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满地。
她暂把古镜的事丢开,心想这镜子不知是哪里的异宝,瞧阴阳老祖只会拿它砸人,多半他也是误打误撞得到的,并不解其中妙用。就像封神之战中赵公明仗着定海珠,出手奇快,百砸百中,玉虚门下统统被爆头个遍,不愧为与番天印齐名的第二大板砖——饶是这样,也未必发挥出了此宝十分之一的威力。后来定海珠被燃灯道人巧取豪夺到手,兴于释门,化为二十四诸天,方现这顶级先天灵宝的本色。
伸手抚上菩提树的树干,感到一阵微小的颤栗,小秦急忙缩手,生怕这鬼树再左右开弓,用枝条抽自家两个嘴巴。人参果树灵识早生,难不成这菩提树也有意识?可之前的意识是阴阳老祖的吧?唉,人家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自己倒好,玩的是乌龟壳,喝的是西北风,赏的是食人花,攀的是打人柳……
“先天五行土之灵根你我是见过的,这先天五行金之灵根原与莲花根相依而生,一为甲木灵根,属阳木,一为乙木灵根,属阴木,甲乙相济,阴阳相合,自混沌中便在一处。菩提根虽被夺舍,但阴阳老祖却灭不了他的神识,当无大损。他既在此,想必那莲花根也逃过了开天大劫。”
秦星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鸿钧是和自己说话,疑惑道:“为什么灭不了他的神识?对了,我觉着你看那阴阳老祖的眼神有点惋惜,你和他交情很好?”
鸿钧道:“谈不上什么交情,他未通灵、我未化形之时曾会过一面,如此而已。惋惜倒是真的,我不只惋惜他,也惋惜他的万载修为。”
“他强夺了菩提树的躯体,还要杀你,从前只怕也是作恶多端,这你也同情?”小秦冷哼一声,颇有种“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的荒诞感,“以直报怨,理所应当。你遇事既不手软,事后偏又要心软,也太假惺惺了吧。”
他二人素来无话不谈,秦星河此言虽不客气,但更不客气的话鸿钧也听得多了,并不介怀,道:“他借菩提之躯聚敛元气,并没伤到树的根本。阴阳老祖开天时被毁了肉身,险些陨落,附身于菩提灵根,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修行了这许多年,恶果有过,善果也有过,善恶本在一念间,落入魔道也是一念之差,不能全怨怪他。再说,我们不是一样有善有恶吗?自身不能事事为善,又怎可鄙薄他人偶动恶念?”
秦星河眉梢一动,竟是无言可对,心道:杀生的不罕见,这么积极为自己杀的“生”辩白的,咱还是头一回见。可你杀都杀了,说这些还有个毛用?你是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还是缺心眼呢?鸿钧见她笑容含讥带讽,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说道:“凡事有因便有果,我不是天,不用替天行道,他有这个下场,是自食其果。”
阴阳老祖以“无我观心”之术将心魂化作魔念,企图引鸿钧入魔,其术被破后遭反噬而死,与其说他丧于鸿钧之手,不如说他自取死路,个中微妙小秦却是不懂。她皱皱鼻子,道:“……我又没说你杀错了,你不杀他,留着他继续作恶么?你又惋惜他的修为干什么?”
“话不能这样说,世事我看是善,你看也许就是恶的,如何能把自己的善恶强加给别人呢?”鸿钧摇了摇头,“万载修为,并非旦夕可得。你也说过常人的一生不过百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他的几万年,就是无数人的无数世,是众多生灵一辈子也不敢想象的漫长。别人的修为也好,自己的修为也好,万年来要经历多少波折苦劫、多少艰辛磨难?这些岁月不管对谁而言,都是一样的珍贵,失去了,也是一样的可惜。万载光阴不因人而分善恶,不因事而分高下,他的所作所为如何,都和这几万年本身没有干系。即使他一念成魔,他的万载光阴,也还是万载光阴,与你我的万载光阴并无差别。”
“好好好,您说的是,我悟了。”秦星河举手投降,转了话题道:“原来菩提树就是先天五行金之灵根啊,先天五行火之灵根想必是太阳星上的扶桑木,水之灵根是太阴神木月桂,土之灵根是人参果树……人参果树都能说话了,这金之灵根怎么闷不吭声?左看右看,它都还是一棵树。”
她拉住菩提树的气根一通乱甩,把几根粗枝扯得弯下腰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在上面打了个转,以神念威胁道:【说话!再不说话,看我把榴莲嫁接到你头上,让你一结果就臭气熏天。】
“……人参果树的根脚特殊,它原与五行相畏,成形时有开天四灵中的先天土灵依附其上,故开灵智极早。其他灵根可没这个造化,就是通灵了,也没到神念传声的地步,接不了你的话。”
所谓开天四灵,就是曾阻碍盘古开天结果被太极图定住的地水火风,洪荒既成,除了风灵因承业力最多而自解外,土灵裹大地胎膜与人参果树合为一体,久后化形为镇元子,出世即有先天灵宝地书护身;火灵受盘古左眼太阳星吸引,卷起先天至宝混沌钟径直投其而去;水灵性属阴寒,与开天阴气一道沉积在盘古的肚脐之上,血海化生后,这水灵也自感成灵,后来成为掌元屠、阿鼻两把杀伐之剑的冥河老祖。
这些洪荒花边新闻,有些是小秦听鸿钧说过的,有些是她结合后世传说七拼八凑的,自己也不敢全然当真。想了想,她提出下一个疑问:“菩提根与莲花根共生,那莲花根是混沌青莲吗?听说盘古就是混沌青莲孕育出的,那莲花根岂不是他的妈?”
鸿钧向被浓荫遮得支离破碎的苍穹望了一眼,视线仿佛透过那层轻清之气,望进了无边无涯的域外星空,甚至是那星空之外,虚无之上。“盘古祖神确自青莲而生,可孕育他的混沌青莲早就不复存在,莲花、莲叶、莲茎及万千碎片都化作先天灵宝,各投各的归处去了。或许有些渊源牵扯,但此莲花根终究非彼莲花根。”
秦星河也随他望向天空,听着鸿钧清淡的语声,想象着很久很久以前混沌中的一幕幕生灭。青莲死而盘古生,混沌破而天地开,洪荒成而盘古陨,承接着死亡的,永远是新生。而盘古出世,于他自己是大幸,于混沌青莲则是大不幸;盘古开天,于洪荒生灵是天赐之福,于混沌魔神却是灭顶之灾;盘古身化万物,数不清的江河湖海、山川平原、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因此诞生,世界因此而不再荒凉冷清,那位开天辟地的大神却永远消亡了。
游目四顾,这尺寸之地阳光明澈,奇花烂漫,鸟语啁啾,不远处还有一方小小池沼,映出天上层云。可隔不了几里,就又是虬枝丛生、遮天蔽日的幽暗老林,枯死的老树比比皆是,盘藤勾牵,苍苔露冷,蝙蝠在树杈间飞来飞去,毒蛇咝咝吐信,若细心听,还能分辨出鳞片滑过地面的声音,蛇类交尾的异响,长虫啮草的沙沙声……哪怕是阴气沉沉的林子,也似有它无穷的意趣。繁茂的翠枝间处处可见枯枝败叶,显出一派颓势败象,而枯死的树桩却绽出了嫩黄的新芽,蕴含丝丝生意。就在此时此地,荣与枯,生与死,盛与衰,周而复始,循环不息,于无言间调和万物。
秦星河若有所悟,眼中光芒明灭,一点一点沉寂下来。
——————我是决定不再拖剧情的分界线——————
血海远啊远,TMD真远……明明是夜以继日地赶路,行程还是跟作者的更新速度有得拼,当然,这只是小秦个人的错觉。自从遭遇阴阳老祖后,鸿钧就不再由着她走马观花,想玩就玩,而是将旅途从地上挪到了天上,为此还特地做了个防风的罩子,半云半雾,十二个时辰脚不沾地。小秦精神稍好时,常常无聊到掰着手指头数云。不无聊不行啊!你说一坨一坨接一坨的棉花糖、棉絮、馒头和卷毛羊,有什么新鲜可看呢?至多就是五彩棉花糖、烤糊的馒头或乌漆麻黑的羊罢了……
她也觉察到了大地上的景色变化,森林被硬生生斩断,没有过渡,往前一步便是赤地千里。一滴水、一棵草也无,土壤泛着沉沉的黑色,裂开无数豁口,仿佛一张张没牙的嘴,在唇角边硬扭出一朵狞笑。这里没有风声鸟鸣,没有叶摇花动,冷清清的天地像是阴森森的墓穴,日月星辰勉力从沉暗发红的天幕缝中滴下一点光,恍若隔世点起的长明灯。无边的寂静与空茫若有若无地压迫而来,连呼吸都颇有些不畅。再行得几日,周遭的寒意又浓重了许多,地面覆上一层白茫茫的霜,空气渐渐潮湿,似乎一拧就能滴出冰水来,人立于其间,如跻身万丈深渊下的千尺寒潭。刺骨的风顺着脖子往里灌,秦星河打了个寒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打从心底流出的一丝丝凉意。
她已经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在这片一息不存的死地中,很难体会到空间的变换,连时光都似停止了流动。不知是第几个昼夜交分、明暗更替的一瞬,鸿钧右手微张,虚空一抓,好似握住了什么东西。等他打开手掌时,一只通体深红的蝴蝶静静躺在掌心,小秦看得直了眼。
“这破地儿居然有蝴蝶?我刚才怎么没发现?”
“在你眼里是蝴蝶,那它就是蝴蝶吧。”鸿钧揉了揉她鸦翅般的头发,只觉比前几日又稀疏了些,“血海为游魂阴灵归所,又是先天水灵所踞之地,周遭自成幻阵,每个人所见不同,全随心念而定。我们便跟着‘蝴蝶’过去。”
蝴蝶振动半透明的薄翅,翩翩而起,这一幕落在小秦眼中格外神奇,只见它明明就在面前盘旋,并没有飞远,却在视野里越变越小,最终消失的那一刻,蝶翼前斗然绽开了一朵大花,花瓣层层舒卷,怦然怒放。深红的蝴蝶飞入深红的花心,妍然瑰丽,奇艳之极。秦星河眨了好几下眼,但觉视网膜上那一抹红色久久不退,猛然扩散开来,深红的花瓣成了卷起后瞬间定格的浪花,成了天际垂下的血色流云。一朵花开的霎那,他们已站在一片血海边。
红色,唯有红色,红色的海,红色的天,接天连地的红仿佛是用心头血大笔涂成,占据了所有的视觉空间。半空中似有无数的虚影挤挤挨挨,均为或深或浅的赤色,小秦瞪大眼睛使劲看,也只看到影影绰绰的轮廓。一股腥膻腐臭的气息直冲鼻端,这气味非同小可,简直不亚于毒气弹,她连忙摸出一枚菩提叶凑到鼻子底下,总算好过了一些。
鸿钧一手挽住她,秦星河侧眼望去,见他右手上犹沾淡淡的红芒,像是一只蝴蝶敛翅停在指尖。一花一世界,她是踏入了花中的世界,那鸿钧呢?在他的眼中,花是否还是花,蝴蝶是否还是蝴蝶?秦星河突然觉得没必要问了,这朵花自开在她的心念里,鸿钧看到与否,实在并不要紧。据说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一朵花的灵魂,它回来寻找它自己。
可蝴蝶飞不过沧海。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jjwxc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1章 阴神
如此血海,尽管它亦属洪荒一景,小秦却是一眼也不想多看。她原本极爱海洋,否则也不会一有机会出游就首选北海,但这片海除了吸血鬼,也就是蓝胡子、开膛手杰克之类BT值满格的存在会感兴趣,她快要被血腥气熏晕了。神经发作下硬逼着鸿钧赶回去,把整棵菩提树都装在乾坤鼎里兜了来,小秦爬上树冠,两只狼爪上下翻飞,几乎没把菩提树揪成秃头。在用菩提叶给自己编了一个全包头套后,她索性磨着鸿钧把菩提树栽在血海边上,多过滤点有害气体。
拿先天灵根当吸毒草用,整个鸿蒙大概也是独此一家,鸿钧哭笑不得,传念道:【你要害死他吗?水有源树有根,他的根在西方婆娑净土,等你的事解决了就送他回去,没得商量。】
秦星河正在追着空中飘浮的虚影玩,一爪子捞一个,那些影子朦朦胧胧,依稀可分辨出狗、马、鱼、鸟、蛇等动物的形状。血海四野,星月无光,日精月华皆不能至此,周身上下仿佛被一层粘稠阴冷的泥浆糊住,连轻盈的仙体都有股滞重之感。鸿钧拉住了她,不让她多碰那些虚影,道:“凝神内守,清心定气,你应该看得见。”
看得见三个字一出,小秦莫名感到背脊发凉,静心平息了片刻,她闭上眼再睁开,立即惊得掉了下巴。但见血浪翻涌间,阴风大作,分明有数以千计的虚影在海面上沉浮,又有更多的虚影被卷入水底,这些影子像是无知无觉的牵线木偶,浮上来的不见动静,沉下去的也不见挣扎。一张张虚幻的鸟脸、马脸、兽脸上只有一片麻木,有的眼眶是空的,只剩下两个洞,有的双目完好,但眼珠呆滞,一动不动。小秦细细观察后发现,这许多虚影无论形类为何,只要沾到海中的血水,动作便迟缓僵滞下来,不久便沉入水下;而没有碰到血水的那些,鸢飞鱼跃,蛇翻狸行,与寻常鸟兽一般矫健灵活。
她心底已有个推测,忍着元神的刺痛释出神识,最大限度地延伸开去,只觉脑中的某根弦似有似无地振了一下。鸿钧见她神色笃定,冲自己微微点头,也不废话,伸指在她手心写了个“觉”字,叮嘱道:“握着拳,不管找到那二魂四魄中的哪一魂哪一魄,打开拳头就是,别主动碰你自己的阴神,切记!”
阴神就是俗话说的鬼魂,又叫中阴身,无论离体的生魂还是死后的魂灵,都可以被称作阴神。秦星河虽不解为何不能触碰自己的中阴身,还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关于三魂七魄的知识,她早前就恶补过,生灵之魂为后天木气与先天元性相合,借假存真,不能独存,魄则借血气之灵,受尽气而凝结。人有三魂,第一魂胎光,也称天魂或主魂;第二魂爽灵,也称地魂或音魂;第三魂幽精,也称命魂或色魂。三魂当中,“天魂”是本我的原始面貌,来源于八识中的“末那识”,也就是“我识”,属于潜意识的范围;“命魂”是附在肉|体上的一部分灵魂信息,笼统来说,即是人的显意识;而“地魂”则是随着起心动念而飘游于体外的部分灵魂信息,也就是八识中的“阿赖耶识”,是本性与妄心的和合体。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是人身的主魂。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天魂每归身中,即制御阴魄,百神交会,令人灾邪不侵。
人的七魄同归命魂所掌,命魂住胎之后,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形成七魄。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其中天冲、灵慧二魄属阴,为“天魄”,气、力、中枢三魄属阳,为“人魄”,精、英二魄属阳,为“地魄”,这二天魄、二地魄和三人魄,阴阳相应,同源一体。命魂通过天冲、灵慧两魄主思想智慧,通过气、力两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两魄主身体强健,唯中枢一魄,乃是七魄的中心。魄依附人的肉身而存在,人死后,七魄随之消散,命魂也自离去。
小秦初接触这些的时候,同不少读者一样,大脑成了一盆糊涂酱子。而鸿钧的处境比作者还要为难,很多概念他心里明白,但无法用小秦能理解的方式讲出来,因为“天魂”、“地魂”、“末那识”、“潜意识”、“显意识”之类名词是后世人发明的,在先天神祗的传承记忆里,对此另有一套朴素的认知……简单来说,就是他的字典系统跟秦星河根本不是一套。既然语言解释不清,鸿钧只好用“神识传念”之术,将有关这部分认识的心印印入秦星河的灵台,再由她自己慢慢消化吸收。
“神识传念”与“神念传声”迥然不同,后者只是最粗浅的小术,近似于传音入密,别说仙人,普通人用点辅助工具也能办到。小秦刚穿越来没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