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公孙先生过奖……”金虔愣然回道,细眼又不解瞅向众人,心中暗道:
不对劲啊,怎么看起来好似没人怀疑咱啊?!
可是既然下毒手法相同,那咱应是第一嫌疑人,为何无人怀疑咱?
难道……
金虔双眼一亮。
现如今咱已经混得如此风生水起、童叟无欺,获得了开封府上下的无差别信任?!
众人看着金虔忽奇忽喜的变换表情,不约同时一叹。
就见公孙先生捻须道,“金校尉,你可曾看见李捕头身上的伤口?”
“伤口?”金虔赶忙低头查看。
“可曾看出什么?”
“伤口少、深、皮肉切分利落……”
“所以……”
“所以?”金虔一脸不解,扭头望向众人。
包大人、公孙先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皆是微微摇头,暗暗叹气。
展昭更是皱紧眉头,露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神色,瞥过了眼。
“所以,伤李捕头之人下手快、准、狠、招式干净利落,定是武艺高强之人。”王朝一拍金虔肩膀道。
金虔恍然:有道理!
“所以,金校尉的花拳绣腿是伤不了李捕头的。”马汉附和道。
金虔目瞪:花、花拳绣腿……
“所以,金校尉虽然跟随展大人练功许久,但仍是没什么进展。”张龙操着大嗓门嚷嚷道。
金虔脸皮一抽:怎么听起来有点脱离主题?
“所以,金校尉……”赵虎憨笑道,“练功要用心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所以……”公孙先生含笑道,“我们相信金校尉!”
“属下谢过……”金虔抱拳长揖,双目含泪,嘴角带笑,皮抽肉动,典型的哭笑不得。
啧啧,感情因为咱的功夫太烂,早已被排除在嫌疑犯之外!早知道何必浪费咱那么多脑细胞和唾液酶……
众人望着金虔,欣慰点了点头。
展昭双眉一皱,做总结陈词:“金校尉,从今日起,练功多一个时辰。”
金虔闻言大惊,再一看众人,竟皆是一副赞同模样,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经过金虔和公孙先生的会诊治疗,李捕头三日之内就恢复了神智,且身体恢复大有一日千里之势。
话说李捕头刚一清醒,就向包大人交代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自己乃是在追捕一名恶迹斑斑、帮妓院贩卖人口的龟奴时被打伤的,那龟奴武艺高强、出手狠辣,实乃难得的犯罪高手。
此消息一出,某位金姓校尉的第一反应是:啧,这年头,连红灯区拉皮条的都如此嚣张,这公务员真是没法混了。
而开封府众衙役的第一反应是:立即将汴梁城内大小青楼列为严打对象!
其后,开封府以追捕罪犯为由,针对妓院青楼提出了“三天一小扫,五天一大扫”的作战方针,实行“时时临检,家家临检”的作战策略,使得汴京城内众多妓院青楼纷纷倒闭,贩卖人口案件发生率直线下降,为扫黄打非事业任务做出了卓绝的贡献……
同时,也推动了汴京周边地区青楼事业的蓬勃发展
——当然,这是后话了。
总之,在如火如荼的扫黄打非行动中,开封汴梁迎来了众所期盼的端午节。
黄昏时分,开封府三班院内,郑小柳弯腰弓背,缩脖垂首,在一片灿灿夕阳中瑟瑟发抖。
对面之人,蓝衣如蔚,英姿若画,只是一张俊脸却板得有如铁板一般,令人生畏。
“已经过了练功的时辰,金校尉到底去了何处?”
“回、回展大人,金、金虔去、去大街上……那、那个、去、去巡街了!”磕巴了半天,郑小柳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巡街?”展昭皱眉,“今日不是巡过了吗?”
“啊?!”郑小柳顿时语结,一对豹子眼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才好似猛然想到什么一般,赶忙道,“金虔、金校尉说恰逢佳节,恐生变故,不放心所以再去巡一次,请展大人稍后片刻,不出一个时辰,金校尉定可回衙。”
听到此处,展昭脸色顿时缓下大半,颔首道:“总算没忘了自己的本分。”
说罢,转头就往外走。
“展大人去何处?”郑小柳忙问道。
“巡街。”展昭边走边道。
“喔……展大人慢走。”郑小柳赶忙抱拳恭送。
直到展昭身影消失在院外,郑小柳才忽然明白过来,顿时大惊失色,惊慌道:“巡、巡街?展大人去巡街?那、那那岂不是会碰上金虔?!完了、完了,若是让展大人看到金虔……”
郑小柳脸色一白,拔腿就往夫子院冲去:“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大事不妙了!”
再说展昭出了开封府就朝平日巡城街道走去,刚走了不到百步,就迎面遇见几位提筐拎篮的大婶。
几人见到展昭自是喜上眉梢,一个劲儿的打招呼:
“展大人,去巡街啊?”
“是。”展昭微笑颔首。
“展大人,吃晚饭了没啊?”
“还没……”展昭继续微笑。
“啊呀,那怎么成,饿坏了身子怎么办,把这几个粽子拎上,顺便也给包大人尝尝鲜。”
“诶?这……”
“什么这那的,难道展大人是嫌弃俺的粽子不成?”
“不,展某没有……”
“没有就成,拿着拿着!”
“……”
“还有这几个咸鸭蛋,也拿着!”
“展某……”
“行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让你拿着就拿着,不然就是不给我老婆子面子。”
“……”
叽里呱啦,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几位大婶眉开眼笑的瞅着一手拎着一串粽子,一手拎着一筐咸鸭蛋,一脸苦笑的展昭,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才像个过节的样儿!”
另一个大婶用眼角瞄了瞄展昭手中的佩剑,笑道:“展大人这剑上的剑穗颜色好像挺新啊。”
展昭一愣,瞅了瞅手中巨阙,不由苦笑道:“今早刚刚换上的。”
“哦——”几位大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同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啊?”
“没事儿、没事儿,展大人您忙着,俺们走了、走了……”
说罢就好似一阵风似的离开。
展昭望了望手中的粽子和鸭蛋,轻轻叹了口气,刚想转身回衙,可抬头一看天色,又叹了口气,拎着粽子鸭蛋继续朝前走去。
可走了不到百步——
“展大人,这是我家的粽子,您尝尝!”
“展某已经有……”
“难道展大人吃得别家粽子,吃不得我家粽子?”
“大叔,展某并无……”
“展大人不收就是不给我老汉面子!”
“……”
“哈哈,这就对了!展大人这剑穗颜色不错啊!”
“今早刚换的。”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
“……”
一路上,如此场景重复了数遍,令人展昭十分不解的是,为何每个人最后都要问问自己剑上的剑穗……
待展昭来到金虔平日里最喜巡视的市集之时,手中已经拎了二十斤粽子,三筐鸭蛋,幸是南侠功力深厚,仍是步履如风,面若春风——直到见到市集中央人群正中那个脚踩木桌,双手高擎,声若洪钟的身影。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大宋独一份、开封独一家,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当朝天子亲封‘御猫’称号,鼎鼎大名的‘南侠’展昭贴身巨阙宝剑剑穗所制‘百索’,由开封府包大人开光,公孙先生亲手编制,绝对辟邪驱凶、保宅安家,二十五文钱一根,数量有限,要买趁早啊!”
周遭百姓一团哄抢,激烈万分。
“你个大老爷们跟我们老婆子们抢什么抢?”
“大老爷们怎么了?那可是展大人的剑穗,不抢就没了!”
“让我先、让我先!”
“凭什么?我先来的!”
……
展昭站在人群外围,俊脸早已黑了大半。
“百索”?!剑穗!!
难怪、难怪!
难怪这半个月来自己的剑穗总是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难怪这一路上所遇之人总是询问自己的剑穗!
难怪这金虔这几日一见自己就笑的一脸诡异!
好!好!!好!!!
展昭一眯眼,气沉丹田,一声长啸顿时响彻市集:
“金虔——”
霎时间,市集一片死寂,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之意味。
金虔保持着脚踏木桌,一手收钱,一手交货的姿势,直愣愣瞅着大步流星穿过不知不觉让出通道众多百姓散发着明显怒气的大红身影,只觉自己的下巴有砸穿地壳的冲动。
“展、展大人?!”
展昭缓缓放下手中的粽子、鸭蛋,双臂抱剑,冷冷看着金虔,不发一语。
金虔开始浑身发颤,数道冷汗从头顶奔流而下,面部表情扭曲,手部筋肉呈现痉挛:“展、展……”
“展叔叔……”突然,一个嫩声嫩气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光头男孩不知何时跑到了展昭身旁,两手拽着展昭的衣摆,口齿不清道,“小小要线,小小要和叔叔一样,做大侠。”
展昭不由一怔。
一个中年汉子拨开人群跑了过来,一把抱起男孩,陪笑道:“失礼了、失礼了,小孩子不懂事,展大人您别见怪。”
说完就准备抱着男孩离去。
谁知那小男孩双手却是死死揪住展昭衣袖,号啕大哭:
“小小要五彩线,小小、小小要做大侠……”
“展、展大人……”中年汉子满脸大汗。
展昭微窘,一脸不知所措。
“展大人。”一只细巴巴的手递过来一根“百索”,金虔一脸谄媚地望着展昭,“请用。”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顿了顿,接过“百索”,轻轻绑在小男孩胖乎乎的手腕上,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道:“小小以后做大侠。”
小男孩顿时破涕为笑:“小小做大侠。”
展昭又摸了摸小男孩脑袋,微微一笑。
淡淡霞光下,展昭一双长睫翘起一抹金光,颤影烁金,渐迷人眼;薄唇轻轻勾起一弯春色,暗香浮动,熏醉心神。
金虔敢对着毛主席发誓,自己绝对看见了一大堆粉红泡泡在人群中盘旋上升。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呼了一声:
“展大人来送‘百索’了!”
紧接着,就听整个市集被一阵欢呼声所覆盖。
金虔暗自咂舌:这猫儿的人气真是越来越夸张了……
展昭显然被这欢呼吓了一跳,先是一愣,环顾一周,只见周遭百姓神情激昂,神色不由有些尴尬,不觉后撤两步,这一撤,就刚好退到了金虔身侧。
金虔微一探身,悄声道:“展大人,您也瞅见了,如今此等境况,若是这‘百索’不卖了,恐怕会引起民愤啊——”
展昭身形一动,望了金虔一眼,又扭过头,默不作声了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一下,金虔就好似被打了鸡血一般,一个猛子窜上木桌,提声高呼道:“现在只要付三十文钱,就可得展大人亲手所赠‘百索’一条!”
这一嗓子,就好似捅了马蜂窝一般,令本来就已经十分激动的百姓更激昂,一呼啦都冲了上去,差点把金虔的桌子挤翻,吓得金虔赶忙跳下桌维持秩序:
“排队、排队,不排队的不卖啊!”
这一句立即奏效,所有百姓立即排成一长溜,以金虔、展昭为圆心,绕成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蚊香。
之后进行的很顺利。
百姓很守秩序地领“百索”,展昭很配合地发“百索”,除了收钱收到手软金某人总感觉脊背愈来愈凉之外,一切都很和谐,整个现场堪比现代当红偶像签售会,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氛围下落下了帷幕。
华灯初上,月映柳梢。
人迹寥寥的市集之上,两个人影缓缓向开封府衙方向走去。前行之人,玉带红衣,笔直身姿,一抹嫩黄随着手中宝剑微微摆动,凭添写意;而那后行之人,左手拖着数串粽子,右臂挂着三筐鸭蛋,身形萎靡,驼背弯腰,实在是有碍观瞻。
就见此人,明明已经累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嘴里还是絮絮叨叨,口沫横飞:
“展大人明鉴啊!这开封府上下上百张嘴,逢年过节总点打打牙祭什么的,可展大人您也知道府里的情况,就连添个菜都要精打细算,所以属下和公孙先生一合计,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卖‘百索’的主意,这不也是为府里的弟兄们着想嘛!”
“为何要用展某的剑穗?”
“哎呀,那自然是因为展大人您玉树临风英姿飒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展昭脚步一顿。
“咳咳、是、是因为展大人武功盖世一身正气,所以那些百姓自然就认为展大人的剑穗也沾上了几分正气,买回去好辟邪祛病什么的……”
展昭继续迈步前行:“既是如此,为何不明白告知展某,反要劳金校尉夜夜来偷取展某的剑穗?”
“这、这个……”
自然是因为每天早上看到一张挂着百思不得其解表情的猫儿脸很有成就感——可这敢说吗?
展昭脚步又是一顿:“敢问金校尉是如何瞒过展某取走剑穗的?”
“那、那个……”
自然是用了咱独家秘制的安眠药——这要说了咱是不是就要在此长眠不醒了?!
突然,展昭猛一转身,一双黑烁眸子动也不动地望着金虔。
一股无形压力顿时将金虔压得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脑细胞嗖嗖高速运转,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脱口就道:
“那是因为公孙先生看展大人这几日太过劳累,睡眠不佳,所以在展大人的晚饭中加了几味安神补身的药材,所以属下去展大人房间取剑穗之时展大人才毫无察觉。”
说到这,金虔又挤了挤眼睛,力争做出一副痛心疾首表情又道,“展大人平日里公事繁杂,废寝忘食,属下感同身受,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然不愿以如此琐事烦扰展大人,所以用剑穗制‘百索’一事,也就未曾报予展大人,是属下思虑不周,还望展大人责罚。”
言罢,金虔赶忙弓腰作揖,一副领受责罚的服帖模样。
许久,才听头顶上方传来展昭声音:
“金校尉不必如此,是展某鲁莽了。”
金虔偷眼上瞧,只见展昭眉舒目展,嘴角微勾,似乎——心情很好啊。
啧,还是公孙先生这块挡箭牌好用,一抬出来就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瞧清楚了展昭的神色,金虔安心大半,立马一挺身,满脸放光道:“只要展大人不怪罪属下就好!”
展昭望了金虔一眼,转头继续前行:“天色不早了,我等还是速速回府。”
金虔赶忙颠儿颠儿地随在展昭身后,眼珠子滴溜溜在展昭身上转了圈,又道:“刚刚卖‘百索’的那些银子……想必也有些重量,展大人这一天也辛苦了,不如让属下代劳,替展大人揣着,免得累着展大人……”
啧啧,八十七两白银外加五十五文钱呢,里面还有咱百分之十的提成,若是让这吝啬的猫儿揣回去,咱恐怕连根毛都捞不着,还是赶紧哄这只猫儿把钱袋给咱,然后再伺机取出提成才是上策。
展昭听言,瞥眼瞅了瞅金虔,别有深意一笑,道:
“不过区区一个钱袋,展某还提得动。”
说罢,竟突然加快脚步,足下生风,眨眼功夫就掠出丈外。
就听金虔在身后一阵疾呼:“展大人,展大人,这钱袋还是属下揣着吧,若是把展大人累出个好歹,属下要如何向公孙先生交代,如何——”
突然,声音猝然消失,一抹异香一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