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攻城投石车,就是攻城用的,难道那童海是想在黄河冰封时,先一步过河攻打我方?
众人面面相窥,都不大相信童海会那么白痴。谁不知道辽国以骑兵立国,不管是宫帐军、部族军、京州兵、属国兵都是上马骑兵,下马悍卒。她童海要与我大辽进行城防攻占,这攻守位置她也弄反了吧,不禁都对这童百川起了轻蔑之心。这日童海派出去的禁军又都悄悄回来了,她们出去另有使命,回来时带回许多远途运送鲜鱼的鱼车。
这种专用车辆能载水,京师入冬吃鱼都是用这种车从黄河等地远道贩来。沈茂德的家乡附近多有水系,吃鱼可以就近捞来,用不着费力从别处倒运。是以对这“车鱼”用的车以往只是听说过,并不曾见过,不禁有些好奇。就和宋蝈蝈两个想上前去瞧个究竟,却被一旁看守的禁军斥退。
俩人回去营帐路上,宋蝈蝈还有些愤懑,气哼哼地对沈茂德道:“什么玩意,不就是几条破鱼吗。又不是金子打造的,看一眼还能少块肉去。”想当初她在家时,多少人拉关系送老大的锦鲤给她。她都没想着去看一眼,全都直接丢给厨下做成羹汤孝敬老爹了。如今不过几条河水里捞出来的野鱼,倒成了宝贝,看都不许人看。
沈茂德也不理这人,自顾自想着适才那鱼车似乎有些不大对头。但她没见过正常的鱼车是个什么摸样,便也不知道如今这车有什么不同。当晚风雪大作,气温极度下降,离着营帐里篝火远一点都滴水成冰。厢兵们冷的睡不着,哆哆嗦嗦小声说话。突然有将官传令,叫厢兵全部起来去校场集合。正好众人都是穿着一身行头浅眠,闻言纷纷起身,很快就把校场站满了。
沈茂德和宋蝈蝈到时,才发现校场没有点燃营火,只在前方点了几盏灯笼。不一会童海和二皇女都来了,二人谦让一番。童海便开口命令禁军和厢军一同动手,把攻城投石车和床弩沿着黄河一线摆放。又叫弓弩手填补其中空缺,骑兵两翼待命,步兵卒方阵居后。等众人顶风冒雪做完这些,那些鱼车也被推了过来,和投石车用的石块、床弩用的弩弓放在一起,弓箭手的弓箭尽数到位。
童海这才下了二道命令,揭开鱼车上面的木板,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液体。沈茂德站在一辆投石车边上看的分明,心中吃了一惊,莫非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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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吃酒看戏()
宋蝈蝈瞧着沈茂德脸上神情不对,想要探头来问。但时间紧迫,后者已经没得空闲和她细说。就见每辆车后都有一个禁军头目指挥人手,把石块和各种箭矢在那种黑色液体中浸过捞出,放在一旁待用。鸡鸣时分对岸也有了动静,童海叫人去河面上踏过,人骑在马匹过冰面已经没问题了。风雪一直没停,大顺兵马半夜出来,如今物件上、人马身上都是白雪皑皑。离得远了看去,真个是一支绝妙伏兵。
主将没得命令,众人都不敢擅动。对面嘈杂一阵,沈茂德等人先自感觉到脚下有动静传来。然后就见视野所及,远方白色苍茫大地上,天地之间出现一条黑色蠕动的线。仔细看去,那条线却是无数个黑色的点。随着黑线慢慢向己方推进,那条线加粗,变成了黑色的块。终于那方阵来到河边,一边观望试探,一边踏着冰面过河。
沈茂德担心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太久,事到临头却不那么怕了。睁着满布血丝的双眼,精神亢奋地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李黑虎有些晕船,从上船起就吐啊吐啊到现在也没吐习惯。但她向来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脸色青白地爬上甲板,又狠了狠心爬上舵楼,任凭海风把她的大氅吹得风中凌乱。她强迫自己往起伏不定的水面看,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一阵失重感。李黑虎两只虎口紧紧扼住面前的船体,心中鼓励自己,有风好,有风船才行得快。
这话叫边上跟着的水军厢兵甲听到,那货也是个没眼色的,竟然“嘿嘿嘿”傻笑起来。李黑虎本来就身只不舒服心情也不好,听到这笑声觉得愈发刺耳。压住怒气问道:“本帅说错了?”这货做厢兵前是个海贼喽啰,没大没小惯了。听到李黑虎问话,便道:“将军只知风大好行船,却不晓得咱们如今是逆风呐。”回身指了指身后的桅帆,又指了指脚下的海水,笑道:“您瞧,大船在走“之”字形路线。”
李黑虎光站在此处就一起勉强,哪里还闹得明白船走的是什么线。厢兵甲见她不说话,以为将军还有异议,就各处解释一通来证明自己的看法。李黑虎用心听着她说话。一时竟然忘记呕吐。事后觉得此法最好,比喝完军医给自己熬得难喝的中药汁,躺在舱里半死不活强多了。便叫人给这厢兵甲发了奖赏。叫她每日过来给自己讲讲,厢兵甲自然没有不从的。
且不管李黑虎如何,最后海上大船终究都到了预定地点。此处乃是滦河下海口,后来滦河东移,在此处留下个三角沙洲。前朝时亦曾用作漕运良港。州上有淡水出,甘甜凛冽。但这只是李黑虎取这里登陆的原因之一。还有更重要的因素是,此处虽处北虏长年控制的燕云二府范围,却离辽国各州州府距离都远,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入境。再有就是沿海岸往北便是渝关,渝关险峻。且因早早沦陷北虏契丹人之手。失去了原先北据关守的作用,如今防守松懈。若是能拿下此处据而守之,便一定程度上切断辽国各京道驰援路径。南下辽军亦少了一条重要退路。
在沙洲上下船整肃计算人头,众将士搭乘大船北上十存**,这个数字已然是很好了。到李黑虎在陆地上站稳了脚跟,方发现此行并不仅是和她一个不习惯坐船,有不少兵卒也不大舒服。马上就要有军事行动。有人病倒可不是好现象,便叫随军医官赶紧为各人诊治。细查之下。却叫人吃了一惊。这些人哪里是单纯晕船不习水性,乃是不知何时感染了天花病疫。
这事全因兵力不足,临时从民间征发的乡兵和厢兵而起。当初蔡玉琦献上痘疫之法,女帝下旨军中全数种痘,民间却全凭自愿。如今这疫病在军中发作,虽绝大多数人都是免疫的,不用担心会造成多大危害,却真个叫人有些意外。军医都具体操作过痘疫法,驾轻就熟,迅速给余下没有种过痘的人做了防疫。
隔了一日便有人死去,副将前来请示,如何处置这些病患的尸首。李黑虎扭过脸背着双手遥望北方,等到那副将都以为李黑虎忘了她的存在时,才听到主将幽幽道:“这些都是为国尽忠死去的大顺好女子,要把她们厚葬了我才能安心。只是战事未捷,却不好即刻送她们回家乡。我打算做几副棺材将她们成殓了,叫她们与我众兵士共进退,你觉得如何?”说完,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副将。
副将被她盯得默然无语,暗叹这是什么狗屁主意啊。带着疫病尸首东奔西走、四处传播瘟疫,偏偏打着名义还是如此高尚纯洁。咱们自己人都是种痘免疫过的,自然不会有事。可这支队伍所到之处,各地的军民情况就难说了。真个是要走一遍死一片,瘟神过境一般行事。心说李黑虎你可真是黑,黑心黑肝黑肚肠。可又觉着这真是个极妙主意,如此将来己方将士与辽军抗衡,攻城掠地,吹枯拉朽,全然不费力气。
副将心中窃喜,这仗比她想得要好打,便屁颠颠说了句“全听将军吩咐”,就要拱手行礼退下。却听李黑虎又道:“将士们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叫王家给多置办几套贴身衣服。今次有人患病想来便是因着衣物不常换洗的缘故,日后每到一地,除了饮用水外,派人各寻水源把那些衣裳都洗了吧。”副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从源头污染起啊,立刻也欢脱应下了。李黑虎叫她把医官召来,便可退下着手去办那些事。
因着以往做过类似工作,医官应付这次危机很是轻松,不一会便七七八八都来中军帐见李黑虎。李黑虎道:“想来你们也都看见了,将士们是踏上北地才发作的疫病。可见此处与我大顺江南一般,今年风水不调和。”听到李黑虎这歪曲事实的言论,有个年轻医官想要发言,却被边上年长者及时止住。
李黑虎也看到了这情形,点了点头。又道:“众位都是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的慈悲人。我也不忍见这十六州萧条,百姓生灵涂炭。我给诸位提个建议,日后沿途接管医铺药店,便由各位免费为百姓赠医施药。分文不取,只为我大顺女帝朝廷宣扬慈悲之心。却是要辛苦各位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一众医官便是开始还有些不满意,到得此处也只要说个好字。又有油滑老于世故的,纷纷盛赞李黑虎心系百姓,领兵在外依旧不忘陛下和朝廷,时时记得宣扬传播正能量。好人哪。真个是世间少有,天上无双的好人。有那年纪大些的糊涂大夫,感慨于李黑虎的热心肠。热泪盈眶。年轻的则被激起了血性,有心要为大顺争回脸面。话及于此,李黑虎才一笔带过说道,关于染病身故的兵士她会妥善处理。将来都按照因公殉职办理,给全军和那些士兵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
众人各自领命办事。李黑虎独自坐在帐中,又想起女帝召见那日和她说的话。女帝道:“自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本朝每逢出兵便派文官督军凌驾于众将之上,乃是有鉴于前朝兵祸。但你此行却与别个不同,你不是去正面迎敌,而是去偷袭。兵行诡道。无所不用其极。用你就是信你,再弄个督军给你,便是多此一举了。”李黑虎听话听音。听懂了女帝的话外之音。忙再三叩谢了,方才趋步后退而出。
回到自家府邸,她只悄悄和母亲说了这事。李家老娘道:“陛下既然如此说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分寸却要你自己把握,莫要留下什么话茬叫后人说道。”李黑虎垂手听了母亲的教诲。一一应下。如今她做了这有违天道的事,也不晓得会落到什么下场。将来班师回朝。会不会有酸儒拿她今日的行事责难于她,只是这已然是她眼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耶律宗德率领一众辽军浩浩荡荡马踏黄河,二皇女姬琮作为督军和童海在一处高台上面对面坐着吃酒观望前阵。不时有兵士前来报告辽军的具体位置,副将见辽军距离己方战阵越来越近,请示是否即刻动手。童海又请二皇女示下,二皇女笑道:“童将军还不知道我吗,就是一介书生。除了身为皇女,我也没做过甚了不起的事情。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这等要事,还是劳动将军便好。”
童海虽不知二皇女这话里有几分真心,但既然她肯这样说,老童还是很欢喜的。便大咧咧应下,言道既然二皇女把这事交给她老童,便且看她的手段。童海便叫副将和前来报告的兵丁滚蛋,等看得到辽军耳朵上坠着的金耳环再来。说完,又劝二皇女喝酒吃肉。她二人面前摆了两个红泥小火炉,一个温酒、一个炖肉,另有兵士在旁持刀把大块炖肉片成薄片。这种吃法据说是胡人日常的吃法,虽不雅致却和这黄河冰原之上肃杀的氛围份外相称。
童海笑道:“殿下,那耶律婆子现下冰天雪地冻着,可是大不如我等好酒好肉吃喝快活。待得一会小娘子们把那贼婆子捉了,便放在案边也与她一杯酒吃暖暖身子。”
姬琮听她说得有趣,也呵呵笑起来,心里却还有些不踏实。黄河成了坦途,河北路可就没什么可以阻挡辽国大军的天堑险关了。便是海路那边立时得手,消息传到耶律宗德耳朵里也还需要些时日。若是童海这里今日阻挡不住,放了这些胡虏南下,不知要毁多少城池,坏多少性命。她虽知道童海做了一些准备,但到底是第一回直面战争,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童海看出姬琮笑的勉强,却不出言点破,笑眯眯把二皇女的窘态也当做今日好戏的一部分,就着酒菜吃喝下肚。不一时兵丁又来了,硬着头皮道:“将军,这次来得实在是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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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打蚊子()
童海关键时候也不含糊,起身对二皇女道:“殿下,还请稍候,老童去去就回。”姬琮起身恭送。童海和众将来到军中,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动起来。那黑色的液体便是石油,可燃之水。“甘肃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燃极明,与膏无异。膏与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沈茂德一边默诵水经注里关于石油的描述,一边点燃床弩的弓箭。瞬间这一人高的长箭,便和无数燃烧的巨石、箭矢一同裹挟风声抛射向辽国大军。
燃烧的箭矢射在人和马的身上虽不致命,却火辣辣的疼。辽军一时乱了阵型,方阵后面的各级将领喝骂不止,又提刀砍杀几个乱窜的,才稳住阵脚。可那边床弩射出的长箭又到了,像串肉串一般射穿一人不停又连杀二三人。刚要变换阵型,燃烧的巨石从天而降,辽军纷纷散开躲避,却忘记了这是在冰面上。巨石有的砸死兵马,有的落到冰面上立刻便是一个大窟窿。这窟窿多了,冰面便出现裂缝,再也承受不住辽国大军的铁蹄。
反应过来的辽军往岸上跑,却已是晚了,许多人落入严冬刺骨的河水里。辽国立国于草原大漠,会水者寥寥无几。就见无数人马在水中挣扎喊叫,余者哪里有心思去救,都是各奔性命。逃往南岸的不消说,叫大顺的禁军乡兵步卒迎面杀个正着。逃亡北岸的也没落到好,童海埋伏在两翼的骑兵快速扑到,交叉绞杀,辽军自相践踏死者甚重。沈茂德瞧得两眼熠熠,突然间找到了什么,口中喃喃出声道:“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宋蝈蝈听不清她说什么,问道:“你说啥,太吵,我听不清。”沈茂德笑道:“没什么,就是想明白一些事情。”二人只说了这两句,便又埋头继续点火、上弓弦。沈茂德念得是前朝的诗句,全文形意洒脱。说的是个武艺高强,赤诚爱国的侠客,出身不凡,行事任侠。功成名就后却不事权贵。潇洒地归隐山野。沈茂德也不确切知道自己找到了什么,只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一些事情,一些对别人无关紧要却对她自己很重要的事情。
如今东、西战场局势翻了个个。东边童海这一仗打得有声有色。虽没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生擒敌方主帅耶律宗德,却也叫辽军吓破了胆,一时不敢南面黄河。李黑虎的大军也是桥没声息地按照计划进入了被占领的燕云地区,按部就班地打击辽军在此处的势力。前文说过。北上二府人心浮动,原是谁来便降了谁。如今叫李黑虎一边播撒疫病,一边无偿医治病患,倒是收拢了不少中原王朝数百年来散失的民心。
反倒是一开始乐观的西线河东路,战事节节失利。原本按照主将云显扬的打算固守三关,辽军也不会这么容易南下。只是那耶律宗政每日派人去叫阵。某日不晓得触动了督军闻大人哪根神经。闻督军回头忿然斥责云将军畏缩城中,实非为将者气概,便要众人出城主动与那辽军战上一场。云显扬闹不清这姓闻的作甚这样激动。好言安抚也不管用,只好答应出城战过。
她已经分兵几处,只出一地兵卒哪里够看。原本三关设立的初衷便是互为救助掩护,她这里一落败,别处人马纷纷来救。却中了耶律宗政的诱敌之计。好比要吃螺蛳却对付不来螺蛳壳,只能一步步把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