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去吧,前半辈子杀猪狗,后半辈子杀活人。若不是因缘际会得了太祖赏识身家富贵,这货一不留神窜到黑道上做起伤人越货的买卖也是一票好手。她童家既做了开国大将,就不好再没品去那做无本买卖。这才叫这世间少了个盗贼,多了位悍将。
童家行事虽然粗陋莽撞,却都不糊涂,一心只忠于圣上,其余谁的帐都不买。这也是为何童家能荣宠至今的缘由。童家做官久了,见得贵人也多,也长了许多见识。狗蛋夜壶的歪名已经不屑叫了。给后代子孙起得名字都大气。而且不管读不读书,都一定要个字。不然别人互相都用字称呼,到了童家这里上来就要称名道姓也太不内涵了,所以童海自小就有个字叫百川。又因着童家人过往行事给人的印象颇深,女帝顺手用童海做大将也不疑有他。
蔡玉琦和薛家将领中路军。西路军主将是前朝降将云显扬云光祖。又以和潘家同是草根的程家将军程厚德为副,同行的文官是枢密副使闻德荣,字厚朴。这三路大军也不是同时出发的,东路大军最先,其次是西路,再次是中路。送走两路大军。长皇子姬盂才惊觉这事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出征的一应物件不用他操心,都是蔡婆子准备好的。和蔡府里老爷心境不同,其余众人都觉得兴奋。开国以来。蔡家的光荣便全在沙场上,不想到了小蔡大人这代竟是个文官。如今可好,也终于能去军中了。
便是那个刚来了不久的小厨娘,也觉得蔡家大盛便在今朝,越发为自己身为蔡家厨娘骄傲自豪。出门买菜也大度起来。再不和那些泥腿子菜贩子挣一文两文的便宜。秦八角在京城没得去处,便和熊鸣一般住在蔡府里。两人一个院子住着。秦小猪和沈茂德所在的军营都已经开拔。一个往西一个往东,这两人虽经秦八角介绍,也没如何熟悉起来便各奔东西。
沈茂德和宋蝈蝈都是厢军,到了河北东西路黄河沿岸防线后没做别的,就是趁着战争间隙不停修筑河道加固城墙。沈茂德和宋蝈蝈分在一处挖沙石修河道,常不经意听到对岸有辽**士隔岸指点。宋蝈蝈对此开始还觉得有些恐惧,时间久了便觉得无甚了不起,反正还隔着条大河呢。沈茂德就没宋蝈蝈这么乐观,天气愈冷她便愈发想起偶然和秦小猪闲谈起前方战事时,秦小猪随口说的那个一夜之间风大雪急,第二日早起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天堑变通途的可怕故事。
她读过不少杂书也知道若是失了大河阻断,北方铁骑便可以一路南下。则河北东路、京东西路、京东东路具是坦途,全无险要可。辽兵或可直逼京师城下,想想看就是一身冷汗。沈茂德这份担心也不敢随意和人说去,憋在心里,每天都是一副苦大仇深脸孔。宋蝈蝈正自顾自哀叹若是她没有见色起意,非要跑出来去看蔡玉琦。这会还在家里老实圈着,现下天气就该有漂亮小小子给她送烤肉烧酒吃了。她说了好一会,也没听到沈茂德支应一句,便拿眼去看。又见到沈茂德那副怪模样,便对着沈茂德摇头晃脑挤眉弄眼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不是也”
沈茂德回过神,刚听到这么一耳朵,奇怪道:“我也什么?”
宋蝈蝈凑过身子道:“也拉不下来屎。”说完,又嘿嘿嘿的恶心笑开了。沈茂德听了这话,真想对着宋蝈蝈脸上来一下拂袖而去。可她这会穿的不是儒生袍,也不是自由身可以就走,宋蝈蝈说啥她都得听了。再说拉不拉的下翔,也不是她个人的错,全是那军中的管粮草供给的软蛋,什么事一点主意都没,全听童海那个武妇的。把粮食谷物拿给马匹吃,把该牲口吃的麸皮杂粮给厢兵吃。养的马厩里的马个个膘肥体壮,毛色光滑鲜亮。可苦了她们这些厢兵,每日里不光像牛马一样做粗活累活,却比牛马还不如,只能吃那些粗糙裹嚼混肚饱。后果很明显,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宋蝈蝈这个奇人。竟还拿这个和人调笑,好像那倒霉的里面没有她一样。宋蝈蝈做了厢兵后吃了苦头,人瘦了也精神了。她身体底子好,不久便适应下来,竟也长了几分力气。又是个高挑个子,平日里看起来虽不骄横,但要是被惹毛了这人也硬气得很。和沈茂德算是处的不错,两人互为依仗,慢慢这厢兵营里就也没人敢再欺负她俩。其实说起来,厢兵比之禁军都是些软蛋。本就不堪一击,宋蝈蝈只是相对其他软蛋而言好上一星半点罢了。真遇上辽军,不知别个是怎样。反正宋蝈蝈是要第一个逃跑的。
秦小猪不消说,是到了西路军里。她们这路隶属河东的禁军也早和辽兵接战,不过却不像东路败得那么快。很有些人顶住了敌方大军的来袭,打乱了辽军的战略部署。比如守卫雁门关的战役,就是个虏将打的。战况甚为惨烈。当时她们兵力不足,辽军突然发难南下来势汹汹。一路没有如何打,只凭军威就吓跑了不少守军。到了这个虏将守的雁门关方才遭些挫败,前进不得。辽军认为受了羞辱,恼怒之下便全力施为攻打雁门关。关隘上减员严重,用田沙河她们补了缺额的禁军便是紧急调拨来了此处。
田沙河到时就看到雄关峻岭蔚为壮观。英雄气概顿生。再一眼看去,就见这一片大好山河,平白叫胡虏铁蹄踏了个稀烂。不禁胸中愤慨、怒气上涌。但这里的主将还没发令,她一个也不能随意冲出关去砍人。守在这里的虏将姓杨。虽是二府人物,却是个一心心向我朝的好女子。通身的本领,只因身为虏将不受重用。若不是辽兵杀来边关,朝廷失了好些地方、好些人马。也不会起用她在雁门关这个重要地方。
先前辽兵几次三番来袭,都叫杨将军用计谋杀的败退。现下却另有又一桩麻烦事亟待解决。二府沦陷敌手后,往雁门关一线许多州有些百姓不愿再做见风倒的墙头草,渴望安定日子过活。求朝廷开恩,军队撤退下来也带着他们一道。杨将军受命要出关迎接护送这些百姓一程,便升帐点将召集人马星夜出城。田沙河只是一个中队队头,自然不能与会出席,倒也幸运地在出行之列。
墩子形容不凡在田沙河前后也做了个头目,此刻跟着骑兵后面疾跑,看到田沙河两人便都相视是一笑。贼就是贼,许久不做买卖便有些手痒。自从进入禁军以来,每日里就是列阵操练,什么八卦阵、鸳鸯阵、鱼鳞阵、鹤翼阵不一而足。田沙河独来独往惯了,如何愿意受这般拘束。做别个敲起锣鼓挥动旗子她老娘就要跑了跑去,光摆架子呼喝不见血的勾当,这不就是耍猴嘛。此言一出,应和者众多。那禁军中的教习见此情景便笑了,叫了一列老兵排阵与田沙河打过。
说来也怪,不论田沙河如何努力左突右冲,就是出不去这个人圈子,到那边都有防守有刀剑。累得老田后背直出冷汗,心说幸亏马干娘只做水上生意,没和官兵在陆地如何厮撸过,不然可不早死了。教习问老田可服气,田沙河如何肯轻易便服了,只道自己一个对上许多人打不过也是正常。教习便叫田沙河再叫些人出来,末了又补上一句,若是这次再输了,便要这几个人一起处罚。军中挨罚能干嘛,不碍乎就是罚银子打屁股掉脑袋。闻言被田沙河叫出来的几个都不敢掉以轻心,放开膀子全力和那列兵士再行打过。
结果又输了,不是出不来,就是出来后身上要留不少刀口子。对方的战阵还是完整的,己方已然败了。败了就得认罚,个个都被脱裤子打军棍。墩子、席驴儿、马骝、膏药钱也都在列,没道理老田倒霉,不拉上她们的。田沙河和墩子几个进到禁军里是众望所归,席驴儿之流则是耍了些小聪明。她们起先想入禁军,只是为了禁军的薪贴比厢军高出一大截,又觉得有田沙河这样的大腿抱着,到哪也吃不了什么亏去。如今才有些后悔了,老田威猛,却是个混不吝的无浪神。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如何顾惜,还管别个的身体发肤如何,个个捂着屁股在营帐里哀嚎多日才能行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姬璞北上()
挑战战阵一事,老田最后憋屈认栽。军营之中又没地找人生事去,生生把这口鸟气憋在心里好多日不得发泄。如今可算是得了机缘,正好拿胡虏胡乱砍杀一番,顺便借辽军将士的大好头颅给自家宝刀开光。老田原有一把好牙口的钢刀,可惜被抓捕时,扭打间失落了去。手上这把是进了禁军刚弄到的,不是百里挑一,也是几十里挑一的好刀。纵然比不上自己原先使的,也比许多人分得的不堪一击的烧火棍强多了。
一众人马赶了几个昼夜方到达最北的云州,接了百姓再回转南下沿途聚集寰州、应州、朔州人口。不想半路到个村落时,被辽军追了上来占领了寰州,扎在了众人南下必经之路上。一时间情势危急,真是进不得退不得。若只是大军强行突围倒也不难,难的是众兵士身后还有千万拖家带口,带着家当牛马全心信任朝廷,希望回归中原的百姓。当此危难之时,杨将军挺身而出,提出一个计划。由她带领五千将士佯攻,诱得敌兵调转注意力后,带着敌军兜个圈子再回来,一行百姓兵马就趁着这个时机突围。又请上头主将为她在附近沟口布下强弩硬弓,届时给追兵一个厉害瞧瞧。
这个计策中那诱敌之人最是冒险,但若是成功,则众人皆可全身而退。主意挺好,奈何所托非人。倒不是主将要如何对付杨将军,实在是那个军中的文官王督军不是东西。此人无甚本事却有些身家,沾着家族萌荫的光进到军中混世。她本不是个能打有谋略的,但时下重文轻武成风。这人便借着这股风气,专做辖制武将、收受重贿、窃取他人功劳的卑鄙下流事,众人敢怒不敢言久矣。时至今日她竟凭着“累功”相加,做到了一州刺史。领本路监军。王督军也参与了此次护送任务,恰是众位武将之上的“现管”。
她目光短浅、气量狭窄,平日就因着杨将军不阿谀奉常她便心怀怨恨。寻常找不到借口,今日终于得了时机,要趁势借刀杀人。
王督军不学无术、更不通军事,全凭好恶瞎指挥。大仗只要死的不是她本人,怎么都是行得通。如若胜了自然功劳归她,如若败了,嘿嘿,有的是背黑锅的人。她便道:“我无敌大军数万在此。如何不敢正面对上。莫不是杨将军在胡虏治下待得日子久了,今日见到故人,便生了二心?”这话说的霸道。现下辽国兵马有四十万在战场上,又几乎都是骑兵。便是往少里说了,也该有十万众在前路拦截。而他们这一行人不过兵士八万,却有着十万行动缓慢,手无寸铁的百姓妇孺。若是杨将军受不了王某人的讽刺挖苦。强自带着她那雁门关几千兵马去硬攻辽国大军,其下场可想而知,必死无疑。
若杨将军忍辱负重仍旧依计行事,便是这个计策最后成功了,救得众人性命。事后追究起来,杨将军战前的迂回之举仍然会有通敌之嫌。将军本就背负虏将之名。若是再被王督军按上这么个罪名,只怕日后更难翻身。好一些的下场是此役之后便被冷藏。往坏里想,若是再有人落井下石。再弄些其他莫须有的罪名证据出来,还不晓得杨将军将会落到多凄惨的下场。
杨将军一生耿介正直,颇有些忌讳别个拿她虏将的名头说事。她便是身在二府,也是因为家族是居于此,不得已而为之。如何这些人都爱那这个做借口。说三道四,她想不通。其实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朝廷不给力。弄丢了十六州在先。那些夫郎被强奸,不去杀仇人雪耻,却关起门来打夫郎的,就跟这姓王的差不多一路货色。
杨将军到底还是个深明大义的,为着身后百姓和将士,这个小丑再下作的侮辱和污蔑她也得忍了。只是随她出兵的将士中还有几个女儿,她自知此行凶多吉少,自己身死不要紧,家中还有老夫在堂。杨将军虎目含泪,言辞恳切求主将留下她幼女一条性命。谁知那姓王的还是不肯就此罢休,竟是死活不肯松口。看形势是意欲一举灭了杨将军家满门大小女子,她的作为终于引起公愤。诸位将士百姓都不言语,只拿眼睛怒目看这狗贼。
众目睽睽之下王某人也胆怯起来,连女帝从京中派来的禁军们推己及人,一时间也都恨这王八蛋恨到骨子里。王督军不得已只得答应杨将军这最后的请求,田沙河在人群里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撕碎这人身上披的人皮,叫人都看看这是个什么畜生。墩子这样憨厚的,也握紧了板斧。席驴儿和马骝、膏药钱不禁咂嘴,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和这人一比,她们这些破皮无赖弱爆了有木有。这样比起来,她们陷害秦小猪那事算个毛啊。这人才是大手笔,看到没有,这玩得多大发。杨将军今日胜了,日后死将军全家。杨将军今日败了,一下子就得有好几万人要陪王督军玩丢了性命。
将军留下幼女,也不多说,沉默带着兵马出发。田沙河等人皆在其列,如今她们也算明白了。留在这里跟这披着人皮的豺狼一起,也不见得就安全,还是跟着杨将军杀人去吧。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了。杀到最后自己还没死,那就是有功劳了。只要这功劳没被姓王的贪墨了,人人还是有些指望的。
王督军身边体己的走狗小官,见人都去得远了。不禁担忧,今日她的金主言行太过锋芒,只怕日后不得善了。便避开人,私下问王督军,这事可怎生是好,那杨将军若是安然回来,这份大功劳见证的人可不少。王督军抽抽脸上肥油,鼻子里哼了一声阴森道:“什么如何了结?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死了的仇人才是好仇人!”边上几个心腹听了无不胆寒,心中不禁寻思自己几个跟在这位愚蠢霸道的大人身边得用,是好事还是坏事。
姬圭虽是这次征战总管辎重的,却是最后一个离开京城。到手的粮草军械自然是尾随各路大军而去,还有些临时筹措来的没到位,姬圭便在京里不走,专门每日去三司、户部相关衙门催促这些。除了这码子公事,姬圭还有一件私事不敢说给女帝听。就是姬璞跑了。姬圭已然成年,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那姬璞使了个连环计,先是化妆成宫里小子,拿着那块女帝御赐腰牌大清早出了宫。因着二皇子临出宫前交代没召唤不得打扰他,又因为自从葳蕤到了皇宫里后,二皇子身边便不要别人,只留葳蕤一个伺候。
众人虽见不到二皇子的面,却还见着葳蕤从那扇门进进出出,也只道二皇子在屋里又出什么幺蛾子,都不敢去打搅。过了三两日,众人见葳蕤没还和往日一般,去蔡府讨要点心才觉得有些奇怪。便有人去问他,葳蕤支吾说不出来。因他是个傻的,宫人们还以为是二皇子改了口味,也没在过问。其实这时二皇子早拿着那块腰牌,和自己模仿姬圭笔迹伪做粮草官任命,跟着某路大军的辎重押运队伍跑得远了。
这时候姬圭才从府中一个小小子嘴里听说,几天前有个年轻好看的姐姐,来府上求见三皇女不得,留下封书信走了。姬圭觉得事情蹊跷,找出来看过,那哪里是什么好看的姐姐,分明是那个姬璞扮成女装跑出来,找自己兑现承诺送他北上。她还暗自庆幸姬璞没找到人,自己当日说的话又落了空。进宫与女帝汇报工作,遇到葳蕤才知道姬璞已然不在宫中了。姬圭很想立刻离京,逃离这个是非常场。可是公务在身,她这会还真是走不了。姬圭很是担心宫中发现姬璞不见,要把祸事牵扯到她身上。回到府里又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