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反手轻轻握住赵子宣的手,含笑道:“子宣,放心吧,这件事情关系到我的娘亲的死因,我在坟前答应了娘亲,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还她老人家一个公道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赵子宣。以前,她自进入傅府那一天起,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不过,现在情形不同了,她心中已经有了牵挂,对于自己的生命,她会为了她所爱的那个人,倍加珍惜的。
“清玉,放弃吧,这样我会很担心。”赵子宣看着她,当他看到后者坚定不移的目光的时候,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子宣,我答应你,等我查出我娘的死因,让我娘得以安息之后,我就嫁给你。”傅清玉望着赵子宣,目光晶亮。
赵子宣一震,抬起头来望住傅清玉,眼里是满满的心疼:“你呀,总是这么固执。”
傅清玉低下头,心中有些无奈。不是她固执,也不是她执著于那些恩仇无法自拔。而是有太多的人与事,有太多沉重的嘱咐与期待,她必须背负。曹大小姐的,林夫人的,秋梅的,红梅的……
十四年前的血海深仇,她没有经历过。再加上她不过是现代一缕孤魂,寄附在这具身体而已。所以,对于别人家里的勾心斗角,是非恩怨,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不过,既然寄附在别人的身体上,总该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做一些实事吧。退一步而言,即便她真的愿意放过十四年前的那些肇事者,但当年的那些肇事者会放过她呢?
那些人为了高枕无忧,为了永除后患,一定会除掉她。而她,为了自己含冤而死的母亲,为了自己心中的爱人,一定要奋起反抗,而不能听之任之,更不能避而远之。
赵子宣不再说话,而是更紧地拥住了她。他想,这丫头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自己怎么让她一个人去涉险?也许,他要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去最大限度地保护这个丫头的安全。
“子宣,天时不早,我该回去了。”傅清玉清清挣脱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她竟然有些舍不得。“再不回去,我怕府里的人找不到我,会起疑心。”
“哦。”赵子宣看着傅清玉,心中划过一丝怅惘。时光竟如此匆匆,才见面就要分开。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分离。
看来,真的要早些把这个丫头娶进门才行,不然的话,自己真的不知道还要承受多久这样煎熬。
按照方才的方法,赵子宣抱着傅清玉,依旧从楼阁上掠下,然后自己再飞身回到楼阁之上。
傅清玉朝着楼阁挥手,赵子宣含也朝她挥手,示意她快走。傅清玉这才迈着轻快的脚步走掉了。
待傅清玉的身影消失在林荫小道上时,在另一条夹竹桃小径之上,显出一人纤弱的身影来。
她的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她的脸色苍白,眼中隐约有泪光,但更多的是震惊与嫉妒。
二老太太差点去了,如今醒过来也形同废人,短期之内无法恢复过来。
本来她一早就听人说起,一向最疼爱她的二老太太此次会借大办寿宴之际,为她物色一门合适的亲事。而她也满意欢喜,准备什么时候见到二老太太心情好,就把自己的意思暗示给老太太,让老太太替自己作主。
谁曾想,天不遂人愿,就在她打算把心事告诉二老太太的那一天,二老太太居然出事了,而且这一病,竟要拖上一年半载。
那她的亲事怎么办?
她的心情极度烦闷,这才摒退跟着她的春兰、春芳,独自一人在后园里散步。不想,竟然被她撞到了这一幕。
七小姐傅清敏望着前方,前方有一条林荫小道,是傅清玉刚才走过去的地方。她望着那条没有一个人影的林间小道,恨声道:“为什么你要入府来?为什么你什么事情都要跟我抢……”
傅清玉从后园折回牡丹阁,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赵子宣的笑颜,耳边时不时飘过他关切的话语。他的笑颜让她倍感亲切,而他的话语,时刻熨烫她的心扉。
一个人坠入情网的感觉,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哦。傅清玉不知不觉地笑出声来。
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走着,她只顾低着着走路,根本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傅清玉。待看到的时候,要收住脚步,已是不及,于是惊惶失措地朝傅清玉身上撞去。
这名丫头没长眼睛,走路都不看路,傅清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看到那名丫头朝她撞过来的时候,马上灵活地侧了一下身子,堪堪避了开去。然后,一伸手,把那名丫头扶住。
那名丫头十分讶然地看着傅清玉。她原本以前,以自己的冲力,这位看起来纤弱的六小姐肯定会被自己撞倒在地。但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傅六小姐非但没有被她撞倒,反而伸手去扶她。
难不成,这位六小姐是个会武功的?
这位丫头清醒过来之后,马上要跪下给傅清主陪礼。傅清玉认得她,是听雨轩四姨娘屋子里的一个丫头。新买的,叫做紫花,看模样还算机灵,不知怎么的,今天居然神色如此仓惶。
“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怎么走得如此着急?”傅清玉蹙紧眉头,问道。
“六小姐,不得了了。”紫花的脸色依然十分惊惶,“那边的井里,掉下去一个人,头泡得好大……”
“有人跳井?”傅清玉吃了一惊,“在哪里?”
“就在南门那边,已经捞上来了。六小姐自己去看吧,我现在马上去禀报四姨娘。”
四姨娘目前是傅府主持中馈的,这种事情当然要第一时间告知她。
傅清玉点点头:“你去吧。”
那个丫头朝傅清玉行了个礼,便匆匆地朝听雨轩飞奔去了。
傅清玉心中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要跳井呢,多半是在井边玩耍,不慎掉入井中,再加上地处偏僻,呼救也没有人听得见,所以这才溺死了吧?
傅清玉这样想着,顺着刚才紫花所说的地点,直直地朝南门去了。
南门东面的一口井旁边,围着三四个仆役,还有一两个丫头婆子。
傅清玉走过去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含笑走上前去,叫道:“三姨娘,怎么你也过来了?”
三姨娘神色有些黯然。由于常年念经,熏点檀香,身上便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是小樱。”三姨娘慢慢道。
小樱?傅清玉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般熟悉,就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地上的那个丫头,被一张草席卷着身体,等着家里人前来认领。头果然泡得很大,脸已经变了形,只看到肿得像猪头的样子。
猛然间,傅清玉脑中一道亮光划过。她记起来了,早上的时候,春瑶说过:“今天一大早,老太太说口渴,便让小樱沏了一壶金银花茶,我伺候着老太太喝了两盅……”
这个小樱,难道是二老太太屋子里的丫头?二老太太所住的听雨轩离这里远着呢,这个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跳井来了?
傅清玉抬起疑惑的眼睛看向三姨娘,三姨娘忽然走了过来,执起傅清玉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写了几个字。
傅清玉的脸色瞬时变了。
三姨娘写的是:大夫人出手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失势
大夫人出手了?
虽然以前,傅清玉也曾想千百次想过这样的问题,但仅仅限于想想而已。如今,这个现实却如此突兀地来临了。
如果真的是大夫人做下的,那为什么她要害死小樱呢?小樱不过是一名丫头而已。
难道说,小樱这小丫头了参与这件事情?按常理而言,小樱是二老太身边的人,最有机会接近二老太太,二老太太突然出了事情,她的嫌疑最大。
二老太太带来的丫头都能够收买,可见大夫人的本事不可小觑。
利用了小樱,再将其残忍地杀害,杀人灭口的这种手法,很像大夫人的作风。
傅清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担心并非多余,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她再去看那个被草席卷着的生命。那不应该叫生命,那是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面部泡得发白,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二老太太屋子里的小樱。这一次,二老太太带来的人并不多,照过几次面,傅清玉还有些印象。
傅清玉微微摇头,出卖主子却又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这样的人真的令人觉得又可怜又可恨。
不一会,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姨娘在周妈**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步地赶了过来。她的头发蓬乱,眼睛泡肿,浑身无力,若不是周妈妈使劲搀扶着她的话,她可能会像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走到面前,一看到草席中露出的一颗脑袋,四姨娘的身子一软,又要跌倒。周妈妈忙死死地扶住她,低声惶急地叫道:“四姨娘,四姨娘。”
四姨娘抓住周妈**手,勉强稳住身子,但双腿仍然发虚得很。她自从老太太出事之后,就一直胆颤心惊,吃不好,睡不好。方才刚刚躺下,就有人来报说有人跳井了,吓得她心都快跳了出来,慌慌张张披了件衣裳,连鬓发都来不及梳,就赶了过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四姨娘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指住地上躺着的小樱,连声音都抑制不住抖了起来,“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跳井了?”
也难怪四姨娘如此惊慌,先是二千两银子的食材打了水漂,紧接着二老太太又出了事,四姨娘的地位开始危危可岌,如今二老太太带来的丫头又溺毙,这让四姨娘如何承担得起?
顿了一下,四姨娘巍颤颤地转向站在原地的小厮与丫头们:“你们几个,谁先发现的?”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叫做王虎子的道:“是槐香姐姐先发现的,她大叫了一声,我们几个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齐齐过来了。”
四姨娘转向一个似乎被吓了半傻的丫头:“槐香,是你先看到的吗?”
槐香朝地上那具尸体看了看,哆嗦了一下,抖颤着声音道:“那个……我方才到这里来,是想找看护南门的齐妈妈说说话的。不想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只绣花鞋。这只鞋子我认得,是二老太太屋子里的小樱的。小樱的针线功夫做得好,我昨天还向她讨教过,见她穿的就是这只绣了蔷薇缎面的鞋子。”说到这的时候,槐香特地指了指地上。
众人齐目朝地上看去,果然在离枯井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只绣花鞋子。再细看,果然是宝蓝色蔷薇花缎面,与槐香说的丝毫不差。
“难道是这个小樱对我们园子不熟悉,不知道这里有一口枯井,走着走着掉到井里去了?”四姨娘自言自语道。
“四姨娘,我看不大像。”跟在四姨娘身边的周妈妈摇摇头,拧着眉头,显然对于小樱的死心存疑惑,“我记得这口井明明干枯了很久了,就算前不久下了场大雨,但是这附近树叶的遮掩,流入井里的雨水不会很多,怎么就把一个好端端的丫头给溺死了呢?”
四姨娘心底震惊,不由自主地朝那口枯井望去,“那么,你是说她是被……”
周妈妈暗暗点头。
四姨娘不由攥紧了拳头,她觉得手心开始出汗了。
傅清玉也朝那口枯井看去。那口枯井在浓密的树荫的掩饰下,有些阴暗。加之地势稍为低矮一些,如果夜间行路,没有灯火的情况下走得太急,是有可能掉下去的。
但是,傅清玉记得很清楚,今天春瑶说过,一大早,老太太说口渴,便让小樱沏了一壶金银花茶。那个时候,小樱还是活着的吧?没过几个时辰,等小樱再次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小樱因何被灭口,想必是贪心过度,又或者傅大夫人根本不想付出那笔钱,加之觉得小樱再无利用的价值,所以一狠心,便除去了这颗棋子。为了不被人怀疑,便做成了失足落井的假象。
归结这一切,都是小樱绺由自取。
“周妈妈,那现在该怎么办?”四姨娘似乎脚软得几乎站立不稳,整个身子软绵绵地趴在了周妈妈身上。
“四姨娘,你先不要惊慌,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到府外去,在府里也不能引起慌乱。对外面只说小樱失足落井,不慎溺水而亡,多给她的家人几两银子,那些人见了银子,定然不会闹事。还有,老太太那边也要极力瞒着。老太太如今刚恢复了一点神智,经不起这样的刺激。如若不然,老太太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其他那几位老爷太太以及小姐们,可就更加难以应付了。”
“对对对,你说得很对。”此刻的四姨娘,已经完全没了主张,听到周妈妈说出这样的主意来,马上拼命点头道,“我马上让人去办,无论如何也要稳住府里的人心,不能再出事情了。”
有句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边,四姨娘正在心里面拜着各路神仙婆婆与神仙姐姐,保佑傅府不要再出事了。那边,一个丫头气喘吁吁地奔跑过来,一边跑口中还一边大喊:“四姨娘,不好了,不好了。”
一听这话,四姨娘的脸马上黑了。这段时间她已经够倒霉的了,如今这个丫头还在大声地喊着:“四姨娘不好了。”这不是存心在诅咒她吗?
看清了来人,四姨娘眼一瞪,怒斥道:“嚎叫什么,叫丧啊,有事快说。”
秋碧被四姨娘瞪了一眼,呆了一下,有些害怕地看着四姨娘,但一想她要禀告的事情的重要性,就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惶急道:“四姨娘,真的不好了,那些给老太太,还有给傅大老爷的大公子作贺礼的绸缎,全部都,都……”
四姨娘的头皮发紧,她死死地盯着秋碧,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那些贺礼绸缎到底怎么了?”她记得先前她给了秋碧钥匙,让秋碧去清点绸缎的份数,准备给大公子送贺礼的。
“那些绸缎……”秋碧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终于一咬牙说了出来,“四姨娘,那间屋子也浸了水,那些绸缎,那些绸缎全被泡得不成样子……”
四姨娘的脑子“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四周顿时混乱起来,“四姨娘”“四姨娘”的叫声响彻了后院的南门,使这里成为了傅府最热闹的地方。
傅清玉有些愕然地看着面前混乱得无以复加的场面。有几个仆妇奔了过来,抬来了一张藤椅,七手八脚把一滩烂泥似的四姨娘抬上了藤椅,朝着听雨轩奔去。而周妈妈,一边紧紧跟着那张藤椅,一边急急忙忙地吩咐丫头去府外请大夫过来。
至于地上那具尸体,如今已经没有人想到她的存在了。小樱就那样孤零零地包裹在一张破草席里,静静地等着她的家人来领尸。不过,就算她的家人来了,以目前傅府如此混乱的场面,想必府里也没有谁有心情去接待她的家人吧?
看到府里乱成这个样子,三姨娘终于显示了一下菩萨心肠,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些银子,让她把草席去掉,给小樱换身衣裳,免得让她的家人来了看到不好看,同时这也算是主子对于奴婢的一点怜悯吧。
其实,对于这样毒害主子的奴婢,她的家里人多半不敢来认尸的,即使来了,也是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缩头缩脑地过来,匆匆忙忙把人扛上马车,随便找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便葬了。毕竟做了对主子不利的事情,传出来一家人的脸都给丢尽了。
最后,三姨娘又给了一些碎银子给那个婆子,让她帮忙守着,一直到小樱的家人来为止。
走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一路上没有怎么说话。三姨娘到家的时候,看看傅清玉,深深叹息了一声:“四姨娘,这回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