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病床上的老太太满意。虽说这保姆工资要得高点,牛振亚则愿意与戈新元分担。
牛振亚对戈新元说:“你的收入全用在老太太和艺艺身上好了,只当你是个家庭妇
女,我不一样应该养活你吗? ”这话让戈新元听起来不那么舒服,可却实实在在,
这年头肯为女人牺牲的男人越来越少了。
除了家人,戈新元与牛振亚同居几乎没外人知道,连俞道丕夫妇这两个介绍人
都不知情。牛振亚在上海北边还有一套房子,在那儿同居,至少可以避开九州大学
他们两人共同的熟人同事。这几天牛振亚去外地讲课发挥余热,戈新元便抓紧时间
回自己家去。她有些心虚,最怕同楼邻居随口问那句“好久不见你了,又出国了吧
?”戈新元总是尴尬地笑笑蒙混过关,让人觉得是怕别人知道她经常出国会向她讨东
西似的。戈新元宁可让人错觉她小气,也不希望旁人往同居那方面去想。
戈新元回到自己家里立刻故意做出一些张扬身影的举动。她先爬在窗台上擦窗
户玻璃,然后进进出出采购东西,又去小区外面招来收废品的清理家中的废品。最
后还找物业公司工人来修理水管和电器。
总之让全楼的人都看见她依然如故生活在原来的门牌号码房子里,她才觉得心
理上有份安全感。
二十五
“九州书吧”关门歇业了好些日子,门上又未贴出任何说明告示,害得已经习
惯泡吧的师生们一下子没了去处,四处打听小老板李思齐下落。其实李思齐就待在
这栋房子里,自从姜小艳出事后,李思齐几乎天天这般自我囚禁着。
李思齐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过这个叫姜小艳的女孩,他此时记忆里连姜小艳的
模样也不很清晰。李思齐最不明白的是姜小艳为何要走这样一条路,年轻轻的比李
思齐还小两岁呢就活够了吗? 李思齐的祖母八十多岁还逢人喜欢说自己年轻着呢。
李思齐想人活着多好啊,活着就可以用尽心思去挣那些永远都挣不够的钱,然后用
钱去换自己想过的日子。比如李思齐研究生毕业后找了两份工作都嫌挣钱太少,所
以干脆辞了工作自己开书吧当老板,为了更多更快地赚钱。李思齐依稀记得那天晚
上姜小艳来书吧打工,他就曾向这位小师妹灌输过这样的想法。他听人说过姜小艳
被男朋友甩了,那个男生傍上法国女人到法兰西过浪漫日子去了。李思齐从心底里
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有本事自己创业挣钱,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算什么能耐? 可是
姜小艳好像根本听不进李思齐的话,她爱那个去了法国的男生,即使他移情别恋另
外一个异族女人,姜小艳依然说服不了自己不去爱他。她结束生命正是因为视那个
男人为自己生命存在的唯一理由,失去这个理由生命似乎也无继续下去的必要。
李乐雄觉察出儿子这些日子情绪异常,当了几十年组织部门干部,李乐雄对人
的观察把握能力即使用火眼金睛来形容也还是太低估他了。李乐雄断定儿子情绪低
落多半与那个姜小艳有关,而且很可能是感情方面的原因。要真是那样的话,姜小
艳对李思齐的伤害就太大了,李乐雄不禁有些怨恨起那个他毫无印象的女孩来。幸
好李乐雄跟外语学院领导班子都是熟人,准确无误地说他们几个都曾受到过组织部
副部长的关照才会有今天,要不然俞道丕夫妇怎肯轻易将尹夕寒的小楼借给李思齐
开书吧呢。
俞道丕向李乐雄保证,姜小艳事件绝对与李思齐没关系,他说:“姜小艳其实
也就是法语系一个普通学生,家庭背景很一般,还申请过小额助学贷款,长相也不
算漂亮,你李部长的公子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孩呢? ”俞道丕说这番话时心里泛起
一丝对姜小艳的歉意,尽管他所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但多少将姜小艳各个侧面均
有意识做了些降低处理再表达出来。世界上的事物从不同角度去观察,结果都会有
差异,何况有意识去强调某个角度的特点呢。好在姜小艳已经离开了,人世间再多
的恩怨烦恼她都可以不在乎,任人去评说好了。
李乐雄从俞道丕办公室出来,心里已经踏实不少。俞道丕是外语学院院长,又
曾是李思齐的研究生导师,他的判断应该比较接近客观事实。果然此后不几天,戈
新元也亲口证实姜小艳是因为与同班男生夏中骏产生感情矛盾后才酿成的悲剧,与
李思齐无关。李乐雄得到这些信息后心里十分安慰,至少儿子心灵上未遭受伤害,
这对做父母的来说简直应该感谢上苍厚爱。
“九州书吧”又开门营业了,小老板李思齐贴出一张征集旧书告示:本书吧为
西部贫困地区学生收集各类书籍。凡有多余书籍者请慷慨捐赠,捐赠者可在本书吧
以折扣价购买新书。李思齐声明此举纯属向西部地区学生献爱心,书吧并无利可图,
反倒要贴出部分利润。“九州书吧”的善举很快引起校团委和学生会关注,不仅通
过校报和电视台发动全校师生参与捐书活动,还让小老板李思齐也大大露了回脸,
不少学弟学妹提出无偿为书吧打工。
李乐雄不知儿子凤凰涅榘过程是怎样完成的。
李思齐研究生毕业后不肯受雇于人而要自己当老板,初衷就是为了多赚钱,这
回闭门静思了几天,如何突然成了个慷慨解囊的慈善家,不但鼓动别人向西部地区
捐书,自己赚来的钱也赔进去不少,脑子究竟是受到什么刺激还是进了水。
“九州书吧”开张以来,生意一直不错,因为房子是由俞道丕夫妇做主借给李
思齐的,李思齐每月都会以各种名义向聂惠萍表示一番谢意,那数目很符合当下行
情,略多于房子的租金。俞道丕夫妇在这件事上对李思齐比较满意,称他年纪轻轻
倒蛮懂做人道理,知恩图报。
可近来李思齐一连两个月没登导师家门,分文“意思”没有,连电话也不打一
个。聂惠萍沉不住气了。借故替尹夕寒收取邮件去了几趟书吧小楼,还专门在李思
齐跟前坐着聊天,意在提醒小老板交“租金”。李思齐见了师母一如既往热情有加,
唯独不提“交租子”一事,好像他生来就住在这栋小楼里,天经地义由他在这儿开
书店赚钱。
聂惠萍这般几次三番未收进银子,在丈夫跟前就忍不住发泄怨气了。“年纪不
大心机倒挺深,白用着我一栋小楼开店赚钞票,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有钱我自
己不会赚,有房子自己不会住呀。”聂惠萍这话要是让哪个不明内情的外人听了,
只当是无赖房客租了她房子不交租金,真会同她一起生起气来。
俞道丕当初对出借尹夕寒的房子让人开店不是没有顾虑,考虑到李思齐是李乐
雄儿子,又是自己学生,不管怎么说李乐雄在他俞道丕出任外语学院院长一事上出
过不少力,本该找机会回报。况且这房子又不是他自己家的,不借给李思齐,空关
着他们夫妇也不敢去住呀,那样的话九州大学校园里不知有多少双发红的眼睛盯着
呢。俞道丕安抚妻子道:“房子本来就不是我们自己的,白白拿着尹老太太的东西
做人情。你我都在九州大学吃饭,日后用得着李乐雄的地方多着呢,不要计较这点
蝇头小利,做人要吃得起亏。”
聂惠萍最不爱听丈夫这套假模假样的大道理,在外头装给别人看还情有可原,
自己家里老夫老妻何苦还要一本正经。她知道其实丈夫也很在乎每月那些白自流失
的租金,只不过脸上做不出女人那副心疼样子罢了。聂惠萍说:“组织部长的儿子
怎么啦,租房交租金天经地义,又不是我想租给他用,不过是看在李部长面上。”
聂惠萍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话说出口来,“老俞你以后不必太在意李
乐雄,他就是校长也未必有权力留你再当一任院长,退休制度是国家劳动人事部定
的,不是他李乐雄说了算。你不用去巴结他,我们给他的回报说得过去了。”
几天后俞道丕偶尔在校园里碰上李乐雄,有意提起好久没见到他的小老板儿子
李思齐了,不知书吧生意如何。李乐雄何等精明一个人,当晚便细细询问儿子是否
按月给俞道丕夫妇送去了“意思”。李思齐一脸讥讽:“房子是尹老太太的,又不
姓俞,凭什么让他当房东收租金啊? 不过爸你放心,我不会把赚来的钱独吞,将来
要么还给尹老太太,要么捐给贫困学生,这钱干净赚来干净花出去,我也得为社会
作点贡献。不然的话一辈子也不过跟姜小艳差不多,一点价值都没有。”李乐雄明
白,儿子的突变终究还是同那女孩有关。
第八章
二十六
九州大学外语学院挂牌为国家级外语教学基地以来,头一回获得如此可观的科
研经费,整整二百万元。不去说清贫惯了的老教授们,即使在薛人杰这样留洋归来
见过世面的富裕书生眼里,二百万元也不是个小数目。俞道丕是国家级外语教学基
地负责人,按照如今高校财务制度“一支笔”原则,这二百万元钱怎么花,理论上
由俞道丕一人说了算。这年头钱是人的脸面,有谁见过不跟钱挂钩的成功人士,外
语学院获得这笔科研经费,把校领导都给惊动了。全校各层级干部会议上总要点到
俞道丕和学院领导班子,分管人事工作的副校长干脆将起用俞道丕这样临近退休年
龄的干部,归功于干部任用制度的新思路新创举。俞道丕在九州大学里生活了大半
辈子,从未如此风光过。心情好人也显得年轻,只要女儿不在家,俞道丕会很主动
地对妻子表示亲呢。
聂惠萍因为近来收不到小老板李思齐的意思钱,又找不出理由把借出去的小楼
收回来,满腹怨气无处散发,根本不领情丈夫的讨好举动,“二百万是公家的科研
经费,又到不了你姓俞的口袋,傻开心什么? ”
俞道丕摇头纠正妻子:“你不在我位子上不知道我的难处,没有钱什么事情都
办不成。现在二百万刚进账户,平时求都求不到的人也会笑面孔迎上来,我哪能感
觉不好呢。你以为只有放在自家存折上的钱才算自己的,不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事
情带来的好处远远超过你想象的数目。”二百万元进了外语学院账户,让俞道丕感
觉平生第一回有了这样充足的底气,简直可以在九州大学校园里随心所欲地从头再
活一遍。
俞道丕想用这笔科研经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自己出版学术著作。虽说俞
道丕已经身为特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往后学术专著出得再多,也同晋升职称无关。
可读书人不比做生意的老板,动辄拿别墅汽车甚至哪个包的二奶漂亮来斗富。读书
人能比的只有学问,学问大小除了看职称还能比的就是学术专著垒起的高度,一辈
子著作等身阎然不易,能著作等腰也不错。
俞道丕自当学生起,就以专业思想巩固,做学问刻苦勤奋闻名英语系。当上院
长之前,几乎年年能出一两本专著或专业教材。可惜眼下出版社眼光都盯存能赚钱
的畅销书上,曲高和寡的学术专著除非作者自己掏腰包买书号自费出版,很少能挤
进正常出版渠道。俞道丕费心耗血的一本书稿,在本校出版社一搁两年,催问过不
下几十回,那个胖得满脸渗油的社长依然哼哈着不说什么时候出版也不说退稿。
外语学院拿到二百万元科研经费的消息一传开,胖社长十分难得地亲临俞道丕
办公室商谈出书一事。按胖社长的说法,学术著作单出一本影响不大,在烟波浩渺
的书海里连朵浪花都溅不起来,所以不如来个大手笔,出一套系列丛书。这样不仅
俞道丕的专著能顺利出版,还可弄个丛书主编当当,于他个人名利两方面收益究竟
有多可观,俞道丕是完全可以估量出的。当然胖社长并非突发善心要为外语学院众
多教师解决出书难问题,胖社长跟俞道丕谈的合作项目名日“委托出版”。用俗话
说就是买书号,每个书号多少钱,买卖双方可以讨价还价。
俞道丕的心理价位是每个书号二万,先花十万块钱出五本书。除了他自己,英
语系几个平日里对院长工作一贯持合作态度的教授也该优先考虑,他不可能明着独
吞二百万,但拿钱做人情的权力是有的。
胖社长听俞道丕报出的价格,嘴角咧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俞院长,外面行情
你大概不很清楚吧。两万块钱一个书号,加上排版印刷装订连工本费都下不来,总
不能让出版社出了书还为你义务劳动吧。”
俞道丕知道胖社长虽说从事文化事业,骨子里早被铜臭气熏透了,不让他赚钱
根本别想出书。俞道丕反问道:“那你社长大人给个公平价,都是九州大学校园里
的单位,谅你也不敢赚黑心钱吧。”
胖社长爽快地伸出一只肥厚巴掌,在俞道丕眼前正反晃了两晃道:“翻个倍,
连五本书的宣传广告费,助销T 作劳务费和主编稿酬一并打在里面。”
俞道丕的心好像让人划了个口子,二百万科研经费,眼看着十分之一就要被眼
前这个胖子吞掉了。
不过短短儿秒钟后俞道丕就镇静下来,他是外语教学基地负责人,他不敢用这
笔科研经费,还有谁敢用。俞道丕对胖社长说:“生意脑子我是比不过你的.这件
事我个人希望能与出版社合作成功,但还得跟院里其他几位领导商量一下,发扬民
主嘛。”
胖社长心里安定得很,他知道真正打动俞道丕的还是“主编稿酬”这个承诺,
在几州大学校园里待了那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呀。
薛人杰首先对动用科研经费买书号出书提出异议,这完全在俞道丕意料之中。
薛人杰说:“科研经费是国家教委划给整个外语学院的,不能只考虑资助英语系教
师出书,其他几个语种也应顾及到。”
俞道丕笑道:“薛老师不会也有书稿搁在出版社吧,像薛老师这样的日本语专
家知名学者,出版社抢着出你的书还来不及呢。再说口语系学问底子经济实力都强
过英语系,薛老师一个人就能每年从日本政府那里拿来一千万日元,不见得还要用
院里这笔科研经费吧。”俞道丕的本意是想用这番话堵住薛人杰口,让薛人杰不好
意思开口争费用。可是俞道丕忘了薛人杰留学日本时连背死人的活都干过,心底里
早没了中国人再穷也要保面子的虚荣心。只要他自己认为应该争取到的利益,哪怕
只是一个铜板小钱,也会拉下脸皮来争夺。
薛人杰似乎连小好意思这几个字都没想过,他接上俞道丕话音说:“俞老师,
还真让你说着了,不仅是我,日语系不少教师都希望能得到院里这笔经费的资助呢。”
戈新元本来不想开口,但见薛人杰冲在前头,她乘机附和几句也无大碍。戈新
元至今尚未评上正教授职称,要真能得到资助出版专著,下回申报职称砝码自然就
加重不少。戈新元说:“属于伞学院的科研经费,最好尽可能平均使用,否则对群
众也不好解释呀。”
俞道丕此时已完全揣摩出两位副手的心思,说:“资助出版学术著作是项长期
工作,这次出英语系的,以后其他语种只要符合一定的学术水准也可以考虑。我倒
是想薛老师戈老师担负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