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缉队刚刚度过鸭绿江的时候,齐装满员的一百兄弟,现在只剩下二十多个了,战损比竟然超过了教导营和蒙古骑兵。
已经严重冻伤的李柱子,踏着齐膝深的大雪,披着满身的雪花过来,在风雪呼号里,向毛文龙禀报:“启禀大帅,就在西北,还有十里路的样子,有一个深藏在大山坳里的镇子,有一千多户人家,外面人不跟着道路走是看不到的,现在道路已经被大雪掩埋,根本就不会被外面发现,而只要派遣一支小队,守住要害,里面的人几乎就出不来,正适合外面隐藏休整。”
毛文龙就长出了一口气:“这样最好,如此我们就可以利用这场大雪,休整几日了,你前面带队吧。”
李柱子就答应一声,留下一个兄弟在这里,等待散出去的兄弟们回来,就带着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个镇子行进。
正如李柱子所说,这个镇子真的是再恰当不过的藏身之地了,大军进了镇子,并没有惊动镇子里的人,街道上也不见一个人影,也是,东北人猫冬的习惯在这个年代是被严格执行的,督促他们执行的不是各级政府,而是这恶劣的鬼天气,在这个能冻死老狗的冬天,大家只能积攒好柴草,准备好酸菜粮食,然后一家整日里就坐在烧的热乎的炕头上不出屋子,直到严冬过去,春风到来。
镇子里有三十几家大户,高门大院的,在这个辽东,能有如此高大的庄园的,都是女真人,当负责清场的蒙古人敲打大门的时候,门房还嘀嘀咕咕的抱怨,是什么样的神经病,在这个出来就能冻掉鼻子的时候来访,然后打开大门的时候,一把弯刀就砍下来他的脑袋。
杀戮这些女真人的喊杀与惨叫,依旧没有让整个镇子在冬眠里苏醒,大家在这个时候,绝对不愿意过问其他人家事情的兴趣,更没有出来看热闹的胆量,出来,说不定就冻没了点什么呢,何必自找苦吃?
上房里,毛文龙艰难的脱下都快粘到脚上的靴子,艰难的爬上了火炕,火炕还热乎的可人,炕上的火盆里炭火烧的正旺,火盆边上,还燃烧着由艾蒿编的火绳,这一来能让冬天里,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浑浊的空气闻着清香起来,同时也是为围坐在火盆边上吸烟的人点烟。现在,地上就有他原先主人遗留下来的烟袋,炕上还有一个大大的旱烟口袋。但现在他的主人都被丢到后面的菜窖里,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拿起地上的旱烟袋,撵上一锅子旱烟,用艾蒿绳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呛的毛文龙直咳嗽,他是不抽烟的,为了解乏想抽一口缓解一下,结果这东西根本就不能和柔和的皮岛牌香烟比,这简直能要人命。
放下烟袋,抹了一把呛出来的眼泪,将双手伸向火盆,边烤火边吩咐:“柱子,我看正好在镇子山口道路边上有个山神庙,你辛苦,带着几个兄弟就驻扎在那里,为我们预警和防止百姓出去。”
李柱子就点点头,转身要走,毛文龙就叫住他:“将这炕上的皮毛带上,再多带炭火和酒肉,别辛苦了兄弟们。”
柱子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毛文龙的吩咐,扯下炕上厚厚的豹子皮还是什么皮,抱了一大抱走了,山神庙正在风口,没有多多的皮毛保暖,真的扛不住。
这时候那个已经摇摇晃晃的书办走了进来,对着毛文龙道:“启禀大帅,十几家女真人人家安置下了我们所有的兄弟,而各家仓库里缴获的粮草蔬菜以及他们过冬的冻豆腐年猪肉,粉条子等等,足够我们这些兄弟吃上个两个月了。”
毛文龙非常满意这样的结果,地主家,就是余粮多啊:“兄弟们都休息了吗?”
“除了巡哨,大家脑袋一挨枕头就呼呼大睡了。”然后跟了一句:“兄弟们,实在是太累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毛文龙也拽过一个枕头,嘴里感叹:“是啊,我们九月二十过的江,到现在都十二月初了,大家边战边逃,都已经两个月了,未来,我们还不知道——”就在这热乎的炕头,毛文龙已经酣然入睡。
大雪依旧没完没了的下着,毛文龙的军队就消失在了辽东,辽东也因为这场大雪而沉寂了下来。
第840章 强悍的正红旗()
袁可立和沈有容设计,利用刘兴祚兄弟反正归明的机会,困死了阿敏,当时阿敏吐血昏厥,被部下救醒,副手赫舍里和代善商量了一下,突围,这是必须的,绝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必须冲出去,否则就是一个震动天下的大事件发生。一个旗被全歼,对大金的打击将是巨大的,对大明的士气提升也是巨大的。
代善当然明白在这其间存在的政治军事上的巨大厉害,最终决定,不管怎么样,也要冲一下试试。
天色已经晚了,但复辽军铁了心就是困死自己而不是主动出击,在复辽军看来,代善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为这个已经跑不了的王八,耗费哪怕是一个将士的性命也是不值得的,于是,敌不攻击突围,他们也绝对不出一兵一卒进攻,就看着代善在包围圈里逍遥的做饭。
双方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第二天天亮,代善命令组织全军开始向东面的复辽军的阵地发动进攻,以期打开突破口,大家逃回辽东去。
复辽军应战的战鼓和军号开始嘹亮的擂起吹响,整个包围圈开始动起来,不是那种混乱,而是如行云流水一般各司其职,站好自己的岗位,准备迎击敌人的进攻。
八旗的号角吹响了,一批批将士义无反顾的冲向了那第一道壕沟。
就在他们冲到壕沟前的那一刻,对面无数的二人抬开始轰鸣,三段射击连绵不绝,将一批又一批的八旗打倒在壕沟前面。
但这样的打击,依旧没有吓到八旗勇士,他们就那么飞蛾扑火般的冲锋着,冲锋着,没有代善撤退的将令传到的时候,他们即便是拼进所有的人马也绝对不会放弃进攻,绝对不会停下他们冲锋的马蹄。
代善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被动挨打,却没有半点还手余地的屠杀,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大明的火器其实真的是犀利啊,只是当初和我们对阵的时候,这些火器是掌握在那些渣子一样的明军手中。没有经过训练,所以他们放排枪的时候就是杂乱无章,只要有一个惊慌失措的,在射程之外开火,就立刻带动全阵的火器开火,根本就起不到杀敌的效果。而没有经过训练的装填,慢的和蜗牛一样。这样的时间,早就让自己的八旗健儿冲到了他们的眼前了。
而现在不同了,自己的八旗将士真的是勇敢无畏啊,他们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进行着几乎就是绝望的冲杀,而无人心生胆怯。如果这样的士气冲锋,面对其他大明的军队,早就吓也吓死他们啦。
但今天对面的复辽军,任凭自己的八旗勇士如何如潮水一般的冲上去,他们面对逼人的杀气,依旧面不改色,手依旧稳定,脚依旧坚强,军官呼喊的那种慢悠悠的军令,依旧是那么从容悠远,这真是如汉人说的那句成语形容的那样,好整以暇啊。
自己的八旗子弟的骑射功夫真的是了得啊,在战马奔驰中,他们纷纷射出手中的羽箭,羽箭密集而准确,几乎各个都能命中目标,也正是这种骑射的功夫,让所有曾经面对的明军还没交战就已经崩溃啦。
复辽军的装备真的是好啊,他们那厚实轻便的藤盔是双层的,羽箭射中,或者被紧密结实的藤盔弹开,即便是扎在上面,穿透了第一层,力道也就没了,所以现在他们在八旗子弟连绵不绝的十次射击中,各个脑袋都成了刺猬,滑稽而可笑。
复辽军的将士真的悍不畏死啊,八旗的骑**准,虽然复辽军有藤盔藤甲保护,但还是不断有人被射中面门或者是咽喉倒地而死,但即便身边的兄弟倒地死去,复辽军也没有像其他明军那样惊慌失措,惊恐的哀嚎着丢下武器,丢下同伴转身逃跑。他们就好像身边的同伴不存在一样,连看一眼的好奇或者是关心都没有,依旧按部就班的装填射击,再装填,等待下一次的射击。
而复辽军的战斗纪律真的好的让人发指啊。被射杀的将士,在倒下的瞬间,就被后面上来的兄弟拖走,而他的那个位置,就立刻有人填补上,阵型依旧严整,不见一丝混乱。
赫舍里请求:“停止一下攻击吧,让我们的战马歇一歇,让我们的将士的手臂恢复一下,然后再发起第二期的射击攻击。”
代善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撤军的号角吹响了,八旗子弟如狂风一样的转了回来,转眼就在代善的后面再次排成了一个冲锋的大阵。
硝烟消散了,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惨景,无数的八旗将士,扑倒在壕沟的边沿,从那里一直延伸铺满到代善不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这样的损失,在正红旗的历次战争中,都是没有过的。
但代善不为所动,战争就是死人的,多死一点和少死一点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派出一批敢死的兄弟,顶着棉被盾牌上去,将战死的将士和马匹,都丢到敌人挖掘的壕沟里去,让他们成为我们下次攻击过壕沟的填埋。”
水淋棉被的办法,在上次镇江堵门之战中,表现的非常突出,所以,现在的这个办法已经成为全大金军队的法宝了,若不是骑马攻击,棉被实在碍事,真的就每战大家顶着花花绿绿的棉被上阵了。
一群敢死队顶着棉被跑上去,开始按照代善的意思,将所有的将士尸骸和死伤的战马,丢到了壕沟里,为大家下一次冲击,铺平道路。
代善就以一种平常心,继续观察着敌我双方,继续品评评价,不断的为自己的勇士,为敌人的严谨感叹。
他的责任也是这个。
大金,能够从小到大走到今天,其实是在不断的总结评估中长大的。每一战结束,都要总结出敌人的优劣,总结并寻找出自己的优劣,然后弥补自己的不足,放大敌人的缺点,这才是取胜的关键根本。
代善就是要将自己的心得记住,然后等自己回去的时候,如实的向自己的父亲还有所有的兄弟回报,针对复辽军的战法战阵,寻找他们的缺点,进行针对性的训练,然后在下一场战阵中,击败他们。
但是,自己能回到辽东吗?这个代善也很有疑惑,不过不管回去回不去,都要这么做,这是规矩,这是习惯,因为规矩而形成的习惯。
赫舍里轻声的提醒:“旗主,壕沟填埋完毕了,我们可以发起第二次冲锋了。”
代善依旧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赫舍里就立刻命令号手,又一次吹响了冲锋号,再一次的冲锋开始了。
第841章 战争的评价()
“八旗的强悍真的是天下仅见,我们大明在和他们交战时候,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真的不冤枉啊。”沈其荣和袁可立站在海岸边高大的帅船上,全程观看了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最终给予了敌人和自己人这样的评价。
袁可立却不无得意的替毛文龙反驳这个老将:“沈帅倒是以偏概全啦,你看看振南的复辽军,整个战斗过程中,真的是可圈可点,八旗建奴遇到复辽军,绝难取得完胜的。”
这一点沈有容倒是深以为然:“虽然许杰那小子利用刘兴祚反正的机会,设下十面埋伏瓮中之鳖之计,取得了围困住正红旗代善的关键,但再好的计划,也得靠人执行,如果这个计划堵住代善的是普通的大明军队,这一个冲锋,明军也就溃败了。”
袁可立点头深以为然:“想当初,萨尔浒一战,大明抽调了全国最精锐的军队,从江浙,到四川云贵,再到山陕边军,以及仆从国朝鲜蒙古,几乎就是全大明的精锐,有兵十一万,号称四十七万,结果面对不过区区两三万建奴,就被一战全歼,这的是可惜啊可惜。”
萨尔浒之战,是大明永远的痛,也是所有大明将士永远的痛,一提起这场战役,所有的人的心,都堵的慌。
沈有容沉默了片刻,最终长叹一声:“其实萨尔浒一战,我们不是输在了兵力不足,也不是输在了敌人的强悍,而是恰恰输在了我们调来了全国的精兵强将,这是一个最大的败笔。
这些大明各地的所谓精锐,都认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各不同属互相不服,你进我不进,杨镐还是一个文人,除了对祭天这种东西了解之外,对两军战争根本就一窍不通,难免就出现瞎指挥。
而更要命的是,各地来的军队,将官良莠不齐,个人揣着个人心,地域观念又极强,大家都认为,我是山西的官,我是云贵的官,为什么要为你们辽东作战?所以才有了山西总兵一个逃跑,全军立刻四分五裂,自相践踏而死的要远远多过被敌人屠杀的,现在总结起来,这才是最根本的败亡的道理。”
在一个文官面前指责文官,这本来就不太恰当,但沈有容有他的资本,袁可立有他的包容胸襟,所以两个人才相处融洽。
“老将军说得对,所以从那以后,咱们大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而是不惜一切钱粮,就在辽东整顿属于自己的军队。”然后就一指硝烟弥漫的战场:“你看看现在的复辽军,就是从小到大,从无到有,内部团结一致,外部一心对敌,这样怎么能够不取得胜利?而作为大帅的毛文龙,并没有如其他将官那样,只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而是将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却全部投入到了将士们的身上,手中,碗里。有这样的大帅,将士们当然甘心赴死,长此下去,一支天下无敌的铁军将从这里诞生。我有一种预感,复辽军,就会在不久的将来,从牵制后方建奴,转变成收复辽东的主力,大明的希望,就全靠它了。”
对于这样的论断,沈有容深有同感:“为了这个大明,为了列祖列宗,我辈该勇于担当。”然后笑着对袁可立道:“还望老大人坐稳这个登莱的位置,全力以赴支持振南,而老夫老了,不久就要请求致仕了。”
袁可立当时大惊:“国朝还需老将军,您怎么能说出如此话来?”
沈有容不由得哈哈大笑:“我是一定要致仕的,但我会以白衣的身份来东江镇养老。”
袁可立这才恍然大悟,指着沈有容笑着道:“真的是老谋深算,不错,很好。”
沈有容的意思是,登莱掌握着东江镇的后路,这个对东江镇相当关键的位置,绝对不能假手于人,所以他坚决的要求袁可立,即便老了,也要老死在这个任上,为毛文龙的东江镇稳定住后方基础。而自己不甘寂寞,想要再次杀敌报国,帮助东江镇。但自己的资历过老,品级也过高,一旦自己来到东江镇,就会让毛文龙束手束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而只要自己致仕了,那么自己将以平民百姓的身份,成为毛文龙的一个幕僚,那才是双方两便的结局。
“那我们就一言说定,我就老死在登莱巡抚的任上。”
历史上,袁可立过早的离开登莱,是大明辽西和毛文龙过早败亡的直接原因。袁可立主政期间,毛文龙战果十分辉煌,两个人配合默契,但后来接任袁可立的登抚武之望,是一位名医,但为政多乖。他在任上与毛文龙的关系极差,两人多次互参。武之望袒护魏忠贤义子登莱总兵杨国栋,支持杨国栋兼并东江镇。又多次克扣毛文龙的军饷,前后达四十四万两,使东江军民饥寒交迫。毛文龙要求查账,而武之望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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