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了解这个年龄的女孩了,因为姜小艳跟戈新元女儿同龄。现在的青春男孩女孩几
乎都像一块玻璃,看上去透明坚硬,实质脆弱不堪。生活中的挫折只需轻轻一击,
玻璃市刻会粉碎掉,剩下些_ 光斑陆离的碎片。要想玻璃小粉碎,最好小心翼翼捧
着护着。然而无论父母还是老师,总有一天要放手的呀! 戈新元并不太存意姜小艳
与夏中骏之间发牛过的性关系,她尽量用轻松的语调对姜小艳说:“你和夏中骏都
是成年人,应该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夏中骏与诺爱米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只
要不触犯法律,旁人是不好干涉的,总不能用行政命令去控制他人的感情吧。”戈
新元身为女人,从心里同情姜小艳,如果女儿艺艺遭到这样的伤害,戈新元当然也
会心疼。然而此时戈新元能够做的,是劝姜小艳想开些,最好能从感情卜忘掉夏中
骏。戈新元用母亲般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学生说:“姜小艳,要是你毕业后找不到喜
欢的工作,可以来考我的研究生,你不是一直对法属殖民地国家的法语发展情况感
兴趣吗? 这样的选题做硕士论文再合适不过的了。”
姜小艳不会想到,戈新元即使再同情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面干涉诺爱米和
夏中骏的私人感情生活。戈新元教了那么多年法语,至今还未去过法国。
而诺爱米是巴黎高等师范学校与九州大学校际交流的互派人员,待诺爱米任教
期满后回法国,就该轮到九州大学派戈新元去巴黎高师讲学。诺爱米是戈新元的推
荐人,戈新元怎么好为了姜小艳去得罪这个法国同行呢。在外语学院任教,没有国
外留学或讲学经历,便无形中遭人轻视,只要戈新死想吃法语系这碗饭,就非得去
法国镀镀真金不可。
俞道丕和薛人杰似乎也听到了法语系大叫男生与外籍女教师过往甚密的传言,
俞道丕在院领导班子会议上提起这件事情,对戈新元说:“戈老师,你是女同志,
方便的时候去跟那个法国女人谈谈,在中国大学里工作嘛,还是要尊重中国的风俗
习惯,太开放了也不好吧。”
戈新元尴尬地笑了笑,不知怎样来应付院长交派的任务。薛人杰倒先接上口来
:“俞老师,这种做法太过时了吧,弄得不好又让西方人抓着个侵犯人权的把柄。
依我看,只要不在九州大学校同里生出个混血儿来,其他就不需要我们院领导班子
来过问。”
戈新元不打算按俞道丕的指示去办,却不能由着薛人杰的话让俞道丕感觉失掉
面子,毕竟这桩风流韵事发生在法语系,与她戈新元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于是戈
新元对俞道丕说:“俞老师你提醒得对,我没有抓紧对法语系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
应该负责任,至少我们自己的学生还足可以管教的嘛。”戈新元不想得罪诺爱米,
但对夏中骏,她则可以摆出系主任面孔来开导几句。
夏中骏没有来得及聆听戈新元的教诲就飞赴法兰西了,他甚至没有去同姜小艳
告别。
十七
夜幕降临了,九州_ 大学后门外的小街真正开始热闹起来。那些卖盗版书盗版
光碟的流动小贩,兜售廉价电话卡的摊主,专等市容监察工商税务人员下班后才敢
冒出米做生意..沿街的小饭馆更是人头攒动,川湘鲁莱淮扬风味应有尽有,菜的
价格低廉至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这些小饭馆专做九州大学穷学生的生意.很少见
到教师们身影,不是当教师的不想下便宜馆子。拉不下那张脸面来罢了。
有一阵去后门小饭馆吃饭的人频频拉肚子,校医院大大有学生排队配止泻药。
后来某位富有正义感的大夫去后门小街上微服私访,得出的结论是那些小饭馆老板
赚钱赚得丧尽天良,竟用阴沟里捞起的泔脚油炒菜。这消息在校报和校园网上登了
好些天,小饭馆里依然牛意兴隆。口袋瘪瘪的穷学生本来没那么多穷讲究,小但中
国学生喜欢在小饭馆里打牙祭,外国留学生也常来光顾。若去问问九州大学任何一
位外国留学生,哪个没去襄阳路服饰市场买过假名牌,哪个没在后门小饭馆里吃过
饭。天底下做学生的都离不开一一个“穷”字,即便富家子弟,不想贪便宜的也少
有。
九州大学外语学院日本留学生森田言一这天下午跟几个同小学生打游戏机输了,
被罚请客吃饭。森田言一便想到丁学校后门的“川妹子”饭馆。“川妹了”老板娘
一口四川普通话,炒出的菜盘盘色红味辣,跟老板娘火辣辣的性格很般配。森田言
一喜欢吃中国四川菜,几乎天大去照顾“川妹子”生意,跟老板娘成了老熟人? 有
时吃完饭,老板娘会奉送一碗好汤,偶尔森田言一忠了带钱包,也可在饭馆里赊账。
森田言一带着几个同伴走进“川妹子”时,老板娘迎了上来:“森田来啦,还
有好多朋友嘛,今天给你们上个麻辣火锅怎么样啊? ”森田言一一笑着点头,学着
老板娘的四川话.“要得,要得。”
跟森要者一来吃饭的有两个韩国人,一个俄罗斯人和一个法国人。韩国人俄罗
斯人提出想喝酒,而且指明想尝尝中国白酒。法国人是唯一的女生,知道这样简陋
的小饭馆里不会有上好葡萄酒,便点了一罐青岛啤酒。本来这个晚上对身处异乡的
留学生来说显得很美好,喝着小酒吃麻辣火锅,老板娘的笑脸还时不时过来见几下,
唯恐森田言一这位老顾客的桌上短了洒菜。
小饭馆里很快坐满了人,大多数客人都点了“川妹子”的看家菜麻辣火锅。火
锅腾起的水蒸汽弥漫在店堂里,暖意融融..森田言一等留学生的邻桌是几个中国
男人,从他们的年龄和衣着打扮看,不太像九州大学学生,也许是做小买卖的。几
个男人都挺能喝酒,其中一个脸庞已喝成了猪肝色。这时一个男人的手机响了,他
从怀里掏出手机贴在耳朵上。正巧森田言一听俄罗斯人说了句笑话,爆发出很夸张
的笑声,盖住了邻桌红脸汉子的手机声。红脸汉子推了一下森田言一后背:“嘿.
哥们嗓门小点行不。”森I 田言一其实也喝多了,他笑了一半让人给憋下去,火气
就上来了,大着舌头喊了声“八格”,接着用日本话对红脸汉子叫道:“你管我大
声小声,这饭馆又不是你家开的。”红脸汉子关掉手机站起身来,走到森田吉一跟
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原来是他妈的小日本鬼子,跑到咱中国地盘卜来还敢撒野,
想再尝尝抗日战争的味道还是怎么着? ”
森田言一的酒吓醒了,结结巴巴说起了汉语:“先生误会的不要,我是九州大
学留学生,好人的是。”红脸汉子两个同伴过来帮腔:“什么好人,你们日本人最
坏,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森田言一比划着解释:“那是我们爷爷外公干的事情,
跟我父系的没有。”
两个韩国学生反应最快,生怕被中国人认作森田的同胞,赶紧站起来声明:
“我们两个不是日本人,我们是韩国人。”其中一个从兜里掏出护照来亮给周围的
中国人看。只有俄罗斯人和法国人依然坐着喝酒吃菜看热闹,他们的金发碧眼是最
好的保护层,到哪都会得到中国人额外关照。
两张桌子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红脸汉子揪着森田言一一的衣领死不放手。老
板娘闻声过来劝架,只见不知从哪飞来的一只啤酒瓶,不偏不倚咂在森田言一头上,
血从他额头山流了下来。
老板娘哭丧着脸叫服务员小姐打110 报警,自己解下围裙使劲按住森田言一的
脑袋,嘴里数落道:“你个日本小子放着好好的酒菜不吃,打哪门子架哟,老娘今
晚的生意就算交代给你喽。”警车很快停在“川妹子”门口,一位女警察让惊魂未
定的森田言一跟她去医院,两个年轻男警察向老板娘和吃饭的客人询问事情经过。
可是谁都没有看见砸在森田言一头上的啤酒瓶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电话铃响起之前,薛人杰刚泡完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换上睡袍斜躺在沙发上看
电视。美惠子一边开着洗衣机洗着丈夫换下的衣服,一边弯腰擦洗浴缸。她轻微的
喘息声飘进薛人杰耳中,当丈夫的心里泛起一丝愧疚。薛人杰想起今天下午他还抽
空去过叶纷飞那间允满诱惑的小屋,耐且跟叶纷飞上了了末,他真有点担心美惠子
在洗他内衣裤时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美惠子真的很辛苦,尽管家里有钟点工,可丈夫浑身上下却总是由她亲手打理。
比如往浴缸里放热水和擦洗浴缸,好像天经地义是她做妻子的分内事。
美惠子不是家庭妇女,而是挣钱比丈夫多的外资银行高级主管。
薛人杰这一刻真的感觉十分幸福,如果他娶的是中国妻子,没准还得替太太打
洗脚水呢。薛人杰想到这里,走进浴室抚摸了一下妻子后背,又将手掌停留在妻子
臀部。这是他们夫妻间的暗示,这个夜晚薛人杰要好好表现表现。美惠子脸上泛起
红晕,她常常期待着丈夫这样的犒赏,却羞于说出口。
电话是校保卫处打来的,让薛人杰赶紧去医院。
日语系的中日交换留学生森田言一在学校后门小饭馆遭人殴打,头部缝了十二
针,现在连日本驻沪领事馆都介入了此事的调查。
薛人杰胸口一阵狂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近些日子校园里厌日情绪蔓延,身
为日语系主任的薛人杰成天小心翼翼,生怕年轻人火气大容易发生冲突。
前几天美惠子回家来说,眼下日本料理店生意很清淡,在上海外国人集聚的虹
桥浦东地区超市里,有人故意将原装的日本货扔在地上,美惠子很担心中国人会对
日本侨民采取过激手段。薛人杰最烦听到妻子这样的唠叨,他打断美惠子的话:
“日本人不刺激中国人,中国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火呢。”可是这个晚上真的有中
国人发火了,还将日本留学生的脑袋砸破,而这个倒霉蛋偏偏是薛人杰系里的学生。
薛人杰脱下睡袍换衣服准备出门时,早就忘了几分钟前还曾有过要犒劳妻子的
念头,他接过美惠子递过来的车钥匙时甚至还嘀咕了一句:“日本人真麻烦。”薛
人杰一夜没回家,手机也关了,美惠子独自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辗转反侧,不知
道丈夫这一夜是怎样度过的。他一定也没有合眼,一定疲劳至极,美惠子想立刻跑
到丈夫身边去,她后悔没来得及问那个被砸破头的日本留学生在哪家医院。
天亮以后,一位在日本《朝日新闻》上海记者站工作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美
惠子日本领事馆和日本驻沪媒体都很重视九州大学日本留学生被殴打事件,关注着
事态发展。朋友还提到了美惠子的中国丈夫薛人杰,作为九州大学日语系主任,外
语学院副院长,薛人杰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这个漩涡。美惠子从朋友口中问明
医院地址,很快在微波炉里烤了几个紫菜饭团,又将热豆奶倒入保温杯中,然后驱
车直奔那家医院。她现在关心的不是那个破了头的日本学生,而是她丈夫薛人杰。
森田言一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模样有几分凄惨。九州大学校
领导及外语学院正副院长学生会主席等人正在医院办公室接待日方人士,由薛人杰
担任翻译。面对日本领事馆和众多日本媒体记者,薛人杰嘴里吐出的每句话都十分
小心。他知道此类事情若处理不当,很容易会引发成外交事件,那时候九州大学谁
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由于森田言一被打时现场十分混乱,警方缺少证据找到那个砸啤酒瓶的肇事者,
这令森田言一本人和日本方面都极为不满。言下之意中国警方在故意包庇凶手,避
重就轻。森田言一的父母也从日本打来电话,他们对儿子在中国的处境十分担忧,
让儿子立刻退学回国。
美惠子赶到医院时,正看见丈夫从医院办公室出来,她赶紧递上保温杯和餐盒,
看着丈夫吃完了东西。薛人杰心里涌起些许歉意,他知道妻子也一夜没睡好。日本
女人通常都会这样,嫁了人后心里就只剩丈夫儿女,全然没了她自己。薛人杰按了
一下妻子的肩膀说:“你上班去吧,待在这里容易让人误解。“美惠子这时才反应
过来,她虽是中国人的妻子,可她的日本公民身份在这儿不会让中国人喜欢,她应
该尽快离开,不过九州大学几个学生还是看见了她。
第二天晚些时候,互联网上出现了日本《朝日新闻》记者采写的新闻,专题报
道日本留学生森田言一被殴打事件,言辞颇具煽动性,还配上了森田言一头缠纱布
的大幅照片。
薛人杰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篇报道,他跟俞道丕商量说:“如果警方一时抓
不到肇事者的话,九州大学最好出面给予森田言一安慰性赔偿。除了医药费外,再
给一万元左右的钱作为精神损失费为好,不然的话显得中国校方太缺少人道关怀。”
俞道丕听到一万元这个数目,心想你薛人杰倒是大方,碰到日本人就想做好人,
反正你不怕捞不到日本方面的好处。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医药费学校肯定会
负担的,只是这一万元的精神损失费嘛,还从来没有过先例,得请示一下校领导再
说,学院里拿出一万块钱也不是件小事。”
薛人杰听岔了俞道丕的意思,以为他并不反对给予森田言一精神赔偿。只不过
担心钱的出处而已。
于是薛人杰的爽快脾气又来了,“俞老师,我看不用麻烦校领导了,事情出在
日语系,我这个系主任有责任,钱由我个人来承担好了。”薛人杰说的是真心话,
他既担心中国校方不摆出点高姿态来日本媒体会不依不饶,又怕校领导觉得他这个
系主任没当好,给学校惹麻烦,影响他在九州大学的发展。若是出一万块钱能摆平
这件事,薛人杰感觉完全值得,反正他的科研经费也是日本人给的。
一直未开口的戈新元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嫉妒薛人杰一掷千金的派头,笑道:
“薛老师还是先回家跟太太商量一下吧,都说日本太太唯丈夫是从,可中国丈夫也
得体现一点男女平等呀。”薛人杰说:“我从自己科研经费中拿出来的钱,跟老婆
无关,俞老师戈老师你们放心好啦。”
森田言一获得了赔偿,他专程从日本赶来的父母便决定不再追究此事。其实他
们是担心在这件事上,儿子可能也有错。儿子爱喝酒,喝多了酒难免会说出不中听
的话来。森田言一退学回国,这是九州大学最希望看到的结果,要是这个问题人物
留在校园里,谁都无法预料会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
薛人杰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那一万块钱甩出去很值,该出手时就得出手,把
对他个人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薛人杰想错了,就在森
田言一离开九州大学后没几天,校园网上出现了数十条攻击他这位日语系主任的帖
子,有人怀疑《朝日新闻》的报道很可能是由薛人杰的日本太太美惠子提供的情报。
这些帖子公开指责薛人杰媚日,处处讨好日本人,全然不顾中国人的民族感情。
网上还有一幅搞笑漫画,给薛人杰戴上一顶“最佳汉奸”桂冠,气得薛人杰真
想吐血。
十八
尹夕寒说出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