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纳闷……这人到底是谁?
“我把我的马栓这里了。可别弄丢了,这可是上等的好马……”他拍了拍他的名驹,折身进了这条街。
黑衣的男人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街头,他还记得这里每一个摊子上的人:“契嫂、阿米、金三——”
他一路走来,对于乡亲们的问候一个不落,他走过之地,那些摊主们的喧闹成了哑然……
他们不认得这个穿得体面的男人是谁,他们只是贫民小老百姓,不曾认识这么光鲜体面的人,尤其……对方佩剑,是个有身手的。麦乡那么祥和宁静的地方,很少有涉及血腥的武者。
可这黑衣的俊气男子把他们的名字逐一喊过,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就认得他们……  ;
【希冀】臭豆腐,来一碗豆腐
偏偏他们谁也记不起他是谁,出于好奇,有些个人绕出了他们的小摊子,紧跟在黑衣男人之后,他们很想知道这人是谁……
他在他熟悉的地方停了步:这是一个简陋的小摊子,头顶只是一块遮阳的白布,风一大的时候,有一角散着纷飞。比起旁边的酒楼,这么不起眼的“豆腐摊”算不上什么。
可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那个女人背对着她,身边还倚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
女孩子回眸的刹那,她的绿眼睛对上了他的碧绿眼瞳,他欣然一笑,开口唤了一声:“臭豆腐,给我来一碗豆腐——”
单是这一句话……压倒了周遭一切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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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乘着摊子上没客人,我可以喘一口气——
烧没退,似乎烧得更凶了。
身子发烫,连喘着的气都是烫的……我背着街外头,抬手撑着额头。
“娘,你还不舒服么?”芽芽靠了过来,她小小的手贴上了我的额头,“好烫!娘,你先回家躺躺吧——”
“傻丫头,我回去了,这摊子怎么办?”
“芽芽看着呀……”孩子一边回我的话,她一边看着街的那一头的异动。
我取笑她:“你太小了——”
虽说,我比芽芽更小的时候就已经张罗我的生计了,那是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正常的,能赚钱的。芽芽这个岁数,我不想她扛太多的生活重担。
我当初是被罗刹害得孤苦无依,芽芽不一样,她至少还有我这个做娘的可以依靠,而我,我也想把以前欠了芽芽的全还给孩子。
芽芽怔怔地看着街的那一头,我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只看到外面一圈摆摊的乡亲们聚拢在一起,往我这里越缩越紧。
我觉得不对劲,又反向看了看另一边,后半条街的人也靠了过来,就连二蛋也讶异万分地徐徐站起了身!
【希冀】我们傻了又傻的
我猛然一个哆嗦……
他们干什么?
难道想乘着我身子不适,欺负我和芽芽孤儿寡母的?娘的,太狠了吧?憋了六年,今天还想给我什么难堪?!
我没发现——芽芽正转头看着我的身后。
我正盘算着这群人有什么歹意……冷不防,身后,那是男人的一句调笑:“臭豆腐,给我来一碗豆腐——”
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那是……那是我熟悉的声音!
魂牵梦萦,昔日不断给我温情的声音!
小时候,他总喊我“臭豆腐”,每次都把我喊得郁闷至极!
如今……这一声呼唤,恍如隔世。
我撑着发晕的头,晃了晃……完了,难道我真的烧糊涂了?
我怎么……听见了景寿的声音?
见我干坐着没应他,身后的他又唤道:“小福——我回来了——”
这一刻,我身边什么声响都没了……
我木讷着,慢慢回头去看……当顶的春日炫在他的头顶,他背着光,他的容貌成了我梦里的那片幻影……我眼前发花,看得不清不楚。
我起身,慢慢转而面对他……定睛去看清他。
“娘——娘——”芽芽激动地几欲开口,偏偏话到了嘴边什么都说不出了。
我与黑衣的他面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容我们彼此都能看清对方——
黑衣,深灰的发,碧绿的眼瞳——却是比往日出落得更俊朗的脸!
他看我转身和他对视,他对着我漾出欣然的笑,他说:“小福,你瘦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身边,芽芽抓得我的手越来越紧!
也许,这一刻,只有芽芽是清醒的——
我,包括我们的老朋友二蛋和阿妞,再有里三层外三层堵着看热闹的乡亲们——我们都是傻了又傻的。
【希冀】见了鬼的惊叫
我不可思议地换了两口气,声音嘶哑地问他:“你……是谁?”
我记忆里的“他”似乎没有这么高挺的个子,没有这么硬朗的身板……更不会带着剑。
景寿的那张脸,早已被我封闭在了记忆里,我有些忘了……他到底是怎么个模样,我只记得那双我最爱的绿眼睛……就像此刻,这个男人眼眶里镶嵌的那对碧绿一样。
我难以置信地再问:“你,是谁?”
他的笑容一愣,看了看周围同样诧异的目光,他扬起了他的手腕,那一条和我手腕上一样的彩链迎着春风扬着……
“景寿,我是景寿,小福,我回来了——”
我来不及给他什么答复,周围比我先反应的众人,给了他足够夸张的“见面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排山倒海的惊天惊叫,震出了三条街!
乡亲们再也不敢在此地多停留,他们推搡着,忙着逃开!
“鬼!妈的!见鬼了!”
“哇啊啊啊……鬼回来了!景家的厉鬼来索命了——”
他们把我眼前的黑衣当成了鬼的身,他们大叫大嚷地捂着头捂着屁股跑开,他们的喧闹震得我更难受……
“唉,不是……我、我活着的……”黑衣的他委屈地眨眼、支支吾吾对着逃散的背影们解释。
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他转身,对着有些瑟瑟发抖的阿妞,拍了拍他黑衣的胸口:“肥婆,我啊——景寿——”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阿妞抓了一只猪蹄往他身上一丢,吓得瑟瑟发抖,“景寿!我没有对不起你,这些年都是我和二蛋在帮你照顾她们母女俩,你不要来找我啊,是那些人总在欺负小福和芽芽,不关我的事!”
“不是,我——唉呀,要死了!我不是鬼!我活的,我没死!”
【希冀】屁股不能给你摸
“不是,不是……你,你和景大夫被拉去京都砍头了……”
“没有!我逃出来了!我没有死!”他气得直跺脚,指了指地上的影子,急着解释,“你看我有影子,我有脚!还有——我身上暖的!看,这是手、胳膊,你摸摸——还有屁股!不对!屁股不能给你摸!”
“别、别……你别过来……”阿妞背抵着后头的墙垣,一个劲儿摆手!
阿妞这里说不通,他转向了同样瞠目结舌的二蛋!
“蛋啊……”
“呃……寿,鬼寿……啊,那个……福老大很好,芽芽也很好,你,你不用记挂——你可以回下面去了——”
“我都说了我没死!”他一个气极,一拳打在了鸡蛋摊子上,今时今日他的力气足以证明他不再是当年那个软啪啪的败家子,一整筐的蛋瞬间成了蛋糊!
他一把抓上了二蛋的衣襟,问着脸色惨白的老朋友:“我没死……你们要我怎么说才能信,我没死,当年我逃了出来……不信你摸摸啊。喏,手、胳膊——下巴,还有屁股!呃……算了,你摸吧,对吧?都有吧?我活的!活的——”
“啊、啊……”二蛋惊讶地瞬间变成了哑巴,“啊……”
“我回来——”他一个拥抱,狠狠地抱了抱老朋友。
二蛋拧起了眼角,开始流泪,他骂着:“你——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们管他们高兴,可我一点都没有震惊过后的高兴,身子滚烫,连我的意识都在灼烧……
“回来干什么……”我低声诅咒着,芽芽正欣喜地看着景寿的身影,忽然听到我的低咒,孩子讶异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我。
我挪步,我想退开——我想回屋去睡完这一觉。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没有景寿回来的这出闹剧。所有的……都是我烧糊涂了的梦……
【希冀】从哪来滚回哪去
当我心心念念想着他,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他一再给我拖延,把我的耐心都拖成了灰烬。
当他真真切切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突然间又想起了他当年的绝情!
不是丢下了我吗?
不是不要芽芽和我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娘——”芽芽唤着正要离开的我。
孩子的声音吸引了他们注意力,景寿暂且放下了二蛋他们,他疾步走来我这里,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柔情似水地唤我:“娘子……”
“放屁!”我回头就是一句脏话!我手一挣,摆脱了他的手,“谁是你娘子,别喊错了,景少爷!”
“小福……”他怔怔的。
我没有给他好脸色,每一句话都是冰冷的:“滚!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小福,你还在气我吗?”
“你当你是谁?”  ;
“你相公——”
“我没有相公——他早就休了我,他被拖去砍了头!景寿他在六年前已经死了!”
“没有!我没死!我回来见你了!”
“是你自己不要我!你还回来干什么?!”我怒吼完了,身子也跟着软了下来……
景寿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我,不任我摔倒!
“小福!小福!”他晃着昏迷的我,手搁在我额头上,一惊,“怎么这么烫?!”
“娘在发热……昨晚就病着……”芽芽小小声地回答着他。
二蛋看我昏在景寿的怀里,他忙不迭地转身:“我去找付大夫过来——病这么重,她还死撑着不要看大夫,简直玩命!”
景寿喊他:“回来!别去了!”
“可是福老大她……不用请大夫?”
景寿横打着抱起了昏着的我,轻而易举:“我就是大夫。”
这样的自信,从未在他身上张扬过……
【心结】滚,我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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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帕子擦着我的脸上,某一刻,景寿的动作定住了……
我悄悄瞟了一眼,他盯着我的颈项,一定是看到了波澜昨日留在我身上的吻痕——
景寿没有提及,他问我:“还难受么?”
我合了合眼,道:“滚——我不想看到你——”
“滚不会,等你好了能起身了,你再拿扫把把我轰出去——”他的话七分温情,三份调情。
跳动不安的烛火里,溶着他黑衣的身影,景寿起身,唤了二蛋,他在桌边写了一张药方,让二蛋拿去抓药。
我醒着,无言地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身边芽芽陪着我,她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
阿妞在另一头问起他:“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活着干吗不回来?”
“跟着我的救命恩人,混着还人情——”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附耳过去问着阿妞什么。
阿妞听了,也很神秘地附耳过去,在他耳边回话——
他们俩一来一往地说悄悄话,我隐约听到了阿妞说的一句:“一点儿都不好,他们尽欺负小福和芽芽。”
只这一句——景寿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他走来床边看我,突然抬手摸了摸芽芽的头——
他拉过了孩子,与芽芽面对面,问道:“你叫芽芽?”
“嗯……”孩子盯着他,应了一声。
“知道我是谁吗?”
“嗯……”芽芽还是点头。
“不打算喊我一声吗?”
芽芽抿了抿唇,她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头,看了看我。
景寿顺着孩子的目光,他却笑:“怎么……喊我一声爹,要先问过你娘吗?”
我没有说话阻止芽芽,连半个警告的眼神也没有——
可芽芽替我,也替她自己问出了我们的心结:“你……不是不要我们了么?”  ;
【心结】我不要这样的爹
“谁说的?你娘?还是京波澜?”
芽芽摇头:“其他人都这么说……他们还说娘分不清谁是芽芽的爹……”
景寿揽着芽芽入怀,苦笑道:“我是你爹——对不起,是爹不好,没有照顾你们,现在爹回来了,往后没有人会欺负你们。”
芽芽扭了扭身子,她退出了景寿的怀抱……
男人身上的味道和他的怀抱,对于芽芽来说都是陌生的。
芽芽告诉他:“没人欺负我们,娘说的——芽芽有爹,波澜是芽芽的爹爹,你来了——那另一个爹爹怎么办?”
孩子的话,像是隆冬的寒霜,把他瞬间打寒了。
阿妞看着听着,她上来抱了芽芽,嗔道:“芽芽别胡说,他才是你爹。京波澜他不是——”
芽芽摇头,哽咽着道:“他们都不是——芽芽不要他们,他们都害娘哭,我不要这样的爹,一个都不要……”
景寿一把抓上了孩子的手,芽芽扭了两下,挣脱了,爬上了炕,偎在我身边。
我乘着有力气,冷言逐客:“看见了吗?芽芽不要你——你走吧。”
“她不要我——那你呢?”
“寿啊!”是二蛋去而复返的身影,他回来了,打断了我们纠结的谈话。他一手那药方,一手拿着那些药材,进了门不敢把东西给他,“你这方子有没有写错?付大夫说……这些不像是治风寒的药?”
景寿走去,闻了闻那些药材,他却笑:“我这贴药,她今天喝了,明早就退烧。”
“这么快?”
“放心,我还能毒死小福么?”他把药材递给了他们,问着,“能帮我熬药么?”问完了,他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很快意识到了,阿妞走回我们身边,她甚至好言劝着芽芽,把芽芽也拉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我和他,景寿掩上了门,坐回了我身边——  ;
【心结】残花败柳了的身
他重复刚才那个被打断的问题:“小福,我回来了,你还要我吗?”
我依然是当初的那一席话:“景寿,我恨你……”
“因为我丢下你?因为我不让你跟我去死?还是因为我不承认芽芽是我的孩子?”
“全部——我恨你——”
“你没想过我所做的那些都是因为要保护你们吗?”
“如果你当年带着我一起走……今天,我们的局面不用那么尴尬……景寿,我们回不去了,放了我吧,就像你当年愿意放我和波澜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别再拉扯我了……我很疼,疼了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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