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行文,也不用叩拜接旨。郡府大人恭敬看过,才晓得是二皇子生事。不过是讨要一个小小子,竟弄得大费周章。
看女帝文中的口气,竟是有商有量好言相求,和别个宠溺孩子的家长也没甚区别。州郡大人觉得吾皇果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贤明君主,感动之余又有些感慨。哪个父母心不是偏的,总有一两个孩子是最爱,却也叫人最是操心。见手谕上说,此事也须征得州郡大人家的老太爷同意才好,因着已是深夜,诸事不便。州郡大人便叫人为蔡家众人准备客房,让她们今晚都住下先,凡事明日再议。
蔡婆子等人也实在累了,都谢过州郡大人跟着人下去歇息。
蔡婆子心里有事,次日极早便醒了。醒来后见到庭院里有个蓬头垢面的呆楞小子在树下戳蚂蚁,上前问过才知这便是葳蕤了。葳蕤自二皇子走后,一时也没个去处。谁都不肯要他,又不好强压他给些粗糙活计做了。因着老太爷身子骨不好,葳蕤又不是个精心伶俐的,也不叫他去见老爷子。只把这人放养在宅子里,只要不捣乱都随他去。
只是这不闻不问的态度,葳蕤不光是没得事做,衣物吃食上也受了怠慢。到了饭点找不到葳蕤人在何处,便把他的饭食省了。府中统一做衣裳时,不知道葳蕤到底归哪里管,就把他的份额也省了。葳蕤自此便穿身半旧不新的衣服,有一顿没一顿的过活。他原是流落在外的乞儿,也不觉得如何难过,和从前一般无二过着不操心的日子。
第九十九章 事有不虞()
蔡婆子和葳蕤闲话,言语间了解以上情况,心中不禁一声叹息。她身为京城一等人家蔡府大总管经年,怎能不了解这其中的猫腻。表面上看来是葳蕤不服管束,散漫惯了。实则还不是因着葳蕤这小子,明明呆傻无比,偏偏狗屎运旺盛。竟然先后得了老太爷和二皇子的青眼,众人羡慕嫉妒恨,又不敢真把他怎地,便来个冷处理。叫他一个人在这四方天里孤立冷落,心性稍微软和一点的人都要受不了这般对待,精神抑郁了去。
偏偏这个葳蕤是真有大福气的,竟全然不把这冷遇看在眼里,自顾自得活着。院中又有那尚未全然泯灭良知的,间或也帮衬他一把,才叫这个孩子安然活着。蔡婆子有些同情眼前这个一脸灿烂的傻小子,又有些羡慕他的无忧无虑。心想二皇子虽然淘气,可偶尔还是会出人意料做些个好事。比方说对待葳蕤,别人都嫌弃他,二皇子却还千里迢迢想着他,要把他要了去。
蔡婆子表扬完二皇子,就想起州郡大人今日要去和府里的老太爷商议葳蕤的去留。暗暗动了莽妇脾气,心道若是那老爷子痛快答应叫葳蕤走也就罢了。若敢有半分犹豫,嘿嘿,定叫他后悔不早些应下。她此刻已然是下定决心要带葳蕤回京,反正这小子在这院子里饿不死也吃不饱,不如放了他。便是老太爷真心对葳蕤好,说句难听的,偌大年纪又能再活上几年。届时他两眼一闭就此死了,叫葳蕤怎么办。那些人没有顾忌,还不把这傻子吃了。
年纪大的人睡得早起得也早,这天早上州郡府里的老太爷天蒙蒙亮就醒了。不知为何,总觉得眼皮跳的厉害,他没法再躺下去。便干脆起身。叫伺候的小小子找了张纸来,撕下指甲盖一点沾了水贴在眼皮上。眼皮不怎么跳了,却还是有些心慌,不知应在什么事上。他又是个信佛的,便捏起手串,宣了几声佛号。
不一会外头小小子来报,州郡大人来给太爷请安了。老太爷微有些诧异,他这个闺女如今做的官大,人也愈发忙碌。已经很久不在这个时辰来看他了,平日里进他院子的也就是女婿和府里几个小的居多。老太爷不知为何竟是舒了口气。心说终于来了。
州郡大人问安已毕,便说起昨夜来的蔡府一行人和她们带来的陛下的手谕。说完,问老太爷是否愿意割爱。把葳蕤给二皇子。至于身价银子什么的,就不用提了。葳蕤进府是老太爷领回来的,这个府里老爷和她提过一句。老太爷咋听之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府君大人在说什么。大人见老太爷没言语,便又说了一遍。还拿出圣上的那道手谕给老太爷念了。末了说,圣上是个通情达理的明君。这条子上也说得清楚,必得是要先征得您的同意,才能办了此事的。
老太爷点点头,他活了这许多年,也算是和女帝差不多年岁的老人。几乎入耳的都是女帝的英明。听到很多人骂贪官骂污吏,却没听过骂女帝昏聩的。除了宠孩子,女帝简直是个完人。又想这事也要问问葳蕤。若是他不肯去,也不能勉强他愿意。有自己一口吃的,总饿不到这孩子。阿弥陀佛,送佛送到西。将来再找个好人家把他嫁了,自己也算功德圆满了。
老太爷不说可不可。叫人先去把葳蕤带来。他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这小子了,还怪想的。不一会葳蕤来了。他听说是老太爷要见他很是高兴。也不管那来找他的小子叫他去梳洗换衣,还是适才蔡婆子见到的形貌便跑了。一路跑到老太爷的院子,因众人都知道老太爷派人去叫葳蕤了。也都不拦他,竟叫他一头扎进老太爷的屋里,唬的一旁伺候早膳的小小子崴了脚,险点把老太爷的羹汤洒出来。
老爷子是土里耙食出身,后来闺女争气这才能住华屋、用仆役,关起门来享清福做老爷。可惜孩儿他妈没福气,没等到大富大贵就去了,颇为叫人遗憾。其他都好,这辈子也值了。便是现在他老大年纪了,依旧是耳不聋眼不花。若不是早年劳作落下筋骨上的毛病,隔三差五他还可以出门子,到庙里吃斋饭拜望菩萨。说起来,自从葳蕤被借去伺候皇子已经好一阵子没往他这处来了。
老爷子招呼葳蕤到近前,看清他头上顶着树叶,一张小脸抹得跟花猫一样。又见他也没穿厚衣服,把几件单衣叠着穿在身上,不禁皱眉。这孩子是真的傻到好坏不知,还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几天没在眼跟前就弄成这副德行。只是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他,老太爷就叫小小子就着自己的洗脸水,拧了帕子来给葳蕤擦头擦脸。郡府大人见到葳蕤也是皱眉,却和老太爷不同。她想的是这么个既不中看有不中用的小子哪里好,怎么就得了二皇子的欢喜。又担心葳蕤这般蠢笨的,说不得到了京城会得罪贵人,给自家招来麻烦。有心想反悔,叫老爹留下葳蕤算了。
老爷子耐心等葳蕤收拾停当,这才问他可喜欢二皇子。若是二皇子派人来接他,他可愿意去京城。葳蕤一听提到二皇子,目光便是一闪,眼神也灵动起来。二皇子对他很好,是除了老太爷第二对他好的。二皇子走后,他的日子就黯淡许多。若能继续伺候二皇子,可再好不过了。只是听到如此便要远赴京城,葳蕤舍不得老太爷。他不说话,攥着老爷子的衣袖不肯撒手。老爷子眼里又没长白翳,自然看到了葳蕤神情变化。他这个岁数什么看不透,也清楚了葳蕤是愿意的,可又不愿意离了自己。
老爷子暗叹葳蕤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比那起子心思油滑的小人不晓得好上多少。一会又想二皇子虽传闻不佳,却真是个有眼力劲的。通府上下这么些人,却能一眼相中了葳蕤这块良材美玉,实在难得。其实最初发现这孩子是个傻子后,他也存了几分后悔。怎地好人不要,尽挑了呆傻的带回来。可这会子真见有个人和他讨要葳蕤。老太爷又有些宝贝舍不得了。该说这到底是生养出了位州郡大人的老太爷,蔡婆子担心的事,他约摸也想到了。
莫非二皇子叫人来带走葳蕤,就是菩萨显灵要自己别强求,且放他走?老太爷不晓得他这是无意间惹恼了菩萨,还是功德圆满了要驾鹤西游,一时间眼泪落下来。郡府大人和葳蕤看到眼里只道老太爷是舍不得。府君大人边安慰老爹,叫他若是果真不愿意也是无碍的,今上的手谕很是留了余地,并不一定要如何如何。葳蕤则是被老太爷这份挽留感动。老太爷果然还是这府里第一对他好的。如此想着,葳蕤又不想走了,想着留下来等老爷子登仙后再谋去处。届时若是二皇子依旧要他。他就去京城,到时谁都拦不住他。老太爷经州郡大人一提醒,才想起此事还干系自己闺女的前程。罢了,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佛陀连自家身子都舍得。自己又岂可不成全了这个傻小子。
便闭了眼,叫大人把葳蕤带去与蔡府的那位管事吧。自己转过身子点上香,只管默念般若波罗蜜。其说蔡婆子带走葳蕤许多时日,郡府老太爷依旧精神矍铄,一点要去了的征兆都米有。他自己便也放下心来,脸上慢慢有了笑。愈发爱念叨阿弥陀佛。竟是平安活到百岁有余。
转回头看方夫人果真如她自己所言,取了名帖套上马车就去县里打点了。只是这位夫人虽是热心肠,却求错了地方求错了人。县令大人是掌管一地兵源征发的。你去求她叫她免了这人的兵役。那别个来求,是不是也要免了别个的征役去。谁都来求,谁的面子都落不得,到最后去哪找人当兵去。宋县令是识得方夫人的,知道是小镇上有名望的宿儒。言辞间也存了客气,话没明说。其实她经历过秦小猪那事。多少对樊家的情形有些了解。听了方夫人的叙述后,也很同情。只是作为个人她是以上感受,作为朝廷官员,她又向来是个恪尽职守的,所以。
话没说全乎,方夫人也明白了。尽人事而听天命,方夫人面色惨白地拜别了宋县令。宋县令为着家事国事操劳,如今面色也不好看。二人互道保重,便客气分手。如果是秦八角在此,她就不会去求宋县令,而是打点丰厚银子给那个到村里来的差役和本地的里长里胥。便是乡老,也要分些好处与她。县官不如现管,求她们向上说句“查无此人”,或是“其中有误”,比什么都强。只要她们愿意,一句话就能免了锦儿的苦役。
为何这种倒霉事不找别的,偏找到樊家人身上。除了他家时运不济真个有门破落的亲戚,也跟几个小的得了好处却藏着掖着,不与众人分了有关。首先便是乡老,她是目击证人。秦小猪那日回来高兴地紧,说了些发财的话。她这个一乡耆老,平日也没少庇护樊家几个,没得她的同意,秦小猪哪能在席家村住下。就是这次秦小猪上公堂,她没得功劳也有苦劳吧。想不到这几个居然都是吃独食的,叫她空欢喜一场,回来后竟没她啥事了。
其次就是曹里正、石里胥两个。里正家遭了大火,家中大小男子正在城隍庙里方家爷们对门住着。不经意间,在灶间听了隔壁一耳朵,不禁惊讶。回头转告了曹里正,里正一听恼意上头。她堂堂里正家还在为着银子发愁,那边樊家好大手笔,一下子拿出几百两给方家去。如今得了机会怎能不楷些油水下来,缓解自家的燃眉之急。此事虽不地道,但劫富济贫从来是义举,大不了以后再从别处贴补他们些个也就是了。
至于石里胥,先头说过,她是个和席驴儿有些亲戚的。虽还没到为着席驴儿舍生忘死的地步,但既然有机会教训樊家几个,再顺道给秦小猪秦八角两厮瓜落儿吃,还能得些银钱贴补滋润。一举三得,送上门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当即与里正一拍即合。这才有了莫名其妙把个小丫头弄到名册上的荒唐事来。
再来就是那个办事的公差了,你道那是哪个。真个是冤家路窄,不是别人正是郑捕快。她因秦小猪一案失了捕头的位置,宋县令又把刑捕快调到了镇上。衙门里只剩她独自一个失势的,着实苦闷了一阵子。又不敢如何报复樊家和二秦,更不敢找蔡玉琦后账。如今见名册上有个姓樊的,且听说樊家很是藏了些私财,便拿着根绣花针当棒槌使,小题大做,想弄些精神损失费回来。
却不想去办此事的是方夫人,方夫人凡事只懂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哪懂得这些人弯弯绕的小心思去,径直去找宋县令,绝了此事的后路。便是樊家几个现在明白过来拿银子去求人也晚了,一个是手里的钱财少了二百两,怕是不够那如狼似虎的几个人分。二是这事在宋县令那里挂了名头,谁若是再说什么“查无此人”、“其中有误”的话就打脸了。
第一百章 从军()
方夫人失神落魄回到城隍庙,硬着头皮把这事给方章氏和樊二郎说了,一屋子人都落泪不止一级安保。樊二郎呆立当场,事后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方夫人很有些愧疚,方章氏也不说些什么安慰他。不到中午秦小猪就来了,说是和韩家打了商量。她和狗丫这几日放工,宅地上的事暂时交给小伙计看着。反正都是事先规划好的,按步就班执行即刻。
方夫人已经去书院了,一时半会她觉得无颜面对樊家人。便由方章氏把这事的前后经过说给秦小猪,秦小猪一听眼圈就红了。又看向樊二郎,想起他先前说的那话愈发担心这人。和狗丫两个告别方家人,扶着樊二回家,这事的结果还要早些告知樊大郎和锦儿。方章氏也不留他们,他其实觉得对不住樊家,想把樊家的银子叫他们带回去。只是那样看来生分,银子又都填进宅院那边,自家筹措的没到位,手里委实没钱。嘱咐三人路上小心,就鼻子酸酸的送他们出了镇子。
樊大郎听了秦小猪的转述,也是一下子坐在凳上,抱着樊二郎落下泪来。锦儿今日没去学堂,见哥哥们哭得伤心,有心上前说道,其实她是不怕死的。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外面,她心里挂念家中众人,说什么也是定要回来的。但又不敢开口说些死啊死的,生怕说出来惹得他们更难过。秦小猪现在很懂事了,知道不能冲上去抱着那两个。她心里又堵的紧,就拉过锦儿,把眼泪尽数洒到小丫头肩膀上。
响午饭食也没人去做,竟像是全忘了饥饱一般,还是隔壁二婶家的郭叔从自家拿了烙饼给这几个吃。郭二叔肿着眼睛搁下东西说不上两句就走了,二婶也是要被征发去的。秦小猪吃了些东西下肚。脑子清明起来。看看樊家众人,那兄弟俩哭的不行,锦儿也只是个孩子。只有她论年岁最大,如今也是唯一还有几分头脑的,当此时很该拿出些担当来。
便开口问锦儿给秦八角的书信写了没,写好就即刻找人送去。秦八角见多识广,问问她的意见总没错。又想起一事,问樊家兄弟,家里银子还有多少。她这时候想起去打点了,只是有些迟。樊大郎和樊二郎把银子聚拢一处。分了几下去,又有些犯愁不知去求谁疏通。
几个人合计,先去求了乡老。再去找里正她们,也寻到公差给她送银子。如前所述,此时却是有些晚了。银子送出多半去,这些人只收银子不办事,问起名册的事就支支吾吾。最后还是石里胥觉得银子到手的数目超出她的预期。发善心给他们支了一招。叫樊家人赶紧使银子找人顶了这个名额,若是无人深究,或可蒙混过去。
秦小猪眨巴眼睛,怎么没想到这招呢。想当年关于替打替考、枪手假唱什么的新闻也没少看啊,怎么到了要用的时候就一个也想不起呢。更何况,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樊二郎要男扮女装代替锦儿去杀场,还不如花银子找个不相干的人来的便宜。花钱买命叫别人去死,这话说得有些残忍。可人有亲疏远近。现实就是这么不可爱。
秦小猪得了这个法子,就出门把这话也给二婶家和狗丫家说了。又说自家还有点银子,果真可行大家凑一凑,把这事解决了吧。二婶和狗丫娘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