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百川不认得秦将军,秦小猪冒冒失失把她拽过来,根本就没想到给她做介绍。听到蔡婆子的说法,康镖头摇头道:“不然,据俺所知,吐蕃如今还在乱着,而且恐怕还有一阵子不得安宁。”秦小猪便问此话怎讲。康百川解释道:“赞普老迈,一番战乱后,膝下唯有两个皇女存世。一个是生父出身低,年长的次仁邓珠皇女;另一个是生父出身高,年幼的扎西达瓦皇女。邓珠皇女的呼声较高,但她想安稳坐牢赞普之位,却是定要先找出扎西达瓦小皇女。让她表个态,自愿放弃储位。”说到小皇女扎西达瓦,康百川放下酒水,言道:“那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不逢时。”
众人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回头去看,只见是个女子打扮的漂亮少年。蔡婆子看得分明,这可不就是蔡府少主夫郎多玛皇子。多玛生产前后便再没出过蔡府,今个是葳蕤的好日子,姬璞走一遭便要离开。多玛本该也是如此,可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听到他不该听的话。他不管不顾众人的眼光,走向康万钧,问道:“你见过那个孩子,你在哪里见过达瓦。”
康镖头听出这个少年急迫语气里,对吐蕃小皇女的担心。虽有些奇怪,还是告诉他实情,说道:“俺也只是听人说起,并未亲见。”多玛听了这话,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脚步有些踉跄走开。蔡婆子忙去扶他,也被他挥手甩开。
康百川瞧着眉头一皱,秦三山小声对康镖头说了多玛的身份。康百川面色一变,起身叫住多玛,抱拳躬身道:“殿下,俺家世代行走西域。吐蕃百姓一向对俺康家友善,请听俺一言。那个消息的完整说法是,扎西达瓦皇女和络绒登巴将军,在吐蕃境内被人暗算将军为了救皇女身亡,但小皇女万幸被雁门附近的马匪所救。马匪的大当家是个好女子,她的夫郎孩儿在晋阳一役中尽被辽兵屠戮。小皇女的年岁和她家死去的娃娃差不多,所以一见到扎西达瓦皇女,她便喜欢上了这孩子。认做了义女,还答应帮助她夺得赞普之位。”
多玛坚持着听完康百川的话,听到扎西达瓦尚存人间,一时无恙。便身子松懈,软软倒了下去。蔡婆子忙把人扶住,大伙七手八脚把人送回蔡府。蔡婆子把事情详情,禀明蔡府老爷。姬盂看着昏迷中多玛,眼中有些模糊起来,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听人说冬季里鬼门关大开收人,许多老弱病患只要挺过冬日这关,便可以延寿一年。姬盂心中默默祷告,希望今上能坚持到开春,希望多玛的妹子不要那么多灾多难,希望海上的小蔡大人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源氏利用眠柳把三皇女拖入泥沼,当然不是为了让她死。而是想逼得姬圭在大顺再无活路,要么和太女抗争夺取帝位,要么跟她们离开去往东瀛。如果姬圭选择前一条,大顺势必大乱,以源氏为代表的东瀛人便可以火中取栗,给自家弄些好处。如果姬圭选择后一条,那么也没差多少。反正不管哪一种结果,源氏都是稳赚不赔。
姬圭好武人却不鲁莽,心思剔透更是不输于蔡玉琦。太女和她摊牌的那一刻,她便想到了这一层。但作为大顺的皇女,母皇的女儿,为了大顺的安定繁荣。说什么姬圭都是不会走第一条路,所以她安安静静地跟着太女走了。自己不反抗,同时也命令家人不可以救她,不可以和太女动武,不可以做任何对抗朝廷的事。反正姬圭算准了东瀛人必定还会有其他动作,她只管在天牢里安心等着就是。
没想到几天后,姬璜也做了她的邻居。她们姐妹俩志趣不同,向来话不投机。仔细算来,似乎从懂事起就没这么亲近的在一处呆过。
五皇女刚被关进来时,很是忿忿不平,指天骂地。一会说姬圭的不是,一会说太女的不好。一会担心母皇病体,一会又忧心太女要对崔后下手。和情绪激动的五皇女相比,先进来的三皇女显得安静许多。姬圭面对墙壁,躺在一堆干草上闭目养神。姬璜对姬圭的无动于衷怒不可遏,大骂姬圭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冷血无情、狼心狗肺。姬圭等她说到没力气,才揉揉耳朵道:“吵死了。”
这下更加激怒了姬璜,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居然从栅栏探过手脚去踢打姬圭。她二人都是皇亲贵胄,虽入天牢也没人敢锁她俩。只是分开关在相邻的两个单人囚室里,中间有手臂粗的栅栏相隔。姬圭躺着也不动弹,任凭姬璜踢打。打了没一会姬璜自己就累地不行,姬圭依旧不转身,问道:“怎不打了,这就完了。”姬璜气到不行,可是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她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惩治姬圭。
姬璜觉得自己无端被投进大牢挺委屈,又对如今的处境有些害怕,便小声啜泣起来。哭了不知多久,突然觉得有只温暖的手在自己头顶摩挲。转过头一看,果然是姬圭。姬璜想起小时候自己哭闹,姬圭也是这样安抚她。心中一暖,便往姬圭那边坐了坐,小声道:“皇姐,外间传闻你做了叛国的事,是真的吗。”姬圭瞧着姬璜脸上惨兮兮的模样,勾了勾嘴角,嗤笑道:“我若说没有,你信不信。”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夜枭()
姬璜一脸严肃,使劲点了点道:“我信。虽然你举止粗俗,老是和一堆臭烘烘的武将混在一起。还总爱欺负我,母皇、父后和外家也都偏心你”姬圭听得好想打人,忍了又忍,总算听到姬璜说了一句像样的,“可是你是我的阿姊,我们都是大顺的皇女,我不信你会做那种事。”
姬圭心里连日积攒的愤懑一扫而光,盯着姬璜看了一会。觉得这丫头哭起来跟小时候一样难看,眼神却有所不同,似乎更加清明。那双清亮的目光刺得她眼疼,便在姬璜头上使劲揉了一把,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傻丫头。”
姬璜闹不清她这是什么意思,急道:“你就说是不是你吧,我信你的。快说啊,快说不是你。”
姬圭没有立时回答,而是隔着栅栏抱住姬璜。拍了拍姬璜的后背,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没有。”姬璜心中一喜,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皇姐,怎么会”却不意被姬圭重重推到地上,姬璜努力抬起头,眼中露出不可置信。就见姬圭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她扯出个冷冰冰的笑脸,说道:“骗你的。”
姬璜依旧是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但是姬圭的眼神坚硬如铁,不由得她不信。姬璜脸上的震惊慢慢变成了委屈和愤怒,口中咬牙切齿道:“无耻!你怎能,怎能这样做。”姬圭却再不理会姬璜,任凭她骂得口干舌燥。自己只管回到干草堆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浑浑噩噩睡去。
太女听完属下的报告,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方想起边上还有莫安澜侍立,便转向她道:“平波,你觉得五皇女,果真对姬圭的事一无所知吗。”莫安澜躬身答道:“臣不敢断言。但就目前所见,确实没有切实证据,证明三殿下和此事有瓜葛。其次,五殿下的表现也不像是说谎。”太女听是听了,但没有表态。略做停顿后,莫安澜又继续道:“五殿下这几天,每日对三殿下口诛笔伐。还请人递呈文书给太女殿下,说不愿意再看见三殿下,要求给她换个囚室。您看?”
太女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这个可以给她办。就由你去处置。顺便看看,姬璜此举是真是假。”
莫安澜领命再拜而去。下到天牢里,众人见太女身边的红人莫安澜来了。哀嚎冤枉痛斥之声一片,莫安澜皆不为所动。一路行到天牢大狱深处,这里声响动静都消失不见,道路变得逼仄狭窄。台阶一路往下,竟是深入到了地下。下面只有几间囚室。其中两间相邻的,便是三皇女和五皇女的监禁处。
莫安澜到了入口处并不进去,而是站在阴影地里秩序观察姬圭和姬璜。就见五皇女像个气鼓鼓的蛤蟆一般,指着三皇女喋喋不休。姬圭却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横呈高卧。若不是此地环境不对,怕不是要让人以为姬圭是在什么神仙洞府里一般自在逍遥。
旁边监守者一面听。一面竖起大拇指,悄声对莫安澜道:“五殿下真不愧是个读书人,端的是好风骨。从进号子以来。日日都要斥责三皇女殿下行事不端。‘如何能弃大顺子民不顾,与黑齿断发倭奴为伍。放着好生生的人不做,偏要去做鬼’。啧啧,殿下还说了许多。可惜小人才疏浅薄,学也学不来。不过她说的那些话听到耳朵里。着实叫人畅快。”
莫安澜点点头,叫她噤声。监守之人方醒悟过来。晓得自己这是多嘴了。赶紧屏息静气,垂首再不敢言语。莫安澜如今在外名声不大好,恨她的人,常把她说成洪水猛兽。但其实太女府许多决议,并非出自她手。有时比之太女与朝廷,姬璧与朝廷,她莫某人更像是个局外人。她心里清明的很,也晓得太女现在做事有些过了。怎奈仅凭一己之力难以力挽狂澜。
或许风波过后,许多事情便会被推卸到她的头上。以便今上千秋之后,太女好与百官群臣相处。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是臣下之臣,做人臣子可不就是要为上司顶缸。除非老天见怜,女帝能得鬼神相助,身体突然有些起色,能出言阻止太女的疯狂。
莫安澜仔细听了一会,始终只有五皇女在言语动作,三皇女并不开口搭腔。见实在听不出什么东西,莫平波便迈步走了进去,现身在三五二位皇女面前。姬圭、姬璜虽现在是阶下囚,但皇女身份犹在。莫安澜不敢对她二人缺了礼数,上前一步先给她二人躬身行礼,口中言道:“两位殿下安好,太女殿下命在下来探视二位。”说的其实也只是客套话,但这个过场是必要走的。
五皇女姬璜出生以来,从没被如此糟糕对待过。因此听到莫安澜的好言语,也没有好脸色给她,大骂道:“呸,你这走狗鹰犬,伪君子!”三皇女面无表情地用一双乌沉沉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看向莫安澜。想看穿她此来,究竟意欲何为。莫安澜对五皇女的唾骂一笑了之,却被三皇女看得极不舒服,心里竟然想起一个荒谬的传闻,太女殿下身边聚集的那些神神鬼鬼,众口一词都说三皇女身上有帝王龙气。
莫安澜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此番再见到三皇女。觉着就凭着她的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此人便非常人。可惜既生瑜何生亮,既有了先后嫡亲的太女在前,姬圭这种傲骨天成的凤女龙孙,也只好韬光养晦自掩锋芒。估计若不是今次的变故,大约世人还见不到今时今日如同利刃出鞘的三殿下。
莫安澜微一愣神便即回神,向姬圭又恭敬施一礼。人却转向姬璜,淡然一笑,口中客客气气道:“五殿下,太女把您请到此处,实属无奈之举。待事情查明,自会送您回府。殿下让我带话给您,她如今也是有苦衷。须知三殿下所犯之事,兹事体大。今上既以家国天下托付,太女殿下不敢不慎重对待。望您体谅则个。今个我来,是另有一事相商。太女殿下听说您要更换囚室,担心您在此处住的不舒坦。特命我前来协办此事,不知五殿下现下属意何处。”
姬璜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辱骂,换来的是莫安澜这样一番剖心表白,言辞说的也入情入理。姬璜自忖是个讲道理的,被人如此以德报怨对待,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嗫嚅不知说些什么好,果然读书人要用读书人的法子对付。姬圭冷眼瞧着莫安澜作戏,把自家傻妹子哄得堂堂转,自己却懒得开口。暗道姬璜早些离了去也好,反正她今后也是不能再在大顺待下去。和自己走得近的人,将来都只有倒霉的份。
且东瀛源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人手混进了天牢。昨日午夜便要裹挟姬圭离开,三皇女没有立时答应。她这一走倒是从此海阔天空逍遥自在,但以太女姬璧的小气性子。必然要连累隔壁羁押的,姬圭的同父胞妹五皇女姬璜。姬圭也不乐意带姬璜一道走人,自己已然是毁了,何苦再拉上妹子和自己一道出离家国,浪迹天涯呢。将来母皇不在了,父后也一样还得在宫里住着,总得给她老人家留个闺女养老送终。
不一时便有人打开栅栏门上的铁锁,搀扶姬璜出去。莫安澜又向姬圭行了一礼,方才告辞。姬璜还在生姬圭的气,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她说。姬圭心中酸楚,心说这个傻妹子。今日一别,你我怕是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姬璜走到上去的楼梯口将要离开,心中若有所感。停下来回望姬圭,见阿姊也在看向自己。姬璜心中突地一个恍惚,像是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没法抓住。
莫安澜在上面催促道:“殿下,这边请。”姬璜又看了一眼姬圭,终于不再回头,跟着莫安澜和押解的人走了。
囚室顿时安静下来,姬璜指责的言语似乎仍在耳畔,人却不知去了何处。旁边的囚室只剩下一堆稻草,几张涂抹了的诗词和一支秃笔。这些是姬璜要来遣怀的,如今她终于也走了。姬圭听道自己的心跳起伏,心痛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默念:母皇、父后、小妹,众位朋友对不住。
这天晚上,天牢发生爆炸。三皇女所在囚室被炸了个稀巴烂,姬圭本人不知所踪。有人传言三皇女已死,尸身被炸成了齑粉。也有人传言,说看到三皇女化作夜枭,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因为那一声动静全城皆惊,当晚又有人向娱报爆料。次日,这个消息便疯狂传遍京城。宫墙内外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晓得了此事,只还瞒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帝。蔡府里,当家老爷姬盂虽对这个消息震惊不已,却无心去为此事感伤。因为府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多玛皇子不知何时从府里失踪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醒来()
和多玛一起消失的,还有双生女中的一个。姬盂有种强烈预感,多玛一定是去找他的妹子了。带着一个孩儿走,大约是不想再回转的意思。姬盂抱着剩下的那个孩子,一时间泪眼婆娑,口中喃喃念道:“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似乎他这辈子,总是被人撇下。少年时先蔡将军蔡巽身死,留下他一个独活。后来独生女蔡玉琦长大成人,翅膀硬了便也要丢下老爹,展翅高飞。现下连一直陪在身边的女婿也跑了,又落下他一个。可怜他早也已不年轻,镜中人耳鬓染霜华。
怀中小丫头不乐意地扭了扭身子,以此表达自己被忽略的不满。同时姬盂感到腿上一热,唤回了他的神智。长皇子眼中噙着泪,低头对孩子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又尿了。”
姬璞闻听姬圭可能身死的消息,终于化身为那个戾气缠身的二皇子。葳蕤已然出嫁,姬璞身边是刚提拔上来的小小子。这孩子当初被吓得不知所措,嘤嘤哭倒在地。哭声搅得姬璞愈发心烦,阴测测道:“再哭,我就拨了你的舌头。一根根剁下你的手指、脚趾,削了你的鼻子和耳朵,再剜出你的眼珠让把这些统统塞到你的嘴里,让你自己吃下去。”这些话他说得出做得到,因为此刻他手中就提着秦小猪当初,送给秦八角的那把匕首。
皇子府的老人们都不敢上前劝阻,原以为二皇子出嫁后改了性情。哪想那只是暂时的情形,如今看来是变本加厉了才对。秦八角听道下人的回报,匆忙从宫中告假返还。到得府里,便摒退众人,屋里只留下自己和姬璞两个对峙。秦八角放低声量,柔声对姬璞道:“乖。是我,你的娘子秦八角。我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怕的,凡事皆有我。”
时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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