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浩并不接话,只是牢牢的望着玲珑,哀伤愈浓。
“其实……浩哥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像哥哥一样喜欢你,可是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我只能先下手为强。”玲珑叹口气,柔柔的望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轩辕浩颓然的闭起眼睛,额间的冷汗顺着俊朗的容颜滑落下来,却不知是因为身痛,还是心痛。
玲珑,为什么你还是不懂。
你不懂,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
你来太虚的目的,我以为我真的不明白吗?许多事情,都是我帮你拦下的,所以你并不知晓。
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然失控,你再如此任性,如此好强,终究,免不了惨淡结局。
冷汗,浸湿了他的发丝,也浸湿了他紊乱的心。
正文 (六十一)退守
大丧之音
李耀奇身子一颤,从睡梦之惊醒。
遥远的皇宫,声声的,穿过外面的滂沱的大雨,传入他的耳中。
皇宫大丧。
母后……
他猛然站起,手扶着床架,脸色惨白的望着窗外。
门被推开,林相如站在门口,担忧的望着他。
“耀奇……”许久,他才轻声唤了一声,“节哀顺变。”
李耀奇茫然的望着他,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上官兰兰也被喧嚣声惊醒,从旁边的厢房踉踉跄跄的跑出来,撞到了林相如的背后。
“怎么了?”她望了望房内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李耀奇,心疼的问。
“太后仙逝。”林相如慌忙伸手扶住冒冒失失的上官兰兰,低声回答。
上官兰兰一愣,挨着林相如,呆呆地望着李耀奇。
李耀奇还是一脸的茫然,只是我这床架的手慢慢的收拢,指甲掐入红木中,木屑簌簌的落在地上。
上官兰兰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却被林相如带向了门口,大门又被轻轻合上。
外面的雨势渐大,天际划过几道骇人的闪电,上官兰兰望着院子上方黑乎乎的天空,叹了一声,“他一定很伤心吧”。
林相如转头看向她,轻声“恩”了一句。
“伤心的滋味,很难受。”上官兰兰垂下头,几不可闻的吐出一句话。
林相如温和的望向她,静静的站在她的身边,什么也没说。
伤心的滋味,固然难受,但是,毕竟是付出了心。
付出了。伤害就会在所难免。
譬如此时的他。
李耀奇的房里,终于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泣声。
没有人再推门,因为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李耀奇不需要安慰,也并不是难过,只是不甘,带着深深的悔意。
他一直反对母后和林肖南在一起,他一直不听母后的话,一直惹母后生气。
可是这段时间,他突然全想明白了。
母后明明可以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明明可以安安分分,快快乐乐的做一个甩手太后。
可是她依然在争,为了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的爱人争。
他却不明白,不明白一个女人为自己付出了一切,他竟然,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她。
兰兰说的对,他们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管他开不开心,她原可以不必管他的。
一直付出,却被他一直辜负。
李耀奇很冷静的想,很冷静的悔,却不防,哭声早已经逸出了唇角,却不防,泪水早已布满了面庞。
其实在心中,她一直是她最亲近的人吧,虽然冷漠着维持了二十年的母子关系,但是心里,其实是那么依恋她。
他的母亲。
低低的,压抑的哭泣声从门缝里,无所顾忌的传来。
上官兰兰担忧的望着大门,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一起痛了。
痛到她想流泪,虽然并不觉得悲伤。
“你哭了?”温润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林相如关切的望着她,眸光明亮氤氲,在深秋冷雨中,格外温暖,
上官兰兰抬起头摸了一下眼角,温温热热的,果然哭了。
好奇怪,她最近经常哭,莫名其妙的哭。
而每次哭的时候,心就会很痛,阵阵的抽痛。
“你是在,为他难过吗?”林相如低下头,专注的看着她的哭颜,声音里,突然多了一丝酸涩的味道。
“不知道。”上官兰兰一边哭,一边老实的回答。
林相如哑然失笑,只是那笑意,却并没有多少传到了他的眼眸,摸鱼的深处,是淡淡的失落。
“他有了你,就足够了。”过了许久,林相如才轻叹了一声,将目光投向雨林深处。
即使丢了皇位,即使经受了丧亲之痛,但是李耀奇得到了这个女孩的心,一颗远比钻石璀璨,远比江山持久的心,他并不算一无所有。
而自己呢?
林相如苦笑,自始至终,都是一无所有的。
他本想安慰上官兰兰几句,可是匍一开口,身子却突然晃了几晃,手撑向身旁的墙壁。
“你怎么了?”上官兰兰一边抽噎,一边关心的望着他,手下意识的抬起来探向他的脉搏。
林相如勉强一笑,不露痕迹的避开她的动作,“没事,有点累,我先回房了,你等下就进去看看他。”
上官兰兰点点头,虽然有点狐疑,但是她还是很容易相信别人。
林相如转身,努力让自己的步伐平稳有力。
直到拐过弯,确认上官兰兰看不看自己了,他才紧贴墙壁,平息着自己紊乱的气血。
闭目调息,让身心进入空灵,去查探那扰人的蛊毒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方。
“支撑不住了人吗?”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的调息,林相如睁眼看去,正是一身素服的玲珑:“太后仙逝,那蛊母,不知还能不能寻到?”
林相如复又闭眼,淡淡的应了一声:“无妨”。
玲珑咬了咬嘴唇,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有人在乎!
难道你不知道,看着你每日忍受着蛊毒之苦,我会比你更痛。
“很痛吧?”声音已经不能伪装冷漠,不知不觉中,透露着自己的心思。
林相如还是一脸的淡然,“还行”。
他甚至无力睁眼看她,却仍然表现的若无其事。
玲珑一气,嘴有点不知使唤的冒出一句话,“是因为心更痛,所以蛊毒比起来,也不算痛了,是不是?”
林相如倏然睁眼,那双墨玉般的漂亮幽深眸子。定定的看向她。
“你喜欢她,为什么不争一争?”玲珑心中虽然有悔意,但是嘴上却不肯有丝毫示弱:“比起李耀奇,你样样都胜他一筹,他无非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之身,论才智,论样貌,论学识,论武功,没一样及得上你,兰兰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她,若她知道了,一定会选择你的。”
林相如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似的,让玲珑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不是其他女子。”良久,林相如才轻声回答:“我也不会让她烦心。”
若是他向她要求什么,上官兰兰也许会答应吧,因为她是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哪怕是吻她,也会默默承受。
可是心。却只有一颗,那样纯粹的心,只有一颗而已。
他若是贪心,想索求更多,兰兰固然不会伤害他,自己却一定会烦心,会在草地上翻来滚去睡不着。
他几乎能想象她一副苦恼的样子,抓着头说:“怎么办呢?还是用不了心呢?”
想起那个最善良,最迷糊,有最最冷血无情的人,林相如禁不住莞尔一笑,虽然笑容中,泛着掩饰不住的苦意。
玲珑呆呆的看着他出身,又呆呆的看着他微笑,心中顿时一凉。
他是真的,动心了啊。
“蛊毒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既然我们现在是盟友,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别开脸,玲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公事公办。
“我不担心。”林相如淡然的说:“生死有命。”
“你!”玲珑气极而笑,“好,是我多管闲事,你就自我感动去吧。”
说完,也不再看林相如,转身跑向雨幕之中。
林相如微微愕然的看着突然生气的玲珑,百思不得其解。
“明天就出发去青城!”雨幕那头,已经模糊的影子突然回头大喊了一声。
林相如遂又合上眼,静静的靠着墙壁,等着潇潇雨歇。
那一夜,所有的人都没有合眼。
宫里静坐在满室灯火中的暗影,太师府两个相拥的人,屋子里低声饮泣的李耀奇,门外默默流泪、眼巴巴的看着大门的上官兰兰,站了通宵的林相如,发脾气摔东西的玲珑,还有冷眼看了玲珑一整夜的轩辕浩。
所有人,都被各式各样的感情连系着。
所有人,都在伤害着,或者被伤害着。
懒散皇后 六十二章 往事
大丧之音传来之时,楚韵如已经明白了皇上的意图。
从此以后,太虚国再也没有太后了。
有的,只是此时缩在他怀中的楚韵如而已。
“后悔吗?”他拥她入屋,拿起毛巾为她拭去身上的冷雨,却忘记了自己早已是一身的湿意。
楚韵如摇摇头,靠近林肖南的怀里,不顾滴滴的雨水,再次搂紧他。
林肖南却突然出奇的冷静起来,他与楚韵如都不是青春年少,许多事情,并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就能任意为之的。
皇上肯放太后走,是他的仁慈,而林肖南也不能让皇上为难。
“今晚我们就走”他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们下南方,林家在那里有套装置,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再也不会有太师,也不会有太后。”
楚韵如拼命点头,手指深深的嵌入他的衣衫。
“……相如,是不是你在那里?”等了片刻,林肖南突然问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楚韵如抬起头,莫名的望着他。
她一度以为,失踪的林相如是被林肖南等人带走的。
“不在吗?”见楚韵如的表情,林肖南心一沉,他以为是楚韵如将林相如囚禁了,没想到她竟也不知道。
难道,他真的失踪了?
“怎么了?”林肖南神色微变,楚韵如也蓦的一丝惊慌,反问道。
“我们必须带他一起走”林肖南深吸一口气,“若是皇上知道了他的身份,未必能容他。”
“身份?”
林肖南垂下头,深深的看着楚韵如,良久,才悠悠的问:“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察觉……什么?”楚韵如沾满雨水的脸有点泛白,声音不自觉的打着颤。
林肖南没有回答但只是那一瞥,就已足够。
足够她瞠目结舌。
“可是……他……他不是……”楚韵如如风中落叶般抖动起来,眼睛里,不知是喜,是惊,还是骇。
“那是他们骗你的”林肖南闭起眼睛,轻声说:“如果不那样做,你怎么肯安心入宫。”
楚韵如呆呆的站在原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林肖南。
那时,他们正年少,你侬我侬。
家人让她入宫,强行分开他们,只能引得少年最叛逆的反抗。
私定终身的时候,他们不过还是孩子,以为拥抱了,就会是一生一世,那时候;他们既没有预料到以后的争锋相对,也猜不透世情的变幻莫测。
后来,他们还是被分开了,各自锁在自家的后院里,任他们哭泣哀喊,却终究只是无力。
楚韵如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且不说被皇上一眼看中,她的家族,她的父母,都需要这个后位。
她以死相胁,孩子终究还是生了下来。
不过是个死婴,她听到这个消息后,来不及细看一眼,便当场昏厥。
那一天,他答应了家里给他许的亲事,等他们疏于防范的时候,终于寻了机会从家里逃了出来,在院子里听见了嬷嬷的谈话。
嬷嬷说:“真可怜,一出生就要活埋。”
他心如鼓槌,悄无声息的接近嬷嬷。从她的背后望去,一个被绸缎包裹着的婴孩,正挥着拳头无声的哭泣。
那便是林相如,他固然不是死婴,但是身子极弱,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嬷嬷只觉得眼前一闪,手中的襁褓便消失无踪。
她们自然不敢张扬,随便立了个冢,便回去交差了。
反正,那么弱的孩子,应该活不了了吧。她们想。
才不过十九岁的林肖南,自己都不过是个孩子,却在抱着那个婴儿的时候,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
他带着婴儿去找药圣,吃了很多苦,走了许多路,跪了许多天,才终于得到药圣一顾。
药圣说:“此子天赋异禀,可得我衣钵。”
林相如自小随药圣学医,在山里长到了五岁,方才被林肖南领了回去。
林肖南还记得自己再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因为身体原因,他比其他的孩子略小了一点,很可爱的小不点,歪着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然后怯生生的喊了一声:“父亲”。
他的身上,已经依稀有了楚韵如的美貌,或者,尤胜之而无不及。
也看得出来,这孩子还是喜欢自己的,总是揪着自己的衣角,满眼崇敬。
那时候,林肖南已经成为了林家的家主,那时候,林肖南已经是一个懂事知道分寸的男人了。
他将林相如带回去,指着另一个男孩说:“他是你哥哥林相芹,他四岁,你今年三岁”
林相如不是很懂为什么自己会平白无故的小了两岁,可是他很听话,他对父亲,是完全的服从与敬仰。
那一年,皇宫里的李耀奇,也是三岁。
林相如成为了林家的二公子,小小年纪,无论样貌,才情,学识,睿智,都开始崭露头角。
林肖南对林相如,是严厉而苛刻的,他希望让他完美无缺,出众傲人。
他希望,有一天,他的亲生母亲,能知道这样他的存在,知道世上有一个很优秀的林相如。
好在林相如不弗所望,无论是临晨起来念书,还是寒冬里在风里习武,
或者随药圣踏千山,食百草,他都没有丝毫抱怨过。
林相如渐渐长大,惊人的美貌,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文武全才。
在他十三岁那年,林肖南成为了摄政王,进宫辅佐小皇帝李耀奇。
楚韵如的另一个儿子。
人人皆知的太虚林郎的卓人风姿,却无人知晓深宫里的小皇帝到底是何等的性情。
这一切,不能不说是林肖南刻意为之。
他是摄政王,他本有着培养小皇帝的责任,可是他没有,他一边更严厉的要求着林相如,一边冷眼看着李耀奇浑浑噩噩的长大。
也许,他与楚韵如真正的裂隙,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没有过深的动机,没有狼子野心,在林肖南的心中,李耀奇便是那个抢了楚韵如的男人,他犯不着将他培养成千古一帝。
他要林相如远远超越李耀奇,因为林相如才是他与楚韵如的儿子。
执着着这个念头,他从不教导小皇帝辅政,从不帮助小皇帝答疑解惑。
李耀奇在他摄人的压力下长大,可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真的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他用自己的方法勉励改变的。
可是,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林肖南冷眼看着李耀奇的隐忍与不甘,冷眼看着小皇帝无能为力的窘境。
也终于,将自己与楚韵如,推倒了各自为政,你死我亡的境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当权力越来越大,当地位越来越高,当初的赌气,便成为了不再单纯的打压。
不知从什么时候,楚韵如的一颦一笑,已经不再左右他的思想与决策了。
再纯美的爱情,以抵制不了岁月的洗礼,权利的腐蚀。
然后,他送林相如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