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站定在书桌前。
和彦抬头看我,轻轻叹息,“溪儿,坐吧。下午的事,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溪儿不是那种人。是我昏头了。”
“关心则乱。这很正常。”我淡淡的说道,注视着烛火映照下的和彦,“你打算怎么办呢?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是吗?”
和彦锁着眉,沉默着。
“欠了很多吗?”我问道。
和彦苦笑了一下,“一百万两,你说是多还是不多呢?”
垂下眼帘,一百万两,真不是个小数目。怪不得和彦发愁。
“这座宅子可以抵多少银子?”我看向和彦,“家里剩了几位侍妾,侍君?如果不需要那么多人服侍了,就把仆从给散了去,留几个忠心的,手脚也利落的就行了。能省的地方就尽量省。南家既然已经垮了,强撑着这么大个排场做什么?白白的费银子罢了。”
和彦叹了口气,说道:“这宅子自然是值钱的,若是南家还兴盛时,这宅子要卖,至少也要五六十万。只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南家垮了,卖宅子自然是急用,这价钱只怕会被压的极低,也不知道能够抵到多少钱。解散仆从,我也想到了。南家现在剩下的人不多了,如这个院子大小的地方也就够住了。”
我沉默着,压价这种事是肯定会有的。而且南府分为东西两院,能够一下子买下来的人只怕一时间也很难找到。那么,如果把两院拆开来卖,把原本连接两院的通路截断,这样面积大大缩小,可以买下的人自然就会多些了。
“和彦,地契在你这吗?”我问道。
“在,怎么?”和彦看向我。
把刚刚的想法和和彦说了,和彦低着头沉思着,喃喃的说道:“这倒是个法子,可以一试。东西府的地契本就是两张,这个手续上并不存在麻烦。截断通路也容易。东西府之间有一个夹道,夹道连接的就是两府,两府各有大门,只要把大门锁好,两府也就隔开了。”
嗯,这么说来,分开卖是不存在问题了。剩下的问题就是经手卖的人,如果中介商不伙同买家一起趁火打劫,我想买家再怎么压价也是有限的。
又和和彦细细谈了一会,听见外面已经交三更了。站起身,说道:“和彦,不早了。休息吧,不休息好,怎么有精力做后面的事?”
和彦听了,也慢慢站起身,苦笑着说道:“也好。现在就算想做也没有的来做了。就听溪儿的,我也去休息好了。”
与和彦并肩走着,和彦问我:“溪儿,要和他们说是你吗?”
淡淡笑了一下,我摇了摇头,“我以为不必特地去说明什么,没有意思不是吗?认得出的,自然认得出。认不出的,说了,我也还是陌生人。既是这样,又何必一定要去说明呢?其实,和彦,我见到唐雨荷了,她也认出我了。我和她,聊了好一会。”
和彦担忧的看我,“溪儿……
摇了摇头,我笑着说道:“我没事,我只是问了她几个问题而已。她也回答我了,这样就可以了,两清了吧。和彦,叫我寒箫吧,我叫寒箫。”
和彦轻轻的叹了口气,“雨荷,她前年替秀天生了个男孩,叫南思湛。秀天很疼那个孩子。除了可源,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疼一个孩子。涤儿他也是疼的,却远比不上他对湛儿的疼爱。说起来,涤儿和湛儿长得有些像,溪……箫儿以为呢?”
听了这话,我不由得回想了一下那两个小孩的长相。的确,真的眉眼间很是相似。南思湛,思湛,这个名字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突然想到唐雨荷和南可源是表兄妹的关系,她的孩子……
“和彦,就你看来,南思湛和南可源像吗?”
和彦一怔,微微蹙眉,“你这么一提,倒还真的挺像的。不过,可源和雨荷本就血缘相近,思湛和可源像也是应该的。”
“和彦知道三夫人是怎么死的吗?”我问道。
“我和秀天在一起的时候,三夫人已经不在了,听说是难产死的。箫儿问这个做什么?”和彦奇怪的看我。
“没什么,只是想到唐雨荷说三夫人是她姑母,而我从未见过三夫人,所以好奇问一下。”我淡淡笑着解释道。
和彦也笑了,“我也不曾见过三夫人。就连三夫人的弟弟,雨荷的爹我也是在可源四岁时才见到。听说之前一直在别的地方游历,家里面也联系不到他。好容易才自己转了回来。回来后听说三夫人不在了,就急匆匆的赶来南府祭拜,我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很是丰神俊朗的一个人,只可惜去的太早了。”
“他叫什么?”
“嗯,唐贤。”和彦说道。
“听和彦的语气,似乎是个不错的人,真可惜,不能见上一面。”我淡淡笑着说道,“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丰神俊朗法?”
“若只是论相貌,可源倒是有七八分像唐贤,只除了那双眼睛像足了秀天。其实说起来,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头脑心思,可源都是你们这一辈中最像秀天的。” 和彦惋惜的说道,“可源历来表现的都极出色,对秀天也孝顺。秀天对可源也最是看重,好些生意买卖都是完全放手交给可源去打理。谁知道……如若不是对可源寄托过重,又从不防备,秀天何至于会中毒而不自知?又如何会被可源釜底抽薪?这病,有一半就是这么来的吧。”
静静的听着,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可是,细想之下,又觉得模糊。到底是什么呢?有哪处细节被我忽略了吗?
“好了,箫儿,我到了。你也早些歇着吧。”和彦停住脚步说道。
点了点头,“别想那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和彦笑了一下,眉眼舒展,轻声说道:“箫儿,你回来了,真的很好。这个家里,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这副担子,我就快扛不下来了。镜尘和四姐都是极好的人,可是,他们都不懂这些事情。和他们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这半年来,我费尽心思可生意上的事还是完全无法回转,秀天的病也是一天重过一天,家里又是乱糟糟的。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垮了,从没有这么绝望过。可是,我不能说,也没有地方去说。箫儿,欢迎你回来。”
静静的看着和彦,他是真的累极了吧?记忆中的和彦是从不会说这种服软的话的,可是,现在他却说了。神情中的疲倦那样的明显。
在心底轻轻叹息,脸上却是轻轻的笑了,我点头说道:“和彦,我会帮你的。”
和彦欣慰的点头。
看着和彦进屋,关门。我静静的沉默着。和彦,其实,我那句话没有说完。我真正想说的是,和彦,我可以帮你,可是,和彦,我不会救南家。就如我不会对南家落井下石一般。南家,太过阴暗了,我不想救这样的一个南家。这是我可以做到的极限了,所以,和彦,不要对我期望太多。因为,我怕你会失望。
第 114 章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后,知会了和彦一声,我便和齐远归,铁吉出了门。
齐远归领着我们进了一间写着泰和天宝的店内。店面装饰精美,格调天成。一进门便有小二热情的迎上前来,我只是随意打量店里摆放的字画,古玩,并不理会那小二的热情招呼。那小二见我不搭理他,只得退了下去,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带笑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这些东西入不得眼?公子放心,我们这有好东西,公子可到侧堂挑选。”
我静静的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淡淡的问道:“这位先生贵姓?于店中司掌何职?”
那人一愣,然后便又是满脸笑容,“敝姓严,是这泰和天宝的前堂总管。”
我看向他,“严总管,你家掌柜可在?”
那严总管看着我,讪讪笑着说道:“这位公子,您要买什么或是卖什么和我说就行了,何至于烦动我家掌柜?”
我微微侧身,让玉佩显露在他面前,淡淡说道:“烦劳严总管请你家掌柜出来一下,我有事相商。”
那严总管本还想说什么,但低头时一眼瞧见我腰间的玉佩,脸色一变,恭恭敬敬的说道:“如此,就烦劳这位公子在内室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掌柜出来。”
严总管说完,示意一个小二领着我们去内室,他自己急匆匆的往里面去了。
坐在内室里,我慢慢的喝着茶,想着待会该说些什么。
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不一会,有人进来了。
“公子,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海涵。”随严总管而来的那人不等站定便忙不失迭的请罪。
我看向他拘谨的模样,暗暗咂舌,逸薰只是说见了这玉佩会被奉为上宾,但没有想到会是如此重视的态度。
淡淡笑了一下,“掌柜的请坐吧,我冒昧前来,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那掌柜忙说道:“公子客气了,公子客气了。”
让那掌柜的坐下,我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我的来意。那掌柜听了,微微点头,说道:“这个事虽说有些难,但也不是查不到。公子请稍候数日,在下一定尽力去查。只是,公子,如果查到了,要如何通知公子呢?”
“我现在住在南家,你到时候派人到南家来找我就好了。我叫寒箫。”我淡淡的说道。
“南家……,是,公子,在下记下了。”纪掌柜听说我住在南家,微微愣了一下,但他毕竟是在商场打滚多年的老江湖了,很快便恢复了平常神色。
“纪掌柜知道这名丛城里,如果要买卖房子一般找谁吗?”我淡淡的问道。
纪掌柜略一沉吟,说道:“春府。这春府经营的川流商号是名丛首屈一指的,只要是名丛稍大些的房屋买卖都是他们经手的。”
“川流商号吗?不知春府平日行事如何?可会哄抬价格或者压价之类的?”我问道。
纪掌柜笑了一下,“公子,春府也是做买卖的。这种事,再公平也总是会有一些的。”
微微颔首,“纪掌柜和春府的管事熟吗?”
纪掌柜听了,眼珠一转,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在下以为,公子亲自去比在下去要有用的多。”
心中一动,我抬头看他,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即是这样,春府那边我自己去就好了。纪掌柜就多费些心,把那事尽快给我个结果。”
纪掌柜连连点头,“公子放心,我一定抓紧时间办。”
站起身,我淡淡说道:“今日里叨扰纪掌柜已是太久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纪掌柜听我这么说,忙也起身,“在下原本想请公子用饭的,既然公子还有事情要忙,那就改日再由在下做东,好好请公子吃顿饭,到时,还请公子务必赏脸。”
我淡淡笑了笑,“劳纪掌柜费心了。”
“哪里,哪里。公子,请!”纪掌柜态度恭敬的陪着我说话,直到我出了门。
“公子,现在要去春府吗?”齐远归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才淡淡说道:“今天就不去了。改天吧。远归,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是的?”
齐远归说道:“其实不是在下辨认的,是王爷在属下临行前告诉属下的。”
我听了,轻轻点头。原来逸薰一早就想到了我可能需要人手,怕我拒绝,便于暗中派人保护我,又怕我会孤立无援,又安排好可以让我求援的地方。逸薰,你怎么可以让我这么感动?你的心思太坏了,总这样下去,我如何能够舍得下你?
回到南府,就见和彦院中正厅里坐了好些人。举目辨认,基本上都不认识,只除了和彦,四夫人,南镜尘和唐雨荷外。这些人,大概就是南府剩下的主子们了吧?细数了一下,总有个五六人。只是大厅中气氛如此的压抑,看来和彦是和他们摊牌了。
想了想,我最终还是没有过去。只是在院子里放着的一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涤儿抱着一个球在不远处玩耍。见了我,停了下来,偏着头眨眼看我,然后便慢慢的一步步走了过来,停在离我三四步处。
我向她招招手,她迟疑着走过来。轻轻的抱着她。涤儿也好奇的看我,伸手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我的脸。
我愣了一下,然后便好笑的抓住她的小手。涤儿便开心的笑。
从铁吉手中接过刚刚在街上买的糕点,打开纸袋,取出一小块递给她。涤儿开心的放了球去接糕点。我微微蹙眉,收回了手,没有把糕点放到她手上。涤儿不开心的看我。
我笑了笑,“手那么脏,不可以吃。涤儿乖,先去洗手再吃。不然会肚子疼的。肚子疼了就不能下床玩,也不能吃好吃的了。”
涤儿似懂非懂的看我,点头,“洗手手。”
一旁奶娘忙取了水来给涤儿洗手。
我看着乖乖洗手的涤儿,现在的她看去倒是乖巧的很,没有昨天那种撒赖的蛮横样。也许就如南镜尘说的,她还小,毕竟才四岁。如果从现在开始好好的教,涤儿也许并不会像南月她们那样吧。毕竟她的亲娘和亲哥哥都不是那种人,涤儿若是像他们多些,应该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的。
正陪着涤儿吃糕点,就听见厅内和彦的声音:“你们考虑一下,若是要走,每人可以给两百两银子,再多就不行了。如果愿留下,我把话说在前面,南家不再是以前的南家了,想要和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留下就要有吃苦的准备了。”
听到这里,我抬头看向大厅。里面十分的安静,人人都低着头。
然后就听到一个男子带着些不安的声音响起,“我听说大夫人,二夫人她们到刘家去了,也许刘家可以帮我们呢?”
我动了动视线,想找出那个说话的人。可惜,毕竟还是离得有些远,人人又都这么坐着,还真是不好分辨。
“大夫人她们是到淮樱去了。只是,刘家是否会帮我们南家还不一定,总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吗?万一刘家不帮我们呢?”和彦平静的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确定喽?和侍君这么急着赶我们走,是不是想到时候可以少些人来分家产呢?大家说是不是有这么个意思在里面?”一个女子尖锐的问道。
呵,这话说的还真是可笑。南家剩下的这具空壳子拿来还债都还不够,还能有什么家产可分?刘家,淡淡笑了笑,有二师父在,刘家应该是不会出手的。所以,这条路是根本就走不通的,和彦让他们走,其实还是为了他们好的。现在走还有两百两银子可得,如果不走,将来只怕还得不到这么多。只不过,人总是贪心太重,只想着以后可能可以怎样,却想不到以后也可能不能怎样。说到底,还是贪念太盛。
看着涤儿一连吃了好几块糕点,我怕她一会不肯吃饭,便不许她吃了。
涤儿不乐意的看我,小嘴儿噘的有半天高。
静静笑了笑,“再吃,涤儿一会就吃不下饭了。所以现在不可以吃了。不过呢,如果中午涤儿可以吃下一碗饭,那么下午还可以再吃两块点心,好不好?”
涤儿不说话,仍是不乐意的看我。
“涤儿不同意啊?那好,下午没有点心吃了。铁吉,你拿去吧。”我不在意的把点心袋子递给铁吉。
涤儿见状急了,“我吃饭饭!”
“吃多少?”我问。
“一碗。”涤儿委屈的说道。
“乖。”摸摸她的小脑袋,我站起身,“涤儿和奶娘玩,哥哥有事。”
大厅里面跟炸开了锅一般,人人都在说着自己的看法。和彦沉默的听着,神色间满是厌烦。许久的吵闹之后,似乎所有人都达成了一致,没有人去拿那银子,所有人都决定了留下。然后那些人站起身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