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婵被训得低下头来,默默不语。云舒回到屋中,冰尘正歪在床上,“刚刚皇上跟你说什么呢?”
她听到了?还是她看到了?云舒上前道,“不过交待奴婢要好生侍候主子。”
“只说了这些?”
她,在怀疑么?云舒还是笑笑,“皇上让奴婢给他绣个香包。”
“哦,”冰尘点了点头,“果然你刺绣了得,就是到了越国皇宫,也仍然远近闻名。”
“远近闻名才烦呢,”云舒皱着眉,“无端端多了几分事。这个也找我绣一个,那个也找我绣一个,害我都没有时间做别的事了。”
冰尘笑意盎然,“皇上的命令,你还敢抱怨不成?”
“不敢。”云舒叹了口气,“只是如今主子有了身孕,舒儿要多加小心多加照顾才行。哪来的那么多精神去做这些杂事呢。”
“和往日一样就行了吧,”冰尘略直了直身子,“真正天天呆在屋子里,烦也烦坏了。”
“主子就忍这几个月吧,”云舒道,“待得小皇子平平安安地诞生,一切就好了。”
冰尘轻笑,“你怎么知道是小皇子?”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腹部,尽管那儿平坦如初。
“我感觉他会是个小皇子。”她呵呵笑了,笑中有些隐隐的忧愁。万一将来北魏当真的重整国力和越国开战,那他们又该情何以堪呢?而她肩上的任务……想起韩霁,她的脸微微地变了变。
冰尘轻抚着肚子,脸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一抹母爱的光芒来。云舒见她如此,轻轻叹息,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但是,国之大局,并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能扭转改变地了的。
“主子饿不饿?”云舒问道。
冰尘摇头,“不饿。就是困得很,又睡不着。”
“躺下吧,静静的过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便有太监来传御旨,晋冰尘为才人,赏金银锦缎无数。瑞雪阁上下,无不为冰尘感到高兴,又因有了身孕,多调派了几个宫女过来服侍,皆是以前北魏带过来的。
虽有了身孕晋为才人,冰尘却整天闷闷不乐,哀声叹气,云舒常听人家说有了身孕性情会变一些,忧愁烦闷那是常有的事。云舒想着好好服侍她,便在主屋之内整了个小床,半夜睡在里面,方便她照料。
这日夜里,冰尘又睡不着了,云舒听见她叹气的声音,忙爬起来道,“主子怎么了?”
“点灯吧,我睡不着。”
云舒依言点了灯,只见冰尘靠在白虎皮的枕子上,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皇上他今天在哪儿呢?”
云舒嘴角动了动,“你好生休养吧,管皇上在哪里呢。”
冰尘面色黯然,“会不会未来十个月,皇上都不来看我?”
“不会的,别想太多。”云舒道,“你要放宽心才好。现在最关键的是你们母子俩,至于皇上……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后宫这样多佳丽,美人无数,皇上只流连于一人帘帐之内,也是不可能的。”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冰尘叹道,“只是想起来便难受。”
“所以别去想了,若把肚中的宝宝愁坏了,那可怎么是好。”云舒笑笑,“躺下来休息吧。”
冰尘又说有点饿,屋子里的茶点果品看了就想吐,哪里还能吃得下去。云舒无法,只得去御膳房看看是否有厨子值夜,可以做一些来给她吃。
八月末的夜,秋意渐浓了。她提着灯笼,走在静悄悄毫无人迹的皇宫内院,偶尔风吹树枝的声音听来,都显得格外惊悚。她飞快地朝御膳房走去,远远的听见一阵呜咽,如诉如泣的萧音,乐律宽广优美,悲凉哀伤。
云舒不禁听得呆住了。如此优美的萧音,已经多久不曾听到了!这音律,不觉地让人心生寂寥,兀自难受。
不过还好,他在。
她走到御膳房前面那条大道,只见在杨柳树下,一个人坐在假山石子上,手执一管箫,那优美的箫音,便是从他手下营造出来。
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样貌。略黑的皮肤,却是那样健康光泽;黑漆漆的眸子,在夜里格外闪亮,侧面的鼻子尤其好看,那样笔挺秀气。
萧声悠然而止,仿佛知道有人在看他一般,魏长歌回过了头来。
只见云舒站在离他不远处,呆呆站着,他的心猛得一跳!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来这里?他忙站起来。
两人个遥遥地四目相对。魏长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云舒望着他,却一股恍若隔世般的感觉。好半晌。她才提着灯笼走向他,微微地笑:“原来你在。”
她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让魏长歌心醉。“这么夜了,你怎么……”
云舒忙道:“我们主子想吃醋溜鳜鱼。我们那儿只有个灶子,又没有材料,她半夜又想吃的紧,所以只好过来看看。不曾想原来你在呢。”
“今儿刚好我值夜班。”魏长歌道,“这些东西,倒是有现成的材料。只是需要稍等些时候。”
“不妨。”
魏长歌忙把萧收了,往厨房走去。云舒跟在他身后,忽的他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你走前面吧。后面太黑了。”
云舒的脸微红了,走到他面前。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细如尘。她抬着灯笼,走下阶梯。
第一章
意外(下)
两人很快便到了厨房,一个睡意腥松地小太监跑过来,见两人,不禁吓道:“你们俩做什么呢?”
云舒也被这突然冒出的小太监唬到了,提着灯笼照了照他的脸,笑笑:“我是冰才人的侍女,我们主子如今有了身孕,半夜想吃东西,我只好到厨房里来找找。”
“哦。”小太监顿时两眼放光,脸上堆笑,“你是说冰才人啊,有身孕的人是该多吃点东西。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魏长歌叹气,连这样一个未足十三岁的小太监,也是如此逢迎势力。他到御膳房最后一间材料屋,云舒跟在身边打着灯笼。
忽的,一阵扑声,把云舒吓了一跳,忙躲到魏长歌身边,警惕地提着灯笼东张西望,“是什么声音?”纵然会武功,见多识广,却仍旧免不了女儿家心性,胆小怕事。
魏长歌笑道,“不要怕,是鱼拍水的声音。”她脸上惊恐的模样,真显可爱。
“哦。”云舒拍了拍胸口,看到一个大理石的石缸里面,一群黑乎乎的东西,夜半看得十分心惊。魏长歌伸手捞起一条,捏着它的头尾,又拿了一个卷心菜和佐料,往厨房里去了。
为了省些时间,魏长歌问道,“你会生火吗?”
“不会……”她有些尴尬地道。
“也是,像你们这样养在深闺的小姐,哪里干过这等粗活。”魏长歌一边说着一边到灶子边拿着木炭来升火,笑笑:“能劳驾帮忙切菜吗?这样会快一些。”
“可以。”云舒在厨房找到烛台,将它点燃,顿时厨房便亮了许多。她把菜剥得一片片,打来冷水清洗干净,方才开始切。
魏长歌看着她切菜时认真的模样,不禁莞尔。虽是宫女,平日却也是娇生惯养的,想必这个活儿,都未曾做过。看她小心翼翼一刀刀切下,又拿起来观察一下,甚是细致。
魏长歌把火生起来,就开始处理那条鱼。他边切鱼肉,边说道:“听说你是从北魏来的?”
“嗯。”她轻轻地说,手下的动作停了下。北魏……那里有她的师父师娘,是她生长的国土,可是她现在,却在越国!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才能侍奉师父师娘膝下,如今他们渐渐年迈了,又只有她一个亲人……“啊!”想着心事,手下不防,就切到了指头。
魏长歌飞快地洗了洗手,执起她的柔荑,看着一道鲜红从她细腻洁白的指尖浮起来。他捏住她的指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很痛吧?”见她皱着眉点点头,蓦地心口窜过一丝疼痛。她欲收回手去,却被他按住,轻轻吹了吹,“不怕,没事的。”然后他回身过去,找了一枝绿色植物,切掉它,剥了一点胶出来,涂在伤口上。
“这个治伤口效果很好。”魏长歌一边给她抹一边说。
云舒知道这是芦荟,在北魏的时候,师娘还吃这个呢。魏长歌给她抹好了,洗了洗手说:“我经常有点小磕碰,用这个好得特别快,也不留疤。”
“谢谢。”她轻声地道。
“你在一边看着吧,我来做就好。”魏长歌朝她笑笑。他继续低下头去切鱼,刀功精细,不消多久,水烧开了,材料也都准备好,云舒在一边看着魏长歌手执着锅,肆意翻炒,不多久,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便窜入鼻中来。
云舒崇拜地看着他,“好香!”
魏长歌笑笑,往锅中放了少许陈醋,顿时锅子里烟雾升腾起来,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便在鼻间飘散开来。云舒点点头,“这个味儿闻着就已经很好,吃起来想必是一种极大享受。”
只见魏长歌飞快地从碗厨拿出一个大的青花瓷牒和一个小牒子,先往小牒里盛了点儿醋溜鳜鱼片,然后再将锅里的鱼片装盘,饰以几只生的青菜叶子,看起来春意盎然,让人胃口顿生。
他把小牒子递给云舒,“来尝一尝吧。”
“这不好吧……”
“反正没人看见。”他调皮地笑道。“试一试我的手艺。难得这么大半夜地来。”
云舒笑了,接过他手上的筷子,夹了一片鱼肉放至口中。顿时,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带着鱼肉新鲜嫩滑的口感,顿时营满了她的口腔。她啧啧称奇,“原来这么普通的材料,可以做出这样美妙的滋味来。”
魏长歌被夸得心花怒放,“喜欢便多吃一点吧。”
云舒又吃了两片,用绢子擦了擦嘴,“不能了,要赶着回去给主子吃呢。谢谢魏大哥。”
一声魏大哥,让魏长歌猛得心醉。他默默不语,将装“醋溜鳜鱼片”的牒子放至篮子中,盖好,递给她,“要我送你回瑞雪阁么?外面天黑得紧,你又要拿这个,又要拿灯笼。”
云舒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便好。”
魏长歌点了点头,看她离去。心内莫名的有些惆怅,有点悲凉。
如果她不是宫女该多好呢……她是如此温柔和善,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亲近。正欲回身,却突的看到地上一条浅紫色的丝帕,上面绣着几支淡雅的绿竹,魏长歌朝云舒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想叫她,却发现,她已经走远了。
这是她的绢子。魏长歌执起来,闻了闻。那浅淡的香味,仿佛还带着暖暖的气息。他收起绢子,蓦然迷醉。
云舒提着篮子和灯笼,急步往瑞雪阁的方向,突的一个人影窜出来,忙抬头看了看,不是别人,正是程力。
她嘴角微扬,“程公公为何半夜总窜出来吓人。”
程力笑道,“白天总见不着你人。恰逢今晚遇上了——你又是为什么这么大半夜地在这儿?”
云舒将篮子提了起来,“我们主子半夜嘴馋呢。”
程力变了变脸色,“我也听说了,公主有了身孕,这可怎么是好……”他走近,压低了声音,“别忘了我们肩负任务。假如韩霁……”
云舒的脸色黯了黯,程力接着说道:“你可不能因为这些儿女私情,就置我们的国家于不顾。”
“嗯。”云舒眉尖微蹙,程力很快就走了,她也快速地往瑞雪阁而去。她只是一个弱小女子而已,国之重担,怎么能加诸于她薄弱的肩上呢!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是没有矛盾的。韩霁既是北魏的仇敌,可,也是冰尘公主和她腹中胎儿的父亲啊!而且,韩霁看起来还是一代明君……
第二章 蓖麻:
第二章
蓖麻(上)
树影摇曳,叶子落了一地。萧萧索索的声音,感觉着格外哀凉。一轮上弦月,朦朦胧胧地挂在天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皇后驾到——”一个太监高唱的声音。
冰尘在屋内,蹙了蹙眉,“她来做什么?”
云舒亦不知,忙迎出来。只见皇后身后跟着一大堆宫女太监,身穿桃红的对襟裙,群角婉迤,白色腰带上系着红丝绦,上面络着个凤形玉佩;桃红越发显得皇后肤白细腻,气质高雅。
冰尘忙下床来迎,“婢妾参见皇后。”
皇后扶她道,“妹妹勿需多礼。”细细打量了下冰尘。娇袭一身病态,越显楚楚可怜;仿佛因为受孕更使她消瘦了几分,脸蛋越发地小了,白得近乎透明。她身上穿着平常衣裳,头发也只松松挽了个髻,腥松之中,带着娇柔妩媚姿态。
云舒忙去泡茶。
皇后拿眼瞧了瞧云舒,云舒泡茶回头,恰巧见了,忙垂下了头。心下犹疑,皇后这样看着自己,是为甚?
只听见皇后和冰尘闲话家常,皇后忽的说道:“差点忘了呢。”她回头,“宝菊,把前儿荆国敬上的瓜果拿来。”
八年前,野心勃勃的韩霁在登基的第二年,便开始拓展疆土,大肆向梁国进攻。仅仅两年,梁国就被夜赫拿下。韩霁并未开城屠戮,只是将梁国愿臣服的收为己用,不降服者格杀;梁国皇室男子一律斩杀,以免后患无穷。将梁国的血液全部抽换,换上越国各将,封候封地,直接听命于韩霁。
同年向北魏伸出魔爪,但是北魏拥有连青城和云知树两名勇将,却是他们未曾料到的,所以战火连绵,持续了数年之久。现如今,唯有荆国是独立国了,越魏之战也使越国元气大伤,所以才暂时没有灭荆之计。荆国惶恐,忙忙地送了众多东西来奉承讨好,结交联盟,就怕越国会将战火,延绵到荆国去。
宝菊又命小宫女把几个篮子提进来,里面有满满的绿葡萄,大的西瓜,还有一篮子一盒一盒的,未知是什么东西。
皇后说道:“咱们这儿,这些新鲜的瓜果都已经快没了,那儿却还多着呢!而且结的又大又甜。那一篮子是进贡的零嘴儿,本宫吃着甚好,恰你又是有了身孕,所以给你点儿,解解馋。”
冰尘福道,“谢谢皇后如此想着婢妾。”
皇后扬了扬手,“不过是一点小东西,何需多礼。哎,皇上妃嫔也不少,可是能平安产下皇儿的,却不甚多。看前儿肖才人又……”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要怪那盆杜鹃花呢。”
冰尘难过地道:“都是冰尘不好,如果不是我将它送给肖才人……”
“本宫都已经知道了,这不关你的事。”皇后淡淡地道,“只怕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害了肖才人,又指祸到你头上罢。”
冰尘只低着头不语。看来刘贵妃做的什么事情,皇后清楚地很。皇后又道,“以后行事注意小心点儿,还指望着众妃嫔能给皇上多生几个皇子呢。”
冰尘红了脸,不言不语。云舒抬起眼,偷打量了下皇后,不知道她这话里,是不是醋意的成份更多一些。皇后和冰尘漫不经心地谈着宫里琐碎的小事,道:“说起来,还忘了谢谢冰才人呢。”
“谢我?”冰尘疑惑道。
“就是你赠予本宫的那个薰衣草香囊,”皇后脸上浮起笑意,“没想到真的十分有效!本宫最近睡眠已经好了。正如你所说的,那个味儿初闻时感到怪异,闻久了,倒觉得十分清爽舒适。”
冰尘笑道,“其实婢妾也不懂这些的,都是她,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使得我也跟着受益了。”她指了指云舒。
皇后将目光移向云舒,云舒低下头来,福了一福。只听得皇后说道,“真是生得好样貌,想是北魏水土滋养,养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