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委我们还不得详情,却也不能太过武断,还是等他们两个的自辩折子上来之后再做定夺吧。”
这样的说法,其实就是一个冷处理,先放一放再说。叶向高如此说,最主要是还是给坐在上面的皇上一个台阶。今日皇帝满心欢喜的上朝,结果大臣们却是一顿冷水,这实在是有点不合适。
“而对于重新归到大明治下的10万难民百姓,确实需要安置安抚,小民何辜,不过是一些逆来顺受的绵羊,能够继续回到大明来,也算是不忘故国。”
听到首辅这样的评断,天启皇帝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才是公允之言。
叶向高打住了一个还要争辩的同僚,继续说道:“当然,刚刚王大人和几位大人所说的困难也的确存在,10万民生无恒产,嗷嗷待哺,国朝不能置之不理。”然后转回身,冲着天启皇帝躬身请求:“既然这些百姓心怀皇上,重归大明,皇上就应该显示宽厚仁德之心,请拨内帑赈济抚恤才是。”
天启皇上就自然的点点头,但转而又感觉到不对,这事情应该是礼部户部去办,怎么突然间又转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然而叶向高根本就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十万百姓,若是都引进中原,确实不太现实的,因为中原已经天下无闲田,真的没有地方安置,既然如此,就按以往的惯例,将这十万百姓安置到毛文龙掌握的各个岛屿上,既不让这些辽东百姓远离故土,又能开发各个岛屿,同时也给毛文龙毛帅增加了人口,解决了兵源,如此一举多得才是正道理。”
首辅就是首辅,只是转眼之间,就将一个难题解决掉了,在解决掉难题的同时,也是在变相的给毛龙出了个难题,丢给他一个巨大的包袱,这也算是叶向高对毛文龙上折子不经过内阁,而直接递到皇帝那里去,让自己措手不及的一个小小的惩戒吧。
内阁代表群臣,而叶向高是独相,他的话在大明里其实比皇帝的话还要管用。既然他已经下了这样的决断,那么群臣也就无话可说,纷纷赞同首辅大人的处事果断。
天启被闹了一个没趣,当时坐在上面闷闷不乐,但是转眼又想起来,还有一个真正的大喜事情没宣布呢,于是将小腰板儿挺起来,咳嗽一声,将文臣武将们的目光再次吸引向了自己,然后矜持的宣布:“毛帅上捷报,就在刚刚,他带领着他的复辽军收复了辽东半岛重镇旅顺。”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药包,丢在了大殿之上,这次算是彻底的震惊住了所有的文臣武将,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下面文武重臣的表情,天启皇帝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得意,毛文龙收复重镇旅顺绝对是大功,而毛文龙之所以能收复旅顺,是因为自己力排众议,让他开镇江东,而毛文龙之所以能开镇江东,是因为当初自己同意,他带着几百人深入辽东敌后,那么事情按照这个因果顺下来,就是自己的英明果断识人有方。
小年轻就是这样,总想在别人的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难免要时不时的为自己的脸上贴些金粉。
结果正在他得意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吼一声:“毛文龙该杀。”
第403章 无功该杀()
“毛文龙该杀。”这一声断喝,当时让寂静的朝堂立刻炸开了锅,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被这一声断喝惊呆了。
毛文龙收复失地,而且还是辽东大城要地,这无论如何怎么说也是一件大功,大家看在不愿意让别人好的份上,不封赏也就罢了,这怎么还弄出一个该杀的罪名?这实在是有些过份了,于是大家就一起看向了这个喊打喊杀的大臣。
站出来的,是刑部左侍郎洪伟言,看到他站出来,大家也就恍然了,因为这个洪伟言是楚党中坚。看到他满脸怨毒的表情,大家也就释然了。
自从对毛文龙拉拢失败,而且毛文龙还上了折子,直接揭露了熊廷弼要挟皇帝这件事情之后,毛文龙算是彻底的得罪了楚党,现在楚党已经和毛文龙势不两立,不死不休,在这个时候他跳出来倒也是理所应当,于是大家就都准备看一看这位跳出来的楚党中坚是如何将毛文龙置之死地。
而这时候,站在文臣中间的沈光祚就眯着眼睛,看着这个作死的人,看他最终是什么下场。
毛文龙现在在皇帝的心中如日中天,说幸臣也好,说能臣也罢,却不说他的巨大军功真的摆在那里,没有半点参水的事实,单单就说他圣眷在握,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现在朝堂波云诡异,政治方向正在向两极分化发展。
一方面是文臣势大,在和皇权分庭抗礼,在不断抢夺皇权的权力,而且这件事情在越演愈烈,所有的文臣们都想将这个小皇帝架空起来。
明朝就是这样,文臣不希望皇上上朝,那样内阁为首的官员集团就能轻松的,不被掣肘的将事情做好。
但皇帝真的不上朝了,官员们又会假模假式的堵在后宫门口,日夜让你上朝,虽然你上朝也没你什么事,但这种道德批判的制高点,必须占领。
而这个小皇帝虽然被文臣逼迫的不爱上朝,但是在集英殿依旧理政不惰,其实他也是在努力的打压着官员对皇权的争夺。
之所以皇帝大张旗鼓的对毛文龙如此,一直都不以名字称呼,而总是代以毛帅,还不是想向大臣们宣告自己的睿智,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声势。
其实挺毛和扁毛,在内里,就是皇权和臣权之争。
而毛文龙真的给皇帝长脸,在辽东事情上,在大明国朝万马齐黯的时候,他总是那么的突出,一次又一次向朝廷上上奏大捷,让皇帝的脸上有光,但也同时打了群臣的脸。
今天毛文龙上了奏折,却莫名其妙的没有通过各部,而且绕开了内阁,叶向高已经年迈,对于朝堂上的政治左右已经精疲力尽,早有求去之心,但是这个叶向高还算是一个中间派,很是维护皇上的尊严,所以天启皇帝一直拒绝他的离任,同时也拒绝再选拔一个内阁副手。
现在在这个皇上兴奋的时候,这个洪伟言竟然直接跳出来,准备和毛文龙作对,其实这就是在和皇上作对,这个皇帝虽然年少贪玩,但还没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天威难测,一旦天威爆发,那就将是雷霆之怒,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洪伟言现在已经到了暴走的阶段,毛文龙的节节胜利已经一次再一次的证明熊廷弼当初的战略是错误的,这变相就等于一步一步的将熊廷弼逼上死路,如果熊廷弼这个大旗彻底的倒掉,再没有翻身的机会,那么楚党也将不复存在,所以,不惜一切力量,将毛文龙打倒,这已经是楚党的第一要务。
也不去看黑了脸色的皇上,信心满满的开始启奏:“毛文龙一该杀,不该救援判贼单荩忠朱明,这是包庇投降者,二该杀,轻起战端打乱国朝国策,不顾大局,三该杀,没有圣旨或兵部行文,便越界行事,第四该杀,所需粮草不以国朝地方供应,私自携带,有藩镇之行,该杀。如此不守规矩,不尊王法,这就是肆意妄为,这就是藩镇,这就是大明祸乱亡国之兆,如此四该杀,难道万岁还要褒奖而不是杀之以正国法视听吗?”
所有的大臣对这四该杀的理由,简直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真的佩服这位能在这么快时间里就想出这么多不能辩驳的理由,真的是佩服他的脑袋转的快。
毛文龙,看来你是死定了。
是的,这四条中每一条都可做实,这是不能反驳的,而最触碰皇朝底线的还是第四条——藩镇,这是最该杀的。
大明控制武将不能行藩镇事,其实是非常完备的,比如武将亲兵不得超过三百,比如行军粮草不得自己携带,都必须沿途州府供应,而且还要求沿途州府只能供应一日。比如武将不得越界作战,即便追击残敌到了边界,眼看着就是一击而灭,但追击的官军若是跨过这个将军所辖之地,那就是死罪。
而毛文龙现在收复的,竟然是山东登莱辖区的旅顺,这已经大大的超过了他的辖区东江镇——这,真的是大罪。
虽然说的大家都知道简直就是胡搅蛮缠的放屁,但人家却恰恰占据了道理规矩,你还真就无话可说。
得到这个讯号之后,所有楚党,或者跟着楚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小党,立刻纷纷站出来赞同支持,一时间朝堂上再次对毛文龙喊打喊杀了。
天启皇帝就看着这些一脸正义凛然的家伙不知道该怎么辩驳,然后再看看殿上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为毛文龙说话的。
这就是毛文龙的悲哀,其实也是在外武将们的悲哀,在朝堂上,毛文龙就没有替自己说话的人,即便是他的舅舅沈光祚也尽量做到明哲保身,如果他总是为自己的外甥说话,最终会被整个文臣集团所摒弃,最终成为文臣公敌,那时候他就是一个身死名裂的下场,这不得不让沈光祚小心谨慎。
而应该说话的武将,算了吧,天下人都知道,在大明,自从土木堡之变,大明武将功勋几乎被一网打尽之后,那就是武将地位堕落的分水岭,武将功勋在朝堂上就已经成了人形布景,他们不说话还时不时的被文臣拿出来说事呢,这时候真的站出来帮助毛文龙,那就是第一个找死。
功臣不赏而有罪,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悲哀?
呆呆的坐在上面的天启,耳朵里全是大臣们攻击毛文龙的声音,而且还越来越有扩大的趋势,于是,天启站起来长叹一声,无奈的黯然而去。
天启走了,但大臣们的互相攻击依旧没有停止,还在那里吵吵嚷嚷的没完没了。
自己走出了大殿,文武们竟然毫无擦觉,走出大殿的天启就对自己现在所处的尴尬地位更是心忧,低着头走了几步,然后对着魏忠贤低声的道:“一会儿你和英国公说说,让他提议,让毛文龙入京述职。”
魏忠贤就沉默了一阵,提议道:“我看这个架势,即便是国公提出,也不会被群臣允许。”
天启皇帝就长叹一声,继续低头无奈往前走。
“万岁,毛帅其母亡故十年,却可以由沈光祚为其妹旌表节烈,然后万岁批复,如此,毛文龙就可以以谢恩之名入京了。”
天启就顿了一下,点点头,又痛苦的喃喃:“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魏忠贤上来请示:“庆功宴已经备好,摆在哪里?”
天启就咬牙切齿的道:“丢出去喂狗。”
第404章 突然的恩典()
这个本来应该喜庆的朝会,就在大家最终发现,皇上早就走了之后,不了了之的散了。
沈光祚下朝之后,在午门前和一群同僚尽量的寒暄接纳,但应者寥寥,也就感觉无趣,于是直接回了顺天府处理公文,对朝堂上对自己外甥的攻击,简直就当无事。一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出头,最主要的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朝堂攻轧,都是雷声大雨点稀,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是另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把这件事情岔过去了。
而他最有信心的就是,毛文龙现在圣眷在握,不管文官集团如何攻击,只要皇帝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傀儡,只要这个皇帝还想用毛文龙说事,那毛文龙的安危就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自然有皇上全力抵挡,现在他倒是想看看那个洪伟言最终可悲的下场。
回到了顺天府,却见外甥的两个心腹,驻京办事处的苏其民丁文礼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他的花厅小院子里焦急的转圈,一见沈光祚回来,急忙上前见礼,然后焦急的道:“朝堂的事情我们已经风闻,还请老大人救救毛帅啊。”
朝廷的事情就没有秘密开言,屁大的事情,转眼就传的满京城皆知,而天子脚下的百姓,还就爱以此为谈资四处炫耀自己的消息灵通,尤其,今日又打鼓又撞钟的,不知道多少势力,多少好奇的人都堵在朝门探听消息呢。所以两个人过来的这么快,也就不足为奇。
看到两个人对自己的外甥如此真心,沈光祚很是欣慰,就笑着摇摇手:“事情不小,但现在大家都回去,不能乱说乱动,主要还是要看皇上怎么表态,如果我们先乱了,那就彻底的完蛋了。”
两个人见沈光祚如此态度,也只能告罪回去等消息了。
进了花厅,除去了官服衣帽,换上了便装,然后就坐在舒服的逍遥椅上,一面喝茶,一面顺手翻看着今日的公文。
现在的顺天府每天的事情的确太多,西北大旱已经产生了海量的流民,这些流民开始不断的涌入了京师,已经给京师里的治安带来巨大的压力,尤其是这些流民的赈济,更是让他这个顺天府尹焦头烂额,不得不提高商人们的捐税,用来购买粮食,多多的开设粥铺,否则琉璃场外的那个炼人炉子就不能再应付了。
正在看着文件的时候,贴身的小厮猫一样的进来,就站在门口,躬身给他施礼禀报:“宫里来了人,想要求见老爷,不知道老爷见还是不见。”
沈光祚就在眼前拿开了公文,小声的问道:“是明旨还是私访?”
“是私访。”小厮就谨慎的回答。
沈光祚就笑了,自己等待的总算是来了,真的没有让自己失望。
于是就吩咐:“带来的公公去我的书房。”
那个小厮就恭敬遵命,转身就要走,沈光祚却叫住了他:“态度要恭敬些,再备上一份茶钱。”
这样特意的吩咐虽然让小厮纳闷,但还是恭敬的遵命然后去接人了。
现在内廷和外朝已经势均力敌,魏忠贤已经隐隐有了掌控皇帝意思的形势,在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之争中,沈光祚并不看好文官集团的外朝,因为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文官们还在互相撕咬,根本没将眼前的危险当回事,这就是取败之道。
而这个好外甥毛文龙,在每一次家书里,都要特别关照自己,要和魏忠贤打好关系,这里的深意已经非常明显,在这一点上,沈光祚不知道远在朝廷之外的外甥为什么如此的敏感,但不得不佩服,他现在的这种未雨绸缪是正确的。
所以现在沈光祚已经开始慢慢的不着痕迹的向魏忠贤靠拢,但同时,也谨守着毛文龙的警告,可以靠近,但不可以为党,就是采取一个若即若离的方式。
其实这倒并不需要毛文龙叮嘱,作为官场老油条的沈光祚也是心知肚明,纵观历史,无论是先朝各朝各代,还是本朝的刘锦冯宝的内官干政,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也并不能长久。正如毛文龙所说的,在他们得势的时候,自己没必要攀附,但也没必要得罪。当他们失势的时候,也没有必要吃他们的瓜烙,这就是做人圆滑,这里就需要一个度,实际很难掌控,但还是尽力去做吧。
带着这样的心态,沈光祚来到了书房,正襟危坐的等待着皇宫里的来人。不大一会儿,书房外面就有脚步声响,竹帘子被小厮亲自打起,态度恭敬的请一个小太监进来。
那个小太监对于自己被如此的礼遇,还得了一个十足十的红包,心生感激,在进来的时候,还不忘记给这个小厮回了一个礼。
进来之后,看到沈光祚微笑的坐在上面,这个小太监紧走几步,向前见礼:“沈大人安好。”
沈光祚就和蔼可亲的笑着点头:“小公公辛苦,这里也没有外人,请坐下说话。”
一个无品无极的小太监,被一个超然的三品大员如此待见,连忙诚惶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