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的任他搂着,他的胳膊收紧,硌疼了我的手臂。
“松萝,”好半天,他才沉沉的道,“真不想就这么放开你……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
我心头一跳,一种难过的感觉涌上来,我想那或许又叫“心疼”。
我是终于心疼了吗?还是同胤礽在一起的这么多天里,心中已经习惯了温暖的感觉呢?亦或者是因为那样的温暖让我的心变得比从前柔软脆弱了呢?
“你要好好的……”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这句话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会的。”他的口中有暖暖的热气吐在我的耳旁。
“按时休息,晚上不要熬得太晚……少生点气,生气不好……”
他轻轻一笑:“你是在担心我么?”
我的心颤了颤,我刚才说什么了?
“我还以为你再不会担心我了……”
他的声音,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我忽然想起从前他耍赖的事情来,平静了一下心情,吐了口气,暗道:松萝啊,这个人演戏的本事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我翻了个白眼,推开他,道:“回去吧,天色已经晚了。”
他便道:“你先回去吧。”
我见他坚持,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发现身上还裹着他的狐裘,便取下走到他面前交到他的手里。
“天冷,你披着。”他又给我披上。
“你回去还有那么远,”我揭下,顺手帮他披上,“还是你披着吧,我没几步就回屋了。”见他还要取下,瞪了瞪他。
“你怕我冻着了?”他又笑起来。
“不是。”我没好气的说,却不禁心虚起来,只说道,“我才不怕你冻着呢。”
他反而轻笑出声。
我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恼火,道:“我可走了。”见他还是一脸温存笑意,便转身走掉。
走了一段,心中不知怎的一动,慢慢停下来,扭过头一看,见他竟还站在原处看过来,心口“突”的一跳,我连忙掉头离去。
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生怕弄醒了胤礽。钻进被窝里,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人的温暖表情。
心情繁复,没有丝毫的睡意。我滑进被子里,蒙住头,却仍然挥不去脑海中的那张面孔,我忽然发现,他仿佛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到底是哪儿不一样呢,我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此一直到差不多后半夜,才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天空渐渐阴霾,我能感觉的到胤礽的精力在一天天的流逝。
大雪,漫天飞舞,有几片落在窗棂上,瞬间融化成晶莹的水滴。胤礽忽然想看屋外的雪景,我便支起一面窗屉。然后也偎进榻上,扶起他,让他靠在我的怀里。
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只能倚着我。
我忍住心酸和眼泪,只预感到将要来临的一切……
“二哥,你看外面的景色多美……”
“是啊……最后一次见了……”
泪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更紧一些的搂住他,脸颊贴在他的额头。
“松萝啊……来世……我还能找到你吗……”
“能……”
“可我怕你啊……认不出我了……”
“不会的……”
“是啊,你不认识我……不要紧……我会认出你就行了……”
“二哥,”我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轻轻的缠在他的小拇指上,一圈又一圈,最后系上了一个小结。乍一看去,就像一个小小的指环,“来世,你别忘了戴着这个,这样我就能认出你了。”
他的唇角溢出暖暖的笑意,手指轻轻摩挲,“我不会忘的……”
“二哥,你可记得你欠我的愿望。你答应过我,明年春天咱们要一起放风筝,你还要吹箫给我听……二哥,你不能反悔。”他轻轻地摇头。
“再等到这样的雪天,咱们就在园子里堆个大大的雪人,和它一起赏雪景……二哥,你看窗外的寒梅开得多俏丽,闻着它们的清香,就不觉得冷了……”他盍着眼,静静的听着,似是睡着了一般。
“记得从前在宫里,下雪的时候,每次都是和悦宁在雪地里玩,最后总会一头雪的跑进屋去,虽然冻得瑟瑟的,可是心里确是高兴愉快……”他的手缓缓的垂下,只是嘴角仍然有着丝丝笑意。我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涌出来,滴在他的额上。
“二哥……”我紧紧地搂着他,“……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一群人在御花园里打雪仗,那天没有你……我们所有人最后都成了雪人……”泪越流越多,令我哽噎的难以出声。
我没有停下,慢慢的给他讲着我从前的那些快乐,他的神态安详柔和。只是他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二哥,冷吗?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个声音:“松萝。”
我慢慢回过神,才发现眼前站着那个明黄身影。我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
“松萝……他已经走了……”
我的心像突然恢复知觉一样抽痛起来,二哥,已经走了……
“二哥,你怎么能走,你还欠我的愿望……二哥!”像洪水终于决堤,我痛哭出声……
……
二哥……温暖的怀抱,令我忍不住抓紧,却还是觉得无比的寒冷。迷迷糊糊的,只听见一个透着焦急的声音:“快!再快一些!”
似乎是在小船上,那个怀抱紧紧地搂着我,我只模糊的感到路途颠簸……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95章 冰释
我独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周围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升起,全身变得温暖起来。然后就听见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我的名字……
意识渐渐恢复,只是全身无力,嗓子也辣辣的。
“松萝……”是他的声音。
我不是和二哥在一起么?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心中忽然一跳反应过来,二哥,已经走了……
冰凉的手指触到我的眼角,我慢慢撑开重重的眼帘,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他就在我的身边,搂我在怀里。
“松萝,你终于醒了。”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我……”我的天,我的嗓子怎么变得这么沙哑难听了。
“你发着高烧,一直昏迷,都两天了,你知道我有多怕……”他紧搂着我,“休息几天嗓子就好了,不要担心。”说着便让人端水来。
他靠坐在床头,将我揽在怀里,喂我喝了水。嗓子才好一点了。
“我这是在哪儿……”我又躺下,闭了闭眼费劲儿的说。
“在我书房的里屋。”
“二哥呢?”
“……你不用担心,后事会安排的很好。”
“……我要回去,小念还在家里等我……”嗓子扯得很疼。
“嗓子还没好呢,少说些话。我已经派人送信给小念,再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赶路?”
我闭上眼,只觉得心里有一处空空的,身上也跟着惫懒酸痛起来。这么多天同二哥在一起的画面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他的柔和动听的声音,他的温暖和煦的笑容……
二哥……我想你……
我将脸转向床里,任泪水落在枕上。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我感觉到他起身下床,替我盖好被子才轻轻走了出去。
晚上,太医又来诊了一遍,说身体虚弱急需调养,开了药方。
他在床边坐下,握着我的手说:“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我摇摇头,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觉得累。
“不吃东西怎么行,用点粥好不好?”
我仍然摇头,干脆闭上了眼,我真的不饿,我只想睡觉。
如同漂浮在云雾里,恍恍惚惚,没有多久便沉入了梦中……
一觉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昏黄的烛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周围很静,一个人也没有。
我支撑着坐起,发了一会儿愣,脑子里空空的,便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醒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昏暗的光线下我能感到他的眼中有隐隐的忧虑,“感觉好些没?”
我望着他,他面容柔和,只是眉间似有淡淡的疲惫。
我笑了笑,点点头:“好些了。不用担心,你去忙你的吧。”嗓子也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他握了我的手,微微一笑:“饿了没?”
我摇摇头。
“怎么能不饿呢,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他的眸中忧虑未减,令我怔了怔,最终点了点头。他扬起唇,吩咐了外面的人上粥膳来。
屋内亮起了灯光。
他喂我吃粥。我强迫自己吃了半碗,实在是没有胃口,便不用了。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坐一会儿就行。”
他忽然轻轻拥住我,“振作一点好吗?他若在天有灵,一定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我心中一颤,一想起从前朝夕相处的那个人永远离开了我,眼泪便夺眶而出。
“他最想看到的,是你能平安快乐,你这个样子,”他握住我的肩,凝视着我的眼,“他如何能放心?”
我望进他的瞳,那里如暗夜之海漆黑一片。你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忍不住不去想。我不敢相信二哥和我从此便天人永隔……
“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我点点头。
第二天一觉醒来,习惯性的揉了揉眼,发现被人拥在怀里。我轻轻地扭过头,就见他正熟睡着,样子沉静安然。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窗外天还未亮,想来他应该是才入睡没多久吧,眉间轻蹙,似有淡淡的疲倦萦绕。
我复又转过头,闭上了眼,只是睡不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的手微微紧了紧,他轻轻的靠近,脸埋进我的发里,良久,慢慢放开我。我听见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他又帮我掖好被子,在我的脸颊吻了一下,便出去了。
我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涩涩的,还有浅浅的惘然。
迷迷糊糊的,我感到有人在我的枕边,脑中渐渐清醒过来,回过头,就见一张小小的面孔,趴在旁边望着我。
我怔住了,她似也没料到我突然醒来,微微红了脸,站起身。我也支撑着坐起,看着她笑了笑:“怎么,不认识妈妈了?”
她嘟了嘟嘴,半晌道:“听说你病了。”
我扬了扬唇:“没事,不用担心,受了点凉而已。”
“谁愿意担心你!”她不服气的道,“你都不管我,我为什么要担心你!”说着气鼓鼓的背对着我坐在床上。
我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的头,却终是迟疑片刻收回了手。只说道:“妈妈怎会不管你。”
“你若管我,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抛下我!”她微侧了头,仍然不看我,“你不是我妈妈,没有哪个妈妈像你一样狠心!”
“是妈妈的错……”
“你根本就不爱我……”说着竟呜咽起来。
我再顾不得许多,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搂住她:“妈妈爱你,你是妈妈的乖女儿,妈妈怎能不爱你……”我的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我讨厌你……呜呜呜……”她在我怀里大哭起来,“呜呜呜……我讨厌你……讨厌你……”
我抚着她的背:“乖,不哭了……”
好半天,她哭累了,偎在我怀里抽泣,我轻轻替她擦了泪,笑着道:“眼睛都哭肿了,这么丑的孩子,谁愿意要?”
她“哧”的笑出来,却又鼓着腮瞪着我:“丑也是你生的!”
我轻笑出声,想到一件事情,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铃兰,妈妈问你,你想不想跟妈妈去江南?”
“可是爸爸怎么办呢?”她微微迟疑。
“你若想爸爸了,妈妈再送你回京城。”
“江南好玩吗?”
“好玩。江南的水比这里的清,阳光比这里的温暖,江南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是这里没有的。”
“妈妈,铃兰想去江南,可是铃兰又舍不得爸爸。”
我没有说话。
“……嗯,那铃兰跟妈妈去江南玩一段时间,妈妈再送铃兰回来看爸爸,好不好?”
我理了理她额前的发,点头一笑道:“好。”
晚上,我披衣去了外间,他正坐在炕上批改奏折。转过头见了我,微笑着放下笔,走过来拉我在他旁边坐下。
“脸色看起来好一些了。”他握着我的手,仔细瞧了瞧道。
“……我想明天启程回江南去,带铃兰一起,她要是玩腻了,再送她回来。”
他的手指颤了一下,随即又握紧了我的,揽住我的肩道:“大雪天的,路上这么远,我怎能安心。再说你的病还没好利索,要不等开了春,天气好一些再回去。不然我实在是不能放心的。”
我沉吟片刻道:“小念还在家等着我,快过年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他一笑:“这个你就放心吧,几天前我让人快马送信过去,没准这会儿那孩子已经在路上了。”
我睁大了眼瞪向他,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听话,路上积了雪,你又带着铃兰,让我怎能安下心来……等开了春,官道上的雪化了,天气也暖和了再走好不好?再说也不急于一时。”
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我一个人走倒不要紧,现在有了铃兰,就怕在路上着了凉受了风寒就不好了。因说道:“那我这段时间还是住哥哥家吧,总不能天天赖在你这里。”
他扬唇一笑:“只要你愿意……好吧,你想住哪儿都可以……”
等到身体大好了,我便住进了哥哥家里,这时我才知哥哥已辞了官,整天在家过着悠闲日子。铃兰也常过来陪我,天天腻在我怀里,我的心里觉得宽慰了很多。
腊月底,小念赶到京城。
刚见面的时候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孩子这一年多,个子真是蹭蹭的往上长,比我都高出许多,也比从前强壮了一些。现在都成了他搂着我了。在他温暖的怀里,我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妈妈,怎么哭了?”他轻轻地替我擦着泪。
我笑起来,自己擦了泪道:“妈妈这是高兴的……快进屋吧,瞧把你冻得……”
进了屋,替他解下狐裘,哥哥笑着拉了他坐下,嫂子也一脸欣慰笑意的握了握我的手。
这个除夕,过得很温暖。铃兰回了宫里,宅院里便剩下哥哥一家、晟佑一家以及我和小念。
零点的时候,鞭炮震耳欲聋。站在院子里,能看见宫里放起的烟火,绚烂非常。那样的璀璨光芒,照亮了天幕,如一条华光十色的路,直通天堂。
“妈妈!”铃兰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就见他抱着铃兰笑着走过来,怔了怔。
家里的人正要行礼,被他止住,只说忽然想过来看看,便悄悄的来了。
铃兰扑进我怀里,他走到小念面前,笑着拍了拍小念的肩,道:“小子,个子快赶上阿玛了。”
小念抿嘴一笑,忽然伸手抱住他,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先是一愣,表情变了变,也不知回了一句什么,就见小念勾了勾唇放开他,他便一拳打在小念肩胛,说了一句:“臭小子!”却也忍不住笑出来。
我微眯了眼看向这两人,看来这孩子有什么瞒着我,抽个时间要好好审问他。
进了屋,屋里的气氛因为某位大人物的到来而略显局促尴尬,不过他倒是兴致很高的样子,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要走,只留下铃兰。
大门外,他握着我的手,道:“外头冷,看冻着了,回去吧。”
我点点头,看着他上了车,他又掀开窗帘嘱咐了我几句,才一径往宫里而去。
回首又见他(清穿) 第96章 遇刺
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