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亨眨眨眼神,仿佛呆住。江莹脸色绯红的又说了一遍,上官亨这才反应过来。可反应过来表情更诡异了!先是站起身来,上下打量江莹,然后团圈的自己转了两圈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怔怔的看了江莹半天后,这才笑了出来。可才笑完又觉得江莹这么站着似乎不太好,扶她到一边坐下。停了停后,放轻声音问:“可有不适?为夫虽然……可是对这种事没有经验。莹儿若有什么不适,大胆说出来,不要羞怯也不要与为夫藏话。”
江莹红着脸点点头,这位夫君虽然话少心思重些,可却是很体贴的。“大夫说妾身腹中孩儿才一月有余,大概明年五月会出世。这中间……”江莹顿了顿,鼓足勇气才要说下面的话,上官亨却已经打断了:“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为我诞育受苦,我怎会那般?放心调养你的身子,照顾好腹中孩儿才是。不然,回娘家住一段也可。”
“那怎么能行?夫君为我……妾身已经感激不尽,怎敢不细心服侍?”江莹说得认真又情动,上官亨却只觉得淡淡的怅然。想那时沈世雅连玩带笑的讽刺上官亨在通房问题上的偏宠,如今江莹却如此感动?是改变了,可改变的只是行止,不是内心。可就这样也很满足?妻子有孕安排通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上官亨拒绝了,大凡是女子都会喜欢吧?
“夫君可是为太子妃之事困扰?”见夫君的神色又淡落下来,江莹轻轻试问。以前江莹从不敢在上官亨面前说这些的,可现在……摸摸小腹,有了它,就算是一家人了吧?“夫君若是困扰,何不去晋见一下?有什么不好说的,也有想些法子,从中调和一二。”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可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江莹是见惯母亲手段的,总是先低头,可父亲之后却总是怜爱非常的。虽然父亲也有一个妾室一个通房,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并且从无所出。太子妃的性子……想也想得到,太傲了。“太子殿下已经不是当初的沈世宗了,夫君还是劝劝太子妃收收性子来的好。不然顶歪了,太子殿下真的……就更委屈了。”
上官亨可以肯定江莹说的是好话,正经话,真正的贴心话。可是心中失落之感却更甚,抬目遥望窗外隐隐可见的凤凰山,漠然道:“你与殿下不熟,那不是一个别人能劝得了的主。可不管如何,我的命总归是她救的。这份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夫君?”江莹听得味道不对,急急过来搂住上官亨的右臂,神色凄楚却不敢往下说什么。上官亨回手轻抚江莹的脸颊,很漂亮的女子,可是为什么没有灵气?木茵是如此,江莹也是如此。可不管如何,总是自己的妻。
“莫急,不会让你难过的,放心好了。”
在又整整想了一夜后,第二日中午休值时,上官亨把帖子投到了青鸾殿。很快小施公公就从内庭出来了,上官亨跟在其后恭谨随入。
庆阳的东宫比之东京缩小许多,顶只三座寝殿,两正一副。可是,也终究是三个啊!
青鸾殿这半月来气氛越来越紧张,伊春几个简直快急死了,可不管明着劝暗着哄,太子妃就是一副纹丝不劝的模样。每日捧着天书看个没完,谁也不传谁也不见。今日上官大人送了帖子来,倒是难得点头了。伊春在殿阶下便是等上了,一见上官亨到了,二话不说就四个字:“好歹劝劝!”
上官亨脸上微笑,可眼神却冷得坚果。入得殿来,依礼参拜,而后起身。坐到软墩上后,上官亨自自在在地接过了宫女送上来的茶碗。揭开一看顿时失笑:“您就给下臣喝白水?太小气了。”
总算是看到一个象样的了,岑染这阵子都快被那些好意的轮流帐弄疯了,尤其是中山郡王妃贺世静,天天来。哪怕岑染不见,也天天来!烦死!不过好在还有一个上官。放下手中书卷,略打了一个哈欠:“白水怎么了?白水也总比冷水好。”上官亨听了微笑,想起当初在花溪爬山累了,接山涧里的冷水来喝的旧事,神色更松。喝了两口后笑道:“江莹有孕了,下臣来通知太子妃一声。”
看这话说的,太不敬了!伊春皱眉,可太子妃脸色似乎比之刚才更好,坐直身子一脸好奇,问了一堆问题。上官大人不急不燥,一样一样的都回说了。杉枝可是好些日子没见太子妃如此轻松的说谈了,心下才喜欢,却不料上官大人居然又说:“她要给我安排通房,我没要。您可算高兴了吧?”
岑染这次真的放声笑了出来,点指笑骂:“去你的!又不是……难道你便没有好处?”江莹受母训极深,本自温柔和顺,如今再加上这条,上官亨以后就处是想玩□,那位也会依的。上官亨挑眉:“有好处,难道下臣还会告诉您?”岑染笑得更加欢快,这个上官……
而后二人叽叽咕咕的说笑了一顿杂七杂八,快上值的时候,上官亨告辞了。
临行出门前,突然转回了身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原本清冷的面容上突然看着沈世雅微微一笑,衣袖长摆恭顺而下,认真无比的做了一个学生揖。而后便什么也不说的走了。
东宫是没有秘密的,下值的时候才到,沉香就在值房外阻上了。一路耗到宫外马车上,沉香才算是气骂:“你就能帮点正经忙吗?你那是在干什么啊?”如原样一般诉说旧时情谊?笑谈暗示今后的生活会和睦美满,让沈世雅不用担心?最可气的是后面那个学生揖。上官以前还是颇风流的,如今江莹有了身孕,他竟然连通房也不要。这般行径分明已经是在和太子殿下最近的事顶着干了,还大咧咧的跑到青鸾殿行了个学生揖?怕外头人不知道太子妃善妒专宠不成?
这人已经是叶锦天的忠犬了!上官亨连话岔子都不接沉香的了,直接下车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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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气氛一直在东宫漫延,太子和太子妃从九月初开始呕气,一路耗到了腊月初。
太子殿下每天忧心国事,江北战局本是四人棋手,可不知怎的,伪昭帝和凉国公府竟然达成了共识。伪昭帝撤去了葫芦口的禁制,凉州通贸恢复正常。这样一来,对手就只剩下了北蒙和东夷。朝中不少大臣都提议借机北伐,并暗中联系北蒙东夷一举消灭伪华昭朝,还君位于东京宫。可也有反对的,南朝兵士战力不足,且南疆王也开始蠢蠢欲动,若前后受制,岂不反为被动?不如坐收渔翁之利。两派为了出兵不出兵的事成天吵嚷得不成个模样。
且因为今年水患过重,收成欠缺,赋税收少来少了三成不说,还有两成是虚报。
南江沿岸受了强风倾袭,许多渔户家园尽毁,大浪冲上崖最远的地方有百里之遥,海水一袭所过的田地就算是毁了。
而其中最让太子殿下忧心的就是景帝的病情,太医院多方诊治后已经最后下了定论:“皇上忧心国事、气恼伤情,又饮酒过度伤了肝脏了。”五脏六腑里肝以养血,肝坏了血就坏了。
这么桩消息出来,原本那些主战派的自然没了声响。两三年内朝纲更替,太子哪有心情想征战之事?而到底要如何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不变,巴结太子自然是首要之务。太子喜欢什么?忠臣贤臣、修身自律之人,哪怕不能做到那一点也不能惹了太子的忌讳。比方说宠妾灭妻,比方说过度苛责百姓,更比方说——多管闲事!
太子最近心情很不好,脸色常阴着。理由世人都知道,和太子妃吵架了。偏生太子妃就是不服软!
“如果能在这件事上建功就好了!”
缅恩侯是五代宗亲了,偏生自家本事也一般,李氏在权时避居江南过些轻松日子。可如今盛华南迁,千载难逢的机缘就摆在眼前,却偏生叶锦云的性子不入景帝和太子的眼缘。功绩又自平平,远不及中山郡王府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想找法子立功表现,却总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瞅瞅自家夫人王氏:“这次腊月节宫中庆宴的事,你一定要拿到手。”
景帝无后,只有一妃尚在年轻,平素除了教养新云县主景帝也不让她干别的。宫室若有节宴,都是请宗妇来协理的。按说这是太子妃的活,可是景帝和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虽是公媳却除了正经大宴是不见面的,更别提协理宫务了。
王氏有些不明白:“抓这个干什么?”就算太子太子妃要一起在腊月节宴上露面,前前后后多的是人,怎么劝?太子妃看着清冷,可脾气听说极爆,万一惹翻了,在大节上丢了脸。太子岂不是更加糟脑?
叶锦云笑笑,不多说话了。
一进腊月,宫里宫外民间上下,各家各户的事就开始繁忙了。
为了过一个好年,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
皇宫的节宴一共十二场,景帝让四位宗妇协理共办。东宫内外,伊春是越来越有内庭尚宫的风范了,办事干净利落,根本不需要岑染多操心。事实上,岑染最近也没操心的情致,她一门心思都在研究那本彪悍书的内容。宣纸炭笔规尺成天铺在宴上,没天没夜的画呀算呀,日子过得颠三倒四的。可是再沉迷其中,不出二门,有些事也是避不了了。
“太子殿下要奴才转告太子妃,明日便是腊月节了,宫里有盛宴。”小林子传话传得十分辛苦,语气太温柔了觉得和词句不配,可太生硬了又会想起太子吩咐时的神情。真真是左右为难,这两个祖宗干什么不好?非要吵架,弄得小林子最近几月的日子实在难过。
“知道了!”岑染的数学学得不太好,可偏偏做这个东西最要紧的就是数据。算得正头晕,冤家来了。赶紧说了三个字准备打发走,可小林子委屈得跪下了:“好主子,好太子妃,您就说一句好话成不成?不然让奴才给您捎个物件过去,哪怕是方帕子也行的。太子殿下宠您爱您,您稍微服个软,把这个阶过去不就好了?恕奴才说句不中听犯上的话,您先让太子殿下下了这个阶,以后撒娇想如何不成?”
明天要过腊月第一个节了,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去太可惜了。
杉枝几个也跟着全跪下肯求,可太子妃半丝不动,只是到底情绪不稳,拨了半天算盘后,一甩袖子进内殿去了。
“三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我这差事真是没法当了。”太子殿下原先是最好服侍的主,可如今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做都不舒坦。小林子是服侍太子最久的了,可也天天被瞪。再这么下去……“那两个蹄子最近不安份的很!”以前太子殿下宿在青鸾殿,那两个宫女虽说是皇上点名赐过来的,可是也没有机会更不敢动手。都知道太子心里只装着他的爱妹妹宝世雅!可如今两个人吵架了,太子殿下头一次没有和妹妹低头吧?并且耗时越来越长,僵局一直打不开。万一……
“所以就拜托林公公给多费心了。千万可不敢……”杉枝只说半句话,小林子也知道意思。他当然也不想,可是如果太子真要,难不成他一个内监还能挡着?还是来给太子妃送信?这事说来,都怪那个淳国公。不是他禀性移情,太子妃也不会这般孤傲成性!可是再怪有什么用?人不见了。
小林子是趁着沉香公子在东阳宫陪太子殿下的空当,才出来的。若只太子殿下一人在栖梧殿,定不会如此。可就这样,送完信还是急急的跑回来了。进殿的速度快了点,耳朵里依稀仿佛听见太子殿下和沉香公子正在说什么贺,什么准备好了,什么真要如此?
贺?中山郡王妃?
可明儿的庆宴不是由缅恩侯夫人王氏来主持吗?
紧缩几步,故意弄出些衣衫响动,里面讨论的声音果然停了。而后小林子这才放着胆子进去:“回太子殿下的话,奴才已经传信过去,太子妃说她知道了。”未了又添了一句:“听杉姑姑说,太子妃最近在苦研天书,每天画个没完算个没完,都清瘦许多了。”
叶锦天低头没有说话,沉香左右看看,左殿内再无四人,不禁温语:“还是去看看吧!气坏了她,难道殿下不心疼?”
说完,见叶锦天依然没有说话,便冲小林子飞快的使了个眼色。小林子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跑走了。
半个时辰后,青鸾殿内开了晚宴。贰味今天大展手艺,全部都是拿手绝活。太子妃好象对太子殿下的到来,颇是讶异,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太子殿下也有些涩然的意思。晚膳过后,服侍二位主子洗漱后,杉枝火速的退走了,就连值夜的人都一并调到了殿外。
摇曳的烛火下,岑染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感觉情况有些混乱。可是却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这人不是气得狠了,打算以冷制冷的闹下去吗?怎么好端端的过来了?难道就是为了明日的腊月节宴?应该不是,相处这些年‘沈世雅’是如何伪装,叶锦天是知道的。明天那样的场合,绝不可能给他当众下不来台。在东宫里闹是一回事,出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
正想着乱七八糟时,右手连同梳子被一道握住了。抬眼看向镜中,只见叶锦天神色有些古怪,手一松。叶锦天接过璧梳,一下一下的给岑染梳发,力量不轻不重……一时间仿佛回到了曾经兄妹相亲的岁月里去了。岑染脸上神色渐松,叶锦天的表情也好了许多。因是晚间了,所以不必披髻,用发带束住也就是了。叶锦天拉着岑染起来,却不是行往凤床,而是转向花厅去了。
岑染有些莫名其妙,去那里干什么?叶锦天并不解释,只是行到花厅,将那次过后,贵妃榻上常搭的一束红纱挑了起来,递到了岑染面前。面色有些尴尬,可岑染却一下子笑了,没有接红纱而是妖妖娇娇的倚进了叶锦天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绵来趁去的象往昔之日那般撒娇。叶锦天心里就算还有几丝怨气,也让这般娇媚的模样惹得没气好生了。紧紧地抱着这个来历古怪性情古怪却古怪得恰入骨髓的女子:“我只是吃醋了。我不高兴看见你那么信任叶锦昭,更不高兴秦瀚对你动手动脚。”
“可我没有和他们走!”不是没有机会的,尤其是在消灭了穆氏一族后,岑染更是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离开。可是……没有!不是因为安逸,也不是想建什么功勋,只是因为:“你很好,而我、喜欢你,喜欢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哪怕沈世宗是个工作狂,岑染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他一面,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这是第一次吧?
岑染主动承认喜欢自己?
叶锦天的嘴角翘到了弯弯,臂间使劲将岑染抱了起来,眼神晶亮:“你再说一次,你喜欢谁?”
岑染失笑,却也觉得有一点点心痛酸涩,搂住叶锦天的脖项认真说:“我喜欢你!如果你不是叶锦天,只是沈世宗,我喜欢你一百分。可现在,我只能喜欢你九十分。”顿了顿,决定还是把话讲明白:“我没有召韦尚宫回来,固然有留后路的意思,可是她不愿意回来也是真的。她其实一直在威陵,韦尚宫对威后很有感情,不想回到宫里这么个伤心的地方,情愿在那里陪着威后,说说心事。”
原来如此!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韦尚宫帮岑染的理由只是因为岑染是威后的同乡,并没有直接从属的主仆关系,岑染自然不好勉强的。叶锦天心里渐软,可又觉得哪里恨得厉害,束在腰肢的力道渐紧,岑染有些吃受不住的捶了叶锦天两下,娇嗔埋怨:“那你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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