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便是一愕——她眼前的菜肴,温度都是恰到好处,滋味更是难得。很快,下一道菜肴被换上来,女将军盯着为她换菜的宦官,直到对方点头致意,终于确认,她是被特殊关照的。
目光落在高台之上,官家抱着太子,正侧脸与娘子说话。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官家转向她的方向,举杯微笑。刘苏不饮酒,举起茶杯致谢。这样细微处的关切,最见心意。
夫唱妇随,娘子亦随着官家,对刘苏举杯。女将军顿时微微尴尬,但娘子温和微笑,仿若从前在江夏,因冯新茶而醋海生波的襄王妃从未存在过。掩去不自在,对娘子致意后,女将军将目光集中在菜肴上,再不抬头。
官员散去,少数人被留了下来,在后殿开一台小宴。娘子早拉了王璐坐在自己身边,太子穿着小礼服,与少傅坐了一桌。刘苏正催问邓览:“听闻阿熙破了一件奇案,可惜那时我不在长安,你且快讲讲!”
邓览沉着以对:“不过是内子心细些罢了。”谦虚是美德。
“邓涤玄!”王璐暴喝一声,对夫婿的拆台十分不满,欲要分说,却被娘子按着肩头坐了回去:“瞧你,破了个案子,便骄傲成这样!”
王璐低声嘟哝道:“阿苏你竟至今不知我做了这样的事!”又嘻嘻一笑,“说起来,还是学了你的法子。”
王璐又转向邓览:“涤玄,你问我师从何人,如今这人就在眼前,你还不快快请教?”前段时间,邓览奉命追查一桩疑案,然而对方尸身已腐,连身份也无法确认。一筹莫展之际,王璐先是确认了那具清秀瘦弱的骨骼是男子身份,又以蒸骨之法寻到了尸骨身上伤痕,依据这些信息,邓览最终破了案子,洗脱了友人表弟的嫌疑。
自那之后,邓览对王璐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得知王璐之师便在此,不由见猎心喜,提出了一大堆疑问。
王璐如今转了志向,知道自己习武无望,又从破案中寻到了乐趣,便立志借用夫婿职务之便,自己也做个女神捕。此时也抱了太子在怀里,在旁细听夫婿与刘苏探讨人体内脏结构。
空濛早被倒了胃口,脸色奇差地看向官家与娘子:让太子听这些,真的好?
官家不动声色。娘子笑一笑,道:“阿宁该睡了。”带了太子回清宁宫。
阿姊离开前,甚至不曾看官家一眼……王璐怔了片刻,不复适才兴趣盎然。邓览见妻子兴致缺缺,也起身告辞。空濛看看官家又看看刘苏,冷笑一声,招手命宦官推自己出宫。
赵翊钧想了想,道:“我幼时,未曾有过恐惧。”然而随着成长,恐惧越来越多,有的是来自未知,有的来自清晰而狰狞的现实。有时候,想起那个在宫殿中四处探险的小皇子,他甚至不敢确信自己曾有过那样无畏的年岁。
“我小时候,总是觉得,一旦熄了灯,便会有妖怪站在我床前。所以我总是紧紧闭眼,不敢睁开。”后来,知道了自己不能永远依靠别人,便学着不再害怕——或者说,逼自己不许害怕。
说话间,到了明光殿后殿。赵翊钧教刘苏去看窗下的柳树:“你看,它如今生得很好了!”请我为你定一门亲事。”女将军慢悠悠地道,将瓷盒收进袖中。她衣裳仿胡服形制,衣袖窄窄,稍加留意便不虞丢失。
“说起来,”空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可疑的红色,“千秋节贺礼,你可曾备好?”这般生硬地转移话题,绝非太子少傅本色。
好在刘苏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闻言愉快地与他交谈下去:“尚未。”千秋节为官家生辰,每至千秋节,教坊必要作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等百戏,又引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隆饰入场为戏。其中舞马随乐起舞,衔杯上寿,最为罕见。
两个人都不愿再提及先前的话题,有志一同地思考起千秋节的寿礼来。原本千秋圣诞,由朝廷太常承办,官员无需以私人节礼相贺。
请我为你定一门亲事。”女将军慢悠悠地道,将瓷盒收进袖中。她衣裳仿胡服形制,衣袖窄窄,稍加留意便不虞丢失。
“说起来,”空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可疑的红色,“千秋节贺礼,你可曾备好?”这般生硬地转移话题,绝非太子少傅本色。
好在刘苏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闻言愉快地与他交谈下去:“尚未。”千秋节为官家生辰,每至千秋节,教坊必要作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等百戏,又引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隆饰入场为戏。其中舞马随乐起舞,衔杯上寿,最为罕见。
两个人都不愿再提及先前的话题,有志一同地思考起千秋节的寿礼来。原本千秋圣诞,由朝廷太常承办,官员无需以私人节礼相贺。
请我为你定一门亲事。”女将军慢悠悠地道,将瓷盒收进袖中。她衣裳仿胡服形制,衣袖窄窄,稍加留意便不虞丢失。
“说起来,”空濛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可疑的红色,“千秋节贺礼,你可曾备好?”这般生硬地转移话题,绝非太子少傅本色。
好在刘苏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闻言愉快地与他交谈下去:“尚未。”千秋节为官家生辰,每至千秋节,教坊必要作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等百戏,又引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隆饰入场为戏。其中舞马随乐起舞,衔杯上寿,最为罕见。
两个人都不愿再提及先前的话题,有志一同地思考起千秋节的寿礼来。原本千秋圣诞,由朝廷太常承办,官员无需以私人节礼相贺。请我为你定一门亲事。”女将军慢悠悠地道,将瓷盒收进袖中。她衣裳仿胡服形制,衣袖窄窄,稍加留意便不虞丢失。
闻言愉快地与他交谈下去:“尚未。”千秋节为官家生辰,每至千秋节,教坊必要作山车、旱船、走索、丸剑、杂技、角抵等百戏,又引上百匹大象、犀牛、舞马隆饰入场为戏。其中舞马随乐起舞,衔杯上寿,最为罕见。
☆、第152章 秉烛谈
清凉的真气游走在体内,然而燥热挥之不去。气血翻涌得愈加厉害,满头满脸都是湿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水珠……眼前的姑娘额上见了汗,他伸手想要替她擦掉……
“静心!”刘苏断喝一声,赵翊钧一凛,收回手紧扣浴桶边缘,守御心神。
媚毒被真气裹作一团,然而……要怎样导出体外?刘苏低声:“官家,忍一忍。”
“嗯?”他迷离地看着她,眼神令人心颤。她因此顿了一顿,下不去手。
“无忧……”赵翊钧控制不住地低头,密密吻上她白皙伶仃的手腕。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肌肤上,刘苏手一颤。
“官家!”刘苏右手仍是抵着他肩颈穴,左手绕至后背,一连串穴位点下,轻轻一拍。赵翊钧不由自主呕出一口血来!
随着淤血喷出,燥热顿去。赵翊钧被拍得身体前倾,竟是一头栽进了她肩窝里。浴桶中水早已变凉,寒浸浸的渗入骨髓,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苏一动:“快起来!”这可是冬日里,穿得薄一些便要受寒的天气,他在凉水中泡了这么久,内外夹攻之下,怕是要病倒。
湿漉漉的黑发从她肩窝垂下,沾湿了她的衣裳。赵翊钧声音里充满倦意:“谢谢。”他脱力了,就着倚靠的姿势,环抱住姑娘——为她最终顺从了他的选择,而不是自作主张地去请娘子或婕妤。
赵翊钧扶着刘苏的肩立起来,轻声道:“无忧,替我去查一查。”他一向以为,铁桶一般的明光殿是最为安全的所在。可今日,明晃晃的现实令他猛然惊觉:明光殿也混进了别人的钉子。
宫人与宦官,都有可能被人收买。他今日在宴席上饮了鹿血酒,回到明光殿,熏香中又被人掺入了不该有的东西,两下相遇,药性更烈。发觉不对的第一时间,他便将宫人遣出殿外,只留阿蔡在身边伺候——然而阿蔡也不可尽信。
刘苏背过身去,不看赵翊钧衣衫尽湿后若隐若现的身体。赵翊钧敲击一下案上玉磬,阿蔡闻声带着阿早进来,沉默着服侍他换过衣裳。侵晓亲自看着小火炉,熬了驱寒姜汤来。
官家端起姜汤一气饮尽,眼皮微抬,扫过阿蔡与侵晓。两人均是一颤,跪伏在地。无论如何,今日之纰漏,是他们的过失。这是有人给官家下那种难以启齿的脏药,若是毒药,他们此时焉有命在?
明光殿大总管与掌事女官颤栗伏地,甚至不敢称罪、不敢求饶。
阿蔡猛然意识到,眼前的主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调皮的小皇子,而是一怒流血漂杵的天下之主!他实在是太大意了,自以为积威之下,无人敢弄小巧,却忘了天子妃嫔是何等样的诱惑……
侵晓不如阿蔡老资格,却是一直陪着官家长大。是以,熟悉的男子眼神化为冰刃,令她更是心惊万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已不是襄阳城的殿下。
“起来。”官家淡声,“做好你们分内之事。”像勉励,又像是敲打。他挥挥手,令人退下,转向女将军,“辛苦你了。”
刘苏微微摇头:“我走了啊。”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语气全然不是女将军式的公事公办,而是近乎撒娇的陈述。
“可否留下?”赵翊钧疲倦地揉着眉心,补上一句,“秉烛夜谈。”
遇上这样糟糕的事情,他短时间内是无法休息了。而刘苏若要替他查案,也需要他提供一些线索。
于是两人就着多枝灯明亮的光线,分析起事件的动机与过程。“我首先怀疑的是明光殿宫人,其次是婕妤,再次是娘子;若以上全不是,则可能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前三者尚可理解,若是后者,事情便不是好开交的了。
赵翊钧看刘苏一眼:“不会是娘子。”他与娘子早有默契,不会在此事上头出纰漏。
刘苏默默划掉娘子,接着道:“若是宫人,可怀疑的范围就太大了;不若先考虑婕妤。”天子家事,她只提一句,并不能多嘴。
婕妤……是她自作主张,还是受人指使?若是受人指使,指使者又是谁?娘子统管后宫,若无她行方便,婕妤的势力透不进明光殿……然而若是娘子纵容婕妤,她是否还值得信任?
不说别人,只婕妤二字,便牵出了无数干系——后宫之中,无人可以独善其身。娘子与官家的默契,保证了她自己不会轻举妄动,却不能保证她不会纵容婕妤的做法。
“而宫人……许是有人在后指使,许是自己心大,许是二者兼有……”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是女将军所不熟悉的。
“若是其余别有用心的人,又是为了什么?下毒?”她单手支着下巴,一手捏一管笔,在纸上勾出凌乱线条。
“你忘了还有一个可能——我设局。”赵翊钧直直看进她眼中。若是他自己设计的苦肉计,则事事都说得通了。
刘苏抿嘴而笑,“不会是你。”以赵翊钧的骄傲,怎会为了得到一个女人,施用这般下作的手法。他完全有能力强迫她,方才药性发作之时,更是可以趁机要求她的怜悯,赌她会不会一时心软。但在这方面,他的风度令人心折。
女将军叹口气,她知道官家不会做出有损尊严之事,下药者却不一定清楚。这一趟浑水,将她也算计了进去,她是非蹚不可了。
夜渐渐深了,困意自骨子里泛上来。刘苏捂嘴小小打了个哈欠,见官家也是满脸掩不住的倦意,于是道:“也不早了,官家歇了罢。我去拾翠殿。”
拾翠殿距明光殿颇有一段距离,且冬日里未曾生地龙,哪里能住人?官家起身走向内殿,命令道:“你跟我来!”
宫殿内部布局皆有些类似,比如明光殿后殿中,除了官家歇憩处,暖阁中也有一具小榻供宫人值夜。
这种时候,能有一温暖睡处,刘苏已很是满足。愉快地向赵翊钧道了声晚安,便迅速沉入睡眠。
明明经历了一日疲累,赵翊钧此时却是难以入眠。他干脆起身,走到暖阁内,定定看着沉睡的姑娘。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她沉睡的模样,先前空濛与她解毒之时,她也曾沉睡多日。但此时,她是健康的,恬静的,触手可及。
他握拳,将手负到背后,以免惊醒了她——过于亲密的举止,会将她越推越远。气血翻涌、绮念丛生,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他只是看着这个姑娘,别无杂念,唯觉安宁。
他年幼之时,文明皇后尚在,曾抱他在膝上,谆谆教导:“我儿,他日若有好女,你见她时,心舒意畅,如杨柳风当面;又忐忑不安,恐使她远离。则必不能弃,切记切记!”
“阿娘,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他最终只是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身后,刘苏眼睫轻动——以她的警觉,怎会在有人靠近自己之后,犹自沉睡不醒?
次日清晨,明光殿内传出罢朝一日的消息。“达摩剑”被召入大明宫,将明光殿的宫人与宦官分开盘问,全部口供汇总至刘苏与官家手上,供他们做出下一步判断。
第三日,盘问与关押的范围扩大至整个大明宫,而此时,娘子终于知道千秋节的夜晚,明光殿内发生了何事。
姽婳将军已多日未曾回到辅善坊家中,一直以来关于她留宿宫禁的流言,再也压制不住,长了翅膀一般,在朝堂与民间飞速传播。便是街头儿童、巷尾老妪,也能随口提及当今赵官家与某位女将军的“风流韵事”。
于是,收到娘子的礼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女将军向妆晚道过谢,打开凿花嵌螺钿的漆盒,嗅到馨香扑鼻,便是一笑。
盒中盛满褐色丸药,便是当日《世说》记载,被桓温当作了美食的澡豆。
宫中秘方,用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珍珠、玉屑、蜀水花、木瓜花各三两,奈花、梨花、红莲花、李花、樱桃花、白蜀葵花、旋覆花各四两,麝香一铢。共一十七味,捣花成泥,捣香成粉,珍珠、玉屑研细,合和大豆末,细研千遍,搓成豆大丸药,密封贮存。
以丁香豆沐浴洁面,可使肌肤洁白馨香。然而,丁香、沉香、麝香皆是活血之物,昔年飞燕、合德用以合香置于肚脐内,使腰肢纤美、皮肤香细,而赵氏姐妹终身无一儿半女,便是这几样药物的另一样功效了。
娘子她……想太多了。她在委婉地提醒刘苏,她可以容忍的事情绝不包括他人觊觎太子之位,或是别人的孩子威胁到太子之位。
只是,莫说是不见踪影的“觊觎太子之位”,便是近日流言颇盛的“千秋节”韵事,也是捕风捉影啊。
为太子计,娘子的作为无可厚非。然而夫妻多年,她竟不知官家秉性,真是可异可叹。赵翊钧自幼承孝文皇帝及文明皇后教诲,后有宣宗皇帝以身作则,怎会不顾礼法与亲情,做出不利太子的决定?
娘子轻看了官家,亦是错估了姽婳将军。她留宿宫中,倒有大半是为了第一时间取得口供与证据;余下一小半,才是替如今信不过宫人宦官的官家守夜。
夫妻做到这般地步,难怪要离心了。
刘苏在刑室中沾了一身血腥气,决定当晚便试一试这宫廷秘制的澡豆,究竟是否能如传说中所言,留香三日。
☆、第153章 担名声
“阿早坚称是他自作主张,与他人无干。”达摩剑疾风骤雨式的审问,最终查出的是小宦官阿早。身为明光殿大总管阿蔡最看好的小徒弟,他做出这等事,着实令人费解。
也因此,无人相信他是“自作主张”,都想查出他的母后主使来。然而几日过去,阿早改口多次,牵连了包括清宁宫、清思殿乃至于十六王宅在内的数处势力,最终却仍是称自己自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