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于飞- 第15部分

就在青龙心灰意冷、打算自爆本命龙珠两败俱伤之际，一根绿柳枝突兀地出现了。它像是从空气中浮出一般，那样诡异，又那样自然地现身，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明明看着不快，却后发先至，轻轻的在那颗龙珠上一拂。青龙顿感全身力气都被卸掉了，闷哼一声，龙珠的光芒黯淡下来。那绿柳枝毫不停歇，滴溜溜一个转身，又对着祖龙的弑神枪拂了拂，后者只觉元神震颤，一瞬间竟与自己的灵宝弑神枪失了联系，心中大惊，慌忙远远退开，连天罗地网也来不及收回。

绿柳枝这一串动作兔起鹘落，相差还不到两秒的时间，奇就奇在事先没有分毫预兆，无踪无迹，四周的空气甚至没产生一点波纹。所有人，包括祖龙和鸿钧在内，心里都是一阵纳闷：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没见附近有旁人在啊？这绿柳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秦星河却是想起一人来，脱口惊呼道：“杨眉大仙！”

鸿钧不及阻止，她这一声出口，祖龙和青龙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其中祖龙脸色微寒，略有不悦。秦星河话音方落，有人咦了一声，笑道：“你这小丫头倒知晓老夫名号。”

他人未到，声先至，大家还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祖龙往海眼里都瞅了好几眼，就见白影一晃，众人面前站了一个弓腰驼背的老者，光头赤脚，身上长袍破破烂烂，一部花白胡子直拖到膝盖，乱糟糟的也没个形。他笑眯眯地扫过来一眼，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朝着空中的绿柳枝招了招，绿柳枝很乖地飞回他手中。老者持着绿柳枝往裂开的海眼一挥，接着向秦星河道：“小丫头有点意思，来给老夫看看。”又对青龙招手道：“你这娃娃也是淘气，钻进网子里捞鱼么？还不快给我过来。”

若问秦星河此时的感觉，那就是屁股一轻，得道升天一样被风托起，呼地腾空拐弯，停在那老者身前。鸿钧吃了一惊，对老者打一稽首，匆忙飞到她身旁相护，老者亦不阻止。再看那条青龙，人家正傻傻地盘卧在原地，尾巴拧成个巨纠结的弯，眼珠子瞪得贼大，身上裹着的天罗地网已不翼而飞。老者轻轻一拍手，一朵白云托着一头怪兽，从海眼中冉冉升了上来。

这般仙家手段，当真有移星换斗、改天换地之妙，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方才发觉海眼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汹涌弥漫的玄冰煞气被拦在屏障后，左冲右突，始终冲不破这层障壁的拦截。那朵云自海眼中升起，但并非玄冰寒气所凝，而是与普通的白云毫无二致。云上的怪兽体型庞大，形似山羊，却长了一张人脸，犹如七八岁孩童的模样，只是脸上少了两只眼睛，看上去怪异绝伦。它动也不动地伏在云朵上，似乎在沉睡，孩童般的嘴唇微张，露出两颗匕首一样的犬齿。

祖龙一眼望见这头怪兽，身形微晃，再也维持不了镇定，怒吼一声：“休伤我儿！”飞身纵起，祭起后天至宝元阳功德塔照老者打来。此塔是他收集数十种珍稀材料，又将自身的功德分出一部分融入，花费百年光阴熔炼而成，有一十九道禁制，尽管远不如那后天第一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宝塔，但也不逊于一般的先天灵宝。从前多少难缠的大妖，无人当得起此塔一击之威，被打中顶门就是个脑浆迸裂的结局。可眼前这老者不闪不避，嘴角尚含微笑，手中绿柳枝轻轻一拂，就见那元阳功德塔越缩越小，最终小如针尖，化作一道流光，飞到那老者头顶消失不见了。

祖龙还不死心，又从怀中掏出无数法宝，有钺斧、银锤、火龙标、水龙戟，有皮鼓、铜钟、碧玉瓶、紫金钵，有如意钩、智慧剑、烦恼幢、无明印，连随身金鞭也抛了出去，无穷无尽，丫丫叉叉，铺天盖地向老者砸来，好像拿定了主意，就算打不死他也要用法宝埋死他。鸿钧握着小秦的手，两人瞪大眼睛盯着这壮观的场面，心里一同竖起大拇指：牛，真牛，您这哪儿是打架啊，您这是装备秀好不好？我说不管是开天前还是开天后，适合炼器的材料也就那么多，您这一堆宝贝哪来的？不会是把盘古他老人家给洗劫了吧？

秦星河都快佩服死祖龙了，他俩现在还是一穷二白的状态，法宝除了一个清净琉璃瓶外别无所有，混沌息壤、三光神水等也算是宝物，却没有丝毫攻击力或防御力，和人打斗那是一点用处没有，打输了还会被人抢去。她和鸿钧对视一眼，两人都默默决定，离开这里后就把炼器的计划提上具体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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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波平
如果说祖龙兴云吐雾，拿出龙的看家本领，下了一场“法宝雨”，那老者就是聚宝盆，任什么宝物靠近他三尺之内，尽皆越变越小，末了化光消失。一时只见流光点点，当空曼舞，煞是好看。祖龙辛苦收集的一身法宝尽付流水，又在青龙、鸿钧、秦星河三人跟前失了面子，气得眼中神光暴涨三尺，手腕一抖，弑神枪劈面刺向老者。

他忽然尽弃道术灵宝，挺枪直搠，平平淡淡的一招，却令风云变色。秦星河立感眼睛刺痛，以她的动态视力竟尔跟不上这招的速度，眼前一黑，鸿钧已伸手盖住她双目。弑神枪出，刹那间天地都似被镇住，只余枪尖上的一点清光，海天猛然黑了下去，星辰黯淡，日月失色，唯有一道决绝惨烈的熠熠光华。

老者悚然动容，不愧是龙族之尊，鳞甲之长，这一枪并非道术，却已入道。他本来一直笑眯眯的，无论祖龙千般法宝万种法诀招呼过来，他只绿柳枝轻轻一拂，大有封神之战中准提七宝妙树在手，轻描淡写地一刷，便破尽万般攻击的风范。而今祖龙挟怒一击，枪尖未至，那一点枪意已汹汹地逼了近来，老者垂眉敛目，凝然立定，忽而双手齐抬，慢吞吞地向枪身托来。

他这一下动作甚是奇怪，仿佛祖龙不是杀人而是要献宝，而他正打算郑重接过一般，弑神枪极快，老者的双手极慢，电光石火间，枪尖自他双掌对穿而过。祖龙先是一喜，马上又一惊，他只觉枪尖所刺之处浑不着力，空空如也，用劲往后一拔，偏却拔不出半分。再看老者双掌，只见对方褴褛大袖被风扬起，露出光秃秃的双腕，哪有手掌的影子？

其余三人见此情景，各各心头一跳，生怕那老者有失，祖龙却是有苦自己知。他拼力把着弑神枪，双手不住颤抖，一寸一寸往下沉去，感觉这一柄枪，里里外外似有无穷的天地元气反复挤压，重逾万钧，他死死挺着不肯放手，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老者呵呵大笑，枪身周遭的天地元气陡然一收，弑神枪化作一道玄色光芒，隐入虚空不见。四下里的元气凝成一团，笼在老者腕上，瞬息间复又现了一双手掌，夷然无损，形状大小与原先不差半点。

这番神通一秀，众人无不目眩神驰，秦星河是知道这老者根脚的，传说他为先天十大灵根中的绿柳化形，本体是一株空心杨柳，自号杨眉大仙，得道极早，尚且远在鸿钧之上，所以对于他赢得如此轻松倒不惊讶。祖龙飘身退后，铁青着脸运功调息，心底虽恨，但是也不禁佩服。杨眉大仙瞥了他一眼，笑道：“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发于实，还于虚。避实击虚易，化实为虚难，无中生有易，返有还无难！若我本就通明，本就空无一物，世上又有何处不是我所在？”

神仙放屁，不同凡响，高人口吐箴言，众人连忙用心记忆，大半却似懂非懂，只有鸿钧悟性最高，闭目凝思少顷，隐隐觉得心中敞亮，犹如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眼前闪了一闪。祖龙却无心听杨眉大仙讲什么道理，哑声道：“海眼已封，道兄要拿我这小儿如何？”

杨眉大仙摸着花白的胡须，道：“我能拿他如何？你这小子好生糊涂，竟用玄冰煞气给他拔净火毒，这般治法，也不怕折了他的福！我既然出手相阻，少不得，我便为你这孩子到盘凤处走一遭罢。”

祖龙乃是正牌大罗金仙，混沌中的先天魔神，却被他随口唤作小子，语调中全是嬉笑之意，不由哭笑不得。直到杨眉大仙言说愿意带饕餮去找盘凤疗伤，祖龙喜上眉梢，慌忙问道：“前辈所言是真？”

他一激动，连道兄也不叫了，直接改口称前辈。杨眉大仙笑道：“句句是真，想要更真的也没有了。只是你的儿子妥当了，这海眼要怎么办哪？”

“前辈已将其封了起来，玄阴煞气不复肆虐，这些罡风恶水过些时日自然散去，可还有什么不妥？”祖龙一挑眉，讶异道。

“这海眼下衔归墟，郁积几万年的寒气一朝散逸，你当是好玩呢？老夫的手段只能将它强行定住，不令裂缝扩大，真正想修补海眼还要土属性的重宝才行。”

鸿钧神色一动，从怀中取出混沌息神壤，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又对秦星河使个眼色。小秦在杨眉大仙说出那句话时就明白事情要糟，一见祖龙青龙两个都瞧向自己，干笑一声：“嘿嘿，那个，咱是打酱油的……”

【星河。】

鸿钧传音的语气带着催促，还有点警告的意味。小秦翻个白眼，认命地掏出清净琉璃瓶给他，她也知此事关系着亿万水族的性命，帮是肯定要帮的，但还是免不了一阵肉痛。好嘛，别人穿越到洪荒都是法宝美女一手抓，她点背抓了个散财童子，法宝没捞到几件，倒先把家底都败光了。就这么点土和水，救人参果树要出，补海眼也要出，当他们是洪荒的花匠还是泥瓦匠啊？

秦地仙的财迷之魂默默流泪，不知杨眉大仙是否接收到了这束怨念光波，此老突然回过头来，呵呵一笑：“小丫头，舍不得你的宝贝啦？”

秦星河脸上一红，大大方方承认道；“嗯，是有点舍不得，不过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心里暗道：就不知你这个高人会不会依照小说定律，见面就分点好处给我，那才叫“得”呢！

“有舍才有得，好机锋，好见识！”杨眉大仙赞叹一句，从鸿钧手中接过清净琉璃瓶，端详一会，复对小秦笑道：“小丫头倒机灵，这嘴皮子耍得溜溜的，老夫借了你们的宝物，也不好白借，就给你点补偿吧。”言毕从那绿柳枝上折下一小枝，约有二尺来长，柳叶青青，一片片如女孩的眉毛般细长优美。秦星河心想这绿柳枝八成是他的本命法宝，杨柳本体上的一枝，那也决非凡物，当下谢过杨眉大仙，开开心心地接了。

杨眉大仙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转而看向鸿钧，眼中若有深意，他同秦星河谈笑时戏谑自如，就像个惫懒亲切的邻家老汉，此刻却收起了笑容，面上一丝怅然，一丝叹惋。鸿钧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但他涵养甚好，沉住气没有发问，眼帘微微垂下，示意不敢与前辈对视。杨眉大仙凝视了他片刻，轻不可察地叹一口气，伸手托定清净琉璃瓶，瓶口向下，喝一声：“收！”

只见一道青光掠过，海眼四周的屏障如受重击，破开了一个口子，被禁锢的巨量玄冰煞气猛然疯狂地涌动起来，尽数顺着缺口一吐而出，向着这边冲了过来，连同海面上翻涌席卷的三昧神风、九天罡风、幽冥鬼风、八卦巽风、先天灵风，一元重水、太阴葵水、三昧真水、天星河水、黄泉冥水，一滴不剩地被清净琉璃瓶吸入瓶中。这宝瓶自有神妙，天下万水装在瓶内，俱可化为三光神水，通常一海的水才能凝聚一滴三光神水，这许多非凡之水注入瓶中，效用却更有胜之。

顷刻间满海玄阴寒气尽被吸得干干净净，杨眉大仙将息壤一抛，那混沌灵土望风就长，离手不过小小的一团，坠下时越变越大，转眼就如一座形态狭长的岛屿，正正落在那道裂缝上，立地生根，与裂缝两侧牢牢融合在一处。杨眉大仙又将清净琉璃瓶一倾，倒出数滴三光神水，浮在水面上，顿时恶风不侵，怒浪不起，海中的大小漩涡缓缓归于平静。绿柳枝轻拂之下，满天的玄冰煞云消了寒气，分裂成朵朵轻云，一束阳光照下，温暖着冰封许久的海面，海上大块的浮冰开始融化。

海眼平复如初，那只可怖的“眼眸”总算闭上了，包括祖龙在内，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杨眉大仙将清净琉璃瓶还与小秦，正色道：“今后这琉璃瓶你须慎用，此宝吸取海眼中的玄冰煞气，已成困敌伤人之利器。我传你几句法诀，捻着诀，可将道行不出你上者吸入瓶中，一时三刻便化为脓血。这法门阴毒，你记住不可滥用！”

秦星河乐得见牙不见眼，几乎没听他后半段说什么，一叠声的答应，抱着瓶子转起了圈圈，忘乎所以之余把法诀当K歌唱了一遍，幸好在场的修为都比她高，没捅出个乌龙事件。青龙鳞片张合几下，粗声粗气地道：“我说，这瓶子道行比你高的装不了，道行比你低的你不用瓶子也能打赢，你兴奋个什么劲？”

“……”

秦星河被问傻了，对呀，要是对方境界高于自己，那用上瓶子也是白搭；要是对方境界低于自己，那还多此一举用瓶子干嘛？她一时陷在这个怪圈里，半晌才猛一拍脑袋，心想：我是越活越回去了，不说同层次的强者争斗中，一件法宝往往能起到决定胜负的作用，就是遇上夔牛那种皮粗肉厚的，没件法器也不好打啊？万一有人道行不如我，但持有一件厉害法宝，没准我就要落荒而逃了，广成子师徒和赤精｜子师徒不就是例子？可见法宝这玩意，真的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祖龙刚从杨眉大仙手里取回一众法宝，连声称谢，就感应到两束堪比HC射线的炽热目光。一扭头，正见秦地仙眼冒绿光地望着自己，一秒之后，那热得浇上汽油即能着火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柔软，变得哀怨，秦星河纤腰微摆，愣是迈着小碎米步驾云到祖龙身前，摆出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嗲声唤道：“祖龙大叔～～～～～”

她这一叫不打紧，寒凉的海风吹过，足足卷走了祖龙身上三层鸡皮疙瘩，后者激灵灵打个寒战，几乎是如临大敌地打量着她：“你想说什么？”

秦星河一手轻捂着胸口，作娇滴滴欲晕倒状，一手拭过眼角，擦去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泪花，哽声道：“祖龙同志您好，自从听说了您英勇无畏，奋不顾身，拔刀相助盘古开天的事迹，我就对您敬仰不已，花了许许多多天、许许多多年缅怀您的精神，您毫不为己，专门为人，是大公无私的典范，是我们修道之士的楷模。我对您的崇拜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对您的向往如滚滚岩浆般摧枯拉朽，您就是海，您就是高山，您就是唯一的神话，您是祖中之祖，龙中之龙，您是正义的高峰，无私的海沟，舍己为人的东非大裂谷！不知您可否本着济世救人的宽仁胸怀，向我们这一对落难的姐妹花伸出援手呢？”

“姐……姐妹花？”

“是啊！”秦星河一本正经地点头，伸手向着鸿钧一指，“那是我姐姐，她平生只见过男人，没见过女人，化形时一不小心整错了，变不回来了！你别看他长的那样，其实她化形前是母的啦。”

众人集体栽倒，一时间错愕、惊讶、敬佩、同情、囧然，种种意蕴深远的眼神如同巨大的筛子，将某位嘴角不停抽搐的灰袍道人筛了个遍。鸿钧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仅剩的理智，就在这筛子一遍一遍筛过下漏了个干净。足下祥云一动，他轻轻一闪身，便出现在秦星河身侧。

秦星河惊恐万状：“姐姐，你要干嘛？”

鸿钧一手捂住她嘴，面不改色地道：“两位前辈恕罪，青龙道友见谅，舍妹化形时一个不慎，伤了脑子，从此经常胡言乱语，不辨东西。这次东海变故突生，我俩本打算远远避开，谁知她的病又犯了，竟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