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叫唤了几声,却一直没有得到阿不的回应,心想难道她怕人发现所以就躲到屋舍里面去了?这种可行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在偷跑事件上面阿不一直都是抱着反对的态度,只是被我逼迫无奈而已。转念又想,即便她进了屋舍,我这么个叫法她好歹也能听到不是?难道等得太无聊所以睡着了不成?
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进去看看。
我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地上枯黄腐败的落叶积了有一寸多深,一脚踩下去软绵绵地往下陷,并发出奇怪的“咯吱”声。只是等我回头再察看时,发现之前落脚的地方的枯叶已经渐渐弹起恢复了原状,令人联想起吸水的海绵。
我踮着脚走到屋舍前院,只见屋舍呈环形而建,大小不等,但都散发着同一种颓败之相。腐朽的院门还半挂在门框上,门牌掉落在地上,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使得表面尽是裂痕和污垢,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样貌。
我小心翼翼地跨进院内。
“阿不……你在哪,阿不—”
脚边有个灰黑色的东西急速穿过,吓地我扶墙大叫,平日里我便是最怕虫鼠的。我当时心里就恨恨地想,若是找到阿不那个死丫头,我非得臭骂她一通不可。
我看着几间乌洞洞的屋舍,可以肯定阿不应该不会在这里面。便想转身就走,这个地方让我浑身觉得不自在。
转身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再次回过头,发现右边的那间大屋中,竟然放着一张暗红色的供桌,桌上放着两盘糕点,搞点后面放着一团白色的物体,因为光线幽暗一时之间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查看,莫名地突然就刮起了一阵狂风,那些破败的屋梁便不约而同地发出怪声,吓得我头皮快要炸开,背脊一片冰凉。
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哇—”地大叫,人跳起有半尺高。
“嘘—小姐,是我!”
我按住狂跳的胸口,站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不是让你在这里等的吗?你跑哪里去了?”我没好气了瞪了她一眼。
“小姐莫要生气,阿不是因为落了东西,所以才又回去拿的。”
“落了什么东西?”
阿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其实也不算落下,是阿不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其中一根腰带给掉到路上了。”
“那找到了没有?”我急忙问道,她说“哦”,神色有些古怪。但我心里惦念着出去的事情,也就没再追问。
对她道:“赶紧把衣服换上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狗洞旁边。
阿不自告奋勇地要求先出去探路,说是等确定安全了便会打暗号给我。她跟我约定的暗号是,如果安全就击掌三下,如果有异常情况,阿不便从洞口快速钻回来。
我有些哭笑不得:“那个洞如果通往闹市,早就有人钻进来的,怎么会隔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被人发现?”
阿不挠着头说:“也是哦,小姐不愧是小姐,比起奴婢聪明多了。”
“少拍马屁,赶紧的。”
阿不二话不说,撅着屁股就钻进狗洞,我则紧随其后。
出到墙外,立马见到蓝天白云,花红草绿,还有一汪望不到边碧水……
我不由地闭起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叹道:“好美!”
阿不帮我掸掉粘在身上的草屑和尘土,眼巴巴地等着我的下一步的指示。按照计划,我打算去闹市逛上一圈,等逛街逛累了,再找家酒肆美美地吃上一顿,然后圆满地打道回府。
我让阿不走在前面带路。
长安城闹市的繁华程度丝毫不输给二十一世纪的北京王府井步行街,当然也因为没有这样那样的规定,在秩序上就混乱了许多。我因为顾着看小贩们手中好玩的玩意,常常忘了看路而一头撞在路人身上,好在他们并不会太计较这些。
“小……公子,朝这边走。”
我不肯走,盯着小贩甲手中绿色的玩意眼珠子发光。
“阿不,那是什么东西?”
“是蛇啊,小青蛇。”她说。
我扯了她的袖子赶紧逃远了。
阿不捂着嘴笑轻声道:“小姐原来怕蛇啊。”见我瞪着她,好不容易收起嬉笑道:“小姐莫怕,这些蛇被喂了丹药整天浑浑噩噩地根本就不会咬人,只会一天到晚窝在人手中供主人玩乐罢了。”
我放下心来,叹道:“可怜,原来只是行尸走肉……那丹药如此厉害,只对蛇有用么?”
“当然不是,人吃了也一样。”
我赞许道:“你知道地还真不少。”
阿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道:“我父亲生前曾是青阳侯府的马夫,我小时候跟他跑过不少地方,看到过一些新鲜事。那种药叫离魂丹,是西域人带进来的。”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顿了顿道:“走,到前面看看去。”
逛地久了,人有些累,脚下软趴趴地也失了劲道。
我抬头看看天空,太阳离头顶正中不远,心里猜测此时应该是下午一点多钟的样子。
“找家酒肆吃点东西歇息一下。”我说。
阿不的身子骨到底比我强壮了许多,我看她双颊红扑扑的,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却看不出有丝毫的疲态。
她应了声。
我又叫住她,不放心地叮嘱道:“等下酒肆的人多,你切记要称我为公子。”话音刚落,竟见到她身后的小巷中窜出几匹高头大马,骑马的人见到我们两人站在前面,竟丝毫没有将马喝令让马停下的举动。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手,抱住阿不的肩膀往边上一闪。只觉得一阵含着骚臭味的狂风刮过,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姐,你没事吧?”阿不关切地问道。
我摇摇头,只觉得心脏“咚咚咚”地狂跳。
因为那几匹马的横冲直撞,惹得街上起了一阵骚乱,我见到有个路人闪避不及,被马撞倒在地久久起不得身。
那几个罪魁祸首却连头都不回,扬起鞭子呼呼喝喝地绝尘而去。
我见到那几个人身材高大壮硕,身穿兽皮筒靴,便料定不是他们不是本国人士。
“小姐,东煞人一向猖狂。”我见阿不咬着嘴唇,也是一脸的愤愤不平。便拍拍她的肩道: “不急,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总会有人来收拾他们。”
阿不的眼中闪过一道光,“真的?”
我说:“哦,应该是吧。”
阿不有些沮丧,“原来小姐只是说说而已。”
第八章
两个人一路上挑挑拣拣,最后我选了一家名为“澈”的酒肆,主要还是因为喜欢这个字,店小二领着我们上了二楼。
我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一壶酒,两碟小菜。
又叫住小二道:“小二哥,给我一碗水。”
小二应了声跑下楼张罗去了。
阿不看着我“嘿嘿”笑。
我说:“不喝酒的哪会像男人,本小姐就愿意以水代酒,若是你喜欢喝酒,我的这份也让你给喝。”她头摇地像拨浪鼓。
趁着酒菜还没端来,我便开始打量起这个叫做“澈”的酒肆,只见这间酒肆的墙壁,房梁都雕了精致的云纹图案,屋顶的四个角各镶嵌了一排五彩的宝石,屋檐上特意开了许多小洞,好让光线从洞中透射进来,咋眼看上去似乎真清澈透亮的水围绕着店堂流动的感觉,怪不得取名叫“澈”了。此店内部装璜虽然富贵辉煌却又偏偏透着一种雅致;令人十分佩服设计者的心思巧妙。
“公子,依我看在这里喝酒吃饭应该很贵吧。”阿不缩了缩脖子。
其实我也刚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压低了声音问她:“我们有多少银两?”
“五两银子。”
五两……我想了想,应该够了吧,才点了那么点东西而已。便对阿不说:“我看差不多,花光了钱便也死心塌地地回去了。”
正好赶上旁边那桌结账,小二在边上哈着腰道:“客官,二两莲留仙酒加蓬莱金瓜,仙人炒总共十一两银子。”
巧的是我们竟点了跟他们一样的菜式,我的背脊开始冒冷汗。
苍天!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吃饭不问问价钱的?!阿不一脸哀怨地看着我,我也无奈地看着她。
“公子,趁着菜还没上来,我们跑了吧。”
知我者阿不也!我的脑袋点得好像小鸡啄米。
“客官,您要的酒菜来咯—”小二欢快地吆喝着,将菜悉数摆到桌子上。我的心一阵乱抖,拔凉拔凉的。
咬着筷子过了半个时辰以后……
我:“阿不,一会儿你先留在这里,我回去筹钱来赎你!”
阿不:“你回去了还能出得来么?若是这件事情被青阳公主知道了,阿不肯定会挨板子,然后再被逐出府去的。”
我:容我再想想吧。
隔了几分钟……
我:我这里有块玉佩,我现在去找家当铺换了钱,立刻回来找你。
阿不:当铺是什么?
我:哦,当我没说过。
继续苦思冥想……
我:我把玉佩找个人卖了,换了钱吃饭。
阿不:应该……
她的话音未落,之前那个哈着腰的小二又领着两位男客上来。我见那两个男人年纪相仿约莫都在十七八岁左右,但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材高大壮硕,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加上眼底那种傲然冰冷的神色给人一种很不可一世的感觉。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身形颀长瘦削,嘴角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跟他的同伴相比起来竟有着天壤之别,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很美,是那种让人分不清男女的美。
换个常用的形容词,便是“妖孽”
我猜想这两位肯定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少爷仔。
看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走在前面的男子,多么骄傲,以为自己是大金天子么?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我见他们点了酒菜,小二离开后两个人开始闲聊。便跟阿不打了个招呼,起身朝他们走去。
“二位公子,在下杜康,有礼了。”我朝他们行了个礼。
两个贵公子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并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那妖孽率先问道:“你有什么事?”他的声音跟他的外表一样,也是温和轻柔的,让人听着很舒服。
我赶紧凑上去道:“这位公子,在下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刚才走在街上不巧遗失了钱包,所以……在下身上尚有美玉一块,不知道是否可以跟公子换点钱以解在下的燃眉之急?”
妖孽“哦”了一声,转过头看着骄傲男,笑道:“美玉换银子可有兴趣。”
骄傲男目光炯炯地打量着我,他的眼神犀利冷漠,仿佛能够一直看进人的心里一般,还有缠绕在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俯压式的灌注过来,让人觉得不自在浑身。
我突然有点怕他看穿了我女扮男装的本质,于是赶紧打起了退堂鼓,“两位如果没有兴趣,在下就不打扰了。”
我转身欲走。
骄傲男突然发话道,“让我看看你的美玉。”
我的脚顿在了原地。
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回身,傻笑……
“来,拿你的美玉来看看。”妖孽笑得很灿烂,水汪汪的桃花眼都弯了起来。他朝我伸出手,只见那手纤细修长,柔嫩白皙。
我无奈地点点头,从腰间取了玉佩。
刚要交到他的手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喝骂声,紧接着有一女人的哭闹起来,撕心裂肺般,听得我浑身一阵发冷。
我见到骄傲男微微皱了皱眉头,便起身大跨步地冲到窗边,妖孽紧随其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
探头往外一望,见到楼下围了一圈人,刚才差点撞到我和阿不的三个东煞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其中一个抓着一个女人的手咧着嘴傻笑,另外两个则恶狠狠地训斥着周围的众人。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短褂的男人,只见他披头散发的,正疯了似地朝东煞人磕头,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在地上,不一会儿便头破血流。
那女人也是拼命挣扎,无奈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办法逃脱东煞壮汉的控制。
东煞人竟然嚣张到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么?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感觉到一股血气涌上来,憋得胸口发痛。
我咬紧了牙。
怎么办?
“小青,帮人一把吧。”骄傲男如是说。
“恭敬不如从命。”妖孽莞尔一笑,媚眼如丝。
只见他伸手在腰间轻轻一摸,等摊开手来,掌中竟多了十来颗黄豆般大小的金丸子。
“看好了。”他的手在我眼前一扬,颇觉得意。
突然听见几声惨叫从外头传来。
我赶紧探出头去,见到之前抓着女人的那个东煞大汉正双手捂脸,大吵大叫地嚷着什么,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一滴滴地掉落在地。
人群一阵骚动。
难道……
我转过头,见到妖孽唇角微扬,含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却十分专注地望着那三个东煞大汉。
只见他眉毛一挑,左手的食指微曲,顿了顿,突然间迅速地弹了开去。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一东煞壮汉惨叫着从马上跌落下来,捂着脸,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剩下最后一个完好的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惊慌失措地朝着天空喊了句什么,搀着两个同伴仓皇而逃。
东煞人逃了,人群也散了,骄傲男和妖孽又回到自己的酒桌上。
我暗想,看来这两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怕是吃罪不起。刚才卖玉佩的事情便这么算了吧。
我冲着阿不使了个眼色。
“小青,你这门弹丸的技艺倒是越发娴熟了。”骄傲男的语气中尽是赞赏。
小青这个名字倒是十分适合这个妖孽,我暗暗好笑。
第九章
我见妖孽的脸上颇有几分得意,便说道:“东煞人敢在我大金的地盘如此嚣张跋扈,说明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把大金放在眼里。难道会因为今天吃了些教训就学乖吗?”
妖孽的脸色大变,低喝道:“大胆……”南剑手一抬,将他后面的话堵在了嘴里。我发现骄傲男的嘴角竟然有一丝隐约的笑意,但眼底却是冷的,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我暗暗后悔自己的多嘴。
“那么依你看,如何才能让东煞人把大金放在眼里?” 骄傲男的口气竟比之前还柔和了一些。
我咬了咬牙齿,迎上他阴冷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于礼仪之邦可以采取和谈,对于野蛮民族只能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骄傲男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身体往后仰了仰。
目光炯炯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骄傲男问我名字干嘛?难道觉得我很有才华,想封我一个小官当当,我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在下杜康。”
我听见身边的阿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便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不等骄傲说话,妖孽抢先道:“小兄弟要不要坐下一起喝几杯?”
听到要喝酒,我赶紧摆着手道:“这就不必了。”
妖孽愣了愣,笑容有些僵硬,我意识到他应该是很少被人拒绝,或者说从来没被拒绝过。
便行了个礼道:“对不住两位大哥,只因在下从小不能碰酒,一碰酒便浑身发疹子,痛痒难忍,所以……”
听到我解释,妖孽的脸色果然好了些。
我趁机凑到妖孽身边道:“小青哥哥,你刚才拿的那把真的都是金丸子么?”
妖孽笑笑,拿起我的手,将几颗金丸子放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