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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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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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夫,我再做一次小人。若是半年后,西蜀未有喜讯传来,我便会告知她,你曾来过。”
    他曾来过她身边,却终究未曾相见。咫尺天涯,不复相见,于她而言,将会是何等痛苦?
    为了他的阿姊,空濛可真是……软硬兼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啊……阿言苦中作乐地想,有谁肯为苏苏这般思虑呢?
    此际,空濛似是神奇地拥有了读懂人心的本领,他不会教“姊夫”知道,他所为,绝不是阿姊的幸福,而是为了让她悲戚一生——她最终会知道,刘苏才是幸福的那一个人。阿姊她,看似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所有。
    他将话题转向被这个男人牵念着的那个姑娘:“她如今统领‘达摩剑’,说实话,情形并不乐观。”许多人都视她为劲敌,千方百计地诋毁于她,“唯一能护住她的便是那人。姊夫是聪明人,知道该怎样做。”
    为了她能彻彻底底地将他放下,为了那人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他知道该怎样做。
    羁言飞身攀上长安城高大的外郭城墙,恨不能纵声长啸,抒尽胸中愤懑。但他最终沉默着走向城外茫茫夜色中,远离这座威严的城池。
    空濛羡慕地看着他飞身而上:你们这些自由的人,总是如此讨厌。好在,你们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才是最好算计的,不是么?

☆、第143章 青霉素

一拥得逞,并未被推开,赵翊钧喜出望外——他已然做好被女将军扫地出门的准备。
    好一会儿,刘苏才反应过来。只觉他怀抱异常温暖,竟能教人颇觉安心。她暗笑自己一下,挣脱开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夜已深,官家还不回宫么?”女将军语气森寒,她此时当真是尴尬之极,若是他敢说“不”,便要承受她无边怒火。
    周衡与阿蔡尚未归来,刘苏看看月色,点了一盏灯笼,叹口气:“我送官家回宫。”他身系社稷,若是有个闪失,她赔不起。
    赵翊钧眼里闪着愉悦的光:“你若送我,我又想送你,何时是个头?”在女将军不善的目光中,他提出解决之道,“我去阿衡家中歇一晚。”
    刘苏暗暗舒了一口气,若是他提出留宿,她真是不好回绝。当下脚步轻快地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她住在辅善坊最北端,周衡却家住此坊东南,须穿过大半个辅善坊才能到达。
    一路沉默,只听得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回音在无人街巷中格外空寂。到得周衡门前,刘苏敲敲门,周衡接出来。
    “官家,先前大河水患,死了不少百姓。如今水位下降,便有不少尸体露了出来,若不妥善安排,恐有瘟疫滋生。渭水曾历倒灌,恐长安亦不能幸免。”临去,女将军终于想起来自己要说的正事,“明日我会交条陈与官家,请建‘漏泽园’,并生产‘青霉素’,以防止疫病流行。”
    两人便立在门首说话,周衡无奈:“将军不若进来说?”
    刘苏摇摇头,笑道:“这就回去了。”她忽又想起一事来,说道,“河道修得慢,我倒有一个法子,叫做‘以工代赈’。明日一齐写了条陈呈上来。”
    赵翊钧道:“不着急,过几日也可。”此时夜已深,她说的法子若是奏效,便能解决大晋当前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所耗费的心力可想而知。“回去好生歇息,限你七日时间写条陈。”
    刘苏笑着答应一声,行礼告辞。赵翊钧目送她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逶迤而去。柔和朦胧的光裹着她,步态中并无女子常见的柔弱之意,却也不过于阳刚,而是以轻捷见长。小巷拐角处,她略一回头,见官家与周衡仍立在门首看着她,便挥挥手,接着便转过拐角去了。
    “阿衡,你觉得,她想要什么?”官家语气有些沉重。
    周衡低头不语,纵然他与官家一处长大,十多年的交情,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置喙的。好在官家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他只是喃喃了一句,便又失笑:“错了,我该问的是,她为何不多要些什么啊……”
    凭着她的功勋,若是男子,本该得到更多权势;荣华富贵于她,亦是唾手可得。可他今日进门时,她桌上分明只有一碗白粥……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样清苦的生活,是为了什么?
    七日后,女将军如期递交条陈,请求建〃漏泽园〃以收敛、掩埋大量无人认领的尸骸,或是家贫无力埋葬者。
    选高亢荒芜的高地,由朝廷拨地建漏泽园,以避免占用农田等膏腴之地。〃人给地八尺或九尺,方砖二口,以千字文为号,记死者姓名、乡贯、年月日以为标志,并置物以为祭奠之所。〃
    〃漏泽园内立墙,墙内分为若干穴,自东取西,或自南取北,每穴地广七尺,修一丈,比葬,掘深五尺,每三层横穿一沟,沟广二尺,深六尺,仍相一低处笕沟水出溪。〃
    每县设一漏泽园、一安济坊,漏泽园下葬随品及供养祭品亦由官府置办,瘗埋活动及日常维护管理主要依靠当地僧侣。
    因先前有着安济坊的经验,漏泽园建起来很快。华夏自古以来的传统,善政不仅是生者有所养,更包括死者有所葬。
    第二份条陈,则是与一只小小的水晶瓶一同奉上。水晶瓶中盛了大半瓶白色液体。“我们称这样东西为‘青霉素’,它对外伤溃烂有奇效。前几日我才制造出来——若是当初有它,阿歆便能得活。”
    官家近乎无语地看着手中,青霉素的制造过程,皱眉:她的条陈多半是大白话,尤其这一篇,通篇白话,毫无文采可言,官家简直不愿再读下去了。
    “先收集大量青霉,凡是汤饼、蒸饼乃至于果皮上头的绿霉,全都能用到。将米磨成浆,加芋头煮成的汁液,加入青霉任其生长七日。”
    “将上述汁液用棉纱过滤,加入菜油。取油下面的水,置于放了木炭的容器中搅拌,木炭事先煮过。”
    “造一容器,上端开口大,下端开口小,将木炭置入其中。将水烧至滚开,取其蒸汽凝结而成的净水,洗木炭。”
    “所得之水,先后注入醋水及灰水,再次以棉纱过滤,便可得到青霉素。”
    “若要用时,先以银针蘸少量,于手腕内侧轻刺入皮下,两刻钟后不起红疹则可用。外伤可直接以溶液清洗,或是以特殊器物注入体内。”
    不长的条陈,涉及多种未曾见过的词汇与方法,官家勉强看了个大概,指着最后问道:“还需特殊器物?”
    女将军至此苦笑一下,青霉素注射需要针管,她极难描述清楚,工匠至今造出的针管,还不够密封,不堪使用。“如今还未造出来,过些日子再看罢。”
    官家点头:“将这个送去太医院,告知太医令,若有疑问,只管问姽婳将军便是。”
    “官家!”刘苏突然出声打断,官家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官家,青霉素不能送去太医院,该由军器监监造!”太医院多得是医术高明的医生,却不免敝帚自珍,若交给太医院,他们更可能当作秘方保存下来,留给皇室与贵族;即便是最有仁心的医生,也不愿意秘方外传。
    唯有交给军器监,青霉素才能被大规模制造,用于军中和民间。官家略略一怔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对听命的阿早道:“誊抄一份,将原件送去军器监。”太医院也是要研究的。
    官家接着看手中的第三份条陈:“以工代赈……亏你怎么想到的?”朝廷组织修治河堤,沿河受灾百姓可参与工程,不与报酬,给予灾民最为需要的米粮。不仅解决了修治河道需要大量劳动力的问题,更节省了救灾粮款。官家心中粗粗估算一番,较先前要节约将近一半,而治河效率也大大提高。
    女将军暗道,不是我想的,是罗斯福想到的。
    “到明年春,不用发愁雨水再次威胁河堤了!”官家大大兴奋起来,笑道,“无忧,无忧,你三份条陈,解我三桩烦难!天才不外如是!”
    刘苏赧然:“官家莫要如此说,这实不是我的功劳,乃是我游历江湖的过程中,听别人所讲。‘青霉素’则是阿越的主意。况且,我所知的点子也差不多用尽了,此后怕是只能做官家的刀。”
    她是武将,这些耗心力的国计民生本就不是她本行。如今她将自己胸中所学尽数献出,对着天下尽了应尽的责任——无论日后发生何事,她不会后悔自己未曾尽到可尽的责任。从今以后,她便可安心做她的姽婳将军,不用再殚精竭虑,时时刻刻担忧着自己记忆中,几千年总结的智慧无法在这个时代取得效用。
    “无忧,”官家心有隐忧,从互市到以工代赈,这些近乎天才的点子,都绝不是她一个江湖女子应该提出来的。她背后的人,有着政治才能的,大约仅吴越一人。“单凭你做的这些,就可以青史留名。永靖一朝,甚至百年之内,再无人能超越你。”
    官家不信任吴越,若不是这些点子确实有用,连两位丞相也赞叹不已,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吴越用来颠覆他大晋的手段。
    若这不是吴越的阴谋,而是她自己想出来——或者如她所说,是她从别处学到——那么,无论如何,他不能放任她去帮助别人。
    凭借对她的救命之恩,他在超然台上保住了性命。那时,她便还清了他的恩情。自那之后,他们是平等相交的友人。
    现如今,他想要更进一步。无论是利益还是友情,他都想要与她联系得更加紧密。之于帝王,是对她能力的忌惮;之于男子,是女子对他超乎寻常的吸引。
    心思所至,天子喟然长叹:“无忧,若有一日,你为我之敌,必是劲敌。”
    女将军得了这样的肯定与赞美,大笑:“多谢官家夸奖!”她顿一顿,认真道,“官家,有生之年,刘苏不与你为敌。”
    他是她的友人,亦是最为欣赏她才能之人,她怎会轻易与之为敌?
    赵翊钧心道:我不会让你有与我为敌的机会。
    他已决心,与她一同开创盛世——宣宗末年的战火已然平息,永靖元年的灾难也即将过去。他已成长为成熟的帝王,不再轻易怀疑自己的能力。
    在他最艰难的日子里,她曾救助他、安慰他,更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那么,即将到来的荣耀,他将与她一道分享。

☆、第144章 消寒

自十月间刘苏生辰过后,官家便隔三差五地上门蹭饭吃。刘苏一则不好闭门不纳,二则也欣喜于有人相陪,便也不甚拒绝。
    她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晓得官家的意思:她独自用饭,总免不了粗茶淡饭,又或者兴致缺缺。若有官家一起,总不好给他吃得太差,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整治饭菜、调和汤水,便不会过于亏待自己。
    这日冬至节,因周以冬十一月为正月,以冬至为岁首,故而冬至节在如今成为仅次于正旦的大节。朝廷上下皆要休沐,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即便是赤贫如洗者,借贷财物,也要在这一日更换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庆祝之隆重不亚于年节。
    宫中更是备羊肉汤、娇耳及赤豆糯米饭;遴选有能之士,鼓瑟吹笙,奏“黄钟之律”,以庆节日。
    辅善坊位于大明宫丹凤门外东侧,隐约能闻得黄钟大吕之音。前一日百万商行在长安的店铺送来许多新鲜的虾——难得这时节,这些虾还鲜活肥嫩。刘苏将它们养在水缸里,当天便炒了龙井虾仁来吃。
    余下还有不少,刘苏选取体量较小的,挑出腥线,切片,打算暴晒干透后磨成粉,日后做八珍汤饼的佐料。
    冬至节便该吃娇耳,刘苏自到了这里,还从未吃过虾仁娇耳,当下便决定将其捣鼓出来。因只隐约记得做法,不免失败多次。官家踏着黄钟乐声走入院中时,她正和了干湿软硬各不同的几团面粉,试图从中找出最适合的一种配方来。
    赵翊钧一见刘苏便笑出声来,盖因她脸上沾了面粉,瞧来格外滑稽。刘苏知道自己此时模样可笑,只笑问道:“大节下,官家又跑出宫?娘子这一向可好?”他如今来得熟了,往往只带周衡一人,可怜南军统领次次将送至姽婳将军门首,却没多少口福享用刘苏新研制出的美食。
    赵翊钧听出姑娘的弦外之音:大节下的,不陪着妻儿,却来她这里蹭食。于是笑道:“娘子带着太子,奉阿嫂去崔家并阿璐家中了——我若去别处,她或者会恼;来你这里,她再不恼的。”
    刘苏:“……”这天子一家子,个个都是奇人。
    却听赵翊钧又道:“听你话音儿,倒嗔着我来?倒是又捣鼓出什么好吃的,这般遮遮掩掩,连我都不给吃?”
    刘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堂屋里笼着火盆,官家且去坐着。今日这物事难做,我也还在学呢,不知几时才能好。”顿了顿,想起这位九五至尊不时来蹭饭的无赖样,忍不住添了一句,“若做出来,哪里能少了你的?不出明日,保准儿贡进大明宫去!”
    赵翊钧听着她语气随意,倒是一日比一日亲近的模样,心下高兴,因道:“既是要送进大明宫与我吃的,我也来帮忙。”
    刘苏停下手里揉着的澄粉团,揉揉眼,诧异看他。一个不当心,面粉将整条眉毛都遮了去,便看赵翊钧笑弯了腰:“你手不干净,莫再摸脸!”他笑够了,才认真道,“我虽不谙庖丁之术,可满朝文武常说我是英明天子,将军若诚心教我,哪里有学不会的?”
    “也罢,”刘苏想了想,凭什么自己每日白做饭给官家吃?官家主动提出帮忙,她求之不得,当下将人让进厨房,坐在火盆便小杌子上,“这是西域传来胡凳的一种,在厨房里,比坐席方便。官家尽管做,我不说你无礼。”说到后面,笑意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华夏自古以来的正坐都是臀部置于踝部的跽坐,西域人“胡坐”被视为无礼。
    一盆鲜活肥硕的虾被放在赵翊钧面前,刘苏笑得促狭:“烦请官家,除了这些虾子的腥线。”赵翊钧自幼见过的虾子,都是盛在碗盘中,烹制得色泽鲜亮,肉质鲜美,还从未见过它们在厨下这般粗陋得模样。
    当下不耻下问:“请将军示范。”便见女将军一手捏一只虾,一手拈一根竹签,刺破虾身向外一挑,便迅速抽出一根腥线来。随后用剪刀剪去虾头、长须、虾刺、虾脚,在净水中洗净,放置在铺了一层宣纸的笸箩中。
    眼花缭乱一番动作后,女将军对官家一挑眉:瞧见了么,这便是将军的本事!
    赵翊钧本是聪明人,且刘苏动作虽快,却细致鲜明,他瞧得并不吃力,当下学着她的样子,照样也处理好一只,对着女将军挑眉:瞧见了么,这便是天子的英明!
    虾子全部交给赵翊钧处理,刘苏选取最适中的一团澄粉,将其揉成光洁的面团,之后用擀面杖压平成薄薄的皮,用竹刀切作许多小份备用。
    一番忙碌后,热气腾腾的娇耳终于上了桌。官家早在处理完虾后面净了手,坐在厅堂中品茶,见刘苏端着娇耳进来,笑道:“你这院子里,还少一树梅花。”
    这处房屋本是租赁而来,原有的花木,刘苏得闲还愿意侍弄一番,若要教她移栽梅树,那是万万不能的。当下道:“梅树要好几年才好看呢。”言外之意,并不打算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赵翊钧点头:你确不会一直在这里住下去。自己动手取了调好的酱料,先不动筷,看着几案上的事物,等着去净手的姑娘一道来吃。
    为着色泽美观,刘苏特特选了秘色瓷盘,清澈碧绿的瓷盘中,洁白晶莹的娇耳小巧可爱,一个个圆鼓鼓胖乎乎,半透明的表皮下微微透着粉红色的馅料。
    刘苏净了手,坐下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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