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樊大郎和郭二叔两个在家守着,总算见众人平安归来,又听得秦小猪叫嚷她的好运气,平白得了大笔银子云云。樊大郎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多年不流的眼泪此刻却不争气地流下来。樊二郎和锦儿见状,心知自己哥哥多年辛苦,这几日里心绪大起大伏终于爆发。他人在家中却不知道为自己几个担了多少心思,也心有感触,两人都上前去安抚樊大郎。
这边樊家三小抱作一团,喜极而泣。那边秦小猪见了,也被感染了情绪,就要冲过去也抱一抱,感受体温。不料秦八角因她有前科,早留心她的举动。她身形刚动,便被秦八角伸手从后面拎住了后衣领。秦小猪满腔热情没地发泄,也不挑剔,转身把离得最近的秦八角抱了个满怀。
秦八角长这么大,便是和师傅也没这么黏糊过,顿时成个大红脸。秦小猪却还不知足,又用脑袋蹭人。她现下倒不像猪了,又成了那热情上头的猫。说她像猫而非狗,有些计较。猫和狗不同,狗的爱像是一条平静的河,只要谁爱过它,它就永远用爱对那人。猫是天生的闷骚,对它不喜欢的向来冷艳高贵,可谁要真个得了它的欢心,就等着把蜂蜜当凉水喝吧。
那猫行走坐卧,都要跟着它喜欢的那位,挨得越近它越欢喜。不只是如此,喵星人天生会卖萌有木有。不管多大年纪的猫,都会一项绝技――就是拿脑袋蹭人。不管别人理不理它,它想蹭就蹭。蹭到人心软,最好再伸手去摸摸猫头,喵星人这才算圆满。
秦八角现在就面对这样的尴尬,秦小猪扒在身上推都推不开。好在秦八角见多识广,她想了下,也伸手去拍秦小猪的脑袋。果然这厮安稳了。一旁的狗丫看的眼热,只是她还要些脸面。不想像锦儿那般,和两个哭哭啼啼的男子拢成一团。也拉不下面子像秦小猪那样,随便找个谁求体温求拥抱。
二婶和郭二叔看得前面还有些感慨,待看到秦小猪那边,便只剩下好笑了。闹了一会,二婶出声咳嗽,叫众人停下,时辰也不早了,都各自洗洗睡了吧。狗丫最后被秦小猪偷袭得手一个大拥抱,脸上不晓得是恼的还是臊的,也不言语,脸红红地回家去了。
二婶又嘱咐大郎关紧门户,便回了隔壁。余下几个才想起还有人饿着肚子呢,叫秦八角和秦小猪把樊二郎拎着的那包饼子分了,就着茶水混个八分饱。秦小猪一边吃东西,一边自怀中掏出那张巨额银票摆到桌上。便是秦八角,也没这么近距离见识过这么大面额的银钞,都好奇拿去瞧了。
说这是银票还不确切,这其实是张银庄兑银子的存根。
时下使用的银票有两大类,一类是官府发行的官票,一类是民间资本发行的私钞。前者由户部统一发行,面额有一两、三两、五两、十两、五十两。印制精美,背面还有每次流通时经手人的签字画押。便是这般,也难免作伪之事。陆小凤传奇前传中,那套出名的盗版银票模板,便是官票被私下里盗刻了的。
私钞则多是地方上的富户们合资或独资发行,既有铜钱票,也有银两票。私钞的印制粗糙,连银两数目都是手写。虽发行时由官方印章,兑取时有私人押秘,可防伪上比之官票仍有不足。
至于说这张纸钞,为何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银票。一个它不是户部发行,或者核定监督发行的纸币。其次,银票是直接便可当做钱财买卖的。这么大的面额的纸票,一般都是作为存款凭证,或是大额交易转移财务时使用。存根不能直接拿来买卖东西,便是搁在今天,也没谁会拿着几十万银行卡到路边买包子吃的,所以这也只能是张钱庄的存根。
秦八角仔细看过,便道这张存根的东家,是分号遍布大江南北的泰兴和,倒不愁没处兑换去。便是镇上没有她家的分号,县城也一定有了。且又是出自朝廷大官的手,料想不会有假。秦小猪也大略知道一些旧时银?黄背?姆牢笔侄危?叛跃徒庸?凑也煌??p》 古代票据,通常是在印章、水印、汉字密印这三样上做些手脚,用来防止他人盗印。这张存根上的字她如今识得七七八八,再往细了找那些笔画上的暗记,就找不出了。水印是当中一枚淡红的印章,也不晓得是什么字体。秦小猪看不明白那印章上的字,却留心到这印章果然是缺角豁边的。
再看那汉字密印,统共三行字。听秦八角说,一行字暗含月份,一行字是日期,还有一行说的是数目。再加上存根上的其他信息,合在一处便是何地何时,多少银子存取。
秦小猪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急得挠头。也不想想,既然是密印,哪能随便就叫人弄明白了。她既看不出什么,就拿给锦儿看,锦儿也是弄不明白。
第四十七章 发福利()
樊大郎和二郎拿了那张纸,更是看不出什么。他们二人长这么大,连银子见得都不多,更妄论银票存根什么的。传看了一圈,又传回秦小猪手上。樊大郎想起秦小猪对银钱不上心,便叫她把这存根可得收好了。可不能乱放,万一用时找不见就糟糕了。
秦小猪平白得了大笔银子,胡乱规划之后,也想到了如何处置的问题。见总算有人说到这事,颇有些得意道:“绝不会丢的,明日我就和八角姐去兑了银子回来,再找个罐子把银子装了埋在屋子里。”
她有想过,把银子继续放在钱庄里,日后坐本生息。问过秦八角才知道,这些古代银行不仅不给利息,还要倒过来收保管费,真是骇人听闻。便想还是把银子全数取了,放在自己眼跟前来的保险。
她却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职业,叫作梁上君子。又或者银子藏在家里,没招来谦谦君子,引来一伙“劫富济贫”的侠客,也不稀奇。不管怎么看,放六百两银子在这无遮无拦的农家小院。都跟现代社会,在路边玻璃橱窗明晃晃地码着几十万的人民币差不多。这不是明摆着叫人来偷抢,诱人犯罪嘛。
秦小猪的见识,果然又叫樊二郎耻笑了。秦八角倒是耐心,细细给秦小猪说了其中道理。秦小猪听完不禁一声哀叹,托着腮又陷入苦思。众人都准备睡了,她才又跳起来,说她已经想好如何处分银子了。大家只好忍住瞌睡,站住脚听她高论。
秦小猪把银子分作五份,樊大樊二一人二百两,做嫁妆压箱底。锦儿因还未成年,独得一百两。她自己与秦八角两个,各分五十两做私房。秦八角听到最后哈哈大笑,连声夸妙。樊家三个却无论如何不肯受这许多的银钱。
樊大郎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银子却是不能要你的。便说是报恩,这也太过了。我们几个帮过你,你何尝不曾帮了我们。”言毕,又是一番推辞。
秦小猪道:“一码归一码,这是给你们兄弟添妆的,和前事无关。”又看锦儿,“我们说定的,对吧?”
锦儿这才想起,秦小猪是说过这话的,说是樊大郎和二郎的嫁妆全包她身上了。当时锦儿听了却没当真,没想到秦小猪还记挂着这事。秦小猪当初是为了不叫她作难,才说得那番豪言壮语,现下却是真金白银地兑现了。她眼圈便有些酸,适才秦小猪还说,也要分她一百两银子呢。
锦儿说不出什么道理,拉住秦小猪的胳膊,口中只道:“不能要,怎能要这些高山牧场。”
“你真是个傻的,大把银子就这样分了。”樊二郎心里也存了感动,可话说出来却变了味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他想想便又道:“只是你这般做了,与你如何摆放银子有何关联?”
果然众人注意力又回到秦小猪藏银子的事上。秦小猪见没人猜得着她的主意,愈发高兴起来,道:“六百两银子太招眼,明天我和八角姐去把这银子化整为零,一人一份收起来。”想来五十两的身家总不至于招来歹人。至于这钱,分了便是分了,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呗。她既无经济头脑,也就不晓得自己到底分出去些什么。
银钱这东西跟别的也差不多,需要使用才能体现价值。放在手里存着,不仅落灰,而且贬值。给众人分了,拿去各处用,这才是钱该派的用场。前面说过,银票刚到手,秦小猪是打算拿这钱做本钱的。可她始终不是做生意的料,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好做什么,索性全存银行吃利息。后来吃不成利息又要担心安保,就干脆分了了事。如此行事,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去兑银子,还有另外个缘由。那县城她一来一回都是脚步匆匆,左右现在无事,便很想去逛逛。便是小镇上,那处传说中的娱乐场所瓦舍勾栏,她也是好奇已久,却还没去游玩过。如今有银子在手,又有秦八角陪着,胆子也壮腰杆也直,若再不四下走走,都不好意思说她到古代耍过一回。
秦小猪这般坚持,最后只得秦八角一个支持。秦八角倒不是贪图秦小猪的五十两银子,只她自己也是洒脱不把钱财放在心上的性子,从不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又觉得秦小猪此举做的痛快,女儿家便当如是。
自古便有“万罪钱为因”一说,虽说得有些偏颇,那银钱无辜,怎能把诸般罪恶都归咎到无知无觉的死物上。这道理说的却是明白,但凡求财心切,失了分寸的,便有祸事临头。她见秦小猪自己也是一穷二白,却还能仗义疏财,等闲做浮云。很是为这个义妹高兴,不由地击掌喝彩。便也不管那三个如何反对,两人说定,明日早早起来,把事情就这么办了。
再说老刘婶回了方家,禀明老爷夫人后续经过。方家夫妇今日为等官司消息,歇息地比平日晚,都还没睡下。听了老刘婶详述经过,都为秦小猪和秦八角庆幸。若不是天色太晚,还真想去亲眼看看这二人。方老爷不由地抱怨,怎地这些人途径镇子回村,也不顺道来方府说一声。
老刘婶和樊二郎一路回来的,这个事却是清楚,便回道:“当时车上还有席家村的乡老,老人家不耐久坐。樊二郎便说今日太晚不上门了,且回去收拾停当,不是明日便是后日,再打发秦小猪她们专程到咱们府上拜望。”
方夫人颌首,道:“此事二郎处置得当,这孩子也是个好的,可惜咱们再没女儿了。”说着,拿眼看方老爷。方老爷听得方夫人陡然转了话题,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今个为着秦小猪的事担心,有些气血不稳,正是看什么心里都不耐烦的时候。听见方夫人说这话,又拿眼打量自己,更年期综合症瞬间爆发。
方夫人那边,还在遗憾樊二郎这么好的小少年花落别家。方老爷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就开始抹眼睛,嘴里还嚷嚷:“你这样说了,是怪我只生了一个女儿,还是怨我没给你娶小侍。”
越说越不像话,方夫人知他误会了,又不好真个和他计较。老刘婶见老爷闹人,也知夫人免不了要费一番口舌。便早早告退,屋里只留下方夫人舌绽莲花,费力巴拉地讨好老爷。方夫人哄不好老爷,只好拿女儿出来说事。自顾自说道,方秀才去了省城参加秋闱,不管名次如何,如今也早该回来了。
果然,杀手锏一出,立马见效。方老爷听夫人提到自家的秀才娘子,便不哭了。掐着指头算时日,秀才最迟也就是今明两日到家。方老爷一想到方秀才好一阵子不在家,屋里被褥什么的也要拆洗换了才好。又想到这一趟出去人怕是要瘦了,明日还得去买些鸡鸭鱼肉,好生给闺女补一补。
方老爷越想越远,末了就把夫人说错话的事忘到脚后跟去了。阖家安宁,方夫人甚慰。时隔多年,自家哄老爷的手艺还没丢下,幸甚至哉。
第四十九章 方秀才吃酒席()
午后一众人醒来,该说这些人到底是年轻。再多疲乏,一觉也睡好了。
精神好了,肚子却还空着。她们租住的是私人宅院,原主人留下一双下仆看管院子。客人租了房子,这两个仆妇也管门房,也管马厩,也管饭食茶水伺候。房租归主人家,伺候得好了,客人爱给个赏钱的,都是这两个仆妇自己的。能拿双份工钱,哪还有不小意伺候的,仆妇平日照管宅院也愿意上心。
此次众人住在这里,书生们人多,两个守院子的仆妇劳累却是不怕的。只是这些穷书生却都小气,这点着实可恶。仆妇们尝惯了油水,讨惯了银钱,对上这群爱穷讲究又没银子的酸丁,真个是厌恶鄙夷加不屑。可这些人是来应科举的,指不定其中将来会出一个两个官员大人。
仆妇们面子上倒也不敢如何怠慢她们,只能在小处做些手脚泄愤。比如那饭菜便是万般难吃,不是缺油就是少盐。书生们这里还能见到些许鱼肉,那些同来的仆役,就是青菜萝卜开马拉松大会了。
众书生们刚从贡院号舍死里得活回来,回来后只匆忙吃了些点心便倒下呼呼大睡,如今正是腹中饥火旺盛。想来想去,无论如何,反正是再不能拿那两仆妇的手艺,犒劳自家五脏庙了。诸人中有好事者,便道:“前些时日去拜吕祖,路过一家酒楼。规模不大,外间看起来却极是雅致。
现在正是午后,想来那里食客也少。我等去了,便立时能有桌子座位坐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得个临街的雅间,一边吃饭,一边看街景哩。”其余人听了此话都说好,连方秀才也不例外。既然统一了意见,这些人也不带仆妇书童,像一群披了书生皮却饿的眼睛发绿的狼,匆忙出门,往那酒楼觅食去了。
那人这次却是料错了。虽然现下已是午后,这酒楼里生意还是红火的很。预计中的二楼包厢没有了,只她们来得巧,一楼厅堂倒是刚走了一拨客人。书生们一看,若不赶紧坐下,一会人又来,连这些个桌子也要没,便也将就了。在一楼捡了几张窗边上的桌子,叫小二姐收拾了,又重新摆放好。众人分了长幼纷纷落座。小二姐便挨个给各人上茶水不提。
说道刚走的那拨人,其实也都是些来省城应考的书生。这乡试成绩要到丹桂飘香的九月才出来,许多人是等不了那么久的。出了贡院,略作休息,便都要返转回乡。酒楼饭馆里生员、监生这两日多起来,除了搞文会联谊的,也多了许多吃离别宴的。
书生们叫了酒菜,席间免不了要做几句酸诗。各人水平不同,有的诗做出来,人人称好;有的就要相形见拙。但众人心里畅快,也不往细里深究,只图个热闹氛围。人人都要吟上几句,胡乱发表些高见。如此一来,这一楼大堂又没个包厢隔板,这桌听得到那桌,那桌也听得见这桌。
乱哄哄的每桌上都有人念诗赋词,人人只听到近前人说话,想叫别个听见自己,就得抬高声量,场面很是嘈杂。站在这酒楼当中,便如同置身于满满一澡堂鸭子中。幸亏这楼里菜色好,才堵住一些人的嘴,不叫人人同时开口。
方秀才混了八成饱,也想吟诗一二,露些才气出来。只是她天生嗓门不大,又不愿像别个扯着喉咙说话。念叨几句,见没人搭理她,只得放弃。转而专心吃菜,听别个吹法螺。听到好的,她也说上一句:“妙,实在是妙。”听到那不中听,她就摇头,连议论都懒得发一句。
正有个家里开布店的少东家做了首打油诗,因着这位少东家大度,连今日这顿吃喝也是她请客。众人都愿意捧她的场,纷纷鼓噪叫好。方秀才瞧不上这些人嘴脸,大晃脑袋以示异议,就听到身后有人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不同夹杂在大片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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