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艳朝摇摇头:“怎么可能没有意义?你又在装傻了。最起码,你让陛下看到了你的勇气与仁孝,以及,你跟过去的一切全部割裂的可能!”
杨艳辉脸色一变:“四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杨艳朝叹息道:“十二郎,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呢?陛下留你在宫里养了十天的伤,十天里去看了你五六次,甚至还让丽妃娘娘带了小公主过去……这里头的含义,你真不明白?”
杨艳辉面无表情:“能有什么含义,我算起来,好歹也算陛下的侄儿呢——”
杨艳朝看了看他:“好了,你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装了。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前日传来消息,楚王家的那位前日想要在陛下面前表现表现勇武,结果表现过头了,误杀了一个殿前司的侍卫。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把楚王叫来大骂了一通,说他教子无方,让他把儿子带回家里好好管教。十二郎,你的对手又少了一个,你离那个位置,近在咫尺了,你就真的不想搏一把?”
杨艳辉默然无语,杨艳朝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头:“你真的想要看母妃含冤九泉?你真的就想这么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看着他们几个过得快快活活?”
杨艳辉把脸转向一边:“事实如何,到现在,我听到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杨艳朝冷笑道:“你已经信了!因为你信了,你才会如此的愤恨,如此的犹豫,因为你知道,害死母妃的人,得到的惩罚远远不够,你想要去做,却又不太想放弃现在的生活……我真搞不懂你,那么多人都想要的位置,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会儿,杨艳辉看着杨艳朝,心中一片澄明,他完全洞察了这个异母兄长的意图,但他还是没有放弃最后的试探:“四哥,你早就猜到,就算闹到陛下面前,这个案子的真相也不可能被查出来的,对么?”
杨艳朝点点头:“对啊,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大哥虽然不算聪明,不过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世子,别的不说,在府里的权威那是没得说的!你那天如果当场跑了,或许还有机会把事情查出来,可拖了两三天,再多的证据,也不会留下一分了。”
杨艳辉冷静地接口到:“那些侍女,宁可因为玩忽职守被打死,也不敢供出来真相,因为她们知道,瞒下真相,她们十有*会死,可是这世界上总是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谁没有父母亲人呢?一个人死跟一家人死,但凡有点心的,都知道怎么选择。”
杨艳朝点点头:“是啊,其实这个道理,你知道,我知道,那些侍女们知道,那么,查案的人,还有坐在宝座上的九五之尊就会不知道么?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一个不孝的皇室县主已经丢尽了皇家的颜面,若非要去查,查出来一个谋害嫡母的县主,几个参与到谋害嫡母事件里的宗室……呵呵,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杨艳辉冷冷地接口道:“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但所有人都不想查下去,宁可就这么算了——毕竟,死去的,不过是出身一般的王妃罢了,她没有显赫的娘家,也没有十分能干的儿子。我告到御前,也不过就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得不拿出来一个‘真相’的借口罢了!”此时的杨艳辉,心中一片澄明,他看向杨艳朝:“早就知道,你放我走,去告御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也不可能就此把你推到那个位置上。四哥,你从一开始就都想到了,所以我不明白,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坐到那个位置上?相比之下,你事先把一切都告诉我,早一点把我放出去,让我有准备地去放手一搏,给母亲报仇,那不是更方便?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把大哥二哥全都拖下来,你不就可以直接地得偿所愿了么?”
“但也有可能把我自己坑进去!”杨艳朝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事情闹得太大,别说大哥二哥倒霉,少不得父王也要被扣上个教子无方甚至纵容子女谋害妻子的罪名。一个不小心,整个吴王府都完蛋了!到时候我别说想当王爷了,现在的差事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再说了,我怎么说都跟大哥二哥还有十三娘是一奶同胞,秦姑娘又是贵妃娘娘的密友,天知道陛下会不会一高兴,把世子的位置直接丢给你!到那时候,我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你做到更高的位置上,这样子你不但不会跟我争,还会给我当靠山呢!”
杨艳辉哼了一声:“你想要拿我当刀使 ,我又为什么给你做这刀?”
杨艳朝摇摇头:“错了!不是你当我的刀,而是你哥哥我,心甘情愿地想要给你当那把刀呢!”他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了杨艳辉跟前:“你莫不是嫌还幻想你能靠着你的岳父大人,或者你师傅什么的给母妃报仇吧?天真!也不想想,父亲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撑多久,等父亲不在了,大哥继位,朝臣便是再有本事,又有多大的可能性去扳倒一个王爷?只要杨艳光还是王爷,你就很难动的了杨玉贞,更不要说,他本人也算得上你的半个仇人了。你唯一的办法,比他坐的位置更高,然后把他从王位上脱下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跳过他,来处置十三娘!而最方便做这一切的,当然是一个愿意听你的话的吴王。”
杨艳辉的脸色阴沉,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需要回王府一趟,我要亲口问问杨玉贞,事情的真相。”
杨艳朝道:“我知道你不亲耳听到,怕是没法下这个决心了,也罢,我便待你去见十三娘!十三娘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想从她嘴里套话并不难。”
杨艳辉嗯了一声:“还要麻烦四哥安排了!”
杨艳朝点点头:“没问题,我去安排——十二郎,如果事情却如我所说,你还要再继续犹豫么?”
灯光下,杨艳辉的脸色越发显得暗沉,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道:“若母亲确如四哥所说,是被十三姐所害,那么,为了给母亲报仇,我自然会放手一搏!”
杨艳朝点点头:“十二郎你本就是这些人里头最合适的,陛下过去没有太在意你,无非是因为家事所累,如今这最大的拖累没了,我这里提前祝十二郎一飞冲天了!”
杨艳朝看向杨艳朝,轻声道:“我若真的能够一飞冲天,必会请四哥为我做一次刀!”
杨艳朝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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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府的一个角落的小院的厢房里,杨玉贞趴在床上,气呼呼地地把侍女捧着的饭碗扔到地上摔碎,然后颓然地爬倒,口中喃喃道:“这憋气的日子,还真不如死了好!”她虽然挨了不少板子,可毕竟是在家里执行的,所以五十板子打下去,还没有旁人的二十板子打的重,皮都没破一点儿,只是肿得厉害,这些天肿也消去了大半,但这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好多少。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传来了阴森森地声音:“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杨玉贞立刻忘了刚才的颓废与烦躁,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叫道:“想得美,就冲着你,我也得活的高高兴兴的!哼,我还有爹,有哥哥,你呢,你还有什么!你没了给你撑腰的娘,还算个屁!”
杨艳辉隔着窗户看着杨玉贞,在这一刻,他才真正领会到“恨之入骨”这几个字的含义!就是这个女人,让他失去了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他的母亲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再不会对他说话,再无法冲他温柔的笑,她被埋在冰冷的墓穴里,孤独而寂寞……他只要想一想,都觉得痛彻心扉!而这个让她失去至亲的女人,却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她只是被关了起来,只是失去的县主的封号。他可以想象,只要熬过最初的这段时间,只要熬到他的大哥继位,这个女人依然会像过去一样张牙舞爪——就像几年前,她当街闹出人命,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年的监禁一样!
任娇娘不过是个贱籍的妓女,而在皇家人的眼里,没有什么显赫家世的的一个王妃的生命,又能高贵多少呢?
此时的杨艳辉,当然是钻了牛角尖的,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这两件事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当街打死跟见死不救毕竟是不一样的。可这种对外的说法又怎么能让他相信?他其实是已经相信了杨艳朝的话的,他过来,要的不过就是最后的这点证明罢了!
杨艳辉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却并没有冲杨玉贞发火,他看着杨玉贞,轻声问:“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娘推倒的?”
杨玉贞愣了一下,随即又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我真想让她死,也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不过是吵的兴起随手那么一推,天知道怎么会就那么寸,正好碰到石头上,丢了命也是她活该!,老天要她死,我也没办法!”
杨艳辉的声音顿了顿:“果然,母亲不是自己摔倒的!”
杨玉贞愣了一下,随即大怒:“杨艳辉,你诓我的话!”其实平日里的杨玉贞,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此时的她,会这般容易被诓,也是被关的心浮气躁,才沾火就着,稍微一引诱便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杨艳辉直直地看着杨玉贞:“杨玉贞,你害死我的母亲,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杨玉贞已经说漏了嘴,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闻言冷笑道:“放过我?说的好像你能把我怎么样一样!你确实有本事,竟然能告到御前去,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好好地活着,憋屈也好,难过也罢,可我毕竟还活着!算一算,不过就是关上一阵子罢了,能把你那个贱人娘弄死,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你有种再去告啊?你娘已经下葬了,难不成你还能把她从土里挖出来再验验尸不成?难不成你还能把那些已经被打死的贱婢们从坟里拽出来让她们重新录一次口供不成?”
杨玉贞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杨艳辉,你什么都做不了!陛下亲自过问的案子,板上钉钉的结果,我的罪名就是没有及时给你娘请医生而已,仅此而已!便是我在这里说了实话,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跑到陛下那里再告一次?杨艳辉,你真被你娘给宠的傻了!你当大哥是傻子么?会给你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你查?你这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么?离了你娘,你屁都不是!”
杨艳辉看着杨玉贞,看她又是笑又是嚷,疯疯癫癫地闹够了,才轻轻摇了摇头:“你对我说的话,我原样奉还,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呢?仗着父亲的宠爱,哥哥们的疼爱,为所欲为——”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真想看看,有一天,这些人全都靠不住了的时候,你又会是什么样子?”他说着,看也不再看杨玉贞一眼,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240
时间倒推到丁亥年腊月初五:
杨蒙醒来的时候;天还几乎全黑着。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睡眠也越发的糟糕;只要醒过来,就再也睡不着。他艰难地想要坐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些;不想吵醒身边的人;但对于如今起身很困难的他来说,这并不容易。
贺秋容迅速地坐了起来;扶住杨蒙,杨蒙无奈地说:“又把你吵醒了,明天我睡别处去吧!”
贺秋容摇摇头:“我本来就醒了,您一点儿都没吵到我。”
杨蒙笑笑:“撒谎,你怀真真的时候,整天睡都睡不够呢!别犟了,晚上我还是回我那边睡去,你现在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整天被我吵得连觉都睡不好,怎么成?”
贺秋容依偎到杨蒙身边,轻声道:“陛下在我身边,我不过是早上早起一点罢了;可您若不在我身边,只怕我睡都睡不着!”
杨蒙伸手摸着贺秋容的小腹,叹息着:“我的身体太不争气了,要是能多撑一阵子多好?只要半年,半年就行了,就算又是一个公主,我也能放心大胆的去过继个孩子了!不用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死了以后,还要害了你们娘几个!”
贺秋容倚着杨蒙,声音有些哽咽:“陛下不用顾及那么多的,您自管选您合意的人去,若又是个女孩子自不用担心,就算是个男孩子又如何?反正已经立了太子,这孩子,就让他做个闲王不就行了?不去争不去抢,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杨蒙摇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不去争不去抢,别人却未必这么看!”他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贺秋容赶紧轻轻给杨蒙捶背,宫女们也鱼贯而入,掌灯,拿了痰盂让杨蒙吐痰。杨蒙吐了一大口血痰在痰盂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摆摆手,让宫女们都退了出去,这才接着说:“是朕不好,不该答应他们立太子。朕要早知道你怀孕了,就该再拖一拖——”他说着又摇摇头:“我是痴人说梦,便是知道你怀孕,又能如何?我这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呢!万一我没立太子,没等孩子出生,我就突然走了,你就更不安全了!”
贺秋容猛地伸手捂住了杨蒙的嘴:“陛下不会有事儿的,千万不要说这些丧气话!陛下立太子是为了社稷安稳,是为了大局着想。陛下,太医都说了,您的身体没有大碍,只需好好养着——”
“最多也就能拖个一年两载!”贺秋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蒙打断了,他苦笑道:“若是别的病,可以是多则两载,少则一年之类的,可是我这病,却完全没个准儿,运气好了,或许还能陪你一两年,运气不好了,兴许晚上躺下,第二天便醒不过来了。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在你正怀着孩子的时候,还要立太子呢?我若现在立个靠得住的太子,就算我死了,就算你生下个男孩子,只要进退得当,让他当个太平闲王还是有可能的。可我若不立太子,又忽然……秋容,委屈你了。”
贺秋容摇头道:“不委屈,陛下,臣妾不委屈,陛下什么都为臣妾想到了,到这个时候,您心里头还只是想着臣妾跟孩子,臣妾便是现在就死了,也知足了!”
杨蒙叹道:“别说傻话,你还年轻,说什么死啊活啊呢?你还得照顾真真跟这个小家伙呢!”
两个人如普通夫妻一般依偎在床头喁喁细语,杨蒙想起立太子的事情,又是一阵的烦心:“那么的宗室子弟,却找不出一个当太子的!”
贺秋容轻声道:“不是说楚王家的五郎很不错么?”
杨蒙皱皱眉:“是很不错,只是我觉得他的心肠未免硬了些。”作为一国之君主,其实心肠硬并不一定是坏事儿,但放在现在的情况下,对于杨蒙来说,储君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肠硬。
贺秋容叹了口气:“我也听说那个五郎很有主见,若不是因为我……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说起来,豫王世子其实最合适,可惜他却不愿意做太子。”
杨蒙点头:“是啊,双儿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可他是个孝子,豫王夫妇又只得他一个儿子。让他当太子,让人家骨肉分离,孩子心里头怕也不舒坦,而且看样子他压根就不像做这个太子…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做不得!”
贺秋容想了想:“冯国公家的九郎呢?我听说他脾气好的很。”
杨蒙摇摇头:“一个侍妾生的孩子,上头下头十几个兄弟,他脾气不好,能混到我面前么?脾气未必真好,聪明过头才是真的!”
贺秋容叹道:“这么说,陛下是属意陈国公家的那位小郎了?”
杨蒙看看贺秋容:“我以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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