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瑜看着杜若瑾腼腆一笑,对着他拱手行礼说:“若瑜见过大哥,小弟腿上不便不能起身,还请大哥见谅。”
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但是举止却像个大人一般,声音并不似一般这个年龄处于变声器的少年那般粗噶难听,反而听着温温和和舒心悦耳。
杜若瑾终于回过神来,微微牵了牵嘴角,叫了一声“若瑜。”
依然从车夫手里接过轮椅,推着若瑜走到杜若瑾身边,对着他笑着说:“我这次回来要做的其中一件事情就是要若瑜入我杜家祠堂,这也是我爹临终前的一个愿望,希望大哥能够成全。”
她明显看到杜若瑾脸色更加难看,微笑着接着说:“不过大哥也不用担心若瑜会回来抢了你威远侯的爵位,不要说他无心,就算是他有心也无力,朝廷有令,身有残疾者不得为官,也不能继承爵位,而若瑜便占了这一条,他腿脚不方便,所以大哥就请将你的心装回自己的肚子里。”
第184章 三根脚趾头
晚饭过后,依然端了一盆水放到杜若瑜的脚边,挽起袖子就要去脱若瑜的鞋子。
少年脸微微一红,将脚拿开一边。轻轻推着依然的肩头说:“姐,我自己能来的,你不用照顾我了。”
依然瞪了他一眼,“你占着盆子呢,我怎么洗,而且你洗得那么慢,我等不及了快点伸过来!”
若瑜红润的嘴唇一抿,僵持了一会儿,却瞪不过依然的眼睛,最后只好有些无奈地将脚伸了过去。
依然拉过他的脚,一边脱鞋一边嘟囔着说:“小屁孩儿,跟你姐还害什么羞呢?”
杜若瑜有些无奈地说:“姐,我不小了,再过三个月我就十三了。”
依然切了一声。“十三岁不就是个小屁孩吗?”
杜若瑜不再接话,只是抿着嘴,看着依然将他左脚脱去鞋子和袜子,将那只脚放到水盆里。又去脱右脚的鞋子。脱到袜子的时候,立马放慢了速度,轻轻地将他的袜子剥了下来,露出白嫩秀气的脚背。真不像是个男孩的脚,小指和无名指的位置上包着白色纱布,只是却是平平坦坦的,原本该长着两根脚趾头的地方,却是什么也没有了,五根脚趾只剩下三根!
依然手上一顿,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一滴眼泪滴在水盆了,溅起一朵水花。
杜若瑜忙伸出手去轻轻擦掉依然的眼泪,轻声说:“姐,你别难过了。我就说不该让你给我洗,早就不疼了。下载”
依然红着眼睛咬着牙说:“迟早有一天,我要剁了赫连慕的二十根指头!”
她说完之后,拿起木盆上搭着的棉布,沾了水拧干了,轻轻擦着他将受伤的那只脚。
屋里一时有些寂静,只剩下水哗啦啦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杜若瑜低着头轻轻说:“姐我不要你为我报仇,我只希望我们两个好好的就行。”
依然“嗯”了一声说:“会好好的,以后就只有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依然将杜若瑜的脚洗好了擦干,推着他到了床边,又扶着他上了床,给他掖好了被角,正要去吹蜡烛。
杜若瑜突然抓住她的衣角,低声开口说:“姐,你真的要从顾钧手里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交给赫连慕吗?”
依然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语调轻松地说:“当然了,你刚才不是说我们都要好好的吗?若是我不找出来那个东西,怎么能好好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依然打断他的话,“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先休整一天,后天杜若瑾就会带你去祠堂,认祖归宗,你不是说这是爹一直的心愿吗?”
杜若瑜咬了咬嘴唇,“可是爹也希望你幸福,若是他泉下有知,绝对不会让你去做违背你自己意愿的事情……”
依然看着面前晃动的烛光,自嘲一笑说:“我早就不会有什么幸福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我们俩能好好的活着,等到事情办完了,就去蜀地吧?据说那里风景很美,我们不要再留在京城了。”
杜若瑜沉默一会儿,“好,姐姐想要去哪,若瑜都陪你去,我会照顾你的。”
依然一口气吹灭了烛火,笑着说:“小屁孩,毛还没长齐呢,你就想着照顾你姐呢?我走了,早点睡吧!”
依然走出门外,看着头顶的夜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轻声嘟囔着说:“这臭小子,倒是挺会煽情……”
后院主卧里,丫鬟跪在地上将杜若瑾拿出盆外的脚擦干了,然后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杜若瑾走到床边,拿起床头上放着的一封信,眉头拧着,信封里的宣纸上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只有带着些命令语气的一句话,“三日之后,我会上门提亲。”
只是这句话,杜若瑾就知道了写信之人是谁,他是没有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而且以那人如今的地位,竟然还能念着依然,但是他也不确定,那人的念着,是怎么的一个态度,是心悦之,还是恨之?
孙锦莹靠在床边,看着自己丈夫的神色,探询地说:“怎么了?这封信可是有问题?”
杜若瑾叹了口气,摘下灯罩将信封凑到烛火上点着,看着整个信封落在地上燃烧干净了,才上了床,“顾钧来的信,说三日后要上门提亲,求娶依然。”
孙锦莹睁大了眼睛说:“这顾都督当真是个痴情种!”
杜若瑾盖上被子靠在枕头上,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个可不好说,已经过去三年多,谁都会变,更何况是顾钧,我倒是不大相信他这么急着上门提亲,会是因为痴情。况且,如今无论如何,依然嫁给顾钧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
孙锦莹已经和杜若瑾成婚两年,夫妻二人一心,杜若瑾倒是经常将有些事情说给她听,曾经依然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对她说过的,那日孙锦莹对依然说她大哥经常提起她的话,倒也不是随口说的。
闻言孙锦莹疑惑地说:“顾都督如今正如日中天,多少人想上前巴结着都攀不上,如今他既然主动求娶,岂不是个机会?”
杜若瑾心中叹了口气,妇人还是妇人,考虑事情永远只是停留在表面上,不过他依旧耐着性子解释,“我虽说顾钧可能会变,但若真的等他们成了亲,谁知道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当初顾钧为了依然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情,便是人去了北边也留着人整日在她的院子周围守着,即便如今顾钧没了那份痴情,但是我那妹子一旦到了他的身边,耳边风一吹,谁晓得会出什么幺蛾子,我也对你说过,当初那样优秀的三个男子人都为了她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我这妹子,手段非同一般。”
“而一旦顾钧态度又软了回去,还不是什么都听她的?你可别忘了,这次依然回来可不是她一个人,他还带着个弟弟,而后日,我就要亲自将这个弟弟写入杜家族谱里去了!”
孙锦莹吃了一惊,“你是说,依然在觊觎爵位吗?可是今日我虽和她只见了一面,但也觉得这姑娘眼睛澄澈,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的人。”
杜若瑾轻哼了一声,“此女难以掌控,性子跳脱,做的事情也总是出人意料,让人根本摸不着方向,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她再得了顾钧的心……”
“顾钧当初可是拼了一条命为陛下从西北杀开一条血路杀回京城,这天大的恩情谁不知道,况且他本人还不持功傲物,也不目中无人,这般低调还为陛下分忧解难的臣子陛下怎会不喜?正愁找不到理由赏他,他若是开口帮自己的舅兄夺回爵位,这点小事陛下还能不答应,况且只是脚上有点小毛病,并不碍大事,若陛下真的开了金口,谁还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去驳斥圣上,更何况此事还是顾钧开口?如今谁不想着去巴结他,还能不上杆子附议吗?”
孙锦莹迟疑地说:“事情还没到这样的地步吧?况且那若瑜只是依然带回来的,也并不知是否真的就是侯府里的血脉,之前从来没有丝毫消息,这突然之间就蹦出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来,况且这事情说出去谁都不信。”女狂厅亡。
杜若瑾吐出一口气,“这事我信,如今算算时间,我那大伯母正好失踪了十三年,况且这个若瑜的脸,几乎是和大伯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也是深褐色的,如今只要来一个我们家里从前的旧识,都能认出来这就是杜府的血脉,当初伯母失踪之后,整个侯府发落了不少下人,甚至还出了人命,才将这件事埋下去,虽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伯母的容貌还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应该是不会差的,也就是说她当初失踪的时候是怀着这个男孩的。”
孙锦莹想着白日里见到那个男孩如玉般白净的小脸,“大伯母的容貌,很美吗?”
杜若瑾轻轻摇了摇头,“哪里是美,简直是绝色!甚至我还隐隐听到一些谣传,当初伯父和薛璟也是至交好友,最后却因为这个女人闹翻了,即便后来和好,这心里哪里能不生嫌隙?以致薛璟心中遗憾,后来才有了求娶依然之事。”
孙锦莹点了点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依然的容貌比之那个失踪的伯母如何?”
“不及其十分之一。”
孙锦莹倒抽了一口气,想着依然虽不是绝色,但好歹也是个美人,没想到其母竟被自己丈夫这般赞誉,但想到杜若瑜的那张脸,恐怕也只有那如仙子一般的女人,才能生出这样的如玉一般的儿子来。
“那你说的这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也并非没有,依然那丫头精明着呢,一旦被她听到了什么风声,我担心她脾气一上来又要离了侯府,到时候顾钧若来要人,我哪里去给他找?如今我只是想要知道她这次回来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着什么药,但是她那里不能开口去问,那就从若瑜这边下手。”
第185章 冠冕堂皇的交易
杜若瑾虽说是要从杜若瑜下手,可是几次试探之后,却发现这小子的嘴巴不比依然松,甚至到了后来。依然又找到他说,自己只是想要若瑜入族谱,并没有其他企图,让大哥放心。
杜若瑾嘴角抽搐,她若真的是想要抢什么东西,难道还会提前跟她交代不成?
但他也明白,这件事情他不宜再继续追究下去,若是真把杜依然惹急了,恐怕她又要做什么鸡飞狗跳的事情。
入族谱是大事,并不是像依然说的那样随便挑个日子,这需要杜氏族中耆老商议允许,挑选吉利的日子开祠堂祭祀,再将杜若瑜的名字写入族谱。
而实际上现在杜氏一族的事情都是杜若瑾说的算,让京城杜氏一族耆老商议。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最后定了四月初五开祠堂。
这样的结果依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也明白古人们对祠堂之类的玩意有着先天的重视尊重,这一番作为也无可置喙。起码杜若瑾没有玩什么花招。直接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她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为难,没想到一切竟然这样顺利,倒是让她有些顾虑。女吉休技。
而事实证明。依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回来的第四日上午,一抬抬聘礼从侯府的大门外抬进来,侯府的管事招呼着直接抬进了依然的院子里去。
依然在杜若瑜的屋子里招呼着丫鬟伺候他洗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出门,就看到从院子外抬进来的一个个绑着大红绸布缠着绸花的箱子从外面抬进来。
她见府里的管事正在招呼着外面的人将箱子挪好了位置,不由蹙眉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的?”
管事闻言,忙转身上前,对着她躬身行礼道:“这是侯爷吩咐下来的,只让这些聘礼抬到大小姐的院子里来,至于其他的小的就不知了。”
杜若瑜让丫鬟推着他出了屋子,见到院子里的这般情形。也不由一愣,但是他自然是可以看出来这些都是提亲的时候才会送来的聘礼,而这些聘礼放到他们的院子里,什么愿意不言而喻了。
若瑜抬头看向依然,而依然只是居高临下面色平静地看着面前躬身的管事,嘴角嵌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只是身侧袖子遮掩下钻进的手却是暴漏了她的情绪。
若瑜伸手去将她的手掌拨开,怕她伤了自己的手,声音中带着些担忧轻轻喊了一声“姐……”
依然反手抓住若瑜的手,轻轻攥在手里,对着管事讥笑道:“看来他还是死性不改,我这才回来呢,就巴不得拿我去换利益了?”
管事弓着腰一动不动,对着依然埋头道:“小的只是听命行事,主子行事有什么深意,小的着实不知。”
依然瞥了一眼转眼已经堆满了院子的聘礼,“你自然是不知,杜若瑾现在在哪?”
“侯爷在前厅等着大小姐,吩咐小的给小姐说,若小姐有事,可直接去找侯爷。”
依然嘴角一扯,送开若瑜的手抬脚就快步往外走。
杜若瑜急忙在身后喊道:“姐,我陪你去!”
依然头也不回地说:“你回屋待着,我去去就回。”
到了前厅,杜若瑾果然在那里坐着等她,见她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笑着说:“先坐下来喝杯水喘口气,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依然看向他旁边的位置,椅子旁的桌几上放着一杯水,掀开了盖子正在晾着,似乎就是在等着她的到来。
她扯了扯嘴角说:“那可是侯夫人的位置,我可不敢去坐,我怕折寿!”
随即转身在堂下的圈椅上坐下,看着杜若瑾悠然地喝茶的模样,讥讽地说:“已经过了三年,大哥这什么机会都抓住不放的性格真是一点都没变!”
杜若瑾将茶盏放下,淡淡地说:“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这世人谁不是如此?只是你自己想不通罢了。”
依然冷哼一声,“什么是想通,什么是想不通?想通了就和你们这些人一样了吗?”
杜若瑾不觉失笑,摇了摇头说:“和我们这些人一样又如何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难道你真的就从来没有做过互相利用之事?”
依然毫不犹豫道:“不曾!”
杜若瑾说:“那你当初和蒋云瑞成婚又是为何?难道你不是在利用他吗?”
依然定定地看着杜若瑾,没有开口接话。
杜若瑾却没有去看他的视线,之事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淡淡道:“你要嫁给他,不过是借此应了当年梅妃和先帝的口谕,甚至也可能是为了要忘了和顾钧的那段过去,而蒋云瑞娶了你,也满足了自己的感情,各取所需,这若不是利用又是什么?”
依然说不出话来,袖子遮掩下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瘦骨嶙峋的手关节处失血苍白。
杜若瑾没有去看她,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说:“而今日之事,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聘礼是谁下的,你嫁给他圆了自己曾经的心愿,而我也得到我应得的好处,岂不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你是杜家的女儿,这便是你的依仗,即便你如何看不起侯府里的人和事,但是你如今冠了这个姓氏,身上直接就与生俱来拥有了这个姓氏的优势,谁都知道你是侯府的女儿,是曾经功勋赫赫老威远侯杜青岩的孙女,不说别的,就说当初你和林大将军的许夫人结交,你敢说她一点也不是因为你侯府女儿的身份吗?你现在不要怨别人将你当做筹码,你若是有了本事,也可以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凡是都有两面,端看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罢了。”
依然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却又是一声冷笑,对杜若瑾的话嗤之以鼻,“你说这些,也不过就是为了掩盖自己那腌脏的心思,却有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你不防直说,将我嫁给顾钧你能从中得到多少利益,而我以后又能因为杜家女儿的身份,从顾钧那里得到多少利益,这样说我岂不是更加明白?”
杜若瑾浅笑,“你明白就好。”
依然心中一阵憋闷,她虽然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接近顾钧,从他那里得到一样东西去救若瑜的命,但是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