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二愣子气得呼喝不止,那些人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中年男子的反应却是奇怪,口中念念有词道:“忍住忍住。莫要生气。”这话不晓得是说给哪个听的,不一时大伙才明白。少年一面哭,一面从身后拿出两个人头大小的金瓜锤。跳下马车。提锤朝众人砸来。众人先是不当一回事,四下游走存心逗弄他。不想这少年煞是厉害,三五个成年女子居然挡他不住。围观的人大声叫好,宋蝈蝈和身边几人都庆幸自己不曾招惹那孩子。
好在虽有不少人被打翻在地,那孩子并不下狠手。只是跑到倒下的人身上又蹦又跳。还要踩踏人脸,弄得倒下的人个个形容狼狈。旁边众人瞧得有趣,都为少年喝彩。车上的中年男子皱眉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小声叫过拍手叫好的二愣子,道:“阿贵,去把少爷叫回来。”
阿贵瞧得正高兴。他不敢违背老爷命令。答应一声,跳下来拉少年回车厢。少年看看还有几个摸过头的没打过,气得恨恨瞪了那些人一眼。跟着阿贵回到父亲身边。车厢重新放下棉布帘,中年男子招手叫少年近身,说道:“玲珑,出门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叫做玲珑的少年垂下头,哼哼唧唧不说话。
他父亲不愿意就此饶过他。指责他不该不听话,非要偷偷掀开门帘。又絮絮叨叨道:“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能找媳妇嫁人。你在南边的声名已经坏掉了,没有人家敢娶你。幸好你娘被今上召回京城,我们得以举家北上。我和你娘打算好了,将来就在京城给你寻门好亲。”指了指官道那头的渡口道,“打此上船,再登岸就是京城地界了。从现在起,你给我安分守己,不要再弄出什么岔子。”
叫阿贵把兵刃收起来,不给玲珑过手。阿贵膀大腰圆,提起那双瓜锤仍然有些吃力。最后还是玲珑搭了把手,帮着阿贵把东西拎过去,放进个匣子里。中年男子看得叹气不已,怎地这些孩子个个都随他们老娘。女子也就罢了,练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夫妻俩都不是读书治学的材料,有把子力气亦是本钱。怎地这个最小的小儿子,也那么大力道。瞧这孩子瘦瘦小小没张开的身子,天知道那些力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男子正是秦三山的老爹,带着儿子上京的秦贾氏。这时车厢前面传来“笃笃”轻叩车厢的声音,秦贾氏晓得这是哑巴在问他们现下可安妥。适才哑巴被那些人困住,不能分身照看车厢后面。见小少爷回到车里,这才放了一半心,却又担心小少爷被那些不知轻重的伤了手脚、磕破皮。秦贾氏便对着动静传来的方向道:“莫要担心,我们都好。等到了渡口登上船,就没这些事了。”
哑巴一想,也是。本来随车还有一个家将一个老仆,老仆去渡口预定船只,家将去采购杂物。若是这二人有一个在,场面也不会像现在那么乱。她是后天被人割了舌头,才变成的哑巴。所以听力上没有问题,听得前后那些人都在说她家少爷厉害。还看见几个灰鼻子灰脸,倒了霉的女子,哑巴就晓得适才少爷没吃亏,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她们将军府上,除了老爷秦贾氏,没一个担心少爷将来嫁不出去。不就是力气大了些吗,又会些武艺在身,武将家里男儿不习武才奇怪呢。
要说小少爷,模样像老爷。光从外表看,谁也想象不到,这小家伙这般厉害。将军帐下还真有不少将士不知内情,栽在这孩子手下。想到那些人事后错愕的眼神,哑巴不禁又要笑起来。这么一打岔,和那些泼皮的不快烟消云散。她是个乞儿出身,被人作践致残,在外乞讨时叫府里老爷看到,捡回去养大。在将军府里这些年也见惯军中浑人,这些人就是这样死德性,吃硬不吃软。
她也不认为玲珑下车舞锤子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合该叫这些人在少爷手底下吃点苦头。这不,这起子兵痞如今不就老实多了。人群里挤进来两个人,一路走到车前。一个是个威猛将官,一个是个一脸精明的老朽婆子。二人与秦贾氏说好在渡口会合,久等不至,便顺着官道一路寻来。
哑巴高兴地朝她两打手势,说适才小少爷又揍人了。将官姓武,单名叫做戒,原是个不及荤腥酒色的尼姑。被逐出山门后短少银钱,胆大妄为行盗寇之举,被人拿住充军。她姓武,谐音无。名字虽叫“戒”,加个“无”在前面,便是什么都不戒,算是彻底反出佛门了。除了好享乐外,这人倒是个果敢仗义的,后来便做了秦五岳的手下亲随。和秦三山共事过几年,打小认识玲珑。听说小少爷又沉不住气动了手,顿时毫无顾忌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老者姓葛,府中人都唤她葛婶,是大户人家买办出身。主人家遭逢战祸,她无处安身。幸而得秦将军收留,之后便一直在府里效劳。不光是玲珑,连秦三山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听到少爷出手,她比武戒多想一层去。心知必是有人招惹了这孩子,看看周围人中几个格外猥琐不堪的,葛婶脸上颇不悦道:“船已经预备下,我们这就离了此处登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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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汴水()
葛婶开口说话,便是秦贾氏也要听取一二,何况是哑巴和武戒。葛婶领着武戒隔着车门,向里面施礼,禀明交办她们的事项完成情况。秦贾氏也赞同赶紧去渡口,武戒便从人群外面拉过马匹,在前引路驱赶人群。
围观的众人和兵卒见到,马车里爷俩有家人来迎。其中居然还有个将官亲随,晓得这车里人是哪位将军的家眷。闲人们自不待言,厢兵便是再闹腾,也不敢上来挑衅。她们如今也晓得,官兵动手不比市井打拳。下得去黑手不说,事后也不管医药赔偿。打伤自理,打死勿论。哑巴和葛婶坐在马车前面,赶着车跟着武戒,穿越层层人墙。武戒骑着马,居高临下过来。人人都躲着她,看起来好像摩西分海。
宋蝈蝈瞧了会热闹,觉得武戒真是威风得紧。可惜她的身段比武戒矮了一头,武力值更是不知差到哪里去,这辈子都只能望其项背。看着远去的马车,原来那车里坐的是位官家老爷。衙内想起了宋老爷,心念念不知道老爹现下怎样。待她得闲请假回府,叫他们看看现如今的自己,管教他和母亲吓一跳去。又可惜她的县官娘是个文官,手底下的官兵不够看。思来想去,只有孙大头似乎能与适才的将军一较高下。
宋蝈蝈计划地很好,等到了地方,就找人把自己弄出去。以后再不颠三倒四过活,好好找件事做。念书就算了,她不是那块料。而且,跟沈茂德认识这么久。那位总比她有水平吧,不也落到这步田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末了还不知是死是活,消失在茫茫白雪的大河上。宋蝈蝈以往生活优裕,有不少酒肉朋友蓝颜知己。一朝落难。没一个真心待她。严格计较起来,沈茂德是她短短人生岁月里数得着的朋友,没有之一。总之,这个人后来的事,对她打击挺大的。
所以宋蝈蝈决定习武,就找孙班头做师傅。她与自家有些情分,大约不会推脱。那边厢秦贾氏抵达渡口,遇到几家争船,吵得不可开交。不由地感慨,幸亏葛婶一大早就过来定下船只。吵架的三家。一家是往京城贩运丝绸的行商,这家人不是很多,却带了许多货物。一家是往京城去探亲的士绅。不过是一男一女带了两个孩儿,另有几个仆妇小子。还有一家是调任北上的官员,她家人最多,拖家带口竟然有十来个。
这艘船算是内河里的大船,渡口像这样的客船不过停了三五艘。也都有人租定。运货的这家据说是京城有名字号的少东家,头一回出来采买。中间环节没有安排好,出了些纰漏,如今赶时间回京。探亲的乡绅一步不让,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是在家门口的地方,哪里用得着跟个小后生客气。
这第三家人自然就是宋县令一行。彼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家错过了北方归来的宋蝈蝈。之前吴婶孙大头过来渡口,说好包下这条大船。正好够装载全部人马包裹。回去接大人老爷他们的空档,却被那绸缎商人横插一杠子,高价抢占去。这人后面也没讨得好处,又来了户去京城探亲的乡绅。这乡绅就是与方家争过工匠的张旺,按说也曾经是宋县令治下子民。可叹人走茶凉。这会看见卸任的宋县令一家和孙大头,都只做不认识。打发了个婆子过来和她们说道。
秦贾氏的船较小,被那艘大船堵在前面动不了。便从窗户棂子往外看外面众人,见其中还有个孕妇。动了慈悲心,打发葛婶过去,请他家男眷过来小坐。不一时,葛婶引着宋老爷,郭二和樊二郎过来。两个小侍和小儿子垂首跟在后面,宋县令的四个儿子嫁掉了三个,如今只余这个最小的儿子在身边。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秦贾氏一看预备的凳子椅子不够,又叫武戒去寻几个过来。
武戒领命而去,宋老爷见给主人家添了麻烦,面上羞愧。他本不该带小侍出门见人,都是宋县令一句话,说耽搁到现在。他俩也累了,能过去歇歇最好。搁在平日,宋老爷还能说些礼法之类话反驳。今个当着郭二和樊二的面,却不好开口。而且临行前,府里请了一回郎中,那两个小侍居然这段时间都有了。宋老爷知道消息后气得不行,却也只能含恨咽下这口苦水。也是他自家先不给县令进院,宋县令那个老不羞才混到小侍房里去。偌大年纪老蚌怀珠,这两个面上一点不知羞耻,反倒沾沾自喜,愈发娇贵起来了。
侍妾等同奴婢,主家面前哪有她们坐的道理。带着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去拜访别个,根本就是对人家的不尊重。只是碍于宋县令发话,宋老爷和大人刚和好不久,不愿意给她面上难看,这才带着一堆人过来拜访秦贾氏。幸而武将家眷,本不在乎虚礼。秦贾氏出身还不如宋老爷,日常来往又都是武将家的老爷郎君,混了多年官老爷,也不弄懂这些圈圈绕绕。
见秦贾氏依旧笑容可亲,宋老爷这才放下心来。不大时,各人都有位置坐下。秦贾氏和宋老爷坐的是有靠背的椅子,樊二郎、郭二叔各分了个圆凳,其余人就只有脚凳马扎了。众人通了名姓正要落座,宋老爷才注意到秦贾氏身后,有两个少年没地方坐。他见这两个,一个生得粗壮,一个小巧婉约。前者不消说是家下伺候的,后者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态,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小小子。便对秦贾氏道:“这是贵府的小少爷吧,罪过罪过,这怎么使得,叫他站着。”
秦贾氏笑道:“莫要管他,他自己乐意。”这话却是实情,玲珑能站着就不坐下。反正小孩子家家也不觉得累,秦贾氏就不管他。说罢,拉着宋老爷坐下。问起外间争吵的事情原由,宋老爷不禁叹气。夫人还没被罢官,不过是换个地方任职,往日逢迎的这些人就狗眼看人低。
秦贾氏听宋老爷倒完苦水,拿好言安慰他。看这码头。几家人争抢的那种大船不多,自家乘坐的这种小船却不少。不着急的话,等上一等,总有合适的船舶。若是实在着急,又不介意拥挤。一会几个男子过来这边船上,叫老娘们另寻个小船,一行人也齐整就走了。宋老爷一听也是此理,有了这个折中的解决,他心里有了底。打发跟来的小小子去和宋大人说,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来。秦贾氏见自己的方子被采纳。心里高兴,又让阿贵给众人添茶水上点心。
因为适才有过介绍,秦贾氏晓得郭二和樊二郎和宋老爷不是一家的。便转向郭二。问他这么一个大肚子,做什么也要出远门。郭二听人提起这个,就忍不住伤心。和樊二郎互相看了一眼,樊二郎便代他开口说了去北面寻二婶的事。秦贾氏在南边住着,秦将军她们虽好些年没打过大仗。但偶尔死伤也是有的。秦将军有时出去,他亦是免不了担惊受怕。听到郭二的事便很有些共鸣,想要开口宽慰却说不出什么熨帖的话。
想了想,便说起自己有个女儿今年在京城考武举。路上错过书信,还不知道中了没有。他转了话题,众人出于礼貌和感激。也都往他的话头上说。宋老爷想起宋蝈蝈,再对比下秦三山,心里又泛起酸楚。秦贾氏没想到自己这话又惹得宋老爷一脸愁容。就问他这是为何。宋老爷便说了宋蝈蝈的事,这下连秦贾氏也要伤心了。他不光是丢了一个女儿,而是一下子丢了俩。这话说出来,两人都是泪湿手巾。
玲珑瞧见父亲落泪,忙过来站在一旁劝慰。他想起曾偷看过秦三山的书信。姐姐不是说过,已经寻见了些线索吗。他这般想便这般说了。却不晓得那娘俩到现在都还瞒着秦贾氏。秦贾氏当下乍闻消息,又惊又喜。抓住玲珑问个不停,玲珑只是看见那么一句,哪里知道更多。被老爹问地急了,便把事情都推到姐姐和老娘身上。秦贾氏想起秦三山离家后,秦五岳有段时间神神秘秘的,想来便是那时有了消息。咬牙切齿骂道:“这个老婆子,这个臭丫头。”又问玲珑几时看到,怎地也不和他说,害他白担心许久。
玲珑满心委屈,心道还以为娘和姐姐给你说过了呢。现在从他这里走漏风声,不晓得有没有甚影响。再看秦贾氏,他虽是在骂人却满脸都是笑意。因着这话是宋老爷一行人引出来的,秦贾氏现在对他们几个更是热情。几个人又吃了杯茶水,留在原地看守行李的花三叔过来通报,说是大人觉着秦老爷那个法子使得。已经另找了两户船家,男女匀一匀也尽够了。
秦贾氏正在兴头上,无论如何舍不得放人离去。宋老爷便把人又分了分,正好己方队伍里男多女少,自己带两个小侍和花三叔回自家雇的船上。把郭二樊二,连同庶子留在秦贾氏这边。这三人里两个不能算是宋府的正经客人,庶子又总在跟前晃眼,便干脆都留在这边。他早有些触景伤情,就顺势推说有些疲倦,带着人回去了。
余下众人把宋老爷送下船,分了舱室便又重新落座说话。宋县令家的那个顶小的庶子叫敏儿,主父一走开,他才活跃起来。因他和玲珑年岁相当,不一时这两人便玩到一处去。孕夫不堪劳累,把郭二安置好,秦贾氏就拉着樊二郎叙话。这时已是大半天过去,三艘船首尾相继逆汴水北上。
秦贾氏问樊二郎的家世,听说他父母早亡,和哥哥还有一个妹妹扶持度日,心中感动。想起他和秦五岳的早年生活辛酸,言辞间便对樊二郎颇有些同情。樊二郎是个要强性子,便道:“也没有什么不好过的,哥哥能干,妹妹踏实。后来家里来了秦小猪,又和她的义姐秦八角认了门干亲,家里的日子就愈发好过了。”就和秦贾氏说起几桩秦小猪的囧事,樊二郎也奇怪自己当时怎那么爱生气。如今说来,只剩下欢乐而已。
两人说笑一阵,秦贾氏也瞧出来了,樊二郎恐怕对秦小猪有些意思。要不怎么一说到那人就这般高兴,心里便有些惋惜。他和这孩子有眼缘,听说他此行是为了护送郭二,又是心疼又是赞叹。觉得樊二郎堪配自家三山,不想他心中已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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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觐见()
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好的,樊二郎做不成他家三儿的女婿,秦贾氏越发觉得看这孩子,哪哪都好。听说樊二郎的亲妹子锦儿,和同来的狗丫就住在另一条船上,就叫把人也接到自家船上来。秦贾氏相当热情,樊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对宋县令一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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