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八角找出纸笔录下脉象诊断,就去附近的熟药惠民南局抓药。秦小猪打量了下这小院,不过是个四方小院,深藏在小巷深处。院中无遮无拦只有一颗大枣树。落了满地熟透烂掉的枣子。抬头眺望可以隐约望见外城城墙,屋里家具也都齐备。当初若不是姬璞及时回来,葳蕤都要在这里与人结亲、生儿育女了。蔡婆子当然不会弄个光秃秃的屋子,就叫葳蕤住进来。只是这里长久没人居住,四下里落了一层浮灰。秦小猪被独自留下来,安顿好方明德,就皱着眉毛开始打扫卫生。
这会外间传来拍打门的声音,秦小猪丢下扫帚跑去开门。到门跟前,却听到个陌生男声,轻言细语隔着门问道:“阁下可是蔡家娘子的家人。”这话问得巧妙啊。这宅子是蔡婆子买的,却是要给葳蕤住的。根据秦小猪这些时日的了解,蔡婆子光棍一个。在京中再无亲人,那么外面的这人又是谁呢。秦小猪一下子上辈子延续至今的八卦之心,瞬间燃烧。急慌慌从门缝看去,只见一个衣着朴实,瞧不出年岁的白净男子静静矗立门前。
小猪打开门。待要和他细说。那人一瞧是个漂亮姐儿在门里站着,略红了面皮,说不出话来。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还是秦小猪先开了口,问道:“敢问这位郎君可是与蔡大娘有旧。”那人听了这话,突然就笑了。幽幽说道:“这世上的人见一面都是缘分,何况许多面来着。”说完这句,竟然也不告辞。就飘然走了。
秦小猪呆呆站在门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揉揉眼睛再看去,街上哪还有那人的影子。心道我莫不是看花了眼,或者适才是见到个妖精。念及于此,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秦八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她上前拍了秦小猪一巴掌,问道:“怎么在这站着。方举人人呢。”
秦小猪揉揉后脑勺,说道:“她还在屋里躺着呢。八角姐,我跟你说,刚才的事太稀奇了。”说着,便把适才的怪事和自己的推测添油加醋说了。秦八角指了指天空,道:“青天白日的,不至于吧。”又问:“真有这么一个人?”秦小猪见秦八角不信,哇哇叫着,赌咒发誓说是真的。秦八角行走江湖多年,能人异士见得多了。一听秦小猪的说法,便猜测那人使了个障眼法。不过为了逗弄这小猪,才故意这般说。
她也不和秦小猪细说,心里记挂方明德的事。便叫小猪弄热水,先给方明德稳定病情。秦小猪也晓得这事耽搁不得,万一小方同学考中了进士,人却被烧成了傻子,岂不是亏大了。樊大郎的心思全系在这丫头身上,要是真成了那般结果,他一定会哭死。更不用说方家老爷、夫人,秦小猪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把丸药给方明德吃下去,秦八角顺手又在炭火盆里加了柴,屋子里热烘烘的。虽然土炕没有通烟道,一时不能启用,屋里也温暖。二人就这么守了方明德一夜,次日秦小猪去军械监。秦八角独个守在这里,中午秦小猪再搭车过来极品大教皇。午后时,方夫人的那位弟子来了。她是带着寺里住的同窗,和能联络到的同乡一起来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方夫人的名头,也和方明德有些交情的,都来看望方举人。
方明德还在昏睡中,众人见了不禁唏嘘。言谈间说起此次春闱中,亦有举子因着诸般原因没能考完全场。有的病得被人抬出来,有的干脆就死在号间里了。真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秦八角听了这些人的话,也明白方明德算是幸运的了。她出得场子才倒下,也不知道带病考试,卷面考分如何。最后这些人走了,留下两个举子照看房名的。
秦八角谢过她们,自己也不能久待。她明日便要入学太医局,那边监舍准了她的住宿请求,今个天黑前便要把包裹行李尽数搬过去。临走又留些银两交代二人,方明德如今情形稳定。只是累日积劳,需要休息缓解。若是情况有变,可以去某处找郎中,某处找秦小猪和她秦八角。那二人一一应下。
那日见到的奇怪男子,只是昙花一现,后来再没来过。回来向蔡婆子打听,这个老家伙也是一点口风都不漏出来。秦小猪颇感失望,这情绪却没维持多久。府中的好事近了,人人都被感染的兴致高昂。皇后听说最后姬盂把喜事定在了二月里,唬的手忙脚乱。这什么都没有怎么办,还是颜妃出了个主意。说他给姬璞的嫁妆是早就预备好的,这孩子却一拖再拖。现下正好拿去先顶上多玛这边,他那份日后再筹备不迟。
皇后真心感激颜妃救急,且颜妃身后的王家家财丰厚,便也不和他客气。只把衣裳鞋袜等,按照多玛的身形改了,刚好赶上姬盂定的那个日子。那日大早,碧空万里,晴朗无云。多玛的嫁妆从大内排出去,一直到蔡府大门,绵延不绝。京城百姓但凡得闲,便都来凑热闹分些喜气。其实也瞧不见什么,皇子出降是要设步障的。但是耳中可以听到噼里啪啦鞭炮声、呜里哇啦喜乐声,看着高出步障的行幕缓缓移动,京人便把余下情形都脑补了。
此外值得一看的还有兵卒拿着扫具,金桶银桶扫洒前路,谓之“水路”。这是从步障下方看到的。后面又有一众年轻漂亮男子,金珠点缀头面,穿红衣持青盖前导,这个也有个名头,叫“短镫”。后面有诸多武官抬舁,皇子所用制式等级与别个富贵人家不同。那轿子大的如同一间屋舍般,且引一段说辞叫众位看分明。“前后红罗销金扇,乘金铜檐覆剪棕。朱红梁脊金凤花,四维垂绣额珠帘。白藤两壁缕金花,一众神仙到人间。”
不说别个,便是那轿子外檐,便有约五尺高,深入尺余,阔四尺,内中容纳六个贴身伺候的侍从。前后迤逦都是一担担的嫁妆挑子,与别的皇子不同,多玛还有许多奴隶、一车车毛皮、珠宝金银。便是不瞒也遮不住那些金石玉器宝贝的光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好事的一路跟着舁车到了蔡府前,突地恍然大悟,说出一段歪理道:“原是小蔡大人这般人物才和天家皇子般配,若是别个娶了,门第狭窄,这车马轿子也进不了门啊。”此言一出,人人哈哈大笑。派发利是红包才是这些闲人今个来的重头戏,蔡婆子早打发人换了一箱子钱串,现下尽数散开。新人进了大门后,放了长串鞭炮,便把这些散钱漫天撒了出去。
众人顿时,闹哄哄抢作一团。抢的钱多钱少是一回事,沾染上天家贵人的福气才是最重要的。抢上两枚揣在怀里,今年开年有个好兆头,也好一年顺利兴旺不是。蔡府里间吹吹打打的动静还未停歇,众多来赴喜宴的宾客汇聚在“中意堂”里。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大名鼎鼎的中意堂,到的此间,人都有些飘飘然。
蔡玉琦即是新娘子,又是府里主事人。连日的闲适都在今日做了偿还,忙得一整天下来支持了几块点心,一口茶水。终于到了曲终人散,她才有时间,去仔细看看新郎官。进到内宅新房,多玛小子早已经睡着了。蔡玉琦摇头笑笑,她今个也累得很。便随便脱了衣裳,把人揽在怀里睡下。
姬盂碍于身份名字,不好亲自来听壁脚,只派了几个得用的过来。那几人等到鸡鸣,屋里也是静悄悄无甚动静。只好回去据实禀告姬盂,把长皇子急得不行。暗道这婚都结了,怎么还不动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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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5,今天更晚了,来不及修改{+
第一百五十第八章 落花流水()
多玛次日在个陌生女子身边醒转,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蔡玉琦,人已经被他拳打脚踢到床下去了。蔡玉琦反应灵敏,刚觉得不对就采用了个自我保护的姿势,却还是摔的不轻。抬头看见多玛从床沿探出脑袋在看她,忙把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对他露出个笑脸。多玛瞧着蔡玉琦笑得好看,自己也不知觉跟着笑了。
外间人听到屋里动静,敲门问可要伺候梳洗。蔡玉琦止住他们,又抬头问多玛道:“你昨日睡得可好。”多玛面上一红,新娘子和新郎官新婚之夜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但是昨晚他却不小心睡着了。蔡玉琦问这话,他是该回答好还是不好呢。便垂下眼睛,踌躇答道:“挺好的,你呢。”
蔡玉琦看着多玛垂下的长睫毛微微颤抖,心里一软,爽快笑道:“也挺好。如此,我们便起身吧,一会还要去给父亲请安。”她却坐在地上起不来。刚才下意识是用肩背着地,那处箭伤外面长好了,一磕碰内里还有些痛楚。虽然蔡玉琦极力掩饰,多玛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人难道是纸糊的嘛。
蔡玉琦挣扎起身,两人梳洗好去见姬盂。姬盂早就在厅堂里等着了,他是府中最大的,又是最尊贵的,老实不客气做了上座。另有些蔡家的旁支尊长也被请来,在两旁坐下。府中家人和宾客们今日只捡着紧要的来了一拨,有的有位子坐,有的没就站在后面。即便如此,以上这些人也已经把中意堂挤得满满当当。
多玛到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被许多人注目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些人的眼神却不是个个和善,艳羡者有之、关爱者有之,还有眼中带着嘲讽和不平。多玛皱了皱眉。再看他的姑姑络绒登巴也在这里。按照大顺规矩,今个络登不该出现在此。不过军情紧急,络登其实是来和多玛告别的。这事在女帝那里报备过,谁也反对不得。蔡家上下粗鄙惯了,不大看重这些礼数。只有姬盂对此有些不大赞同,他心说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皇子像六哥一样活着。嫁到我家就是我家人了,行事也要以我家为先。好生生的改口日,弄了个姑姑在这里。又不好叫络登下去等着,如此也太扫人脸面。
再加上蔡玉琦和多玛翩翩来迟,前者面色惨白。后者气色不好。姬盂心疼自家闺女,意见更大了。他一不高兴,脸孔也板正起来。全无那日见秦小猪的和蔼模样。这下多玛也瞧出不对来,他不是软和脾气,干脆假装不知情,生硬应对。蔡玉琦眼光在众人面上一扫,便把各人的心思看了个大概。不由地暗中叹了口气。别人如何瞧不上多玛也就罢了。怎么老爹也是这样,难道这不是他亲自挑选的佳儿吗。一早上时间匆匆过去,好歹把面子上的和睦维持到了最后。
洛登还是挺满意蔡玉琦这个外族侄媳妇的,小蔡大人的名声,在京中这么些时日她听说了不少。虽然她不大相信蔡玉琦的武力值,像大顺人吹嘘的那么高。但这人绝不是个空耍嘴皮的花架子。身居高位,出身煊赫,领过兵打过仗受过伤。人生的好。待人接物温和有礼,瞧着今日对多玛又体贴。基本符合吐蕃王择儿媳的条件,回去把这事给赞普和弟弟说了,此行便算得偿所愿了一半。
另一半还是要着落在携手大顺,用兵西夏上。下午络登进宫觐见。女帝叫先在外间等着,她还要叫几个用得上的人过来。不一会来了一人求见女帝。却是三皇女姬圭。络登见人走得近了,赶紧抱拳相迎。姬圭也看见了络登,便有了些猜测。心中欢喜,面上便带了笑意,略一拱手进了大殿。络登久闻三皇女勇武,心说要是大顺天家舍得把这位派到我吐蕃助拳,这些日子也算没白耽搁。
姬圭也跟她差不多想法,北征她只在晋阳城外捞了个机会胡乱打过,毕竟是没过瘾。若果真叫她到吐蕃去,那才真是得其所哉。女帝把人叫进去却不是叫她打西夏,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叫她把在太原用的那种炸弹赶制一批出来,跟其他后续物质一道,交有司押运到吐蕃去。
姬圭大感失望却还不死心,便道,恐番民火器使用不得其法。女帝亦不曾漏算此事,笑道:“这事不需你操心,我自有人选。”女帝卖了老大个关子,可把姬圭好奇死了。朝中除了她本人,哪还有骁勇善战的良将。
秦小猪趁着蔡府办喜事,可算是把当下的美食吃了个遍。什么煎、炒、烹、炸、烧、烤、炖、熘、爆、煸、蒸、煮、拌、泡、涮,诸般手段样样俱全。吃得秦小猪肚滚腰圆,到了此刻方信服古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好吃的东西多着呢。这厮吃到最后才想起已经不住在府中的秦八角,央人为她把软羊、龟背、大小骨、诸色包子、玉板鲊、生削巴子、瓜姜等各留一份,好拿去给秦八角享用。
前一日晚间吃喜酒,第二日恰是休沐日。秦小猪便拎着东西往城西去找人,到了扁鹊庙却没寻到秦八角。有隔壁寝室的学生道,昨日黄昏有人来给秦娘子送信,说是有个她的朋友病情反复。秦八角那时请假离开,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秦小猪心说,偌大京城,秦八角的朋友不就是蔡府里几个嘛。是了,方明德方举人有事也是要找她的。便有搭车赶往城南,好一会到了地头,果然秦八角在那里。原来方明德的病情本已经将将好了,不知怎地昨日又感风寒。她的那位世姊妹延请郎中来看诊,方明德却不肯就医。起身要出门,还好她身子虚软没走多远人又倒了。看护的人为着稳妥起见,就求人把秦八角寻来了。
秦小猪想着见者有份,大老远提来的食盒子,免不了待会要分方某人一份,就觉着可惜。秦八角见她过来却很高兴,便一个看着大灶热饭食,一个守着小泥炉煎汤药。两人有说有笑。交换这几日分别后的大事小情。秦小猪手舞足蹈给秦八角说蔡玉琦大婚的盛况,又炫耀那些民众们没看见的细节,她近水楼台也瞧见了。比如多玛皇子身姿绰约,络登将军魁梧矍铄。又感慨檐轿广阔华丽,可惜那是皇家御用,把人放下就回转大内禁中。她只在远处瞧见几眼,没法到近前一探详实。
听她们说的热闹,方明德的那位看护举子,忍不住也跑来和二人闲话。方明德独个留在屋里,脑子里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人在病中体弱神虚。不免为外物所趁。她这几日暂居于此,四邻见住进了陌生脸孔,依照惯例都上门探望。其中有位俊秀小郎君说话斯文有礼。方明德对他很有好感。那孩子却是苦命,自呈亲爹早已亡故,亲娘娶了后爹便成了后娘。家里新生了小妹妹,要把他卖了换银子呢贴身女仆很妖娆。
方明德闻听天下竟有如此恶行恶状之人,愤世嫉俗之心暴起。师姐私下劝她说这也是个人的命。若是那小子是个自强的,叛出家门自立门户不也过的。况且这小子与你我认识才有几日,便把家中这般隐秘事告人。指了指头颅道,恐怕不是这里有些问题,便是另有所图。方明德听了颇觉着不以为然,却无心和人争辩。话语都咽进了肚子里。又想起包裹里那不明来历的银两,果真有了危机,怕是也只能拿那个救急。师姐又拿樊家几个说事。她与方家交情不浅,说这些事并无甚顾忌。言道樊家三小年幼失怙,不也把自家照料的好好的。更难得的是那般艰难处境下,还能想着救助别人。该是他们善有善报,如今秦小猪发达也可以带契锦儿。
方明德听前面还好。听到这里插了一句问道:“秦小猪如何发达?”
师姐道:“听说秦小猪与蔡府少主有些恩惠,蔡府总管肯借这宅子给你我。一半也是瞧在她的份上。”方明德听了这话,心中膈应,便道:“学问一道从来做不得假,锦儿将来考学全看她自己平日用功读书,与秦小猪亦是无干的。”又道反正她人也已大好,便要回城北寺庙里去。师姐知道这人倔脾气又上来了,忙劝阻她道,不日贡院便要放榜,留在此间方便看榜。
方明德不听此言犹自罢了,听到这话便再坐不住了。说道:“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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