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是什么原因。或者他以前故意不让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皇帝,没有刻意表现出他是个掌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最高统治者,或者他隐藏了他的本性,只让我看到了他爱我的一面,慢慢使我忘记了他曾经有过的强硬和冷漠。
可惜就这么感性的时候,我胃里一翻,再次涌上憋劲儿,又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极度难受之余,我拼了命将手里的茶杯使劲地抛向翔成:“我这么惨都怪你啦!”
翔成粲然一笑:“这才是你的作风嘛!”
我只恨不得手上还能多出一个茶杯砸下他那满脸的笑意。
隔了一天,马御医来为我请脉。
他紧闭着眼号了半天都没有说什么,我的心跟着他眉间的褶子一起皱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放开了手,说道:“娘娘,一切安好。”
我要是能相信他的话,我就真可以不用当皇后了。定了定神,我握紧拳头放在身边,尽量冷着嗓音说道:“马大人,您在宫中当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有什么还是不能说的呢?须知在我这里,不说实话的才是最容易受罚的。”
马御医冷汗都要掉下来的样子,连连告罪。我怀疑要不是我已经说过在我宫里尽可能避免跪拜大礼,他绝对会直接跪在地上给我看。
“娘娘,不是微臣不能说,而是……微臣不敢说啊!”马御医坐立难安,最后还是从椅子上跪到了地上,“您……您可能怀的是……是……”
我不耐烦地点头:“好了,我知你有一项本事,能诊出孩子是男是女。我听你这么说就能明白,我怀的是个女儿,对不对?起来起来,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
马御医汗涔涔地起身告退了。
我看着他离开,摸了摸肚子,喃喃自语:“孩子,就算你是个女儿,也一样是娘的心头肉,你要好好地长大哦……”
翔成到了景泰殿后,我将马御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他听过之后只是皱皱眉,问我:“这有什么差别吗?我不认为儿子就比女儿强。嗯,最好还是生个女儿……”
我别开眼,“你不觉得失望?”
翔成想了一会儿。然而就是他的迟疑,让我心寒了一半。
谁知他想完了之后居然说:“婧女,你不喜欢女儿?”
我抄起拳头就给了他一下,忿忿地说道:“胡说胡说!哪个告诉你我不喜欢女儿的?我就是想要个女儿!可是,可是……你是皇帝,又不肯纳妃了,要是我生女儿,对你来说就是不好的事情了吧……我不想……”
翔成拉过我,也不管是不是还能抱得住,就把我放在了腿上坐着,然后他一手捂在我的肚子上,笑道:“你就在烦恼这个?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一样喜欢这个孩子。即使你生十个女儿,我也还是照样不会屈服于那群老古董,我不会因为任何事封妃——包括孩子。”
于是我终于被他感动得眼泪哗啦哗啦地掉。但我还不忘表明立场:“你不是只能容忍两个孩子吗?我才不要给你生十个!好累!”
翔成扑哧一笑,说道:“确实,你要生我还不愿意呢!”
纠结之事
六月,我依然每天拖着笨重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来回走动,不过走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天慢慢地变热,太阳光也毒了,又加上我两腿乏力、走不了多长时间就气喘,所以我就减少了走动时间。而且我的脚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以前穿的鞋子现在统统都穿不进去,只好让小忧派人又重新做了鞋子,我就这么穿着比以前大了许多的新鞋子,走路更不方便。
太后时不时会来看看我。当她得知了这是个小公主后,并没有表示不满,甚至还很轻松地说道:“哦女儿啊,我这辈子就想要女儿来着,多贴心!可惜,连生了两个孽子。我就看高太妃、李太妃她们两个都有女儿,养得真是开心,让我眼红……再说了,你们还都年轻着呢,只要能生,那以后的日子可长了,还愁整不出个皇子来?”
我琢磨不出这里面有多少是安慰我的成分,但太后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我想她大约是觉得翔成能有个孩子就已经算是不容易的了,至于是皇子还是公主,倒还真不在考虑范围内。
近几天来,我渐渐止住了孕吐,转而胃口大增。先前不能吃的东西现在都能吃了,每天不止“少食多餐”,简直就是“多食多餐”——那饭量大得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如此下来,我整个人自是像膨胀了似的胖了起来。
某天中午,当我再次消灭下一大碗白米饭、一堆青菜鱼肉、一盅大补鸡汤后,我终于忍不住哀叹了:“不行,我真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正收拾着桌子的小忧抿嘴一笑:“娘娘,能吃才是好事。您要像前两个月那样不吃东西还不住的吐,才让人担心啊!”
小忧从我怀孕后就加倍的细心,凡事都不假他人之手,每到我要吃东西的时候,她都是亲自去御膳房看着他们做好,然后亲手端回景泰殿。她揽下了我身边几乎所有的事情,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而小喜则帮我解决了不少宫里的杂事,在这期间她也成熟了不少。比如前些日子我还在孕吐的时候,翔成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出宫去参加妹妹们的及笄礼。小喜就做主给小兰小叶送去了贺礼,那份她自己拟定的礼单我看过后都觉得她确实比以前处世老到多了。
我哀叹。很想少吃些,可一到了饭桌前端起碗,我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张合合,直到肚子稍微饱了放下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在无意中扫尽桌上所有食物……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要成猪了!
我托着明显圆了许多的下巴看小忧命人拿走盘盘碗碗,哭丧着脸说道:“小忧,我是不是已经胖到不能见人啦?不行,我要镜子,我要照镜子!”
小忧嘻嘻地笑着,进屋拿了一面镜子出来,就要架在桌上。我忙偏头摆手,“不要,我不要照镜子了,肯定很难看!不要看了……”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您现在比起以前也没什么差别。”可能我的动作太过滑稽了,小忧收起手,将镜子抱在怀里笑弯了腰,“您呐,不会是怕陛下嫌弃吧?”
我哼气儿,假装很不在意地说道:“什么啊,我才不是为这个原因害怕。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出门很难看,会让人笑话。”
小忧边笑边转身把镜子又放回了里屋,从屋里出来后说道:“您要是不在意,我就去帮您把那补品端来了,您可别说不想喝了啊!那补品可是陛下特意吩咐下面给您专门做好的。”
说完,她就笑着出去了。
我坐在铺了好几层垫子的软榻上,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记得我刚被诊出有喜脉的时候,翔成就没再碰过我。当时还挺高兴的——终于摆脱了他的魔爪,省去了每天的骚扰。
好日子没过多久。后来大约在第四个月左右,有一天晚上他撩拨我,结果我没扛住就让他得了逞。不过他也只敢在我入睡前孕吐比较轻的时候下手,因为一旦再晚一会儿,我哇哇干呕都来不及,根本就没那功夫再去理会他的挑 逗。
男人果然都喜欢那一套。自从翔成一次得手后,他就小心地以不压着我的肚子为前提,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我碍于有孕在身不能抵抗过激,又怕伤到孩子又没法让他停下。偏偏我这身子似乎因怀孕而更加敏感,每每被他一碰就有反应。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怀疑他过去的那些年是怎么活的,看他这样子跟一天都不能离开女人似的。不说其他,就算我刚嫁给他的一年里,也没见他像现在这样……饥不择食。真是的,我想想就觉得替他害臊。
如今我怀有身孕六个月,每日的孕吐也已基本消失,翔成反而倒是有一段时间不碰我了。虽然……呃,虽然我并不以为这是一件坏事,可我就是心里犯嘀咕: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新人,所以就不屑看我这黄脸婆了?还是因为我最近胖得厉害,让他倒了胃口?
要是前者……无所谓,大不了我带着孩子一起回娘家便是。要是后者……我很生气很生气:我好歹辛辛苦苦地怀着你的孩子——当然更是我的孩子——你总要表示一下吧?即使我难看了、变丑了,那也是你害的,不安慰我也就算了,有本事别来我宫里,不必天天相看两相厌地来招惹我。
我于是就这样越想越心烦,最后干脆进屋蒙头大睡起来。
——由是证明,所有的事情都经不住人往深处探讨。
我是被人看醒的——没错,就是被“看”醒。
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我懒懒地睁眼,首先听到清脆的声音:“娘,阿姐醒啦!”
小兰?她怎么在这里的?
我稍稍抬头,眼珠转了一圈,就见母亲大人正笑吟吟地坐在床边,小叶立在她身后,小兰则在我面前的床头上趴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
小忧正好进屋,见我一头雾水的样子,笑道:“娘娘,夫人和姑娘们刚来没多久,外面太热,所以我就擅自做主请她们进来坐了。您醒了,要不要洗把脸?”
我点头。
小忧从盆里捞出巾子就要给我擦脸,小兰接过了,脆生生地说道:“我来我来!我还没试过呢!该怎么办呀?”
我惺忪着睡眼,也没看清小叶在一边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就这么夺了已经到了小兰手里的巾子,还给了小忧,复又对小兰说:“你咋咋呼呼的,万一不小心压到了阿姐的肚子可怎么办?虽然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也不能这么过分。”
兴师问罪?我耳朵似乎接收到了很了不得的讯息。
母亲大人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她们上个月及笄礼的时候你没回去,现在正生着闷气儿呢!尤其是小兰,在家里已经嘟囔了好长时间了,这次非要和我一起进宫,问问你身为长姐,为什么不去观礼。”
小兰闻言,好像也散了刚见我的高兴劲儿,脑袋一别,不理我了。
小叶瞅着我的肚子,点头道:“我明白了,阿姐肯定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就不能回家。我听说阿姐刚开始的时候吐得很厉害?现在好些了没有?”
她的话一说完,小兰就回了头,咬着嘴唇很后悔似的盯着我的肚子看啊看的,最后不情愿地说道:“哎呀,小叶问的就是我想问的啦!可是阿姐,连哥哥这么忙的都抽空参加我们的及笄礼了,你就只派了不认识的几个人放下东西就走……”
我被她们两个轰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求救地看向母亲,谁知来过这里多次的母亲大人忽然被我床头上挂着的穗子挑起了极大的兴趣,边咳嗽边把玩研究着,根本就没对上我哀求的眼神。
求人不成只好自救。小忧给我擦完了脸笑着退下,我就更加体会到了什么是孤军什么是顽抗。小兰逼近,小叶冷眼,两人在来之前绝对商量过了,要不也不会这么紧迫逼人,竟都是一副不从我口中得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誓不为人的样子。
我润了润嗓子,发觉还是有些干哑:“啊哈哈……这个,其实是因为……确实是吐的厉害……呃,我就没去。唉,也不能怪我,那是陛下不让我去……”
小兰轻嗤:“借口!我都知道皇帝姐夫最疼你了,只要你想去,他能不让你去呀!一定是你自己忘了我们,所以才绞尽脑汁在找借口。”
天啊,到底是谁把这个孩子教养大的?好吧,我承认是母亲大人的功劳,可她怎么越来越难缠了……还有,到底是谁告诉了她,因为她的“皇帝姐夫”最疼我所以就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哦,天……
我扶额而叹,无奈地刚要说话,却又碰上孩子在运动。我“呃”了一声,抱住肚子。
母亲正好在我发出声音的时候转了头,瞪着眼看我的肚子。我知道肚子被孩子一踢,就会滚滚地微微动着。现在又正好是夏天,我穿得比较少,所以能看的很清楚。
小兰比母亲快一步地伸手附上了我的肚子,好像已经忘记了她正与我置气:“哇!还会动的诶!好有意思……啊,他踢我!”
小叶也好奇地将手捂在我肚子上,“真的会动……他还点我的手心了呢!”
两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孩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不断摸着我的肚子,惊喜连连地分享着彼此的新发现。
母亲冲我努努嘴。我会意地一笑:小兰和小叶那点儿小小的不满已经被我未出世就得到了众人疼爱的孩子化解了呢!
任由小兰和小叶继续“玩”我的肚子,反正小家伙每天都会定时精神满满地对我打招呼很久,她们两个可能还要一直惊叹着。
我问母亲:“刚才说……啊,小台最近又在忙什么?父亲呢?”
母亲抬抬眉毛,说道:“你爹还是老样子——我怀疑雷打在他头上他都不眨一下眼的。就说二月底的时候吧,我告诉他,你怀孕了。他只哦了声就没再说啥,真真气死我也!你弟弟啊,更是气人。好好的解决了容家的案子就罢了,居然要求进刑部!当年我最讨厌你爹在刑部,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又继承了他的那套本事!唉,这不,他刚参加完兰叶的及笄礼,就出京办案去了……”
当母亲大人忘记对我们孩子自称“为娘”的时候,就是她的某些情绪最高涨的时候。现在我能肯定,她是正在气头上。
我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小台的话,应该没事的,您也不要太担心,他好歹也是父亲大人一手调 教出来的。”
母亲悠然叹道:“为娘不只担心小台的安危,更不喜欢刑部这个地方。那里充满各种我们无法想象的罪恶,凡是进去与那些罪恶打交道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带上了腐烂的味道。为娘到现在都觉得你爹当年出了刑部之后才能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小台竟自己愿意到刑部去……真让我放心不下啊!”
我从没想到过母亲对刑部还有这番见解——原来她并不喜欢刑部。可据我所知,刑部历来不乏忠臣能吏,更有许多刚强果敢而又两袖清风的大臣,那母亲这不喜欢刑部的理由就有些牵强了吧?
“你不了解也是正常。”母亲笑了笑,“因为你爹在你出世之前就辞掉刑部的官位了。”
本来我以为可以问问母亲关于一些私事的,但是妹妹们都在这里,我不好开口。我实在是想弄清翔成忽然不碰我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母亲又与我说了好久的话,才拉着依依不舍的小兰和小叶离开。临走前,小兰的视线还黏着我的肚子:“阿姐,我下次还会来和宝宝说话的……”
母亲笑骂她:“没出息的!这次能带你来为娘已经冒着天大危险了!你爹还不知要怎么处罚咱们娘仨呢!居然还有下次!你们两个都及笄了,以前怎么闹都有为娘顶着没事。不过从现在开始,尤其是小兰,要安分些了,省的人家看咱们的笑话——你们阿姐可是皇后啊!再怎么不顾他人眼光也还要为咱们家的皇后着想。”
小兰道:“娘,你还怕爹?咱们出来这一会儿,爹在家可不望穿秋水了……”
母亲一巴掌拍在小兰后背上:“看我回去不收拾你这个乱说话的!”
我听了这话都快笑到不行了:难怪爹爹和小台强令小兰抄书那么多遍还不许她偷懒,我看她的用词……真是该好好纠正纠正。
母亲走的当天晚上,翔成回宫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
我默默地想着:他回来这么晚很少见,恐怕这也是他要变心的一个证据……
总之胡思乱想了半天后,翔成躺下了。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所以几乎没出任何动静就翻了个身靠在较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