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地回到王府,浑身冻地发颤,青青走进温热的房间,坐在桌边气息不定。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外衣,她猛地转头,眼中的期盼化为黯然,无论怎么想都是枉然,煜平不会回来了。煜安沉着脸站在她身边,当他醒来没有看到她时他很不安,他怕她仍会想不开,守夜的侍卫都不知道她出去了,他心急如焚,听到有人看到她回来他才安心一点。原本他是想责备她私自离开,但是看到她无助地坐在那里,所有的怒意都化成柔情。
“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吧。”
“嗯。”
她钻进留有余温的被子里,温暖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平静,煜安躺在她身边,伸手环着她的腰。青青闭着眼,想要拒绝身体却更加贴近他,意识早就陷入睡眠,她想休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青青伸了一下懒腰,匆匆走到衣柜前拿出里面的画卷,脸上露出安心地笑。将画紧紧贴近自己的胸口,她鼻子发酸,她和他之间除了这幅画好像什么也没有了,早知道就该向他要一样信物现在留个念想也好。她拍了拍胸口,收回脸上的悲切,细细看着手中的画,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她不会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她过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打破了王府原先的平衡。煜安府中有三名侍妾,这是他出外游学回后来,太后从秀女中选出来给他的,他安排了她们的住处之后再不正眼看她们。她们用了好些法子都得不到他的青睐,平时无聊互相说些酸话。煜安的事每一件她们都打听得很清楚,府中传得最多的故事是说他看中倚红楼的某个女子因为某些原因,后为这个女子成了林城的妻,王爷仍然出入青楼,说明王爷心中的人是青楼女子,但是失去了音讯。她们猜测王爷在外出游学时结识了某个青楼女子,后来这个女子不在了,王爷情深再看不上别人。如果他真的不再动心,她们就算不甘心也会装出深明大义地样子,赞赏王爷的深情,可是青青进了府,深情的王爷竟然在她房里过夜,实在让她们气愤。
对于她们的怨恨,青青毫不知情,她们一年见不了王爷几面,府上的人对她们也不是十分尊重,因为她们是太后赐给王爷的,下人才不敢怠慢。她们忍了青青几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趁煜安去上朝的时候相约到了青青住的小院。青青的身份是侍女,她有独立的院子,虽然是下人住的院子,但是因为煜安一连几天的留宿成了众人关注的目标。煜安对她的紧张,别人对看到眼里,她平日不出声,丫头也探听不到什么。王府的侍妾去找一个侍女的麻烦,她们多半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王府需要一个做主的女人,如果是青青那么好说话的人又没背景的人最好。
“姐姐,这里是哪呀,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么个地方,想不到王府还有这么破的屋子。”
“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妹妹自然不知道。”
“下人就是下人,只配住在这种地方。”
一直坐在阶台看画的青青总算抬了一下头,盯着眼前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和她们身后的丫头,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倚红楼。她的脑中响起她们说的话,回头看了一下房子,真的有她们说的那么差吗,好像还不错,怎么也算是王府呀。她们看她傻愣愣的,没有生气的样子,不由气极,目光不由落在她手上的画上。
“那是什么?”
一个女人眼尖,紧紧盯着她手里的画。青青微一皱眉,将画小心地卷好,“这是我的。”
“大胆,王府里的东西都是主子的,你一个小小的下人还敢抱怨。”一名丫头上前替主子出声。
“你卖给王府自然是,我不过是府上暂住,我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一句话说中了她们的痛处,她们都是官奴除了王府没有别的安身之处。
三个女人见口头上讨不到什么便宜,气得跺脚,“我倒要看看一个下人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和她手下的丫头围了过来,青青是学过武的自然不怕她们为难,几下子就把她们打趴在地上,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原来自己的内力已经这么厉害了。她们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呻吟,看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拆骨剥皮。说起来她们到底是府里的主子,受到这样的侮辱总会有几个侍卫过来看看,她们看到侍卫眼光发亮,急忙下令让他们将青青抓住。
“她手中拿着王爷的珍藏,如果王爷发现不见了,小心你们的命。”一个女人添油加醋地说。
侍卫位面面相觑,女人的事他们是不想管的,只是怕她们闹得太厉害伤了青青,王爷吩咐过要小心看着她。难道看着她不是怕她受伤,而是怕她逃走,她这样的姿色王爷怎么看得上,一定是她手中有王爷的把柄。他们盯着她手中的画,纷纷猜测里面画了什么,青青被他们团团围住,拿着画的手更加用力。这么多人,她不知打不打得过,她担忧地想着,目光多了一分沉着。侍卫看她的架势是真要跟人动手的样子,不由怀疑她手中的东西真是王爷的,说到底她不过是无名无份的侍女,就算真的抓住她只要没有损伤,王爷也不会说什么。
双方一旦动手,会不会伤到就要另外说了,青青的武功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行,对付训练有素的侍卫就有些吃力,煜安选来看着青青的侍卫都算一等一的高手,青青初次跟人交手不知其中深浅,开始出招怕打伤人,后来为了自保手上的功夫加重了,他们被逼全力应对。双全你来我往,过了三十招,青青体力不支,暗暗后悔打得太用力,手中的画紧紧抱着,现在才跟他们解释会不会很假,况且她说的他们会信吗?她一面胡乱想着,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一个恍神自己送到别人刀前,手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这下她安静了,侍卫们也安静了,就连来看好戏的女人们也安静了。
好疼,她在心里喊着,表面还要摆出无所谓的样子,侍卫们也慌了,如果让王爷知道不知会受怎么样的罚。事情要怎么收场,所有人在心里默默想着。计策还没有想到,煜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他一看到青青手上的伤脸色就暗下来。
“谁伤的!”
众人默不出声,青青咬了咬唇,“我不小心自己弄伤的。”
煜安微一皱眉,冷冷地看向她,她略有些心虚仍大胆盯着他,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将画藏到身后。煜安记得上回她也想藏这幅画,到底画里有什么秘密。
“把你的画给我。”他命令道。
“能不能先让我包扎一下伤口?”青青想要转移话题,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幅画,这是属于她和煜平两个人的记忆。
煜安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心,心里的疑惑更重了,他冷眼看着重重地重复一遍,“拿来。”
青青固执地摇了摇头,将画藏到了身后。煜安沉下脸,直接跃到她的面前夺她的画,青青不顾手上的伤,防着他的招式,可惜她的半吊子比不上从小习武的神童,才几下子她的画就到了他的手中。她懊恼地跺脚,恨自己没有好好练。
“还我,那是我的。”
煜安毫不理会,伸手将画打开。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女子分明就是青青了,至于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一向身体健康的煜安,更像将青青送进府里的煜平。他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青青走到他面前扯着他的手。
“把画还我。”
“这画很重要?”他阴沉沉地问,身上的寒气令旁边的侍卫都不由低下头。
“很重要。”她郑重地回答。
他勾起嘴角,双手一扯画卷在他手中分成两半。青青愣了一下,通红的眼中闪过狠戾,手臂不受控制地朝他的脸上打去,清脆的声音不仅园中的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眯着眼,人生第一次有人打他,竟然会是她下的手,手中的画落在地上,他惨淡地笑着,让人莫名心疼。青青咬了咬唇,俯身捡起地上的画,飞身离开院子,用力甩开脑中他悲伤的样子。煜平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她一定要修好这幅画,这是她仅剩的。
[正文:第五十七章 各自的伤]
当狗子在街上看到手上带伤一脸紧张的青青抱着画匆匆在路上经过,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她走遍城中的画铺,她手中的画虽然连接在一起,中间那道断痕清晰可见。
“丑丫,先包扎一下你手上的伤吧,画再怎么看也不会变的。”狗子小声提醒。
青青剜了他一眼,委屈地瞪着那道痕迹如同横在她们面前的生死差别一般,无法磨灭。看到最后,终是一声叹息,“我要找个地方把画藏起来,放在我身边不安全。”
“我替你收着吧。”
“不要。你刚有了儿子,要是你儿子将我的画弄坏了怎么办,我还是找别人比较好。”青青调侃地说道。
“枉费我一片好心。”狗子翻了翻白眼,脸上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青青看着他的笑,惆怅地看向天空,如果他在她们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将画交给芳姨保管,自己独自走在街上感觉异常寒冷,羡慕地看着别人家中温馨的灯光,落寞地扬着嘴角任由手上的伤痛着。芳姨说要替她包扎,她拒绝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在渴望这样的疼痛渴望放逐。天渐渐晚了,她静静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表情黯然,如果这一次迷路还会有人救她离开吗。她伤感地想着,努力不让自己流泪,要学着坚强,因为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更要坚强,连同煜平那份心情努力活下去。
“青青姑娘,王爷叫你回去。”
黑夜中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青青停顿了一下,要回去吗,她想离开去闯荡江湖。这个世界她没有好好看过,煜平也没有,她想要去看看。但是至少要等有了四位叔叔的下落,这段期间留在王府会比较安全。青青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从侧门回到王府,他们带她到了煜安的书房,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和煜平的书房真的很不一样,煜平的书都有些旧了,沾着他的气息。
煜安坐在桌前,打量着出于神游状态的青青,被她打过的脸上还微微有点肿。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她倒是一走了之了,他却要收拾残局,今天发生的事不能走漏半点消息,对皇族不敬那是死罪。恼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他皱了一下眉,她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孙青青……”愤怒的声音打破书房内的安静,他满意地看到她回过神,却不知要跟她说什么。
青青抬眼愣愣地看了他几秒,确定他没有话要说,便半低下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她想安静不想争吵。诡异的安静在四周漫延着,煜安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在无视他。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青青恍然回神时,感觉脚有点酸,说起来一天都没有好好坐坐。抬头平静的看向他,他还是气呼呼的样子,他到底在气什么,好像,跟她有关的样子,青青努力回忆着,总算抓到几个片断。他撕了她的画,她打了他,他们现在闹僵了。
“你知错了吗?”煜安冷冷地问,越来越觉得她手上的伤碍眼。
她习惯性地点点头,随即猛地摇头,“我没有错。”
“你打了本王还不算错!”
“是你先撕了我的画。”
“那样的画本王一天能画出十来幅,有什么值得一提。”煜安不满地吼着,声音中带着酸味。
“就算你画得再好也不能比,那是世上最珍贵的。”
“他的东西就如此重要,世上又不止他一个男子。”他脱口而出,脸颊上的红更加衬出被打的半边脸上五个指印。
青青微微愣了一下,她要如何理解这句话,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我知道。”
“你,你知道什么?”煜安脸上一阵燥热,有种被人看破心事的慌乱。
“我知道世上不止他一个男子,”青青淡淡地说着,不懂他为什么气成这样,“但是在我心里,只有他一个。”
煜安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最恨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轻轻松松地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推到一边。小时候他刚搬出皇宫,享受着王爷受人景仰的生活,她却不要他的施舍敢朝他扔银子;后来,她的诗胜过了他,他苦苦在外面游学,他仍赢不了她,正羡慕她过人的才学,她却轻松地说都是学别人的;再后来,为她赎身她不愿,自己赎了身无名无份地住进煜平府。他自嘲地笑着,为何自己会觉得如此委屈,难道是动了情,或者是动了情了,但是这情,她却不要。
“是呀,你心里只有他,那个死了的风煜平。”他冷笑着说着,既然她不在意他的感情,他何必在意她的感受。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不论生死,他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既然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他,就不在乎所谓生死。”
煜安皱了一下,她通红的眼中闪着坚定,被烛光折射的光芒令他侧目,他永远也比不上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了。
“我不管你心里谁最重要,现在你是王府的人,我是你的主子,你必须把本王放在心上。听到了没有。”
青青想了想,露出几分不甚明了的神情,迟疑着点点头,“我会的。在王府里,我会把王爷放在心上的。不过王爷,我不是府里的人,哪天我要离开,还请王爷不要阻拦。”
“走……你忘记了煜平把你送给我了吗?”
“我不是他的下人,也不是他的侍妾,他不能将我送人。既然是他要我留下的,我便留下,等我有了安身的地方……”
“你当三王府是什么地方!”煜安打断她的话,受伤地看着她。
“暂时,躲藏的地方。时候到了,藏不下去,总要去面对一些事。”她淡淡笑着,似在说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藏一辈子也可以。”他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她一时失了神,没听清他的话,只觉得他现在气得厉害。
“要藏随你,你要守府里的规矩,说到底你也是我的侍女,不要做侍女以外的事,不要再跟人动手。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怎么服侍我,手上的伤快点去包扎一下。”
青青被他吓得一愣一愣地,乖乖地点头。外面都传三王府为人冷漠,为什么她看不出来,好像是一个孩子在装大人。她微微皱了一下眉,福了福身下去了。煜安看着她离开,心里不停地骂:笨女人、丑女人。她走了没一会儿,他也跟了出去,天那么晚她一个人要怎么包扎伤口。青青出了门沿着黑乎乎的长廊走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好像是迷路了。三王府她没有走动过,平时她一直呆在院子里,府里的路她一点也不知道。她走到空旷处,四下看了看寻找高一点的地方,有轻功的好处就是不怕迷路。她扬了扬嘴角,正要运功,身后忽然传来煜安的声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青青愣了一下,看到他朦胧的身影一点点靠近,无措地站在原地。煜安走到她跟前,盯了她一眼,“院子不就在前面,为什么不进去?”
青青抬起头,原来前面就是她住的院子,她竟然没有看出来。她傻傻地笑着,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煜安以为她冷了,快步领着她进院,等点亮了灯,青青才看到他手中握着的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