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冷厉,我只求他不要赶尽杀绝。”
“一代代皆是此般,想当年我辈兄弟十数人,只剩云涧与你我……”云涯闭上眼,似不忍说下去。
想当年宫灯十里,中秋月圆,年少轻狂。宫阙安在,故人已散。
云溦黯然回首,只见窗外千里白雪轻飘。
雪纷落,寒降楼,白裘袍少年目光如霜。
“王爷,属下已接到帝君密令,一切如旧。”暗卫统领悄然出声。
白乾王云深上眼,淡淡道:“帝君安好?”
“王爷放心。”
云深摆摆手,挥他下去,梅花酿杯杯盈满,独自酌。
从高阁上望出去,宫灯明灭。再远处,灯火零星。再远再远处是一片黑暗。
这夜风歇雪寂,云深蓦然感到寒意惊心,浩浩天地间却恍若只有他一人。现今是白泽三年岁末,再一个月他便十五岁了,刚及束发之龄、志学之年。但是在这之前,他可会背上弑兄之名?
半晌,云深酒染双颊,微微红了眼眶。这场浩荡的风雪、这年严寒的岁末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时光。云深其实并未见过其他兄长几面,母妃早亡,帝父对他漠不关心,兄长们未及弱冠便有了自己的藩国封地,云深尚在懵懂之时就随亲生兄长去了青州。回想起过往的年岁,他的生命里除了冷酷善变的同母兄长外,似乎别无依靠。要活下去,哪怕要对至亲的兄长学会察言观色、惟命是从。
风雪漫过流年,几度年华落。
宿紫王云涅倘若再让出明日的解药,纵是世间有人能妙手回春也救不了他性命。云深喟然长叹,他终不是冰雪心肠。
“大哥,大哥……”他喃喃,他从未这样唤过他。从幼时至今日,他从未牵过他手,他也从未与他亲近过。血脉隐痛,云深知比起帝君来,自己始终是青稚懦弱。
今夜酩酊醉一场,怎堪杯酒寒。
雪花落,尘世繁华三千没。一人独立椒图宫檀台上,玉笛一曲安魂葬,冰雪肩头消融。长叹一声,终是无语凝噎。
夜色中几纵黑影掠过屋脊,稳稳跪在那人身后。
“暗军影部。”
“暗军刺部。”
“暗军瞬部。”
“暗军焰部。”
“暗军凌部。”
云澈一袭月白华袍,衬着他蓝色的眼眸,夜色中宛若鬼魅。他未转身,只是声音平淡道:“断虹,从部接掌了帝君暗卫?”
暗军统领即影部断虹道:“从部接掌帝君暗卫,宁部留下接掌沧澜暗军。我等誓死追随主上。”
“罢了,罢了,”云澈轻声冷笑,“若非本宫棋差一着没有防住云澜,如今这天下也是本宫的,又何差小小的暗军两部。你等当年誓死效忠于本宫当真可惜,本宫最终没有坐上帝座,甚至使皇家暗军势力在手中分裂,真是千古一辱。”
断虹听他改了自称,喜道:“主上可是愿意逐鹿天下再争江山?”
云澈大笑道:“那个小鬼几番寻我逼我不是正有此意?人生寂寞如斯,本宫且不妨随了他的愿。”
“恭请主上回宫。”暗军各部统领齐声道。
云澈挑眉,停云城的太子殿玄冥宫已是不可能回去了,那么去处便只有千霜山上烛龙宫。
千霜山烛龙宫,江湖中最诡秘的传说,竟是皇族暗军盘踞之地。
这夜,废太子云澈正式入主千霜山烛龙宫,率皇族暗军旧部叛变。
这夜,青州白乾王云深醉卧班诺行宫寒降楼,梦里枷楠花落,兄友弟恭。
这夜,丹州绛王云涵翻书几页,坐看天明,思绪万般。
这夜,兖州藏王云溪宫商角徵羽拨尽,琴上华年几夕,断弦。
这夜,阳州宿紫王云涅一夜好梦,梦中江南飞花、剑气如虹。
这夜,戎州贺兰王云涧旧疾寒痛,几不成眠,铁马冰河、魑魅魍魉皆入梦来。
这夜,夏州湛宁王云涯与云溦相拥而眠,夜半云溦恶梦醒来,二人絮语至天明。
这夜,灵帝云澜在啼血崖上放飞了一只苍鹰,岁末最后一场屠杀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