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容眼中有泪,轻声道:“是啊,便是为了小真真,我也得好好的活呢!”
说话间,旁边的房间里传来小公主的哭声,贺秋容及忙站了起来,匆匆走了进去,秦昭忙跟了过去,正听到乳娘在解释:“公主才睡醒,尿湿了裤子!”
贺秋容便走上前去帮女儿换衣服,此时其实已经立秋,屋里并不算热,可一番扑腾下来,她头上还是起了一层的汗。秦昭看她这幅样子,心里不禁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昔日的贺秋容何等的讲究?落到地上的簪花都嫌弃脏了不肯用手捡呢!而如今贵为皇妃,完全可以让别人去做的,她却是自己伸手去给孩子换尿湿了的衣服。
贺秋容的孩子是腊月里生的,此时已经会爬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孩子兴奋得很,满床爬来爬去,冲着贺秋容喊“papa”,贺秋容笑的眼睛都弯了,兴高采烈地冲秦昭道:“真真叫我妈妈呢,你听见了么?她才九个月就会叫人了!”
其实这发音哪里就算会说话了?不过就是下意识的模仿罢了,可秦昭看贺秋容那开心的样子,却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希望皇帝能得享高寿!只要他多活一天,贺秋容就能多快乐一天。
贺秋容的心情极好,索性让人把小公主抱出来:“太阳正好,让孩子也晒晒太阳!”说着便领了秦昭一起走了出去。
晒太阳自然不可能在小院子里干巴巴地晒,一行人冲着御花园便走了过去。当然,皇宫里的花园是不只一个,众人去的是挨着玉清宫的西福苑。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桂花香气正浓,菊花开的正盛,秦昭一开始还能按捺住性子跟在贺秋容身边慢吞吞地走路,一会儿便忍不住了,一会儿跑这边看这株青玉,一会往那头去瞧那株雪里红,贺秋容一开始还喊她几句,没一会儿自己也笑了:“十几岁的女孩子,可不就该这般活泼?”说着心下怅然:曾几何时,她何尝不是这么自由自在?如今却如笼中鸟一般,之能看这花园里的几株花花草草散心罢了:御花园的花草再多,又怎么比得上江宁城内的秦淮河畔热闹,又怎么比得上江宁城外的山水生动?
秦昭跑了一会儿,也觉得失态,跑回到贺秋容身边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菊花,一时失态,娘娘可别见怪啊!”
贺秋容笑道:“你从过去就是个毛猴子,我还不知道么?只是那会儿身量还小,不过是个小猴子;现在这么高了,再上蹿下跳的话,可不是要成了人猿大王?”
秦昭原本因为自己乱跑很不好意思,结果被贺秋容这么一说,她好不容攒起来的一点矜持全都跑没了,忍不住恼道:“你才是人猿大王,你全家都是人猿大王 !”
贺秋容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全家都是人猿大王哈哈哈!阿昭你等着,我回头便告诉陛下,你骂他人猿大王!看他不会不会把你爹爹贬到穷乡僻壤去!”
秦昭自知失言,却也没有太害怕。笑道:“不过是闺阁玩笑罢了,陛下是明君圣主,又怎么会因为小姑娘的一句玩笑话而迁怒到自己的臣□上?”秦昭声音清亮,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慌不忙,谁知道话音才落,便听到身后有人笑道:“这是秦节的宝贝女儿吧?可比她父亲会说话呢!”
秦昭一惊,抬眼看贺秋容,只见她意境盈盈下拜:“臣妾拜见陛下……”秦昭闻言赶紧转过身,不敢抬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第一句话先告罪:“臣女一时忘形,胡言乱语,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笑道:“我只听到你夸我生命来着,这要恕什么罪?对了,刚才说什么迁怒,怎么,你还说什么了?”
秦昭大汗,心说这可咋回答啊,难道实话实说,说我说你全家都是人猿大王?她不认为皇帝会因为这点事儿怪罪,但是,但是怎么表达也是个问题啊!正纠结着,贺秋容已经结果了话头,笑道:“刚才臣妾逗她,说她是人猿大王,把小丫头惹急眼了,大概是忘了我已经嫁人了,便把昔日在闺阁里的玩笑话拿出来回嘴了!”
皇帝好奇道:“闺阁里的玩笑话?怎么说的?”
贺秋容笑道:“那会儿她笑话我胖,说我胖的跟杨贵妃似的,我就对她说‘你才是贵妃,你全家都是贵妃!’反过来我说她像马猴,她也会说‘你才是马猴,你全家都是马猴’!”
皇帝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起来:“怪不得要求我恕罪,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说我是人猿大王呢!”
秦昭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心中对贺秋容十分感激,当然也得配合一下,便跟着小声道:“那会儿我们两家都是认识的,所以才敢开这种玩笑,我真不是有意骂陛下的。”
要说皇帝脾气再好,被人骂成猿猴那一般都是要追究的——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的尊严哪里是能随便冒犯的?可爱屋及乌,贺秋容又故意把秦昭往小孩子天真烂漫里形容,不管十六岁是不是真的还合适被当做小孩子,反正她这么看,皇帝也就乐意配合了。便笑眯眯地说:“快起来吧!丁点大的小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刚才可真夸错了,还说你比你爹会说话,感情是闯祸了才这般拍马屁呢!”
秦昭囧囧有神地站起来,矮油膝盖真疼,这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随时随地都得下跪,穿单衣好硌得慌啊!贺秋容见她脸上的表情,便知道她的脑子不知道又转到什么地方去了,恨不得抓了她衣领喊一声:“姐姐我给你圆回来容易么?拜托你稍微专心一点!”
皇帝看秦昭一脸苦色地站起来,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猜到她是膝盖疼,忍不住摇头道:“一看就是宠大的孩子,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这就跪的受不了了!”
贺秋容笑道:“大户人家的女儿,谁不是身娇肉贵的,别说她了,我当日刚入宫的时候,在清宁殿外头跪了半个时辰,都觉得膝盖疼的都不想活了呢!”
皇帝扭过头来,笑道:“好了好了,是朕的错,朕当日没能好好护着你,明日让人把吐蕃进贡的珍珠给你捡一盘子玩,就别再生气了。”
贺秋容笑道:“哪里是陛下的错,您又不知道那事儿,再说也是我当日不懂事儿嘛!被罚了也是活该……珍珠就不必了,真真太小,这些东西不小心进了嘴里可了不得。”
两个人说说笑笑,把秦昭忘到一边,秦昭忍不住偷眼看皇帝,只见他穿着件缂丝的鹤氅,头上带着个软脚幞头,留着几缕长胡子,看着跟一般的官员没啥区别,心里暗道:“皇帝看着也没啥特别的嘛!长得还不如我爹好看呢,不过,嗯,还是比我爹威风点的,嗯,就一点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秦昭看向皇帝,不提防皇帝正好也看向她;看她瞪了双圆溜溜的眼睛瞅自己;忍不住笑道:“个子挺高;脾气可真是个小孩子!”说罢又有些纳闷:“你这是长得像谁呢?个子这般高;肩膀这般的宽,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莫非是像你母亲?”
秦昭十分郁闷,却还是坚定地维护了自己母亲的形象:“我母亲个子不高;肩膀也不宽,我爹说我长得像我舅舅!”
皇帝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好笑,便拿出逗小孩子的态度问:“你舅舅啊;那一定是个英挺高大的伟男儿啊!他叫什么啊?现在在做什么?”
秦昭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低下头轻轻说:“舅舅们都不在了,五年前西蛮进犯,我外祖一家全都不在了,我外婆,舅舅舅妈们,还有十几个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全都被西蛮人——”
皇帝愣了一下,叹息道:“对了,秦仲德是云中府人,唉,他也是苦命,老家在云中府,只怕亲朋故旧都在那里吧!你家如今还有什么人?”
秦昭轻声道:“只有大伯母那日带了三位堂姐出城礼佛,逃过一劫。”
皇帝又问:“她们一家如今在何地?”
秦昭道:“大伯母在我家住。”
皇帝今天似乎对秦家的事情挺感兴趣,居然继续追问了下去:“哦?嫁人,都嫁了什么人家”
秦昭只得一一说明:“大姐姐嫁给了江翰林家的大郎,他们本就定亲了,江翰林一家守信,当日云中府出了事儿,得到大姐姐的消息便让人送信到我家,定下了孝期一过便成亲,我大姐姐前年成亲,前阵子生了个儿子;二姐姐嫁给了江宁附属的一位县令的侄儿,他家做了点生意,如今离得远,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三姐姐嫁给我老师的孙子,去年在江宁中了举人,今年跟着我们一起进京,考进士落榜,如今买了房子在开封常住,准备三年后再试——对了我三姐姐也快生了,我前日去看她来着她胖了好多。”
皇帝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你倒是实诚!我才问了一句,就稀里哗啦说了这么一大通!”
贺秋容头大道:“她从过去就这样子,说话都不经脑子的!愁死人。”
皇帝笑笑:“我的大臣们若是都这样问什么就答什么,那我可真是开心死了。”说着又冲秦昭道:“你父亲很不错,正经人家,正该如此行事!奉养寡嫂,给侄女安排合适的婚事,做得很好。”说着便让人赐给秦昭两匹颜色鲜亮的缂丝让她回去裁衣服,另外还赏了她一套赤金镶宝石的首饰,还打趣道:“好歹打扮打扮,别再让丽妃说你人猿大王了!”
秦昭莫名其妙地收了一堆礼,心里还在后怕:“娘咧,一紧张,这脱口而出的毛病就又冒出来了!幸好说的都是皇帝爱听的话——等等,人猿大王可不算什么好话。苍天大地啊,这回去跟爹爹说,会不会挨手板啊?”
虽然纠结的要死,但秦昭回到家里,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件事儿完完整整跟秦节汇报了,本以为会挨骂,谁知道秦节却满不在乎:“小事儿罢了,前几天有人弹劾我,陛下让我停职几天避讳一下,也好让大理寺方便调查,这会儿赐给你东西,估计是事情查的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上班了。”
秦昭顿时愣了:“爹爹你被人弹劾了?怎么没跟我说?”
秦节笑道:“这算什么大事儿?做京官的,谁不被弹几次,一般都要避讳一下停职几天,陛下现在专门赏你,这是摆明车马为我撑腰了,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般好运气的。乖女儿,你是我的福星呢!”
秦昭这才松了口气,也知道父亲说的是事情,御史这种坑爹的职业,一年到头的责任就是到处弹劾,御史台光是普通七品御史就一百多个,这些人每个月总要弹上几个人,加到一起总量得多惊人除去到外地的找茬的,平日里常驻开封的就有大几十个御史,这么多个御史,可蹲在开封的官员数量有限,可不是每一个都有被轮的机会?想来皇帝对御史这种生物的态度也很矛盾吧!一方面需要他们监督百官,另一方便又对这些人到处乱咬十分心烦:毕竟有些事情弹纯属没事儿找事儿,花了经历去处理其实是很耽误时间的。但是不查又不行,万一是真的呢?比如这次这个是弹劾秦节的财产超过正常所得,怀疑他贪污受贿……好吧,这事儿说起来还跟秦昭有关:你家闺女居然捐建个书楼,几千两就跟花点零花钱似的随便,你家到底多有钱啊?
秦昭听秦节提起这个的时候觉得这简直是无事生非了!说实话,当官的有几个没点灰色收入,可你好歹有点真凭实据啊?啊,他闺女花了多少多少钱,这个数额太大了,有可能是非法所得,那我就弹劾一下————擦,好歹弄点真凭实据啊!
虽然觉得御史神经病,但秦昭还是觉得自己给父亲添了麻烦,凑到秦节面前撒娇道:“爹爹,我给你惹麻烦了!”
秦节笑道:“不管你的事儿!要说起来这也挺好,总要让他们找点麻烦的!从书楼的事儿下手,反而很容易就能把事情说清楚,我女儿入股赚点嫁妆钱,不小心撞了大运发财了,这事儿解释起来多简单啊!总比被他们纠缠我买房子花了多少强——云中府这么乱,难道我还能拿出当日的分家凭证与他们分说?那才麻烦呢!如今你无瑕哥哥已经上了奏本替我解释了,事情基本没问题了,现在谁都知道他是个财主,你在他铺子里没少分钱。嗯,向来不会有人在在钱这上头跟我纠缠了;撞个铁板,过后起码半年不会有御史找我麻烦。”
秦昭一听这话,忍不住乐了:“这都什么事儿啊,搞这么多御史,弄得弹劾人像完成任务似的!怪不得当御史的一个个都是方脑袋:整天撞墙,能不撞方么?”
秦节忍不住喷笑:“你这孩子,真是胡说八道,回头你见了你刘伯伯,可莫要拿方脑袋来打趣他!”
秦昭歪头一笑:“我才不用方脑袋来打趣刘伯伯呢!他的脑袋很圆的;倒是那位顾伯伯,才是正经的方脑袋呢!无瑕哥哥到他家做客,带了几样礼物过去,结果被灌了一脑袋的勤俭节约的话回来——明明就是说无瑕哥哥太破费了,硬是能被他说出一嘴的教训味道来。无瑕哥哥回来跟我学,快把我笑死了!”
秦节头大道:“无瑕也是胡闹!哪能背地里这么胡乱议论人?”
秦昭笑道:“爹爹也不要做方脑袋状了,也不算议论了,开个玩笑罢了,无瑕哥哥是不把顾伯伯当外人才开玩笑的——他还说你长了诸葛亮的脸偏偏留了关公的胡子呢!”
秦节哭笑不得:“你有空就去找十二郎!别整天跟你无瑕哥哥瞎混,都学成什么了?越发地不像女孩子!”
秦昭瘪瘪嘴:“十二郎现在朋友多着呢,都不愿意理我的。”
秦节叹了口气:“你啊你,还指望他能像无瑕这样哄你么?十二郎才几岁?他才长大,长大了,有正经上学了,自然不能像过去那样围着你转——他不围着你转了,你就觉得他不愿意理你了!”
秦昭依然提不起精神:“我没想让他围着我转,我就是觉得他没原来喜欢我了。”
说话间穆维走了进来,一听此言,恨不得把秦昭的脑壳撬开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你头里是豆腐渣么?什么叫没原来喜欢你?整天不在一起,肯定没原来亲近!去去去,你莫要缠着你爹爹了,赶紧写封信,约了十二郎休沐日一起出去玩,骑马也好关扑也好,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秦昭大惊失色:“穆叔叔,哪有撺掇女孩子跟别人家男孩子出去玩的!”
穆维怒道:“那是别人家的男孩子么?那是你的未婚夫!小时候看你俩挺对眼的啊,怎么越大了反倒越生分了……真搞不清你们这些小孩子,事儿真多。”
秦昭忍不住吐槽道:“那是因为穆叔叔压根就没成亲吧!”话音未落见穆维黑了连开始掳袖子,吓得赶紧喊了声:“爹爹你们谈正事儿吧我先出去了!”接着便窜了出去。
秦昭窜出门去,又走了几步,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她真不觉得自己跟十二郎是见面少了的问题,她虽然直爽惯了,可好歹也是女孩子,女孩子固有的敏感摆在那里,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是这么一句半句可以概括的。
虽然脑子里有点乱,可秦昭还是按照穆维的叮嘱写了帖子让人给杨艳辉送去,问他休沐日可有空,有空的话一起去金明池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下亲亲的霸王票,摸摸哒摸摸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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