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听得一愣神:“他们来做什么?”
“没打听是什么事?”绿柳嘴快。虫
银杏摇头:“不知道。”
“请他们在花厅稍候片刻。”舒沫下了炕。
立夏和绿柳过来,帮她把妆容理好,揽镜照了,并无失仪之处,这才出门。
几位大人等在花厅,见舒沫进门,各个站了起来,神色都有些尴尬。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王爷要让府里的姨娘晋位,王妃逝去,太妃却与王爷意见不和,不肯主持册妃典礼。
这事推来推去,竟落在他们几个属官的头上。
“几位大人好。”舒沫进门,盈盈施了一礼。
“舒姨娘不必多礼,下官惶恐。”几位王府官员,异口同声,忙不迭地侧身回避。
舒沫惊讶地抬眸扫了众人一眼。
虽说是王府下辖的官员,处理的也是王府的日常事务,却不与内宅联系。大文学
数人联袂,求见一个姨娘,已是匪夷所思。
在一个姨娘面前,自称下官,越发稀奇。
陈左史轻咳一声,躬身向舒沫施了一礼:“恭喜舒姨娘,王爷有令,今日起,舒姨娘晋为睿王府侧妃,赐名慧,特命下官前来主持册妃典礼。”
“什么?”晴天一个霹雳,劈得舒沫晕头转向。
立夏和绿柳听了这话,却是喜出望外,立刻跪在地上:“恭喜小姐!”
“等,等一下~”舒沫抚着额,问:“会不会搞错了?”
若有此事,早上夏候烨走的时候,为何没有透露半点口风?
王右史忍了脾气,欠身道:“睿王府建府以来,只有一位侧妃,断不至弄错。”
他们专司王府事务,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有真凭实据,谁敢妄言?
舒沫何尝不知弄错的机率是百万分之一?有此一问,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听了他的话,自知无礼,只得苦笑:“抱歉,我,实在是难以相信。若有冒犯失礼之处,还望几位大人包涵。”
“咳~”申典仪先咳一声,待引得舒沫望过来,立刻道:“吉时已到,是不是先行仪式?”
事已至此,再不情愿,也只能打鸭子上架了。
舒沫强装笑颜:“有劳几位大人了。”
典薄拿着册妃手令,有些不知所措。
按惯例,侧妃册立仪式,该是王妃主持。
她宣读了册立诏书,把被立之人的名字记上册子,说几句勉励的话,再把代表着王府侧妃的印章给她,就算完事了。
可如今,王妃不在,太妃不肯出面,这册立诏书,却不知该让谁宣读?
第一步就卡了壳,几个大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自处?
舒沫见了这架式,约略猜到一些缘由,神色自若地上前接了诏书:“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吴典宝急忙把装着侧妃印章的匣子取出来,毕恭毕敬地递上去:“请慧妃接印。”
舒沫上前,又把印鉴接在手中:“有劳大人。”
吴典宝愣了一会,忽听一边的申典仪嚷了一声:“礼成,恭喜慧妃娘娘~”
几位大人长吁一口气,脸上都露出笑容来:“恭喜慧妃娘娘~”
睿王妃已逝,睿王府心系王府,一直不肯再娶。
身边一直只有几个姨娘,事隔三年,睿王府总算有了位侧妃。
虽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当家人,却也是在户部挂名,有册有印的半个女主人。
这边话音一落,出云阁的一众丫环婆子忽地一涌而入,齐声欢呼:“恭喜慧妃娘娘~”
“几位大人辛苦了~”立夏和绿柳一直摒息以待,这时见尘埃落定,顿时笑逐颜开:“请到偏厅奉茶。”
立夏说着,掉转头急匆匆地往正房赶。
她身上只带得几十两碎银,拿来赏给几位主持仪式的大人,显然行不通。
稍倾,立夏拿了荷包过来,重谢了几位主持仪式的大人自不必说。
出云阁里一众丫环婆子,人人都有赏钱,更是皆大欢喜。
独剩舒沫抱着册妃诏书,捧着向征地位晋升的印鉴,呆呆地坐在正房里,大骂夏候烨。
背后打一闷棍,突然给她晋位就算了,居然还赐个字给她!
真是搞笑,这么喜欢赐名,干脆去当皇帝好了!
、天要变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舒沫晋为侧妃的消息,已传遍睿王府。大文学
银杏挑了帘子进来,恭声禀道:“秦姨娘,戚姨娘,祝姨娘来贺小姐晋位。”
绿柳眼睛一亮,趾高气扬地道:“就说小姐乏了,让她先到偏厅等!”
“快请~”舒沫淡淡地出声。懒
绿柳义愤填膺地道:“小姐这么快就忘了早上她们几个是怎么奚落小姐的了?”
所谓六月债还得快,谁能想到,不过是半天的光景,训斥与挨诉的人,身份上会来个大翻盘?
自然要乘这个机会,端着侧妃的架子,好好地出一口气!
“到底谁才是主子?”立夏素知她爱掐尖,又是个锱铢必较的,忙轻拽她的衣袖,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警告:“小姐刚晋位,嘴上悠着点,别给她惹麻烦!”
她说得有理,绿柳不敢回嘴,眼里却流露出不服之意。
“几位姨娘请~”银杏挑起帘子,恭敬地道。
秦姨娘,戚姨娘,祝姨娘三人鱼贯而入。
“几位姐姐来了,”舒沫亲自迎到门边,笑盈盈地道:“快请进。”
戚姨娘几个神色颇不自在地曲膝蹲礼:“奴婢几个来给慧妃娘娘请安。”
“姐姐们快请起~”舒沫忙不迭地侧身避让,谦恭地道:“妹妹年纪小,当不得如此大礼。”
秦姨娘几个面上阵青阵红,蹲着礼不敢起身:“奴婢哪敢跟娘娘姐妹相称?请娘娘受了奴婢们的礼~”虫
舒沫做惶恐状:“这如何使得?”
秦姨娘咬着牙道:“规矩如此,娘娘若不想让我们几个蹲在这里僵持,还请上位坐定~”
“既是姐姐们坚持,”舒沫微微一笑,起身居中坐了:“妹妹虽感惶恐,也只能却之不恭了。大文学”
“恭喜慧妃娘娘晋位~”三位姨娘各怀心事,齐声恭贺。
“快请起~”舒沫受了她们一礼,身体微微前倾,伸手虚扶:“立夏,给几位姨娘看座。”
椅子自是早就搬好,立夏虚引几位入座。
戚姨娘老实不客气地拣了舒沫左边下首的位置坐了。
“娘娘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秦姨娘和祝姨娘却不敢坐,恭恭敬敬地在她下首站了。
戚姨娘一见,只得讪讪地站了起来:“奴婢一时失仪,请娘娘恕罪~”
舒沫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本就是我让你们坐的。”
又对秦姨娘和祝姨娘道:“两位也请入座吧,站着腰怪酸的。”
“娘娘体恤,奴婢感激不尽。”秦姨娘神色平静,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但礼不可废。”
虽仗着年轻,使了狐媚手段迷惑了王爷,坐上侧妃之位,到底小门小户出身,王府里的规矩礼仪,怎比得过从小伴着王爷的她?
舒沫微笑,淡淡地道:“多谢秦姨娘教导。”
口口声声尊她为主子,言行之间处处流露出教训之意,又岂是谨遵礼仪的表现?
被她轻轻一刺,秦姨娘面上火辣辣地烧起来:“不敢~”
舒沫又道:“礼虽不可废,但一味墨守成规,未免太过死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守礼固然是好,但主子有命,奴婢亦不能不从。
这句话,舒沫没有说出口,在场三位姨娘岂有听不出之意?
三个人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登时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大文学
“立夏,看坐。”舒沫再次赐座,态度仍然温和有礼,语气却很强硬。
秦姨娘再不敢推辞,乖乖地按着次序在她下首,侧了半边身子坐了。
绿柳在一旁瞧得暗呼过瘾,端茶点上来时,免不了脚底生风,眼中含笑。
祝姨娘柔声道:“我们几个,一为贺娘娘晋位之喜,二来也想请娘娘示下,每日何时过来请安为好?”
事出突然,舒沫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道:“王府现在由太妃掌家,倒不必特地来给我请安。”
秦姨娘被训了一回,再不敢抢答,只拿眼睛望向戚姨娘。
戚姨娘只好出语解释:“因王妃已逝,王爷怕太妃无聊,便命我们几个替王妃在太妃跟前尽孝。如今既已有了娘娘,太妃面前,还轮不到我们请安。”
说白了,在太妃面前尽孝的本该是儿媳,她们是妾,没有资格。
舒沫无奈点头:“我不喜拘束,你们只在初一,十五日八点过来即可。”
太妃习惯早起,每日五点起床,六点早饭,雷打不动。
“是~”几个人也不敢有异议,齐声点头。
“明日便是初一,”祝姨娘起身,向舒沫施了一礼:“今日天色已晚,奴婢们不打扰娘娘休息,先告辞了。”
“也好~”舒沫点头。
几位姨娘先后离开,出了出云阁,秦姨娘在花园小径停留,抬起头望着天空,久久不发一语。
戚姨娘好奇地站在她身边,仰头看了一阵,问:“姐姐看什么?”
祝姨娘温柔浅笑:“彩霞满天,景色宜人~”
“天要变了~”秦姨娘眼里阴晴不定,喃喃地道。
原以为她一个刚及笈的女子,虽出身官家,却是个不受疼宠的庶女,嫡母必会用心教导。
她见识既浅,声名又臭,长得只有中人之姿,言谈间神态畏畏缩缩,几次接触未感到特别之处,想着一条小泥鳅,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王爷娶她,只是贪鲜。
果不其然,她进门不过二月,因王爷爱宠便不知天高地厚地冲撞王爷。
王爷一怒,也便将她扔开,连出云阁的门都不踏,只在归燕阁里歇着。
这与在幽州时的景况并无二至,悄悄观察了大半个月,渐渐放松了心防。
舒沫明显能力不足,进入王府,并未打破内宅固有的格局。
谁能想到,一场暴雨,一出苦情戏码,竟让她咸鱼翻身,一跃升为侧妃!
一想到早上她还义正辞严地教舒沫守规矩,遵礼仪,晚上就被她拿着“规矩”的软刀子,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刀。
她就觉得憋闷不已,心口象塞了团破布,怎么都不舒服!
戚姨娘诧异地再看一眼湛蓝的天幕,点头:“昨夜风狂雨疾,今儿倒是艳阳高照~”
“真是蠢物!”秦姨娘轻蔑地瞥她一眼,扭着腰脚款款离去。
“姐姐……”戚姨娘无端被骂,顿时涨得满面通红。
祝姨娘温柔一笑:“秦姐姐情绪不稳,戚姐姐别计较。”
戚姨娘冷笑:“她情绪不好,谁的情绪又好了?她不高兴了便骂我,我受了委屈又该骂谁去?”
总有一天,她所承受的一切屈辱,都要加倍讨回来!
祝姨娘神色尴尬,柔声劝道:“秦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你要莫在心上。”
戚姨娘冷冷一笑:“你也莫装好人!按说姓舒的贱人晋了侧妃,最吃味的就是你!这些年,数你最得王爷宠爱,到头来竟让个黄毛丫头抢了到嘴的肥肉!若是我,将她拿去剥皮抽筋的心都有,哪还有闲情在这里安抚别人?”
祝姨娘淡淡地道:“只要王爷心里还想着我,又何必在乎是姨娘还是妃子?”
莫说只是个侧妃,若不得王爷的心,占着王妃之位又如何?
“哼!”戚姨娘冷声讥刺:“莫以为你拴住了王爷的心!不过是东施效颦,偷得王妃三分性情,王爷又是个念旧的,这才让你占了便宜!”
“王爷的心岂是你这种空有姿色的浅薄之人能懂的?”祝姨娘嘴角含着一丝迷离的浅笑,不屑一顾地道。
这句话,正戳中戚姨娘的痛处。
王府里,就数她容貌最美,可不知为何,偏偏夏候烨最不待见的就是她。
记忆里,王爷已不知多少年没有进过她的房。
她,在王府早就是可有可无之人。
也因此,秦姨娘从来不把她当成对手,时不时给些小小恩慧,拢着她与祝秋芙抗衡。
“别装出一副王爷的红颜知己样!”戚姨娘蓦地变了脸色,尖着声音嚷:“人是会变的!舒沫在雨里一跪,立马升了慧妃!你若是有本事,也跪一个侧妃之位,我就信王爷真心疼你!”
祝姨娘脸上微微变色,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呸!”戚姨娘冲她窈窕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让你神气!”
转身,扬长而去。
、穿衣镜
秦姨娘几个前脚刚离开,二门的婆子便过来报信,说陈二掌柜的来了。大文学
银杏进来回话,舒沫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陈二掌柜是谁。
立夏抿着嘴笑:“是二牛。”
“瞧我这精神劲!”舒沫一拍脑袋,笑道:“快去领他进来。”懒
“小姐是太高兴了~”许妈在一旁打趣:“连陈家兄弟都忘了~”
立夏道:“二牛能进来,倒是不容易。上回宋婶还被挡在大门外呢~”
绿柳撇着嘴道:“这就晋了位份的好处了!府里的侍卫,个个带眼识人。慧妃娘娘的陪嫁铺子掌柜来了,哪有不放行的!”
春红当日自以为得计,将她撇在千树庄,自己回了候府。若是知道小姐有这样的造化,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舒沫听得眉心微蹙。
许妈急忙道:“绿柳,这话只在这里说也就罢了,出了这个门,万不可如此招摇。”
“怕啥?”绿柳很不服气:“睿王府如今没有王妃,小姐这个侧妃,不就是王府的女主?谁还敢说个不字!”
“树大招风,才高招嫉!”许妈语重心长地道:“小姐独得了王爷宠爱,早不晓得招了多少人嫉恨!这会子,背地里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小姐。往后行事说话,需得比之前更小心十倍,免得给小姐招来祸患。”
立夏笑道:“再者说,小姐还没得到太妃的认同,府里的一众下人,也还未能降服……”虫
“得~”绿柳噘了嘴:“合着小姐这娘娘竟是白升,非但不能张扬,还多担了许多干系!”
“娘娘,陈二掌柜来了。”银杏在帘外禀道。
“陈二牛给慧妃娘娘请安~”陈二牛隔着竹帘,在外间跪地叩头:“恭喜娘娘晋位~”
舒沫问:“二牛,大家都还好吧?”
“好~”陈二牛恭敬地道:“来时,爹和大哥还有宋婶,并千树庄的乡亲都托我向娘娘问安。大文学他们若知道娘娘晋了位,指不定高兴成啥样。”
“不过多了个虚名,有啥好欢喜的?”舒沫不以为然。
“铺子后天开张大吉,大哥让我把咱们作坊制的第一面镜子,给娘娘送过来。没成想赶了个巧,正碰上娘娘大喜,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哟~”舒沫抿着嘴直笑:“到底是做掌柜的人了,何时变得这般能说会道了?”
她还记得,初见二牛时,这孩子羞得连头都抬不起,傻得可爱。
二牛的脸红得象一块布,两只手交握,十指绞成麻花:“托娘娘的福,让小人在大舅老爷的铺子里学了一个多月,这才勉强能上柜待客了~”
银杏在外面瞧着,憋不住“哧”地笑出声来。
二牛越发窘迫,涨红了脸讷讷地说不出一个字。
“镜子做成啥样了,给我瞧瞧?”舒沫不再逗他,转了话题。
立夏掀了帘子出去,见桌上搁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怕是有半人多高,吓了一跳:“这是镜子吗,怎么这么大?”
“这叫穿衣镜,可以照见全身呢~”二牛红着脸,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是咱们作坊最大的一面,比铜镜清楚十倍都不止。”
银瓶几个听着新鲜,都围过来瞧。
二牛把木匣子打开,里面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