也不可怕，还有一点呆，没事也不知傻傻地在想些什么。也许读过书的人都有点呆，他这么想着，倒也不在意，况且跟着她，他们有面子，还不怕挨饿。她傻呼呼地，都不知道要把好东西留起来，得了饭呀肉呀总叫他们一起吃。他们也不是不知事的人，她敬他们一分，他们也护她一分，不然以她的迟钝，早被了抢了好几回钱了。她有时候是呆，有时候却凶得要命，特别是吃完饭，她总逼着他们去洗碗，还逼着他们多洗手洗脸。他们是乞丐，早就习惯了脏乱，偏偏她看不下去，总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脸上的污垢，逼着他们去清洗。
午后，青青满意地盯着他们三个干净的脸，这样一看顺眼多了。狗子见她傻傻笑着，忽然皱起眉。
“丑丫，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什么……”青青惊讶地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等她反应过来，她猛地摇头，“绝对没有。”
狗子放心地拍拍胸口，“还好，你千万不要喜欢我，我早看上卖豆腐老王家的三女儿了，她的样子，长得真好看。”
青青忍下擦汗的冲动，见他一脸高兴，不由跟小三和蚱蜢挤了挤眼。三个不由哄笑起来，狗子的脸不由红了，“笑什么，将来老子有钱了，一定要娶她。”
“哈哈……”他们笑得更厉害。
狗子气得踢了小三一脚，青青捂着肚子，狗子瞪了他们一眼，看向别处，踢着地上的石子。他的目光忽然一亮，“丑丫，今天反正得了那么多钱，不如我们去好好玩玩？”
“玩什么？”青青不解地看着他。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拉着她的手一路小跑，青青紧紧跟着，拐过了几条街，看着陌生的街道，心里有一点惭愧。她到了这里，原本想过走遍整个苏江城的，结果除了她自己乞讨的那条街和来回的路，她根本没去过别处，这个城到底是什么样，城中的皇宫是什么样，她一点都不知道。狗子他们拉着她停在一间新开的茶楼前面，茶楼里坐满了人，前面搭着一个台，台上放着桌椅，她正疑惑，一个青衣长衫的老者走了出来，坐在桌前。他清了清嗓子，打开手中的扇子。
“各位客官，昨天我们说到……”
原来是说书，青青暗笑，狗子拉了拉她的衣袖，指着门边的墙角，她点点头在墙角坐下，伸着耳朵听他说的故事，眉头微微皱起，狗子不知从哪里要来一把瓜子，放在碗中，她一边吃着、一边叹气，那是什么故事呀，像极了不入流的小说，内容枯燥、毫无逻辑、语言平淡……她转头想问他们到底他在讲什么，却发现他们都专心致志地听着。她以为是自己不懂说书这门艺术，更加专心地听着，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正文：第七章下 意外收获］
“好……”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有人跟着鼓掌，青青地迷迷糊糊地跟着拍手，心里感叹，他总算是说完了。茶楼里的客人一一离开，青青跟着狗子他们离开，狗子见她还是呆呆的，顾自跟小三他们说笑着。到了河边，青青回过神，望着他们。
“他说的故事，好听吗？”
狗子想了想，“有点意思，可是，我没有听懂……”
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青青总算是放心了，并不是她不懂，是他说的真的差，像是念经一样，哪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舒展了一下筋骨，看向荡漾的水面，水中嬉戏的鱼似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躲进浑浊的水里，她看着自己的样貌，暗想，这样算不算是“沉鱼之貌”。
“我给你们讲四大美女的故事吧。”她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狗子他们懵懂地点点头，既然她想说，他们听着就是了。
她清了清嗓子，讲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讲到西施浣纱、昭君出塞，讲到貂婵反间、贵妃醉酒。那些她熟知的历史，不知的时空，离她远去，她知道的一切留在记忆中，时时鼓舞着她。她现在有的就是这些记忆，还有渐渐出现在身边的，新的朋友。她浅笑地结束那一个个故事，他们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叫好，也没有别的表示，她一直知道自己的表达能力有一点问题，想不到会差到这样的地步。
“丑丫，再讲一个！”狗子兴奋地说。
“是呀，是呀。”小三和蚱蜢附和着。
“再讲一个……”桥上的人在喊道。
青青一惊，看到上面聚着好些人，脸不由红了。她的胆子就那么点大，乞讨了些日子，她习惯的也是一对一的对话，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她做不来。从小学开始，她就与课堂发言无缘，就算她知道了答案，教室中无一人举手，老师又摆出没有人会就集体留堂的处罚，她也是一副打死也不说的表情。她知道些什么，自己清楚就好了，用不着别人评定什么，就像她的生活，自己觉得舒服就好了，不要别人参与。宅女，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迟疑着，想要开口拒绝，面前忽然有人扔了铜钱下来，狗子笑呵呵地将落下的铜钱捡起，放进青青的碗里，青青无奈地看着，这下倒好了，她真的不得不说了。左思右想，她清了清嗓子，讲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目光是游离的，她盯着半空，眼睛并没有聚焦，这样至少能让她不那么紧张，还好这个故事她熟悉得很，能让她顺利地说完。背上好像湿了，她一直最怕就是在人前说话了，手紧紧握着，小心地打量桥上他们的反应，好像有人在叫好，她松了一口气，望着碗里的铜钱，露出浅浅的笑，这样谋生倒比当乞丐好一些。她的眼睛一亮，如果她从今天开始说书卖艺，会不会让生活好起来。她皱起眉，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真的要吗，对着这么多人说话，有一点可怕。
“丑丫，今天的钱好多呀，都能买肉包子了。”狗子吞着口水说。
肉包子……青青的口水开始泛滥，她好像吃香喷喷的肉包子呀，她重重地点头，“我们去吃。”
“好。”
三个人兴奋地围着她，她走到包子铺，用那些钱买了八个包子，他们，还有庙中的叔叔，一人一个，刚刚好。他们一接过，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她淡淡笑着，微皱着眉，肚子好饿，但她想回去跟他们一起吃。心里有一点无奈，她无法决定，却知道自己最终会怎么做，那大大地违背了她以前的生活方式，她极其讨厌被人关注，但是为了生存，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城里的人对她比较照顾，皆是因为她还不是完全的乞丐，这样的看法能持续多久……为了长远考虑，说书是不错的选择，等得了钱，她再攒一些，也许能做一点小生意，拥有自己的房子，重新过上宅女的生活。现在，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一下了，她叹了一口气，释然地笑笑，至少这比向人伸手要钱好得多，她真的不想依靠别人的怜悯生活。
［正文：第八章上 说书］
说书的决定，青青不敢让四位叔叔知道，她怕失败，怕新生的希望一下子被现实扑灭了。这个主意，她和狗子他们说了，大家是同龄人，有事也好商量一点，她知道他们的年纪比实际的她小得多，但从心理年龄上来讲，大家是差不多的。狗子他们竭力劝她这么做，她有点鼓舞，又怕他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她很怕出丑，当众说话，本就不是她的强项。但是她不会退缩，如果一直畏惧跟人接触，她将来要怎么办，一个女人在古代谋生不容易，她若弱得像古代的大家闺秀，也白白接受现代教育了。
傍晚时分，青青在他们目光鼓动下，战战兢兢地站在桥头。她咬着唇，几次想要开口，都鼓不起勇气，站在她身后的狗子急了，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瓦罐，重重对敲着。路人有不少停下脚步，探究地看向他们。
“各位，丑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