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跟踪验证,有了成果再说其他。她蔡玉琦愿意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立军令状为证。
这话说出来人人动容,虽然众人都对小蔡大人的说法存了疑虑。但心底深处,还是愿意自己想错。人的名树的影,小蔡大人说话一向铁板钉钉。既是小蔡大人报上来的这些数目。多少让人心底存了些侥幸。叫人不禁生出些许期盼,盼望着小蔡大人说的那般产量是真的。须知早在先帝时,土地兼并便已成态势。先帝虽有心整治,彼时却有天灾边患掣肘,一时空不出手来。这问题积累到现任女帝姬璧这里,已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得了的。
为今之计,还是先让民众吃饱肚子,暂时缓和下社会矛盾。大家人人屋里有粮,心里便不着急麻慌。才有心情安稳坐下来,理性考虑解决办法。事缓则圆。假以时日,相信必定能妥善完满地解决此事,也不用将此隐患留待后世子孙。可以说。解决大顺全民的吃饭问题,本身就是一桩恩泽万代的功德。真能做成,怕是小蔡大人和主持参与这事的人,都够得着资格上凌霄阁了。
事有凑巧,这桩事最后落到了方明德的辖下。这却是一班以吕庸吕相国为首的老臣的美意。方明德虽然在今上做京城主官时,家务事上出了纰漏,被左迁出京。但众人心里清楚方明德的为人,人如其名,最是方正公道不过。此事交给她做,方某人定然会恪尽职守。小心侍弄、锱铢必较计谷入仓。亦不会为了媚上。虚报产量。方明德不偏不倚,中正行事。只要小蔡大人所言非虚,那么便自然会有个好结果。
之后的事无需多言。大获成功后,大顺的粮食供应空前富足。不仅各家仓存、国家库房,皆有充足的食物,多出来的谷物,还大量地被用于造酒。这里插一句。只要是与吃喝沾边,秦小猪多少都懂点。所以后来她造了个物件。用于酒精提纯,在烈性酒和医用酒精上很是赚了一笔。
小蔡大人因此事,在后世名垂青史。至于方明德,今上虽对她之前印象不佳,却也给了她升迁的机会。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方明德就有能耐又肯踏实做事,其人便如锥在囊中。女帝又非刻意打压她,竟然真个让她一路从小官做到封疆大吏。到了四皇女姬璋临朝,方明德终于回归朝堂,和好友陆克法几乎同时入阁。二人一别经年,再见时都是感慨万千。当年两个青年女子,如今皆有了年纪。方明德比陆克法还要小些,但因着长年在外操劳,期间还因为方家祖父母离世丁忧。如今看上去,却像是比陆克法年长。
但二人千帆看尽,谁还在乎一副皮囊,看重的都是对方的心性。方明德观当年状元娘子,见这人愈发玲珑剔透。陆克法看着同年的探花娘,也觉得方明德受了些磨损。虽未失去棱角,但也比以往温情许多。两人走了两条不同的事业道路,如今殊途同归,见面不禁哈哈一笑,把臂同还。
且说,万里海波外。那日席驴儿和马骝从大船下来,乘上小木船。准备登陆港口装点货物,哪知那操橹划桨的,却不是卖力往船往岸边划。而是顺着水流,把小船越划越远。眼看着船队和港口在身后变小,席驴儿给马骝一个眼色,准备发难。不想她两人眉来眼去,尽数落在众人眼中。其中一人便是黄花鱼,嗤笑一声,扬声对众人道:“姐妹们,咱们这船上有官兵娘子哩。”此言一出,小船上的二十几号人都四下里打量寻找。不一时,目光就全落在了席驴儿两人的脸上。
席驴儿见状,晓得今个这是上了贼船,忙笑道:“众位姐姐说笑,我俩哪里算得上是官身。不过是给贵人当走狗,混口饭吃罢了。”马骝比席驴儿更油滑些,从刚才起就把屁股往外挪,想标榜自个跟席某人不是一伙的。但船上面积有限,她想跑也跑不了,下面便是无尽大海。她两个在这伙人中间,就像是落进了一盘子芸豆里的两粒黑豆一般明显。也是合该她们倒霉,这条船上全是乔装打扮混进船队的水贼,就她两个是正儿八经有公职的兵。
席驴儿嘴里打着哈哈,站起身来抱拳团团作揖道:“实不相瞒,我们姐俩当初也是迫于生计,不得已做些小买卖。哪晓得为人妒恨进了监牢,幸而在县衙大狱里遇见田沙河田姐姐,得了她的指点才有些长进。不巧北方事急。后来跟许多姐们一道,被一锅端送去北面做了厢兵。许是祖上余荫蔽佑,在下姐妹到北面后入了禁军,一直侥幸活到北方大捷。事了回到京,我们姐俩到了一处贵人府上听差,也不过就是每日赚几文糊口钱。姐姐们说我等是官人,实在是抬举我俩了。”
众人本对席驴儿的说辞不信,但听她提到田沙河和北方之事,便对她信了几分。
黄花鱼眼珠子一转,拿墩子等人的名头试探席驴儿。这下可算是问对人了。席驴儿痛哭流涕言道:“雁门关外,我们姊妹死的那叫一个惨。人几乎死绝,唯有田姐姐和墩子娘子镇定。领着我等。连同小杨将军在内,退回到晋阳城。会合了云大帅和小蔡大人后,我等在晋阳围城一役后反败为胜,自此大顺便再无败绩。”这几句话说得半真半假,真的那半事实。假的那半是夸张。
一边的马骝听着席驴儿说话,也想起当初那段苦日子,眼圈红红道:“可惜后来却和谈了,不然定叫那耶律宗政老贼有来无回。”
众人虽是做了贼,却还都是大顺的子民,闻言也不禁心胸激荡难平。黄花鱼犹不确信。又问席驴儿二人后事如何。
席驴儿道:“后来大伙也勉强都算有个好下场吧。我与我这妹子到了位贵人府上做差,同行还有个膏药钱做她的老本行,在四皇女手下做了买办。田姐姐和墩子在禁军中有了升迁。留在小杨将军手下听差。不过现下这二人,该跟着三皇女殿下去了东瀛公干。”
黄花鱼听了这话,晓得确凿无疑,不禁“啊呀”一声叫道:“糟糕,如此。老帮主往京里去岂不是要扑了个空。”马骝奇道:“你们帮主要寻田娘子作甚,她如今可是不小的官。此去东瀛。大约回来又能升上一升。反正,是再不能回去做水上的买卖了。”
黄花鱼晓得马骝是为田沙河说话,也不恼怒她,笑骂道:“你晓得个球卵,她是我们帮主的干闺女,也是我等的干姊姊。”席驴儿是个见风使舵,顺杆子爬藤的主,一听这话,忙俯身就拜,口中呼道:“原来是自家姐姐在此,我席驴儿有眼无珠,还望姐姐们海涵则个。”黄花鱼也给她做面子,笑嘻嘻叫人把她搀扶起来,才说了自己几个搭乘小船,是要去某处和副帮主汇合。又夸奖自家两位帮主,均不是寻常人物。
老帮主马大鱼那是威名煊赫,天下皆知。沈二帮主才学横溢,当初可是有举人功名的。若是没有后事,便是状元娘子也做的。席驴儿此刻想起当初夜班劫狱的事来,便和一船人说起旧事。末了问道,估摸那位探监劫牢,定下无双妙极的老人家确是英雄了得。众人听她赞赏帮主,说的又是帮中过往的得意事,俱都是一脸兴奋喜气。马骝坐在角落里好生羡慕席驴儿和众人打得火热,也想出一事来说道。只是她说的这事却是城隍庙里二次劫囚,马大鱼头一回不敌官兵败下阵来,二回纵火烧街江湖人马咸来相助,却被小蔡大人大军挫败的事。
大伙里有当时参与幸免被捕的,听了马骝的话,想起当时的惶惶然,心里就有些膈应。且这事是帮中近年来少有的挫事,提到这个大家就都不快活。席驴儿见此情形,心里暗骂马骝这个笨嘴拙舌的。说不好还要跟她争风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这么嘴欠,一下戳中这伙人的痛处。讪笑着描补道:“也是缘分使然,我和妹子蒙老英雄援手,从县衙大狱脱身。不想又在城隍庙遭遇,后面的事想来大伙都晓得了。说起来,我俩也是那一拨被发配北上去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桃源()
众人听席驴儿言道,说她们姐俩也是城隍庙那次倒了霉。不禁心有戚戚然,对席驴儿两个愈发和颜悦色起来。黄花鱼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么你俩一定见过我们的二当家了。她原是个博学的秀才娘子,其时已然考中了举人。和我家帮主因缘际会相遇在城隍庙中,后来又拜了干姊妹。却被一帮狗官革了名次,发配充军。可叹她那般好的一个人,真是天道不公!”席驴闻言儿心中一动,和马骝互看一看。暗道我地个乖乖,这说的莫不是我二人在庙里遇见的那个白面书生。
可真是缘分,席驴儿和马骝皆以为冥冥之中,是天意如此。便安下心来,跟着水贼们随波逐流,不敢再谋划离开。
小船又疾行了一会,看见水上迷雾中有光亮忽明忽暗,上下左右晃动。众人认出是帮中人才知晓的暗号,催动小船往汇集地点行驶过去。到得近前,席驴儿抬眼一看。果然为首者,便是当年那个倒霉的书生娘子。沈茂德不知把阿箐安置在了哪里,自己独个领了一众帮中姐妹在岸边等着。上岸后清点人数,水贼抵岸者七八百人。夹杂其中的船工仆役兵卒,不过一二百人。
到了这地步,依旧还有那不识相。双脚一踏上实地,便破口大骂水贼卑鄙无耻下流。又号召众人,火速同她回去寻找大船。水贼们哪里容她走脱,冲过去合力揪住这人。也不用拉到沈茂德面前,便就地把人格杀。这些贼秉性凶残,杀了人还不够解恨。又切下那人的头颅,剥开腔子。从中掏出一副“噗噗”跳动的心肝脾肺,拿在手上哈哈大笑着把玩。看的席驴儿和马骝心惊胆寒,都庆幸适才在水上不曾惹恼这帮亡命凶徒。
裹挟道此那些个闲杂人,到了这时无不吓得两股战战、惨无人色。沈茂德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就叫人把适才响应的几个五花大绑拖将过来。那些人中胆子小的已经大小便失禁,在干燥地上淋漓拖出一道忧。胆子大的也不过是磕头如捣蒜,向各位贼奶奶们告饶求活命。
沈茂德不理会这些人,转过身面向众人道:“人间有四喜: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诸位姐妹们在此相会,便是这最末一桩大喜事。为何他乡遇故知,也能算作一喜。想来在下便是不说,大伙都是聪明人。也能想得明白。”说完她便停下来,眼光从面前无数个面孔上扫过,把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
待这些大小女子把她的话嚼碎揉烂。在头脑里反复过滤百八十遍。千真万确晓得她们已是没有退路的,沈茂德才又道:“各位脚下便是欧罗巴大陆,此地民风如何,只看港口的混战便晓得。这种环境下,言语不通、风物不同。凭一己之力能活多久。能活到个什么程度。各人水准各异,沈某不好擅加评述。但大家伙也不要心存妄想,以为十天半月就会有大顺船只打从此处经过,把你们捞了回去此地距离大顺海陆路程都不下千万里,便是有人来,嘿嘿。尔等也要有那命等得到!”
沈茂德开始说话平和,说道末尾已经带了威胁的意思。
这段话说完,各人脸上都起了变化。谁都晓得不抱成一团。在这种混乱的地方,只怕连一日都活不下去。以往在大顺与黄毛红毛打过交道的,此刻更是清醒明白。蛮夷们桀骜难驯,不通礼仪教化,难于以常理度之。离了华夏同胞。在野人堆里单打独斗过活,跟找死也没差。
众人心里正在犹豫衡量。一边是水匪,一边是蛮夷,两边都不是好人。虽说水匪可以勾通,但蛮夷们不也是人心肉长成嘛。耳中又听到匪首道:“现在把话说开了,哪位愿意留下加入,日后便是我们的同袍姐妹。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一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若是想走我也不会让人再加阻拦,只是记住一点。开弓没有回头箭,哪位若是今日走了,可别指望将来能二回头求容留!”言罢,叫人把捆着的那些人拖过来。都给解了束缚,任她们去留。
大伙瞧着沈二帮主说话算话,掷地有声八荒妖魅录。人人信服,哪里敢再犹豫。纷纷翻身下拜,口称不敢。便是席驴儿和马骝这般刁滑的,开口反驳之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腰板够不够硬实。
席驴儿揣测,这人过往虽是个读书的娘子,但今日这个口气,实与贼匪无甚区别。听完她这一顿软硬兼施的狠话,估摸再没人怀疑她和魁首马大鱼是拜盟。席驴儿心里惊讶沈娘子的变化,却也不用点拨,她便自己想通了其中道理。上下古今多少年,世易时移,有能耐改天换地的又有几人。还不都是把自己的骨头折开、血肉捣烂,重造个自己,去适应那些变化了的世界。
不用说沈二当家如何,便是她席驴儿和马骝。今时今日的二人,也早不是当初的那两个。这变化亦谈不上好与坏,众人且先活着再说吧。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今天,才有明天不是。
沈茂德现下收服的这些人,不比当初马大鱼的帮众壮大。却是个个没有二心,只一意听她二当家沈茂德的。沈某人读过许多杂书,山川地理、天文堪舆、排兵布阵、炼丹切脉。又在大河边上,实践过军旅生涯。如今就显出她的能耐,率领这些键妇纵横驰骋,犹如臂指。真可谓下海能擒蛟龙,入地可战阎罗。硬生生凭着刀剑拳脚,和沈茂德在船上的偷师摸索出的火药方子。在欧罗巴的内外海上,站住了脚。
当初下船的人中还有几个通译,这些人因着这点才干,也都成了沈茂德身边得力的人。后来沈茂德的贼帮壮大,靠着精通夷语。又招揽了一批本地,号称维京后裔的海上游民。这下接了地气,在大陆和几个海岛间更加游刃有余。
彼时大陆上信奉景教的大国法兰克,声援伊比利亚岛上的西国君王,与入侵岛上的摩尔回回征战。景教军阀势大,摩尔回回被压缩到小岛的南部地区。沈茂德在其中看出机遇,趁机从日薄西山的摩尔人手中,夺取了杰贝勒塔里格港口。杰贝勒塔里格意为“塔里格山”,即后世被称作“直布罗陀”的岩石山。
其地南北长约十里,东西阔三里,方圆不到六里。可谓小巧,且其上既无淡水,亦无田地。一应所需,均要靠外部的供应。却有除北面外,三面环海的天然优势。位于内陆地中海与外海大西洋之间,如狼吻鹰喙据守在海上交通的咽喉要道上。
沈茂德眼光独具,不顾帮中的众人反对,力主占据此地。事后不久,好处便显露出来。有道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过往船只,管你是哪里来的。想要从这里经过,便要留下些浮财,买大伙个高兴。不然的话,就打你个船毁人亡。不服气硬碰硬也可以,沈帮主早参透了大顺的火药秘方。哪个不交关税,就等着吃火炮炸药吧。
这一条,唯独对来自大顺的船只例外。算是对故国保留一丝香火情,投桃报李,王家和沈茂德做买卖时,也给她成本价优惠。
沈茂德的团伙占据这块风水宝地后,便用从大顺远道贩运来的钢筋水泥。在这块石头山上平地起高楼,建造当世罕见的坚固营房堡垒。不管是摩尔回回,还是景教同盟,都对沈茂德没得奈何。她自己有船队,也不怕被人断绝陆上补给。
沈茂德的城内,还有丰富的餐饮消费娱乐场所。这小小的杰贝勒塔里格,如同汇集住宿、停泊、贸易为一体的海上天堂一般。前面说过,此处生存所需的基础资源匮乏。食物和水都要从外部运来,生活成本很高。但每天仍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