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官场上,一个人要整另一个人,那这个东西拿出来就是一个死罪,保证一拿一个准。
既然其他的百姓不愿意出头告状,那么被强迫跪在自己马前的几个百姓,自己当然就可以为他申冤,于是王大用就对着这几个跪在马前的百姓拿出一副清官的嘴脸,和蔼的问道:“你们说,毛文龙那贼匹,如何虐待残害你?如何逼迫你们带粮服役的,放心大胆的说,老爷给你做主。”
结果这几个百姓总算明白了,于是纷纷挣扎着站起来,对着这个清官大老爷狠狠的啐了一口:“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要陷害我们家的毛帅?我们家毛帅正找我们修路建关隘,给足了我们钱粮,你凭什么要在这里陷害我的毛帅?”
这样的回答,当时让王大用愣住了,这是个怎么状况?
正在他愣神儿的时候,其他的百姓也已经听明白事情的原委,感情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狗屁官员,竟要污蔑毛帅欺压百姓,天地良心在的,这不是瞪眼说白话吗?于是原先大喊的那个汉子,就举起了手中的锄头,对着王大用一伙大吼一声:“颠倒黑白的家伙,想要污蔑我们的毛帅,我们打死他。”
被他这么一声大吼,立刻群情激奋,大家纷纷大声呐喊怒吼,当然,谁也不敢真的拿起东西砸了这个官员。
结果就是这一阵的怒吼,却让王大用大惊失色,让他的那些帮闲屁滚尿流,王大用坐下的老马吃惊,一个跳跃,直接将王大用摔下了马。那个老马就直接窜出人群,跑的不知道哪里去了,在牠想来,坐在上面的那个浑蛋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大家要打他,可别自己也吃了瓜落。
被摔在地上的王大用帽子也丢了,衣服也乱了,狼狈的不能再狼狈,对着气势汹汹的百姓怒吼道:“刁民,全都是刁民,反了,全都反啦。”
这时候那两个老兵看着事态不太好,于是就上来,张开双手,冲着群情激奋的百姓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这个是朝廷派来的上官,大家不要真正的冲撞了,没事情了,大家还是各自回去继续干活吧,真要是耽搁了工程进度,毛帅可是不讲情面的,可真就要扣大家工钱啦。”
被他这么一呼喊压制,大家也就放过了王大用,那个带头起哄的民工,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的冲着王大用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人五人六的,你等着,晚上要是我少挣的钱粮,我会找你算账。”
“一群蛮人,一群刁民,杀,该杀。”王大用一面四处寻找自己的帽子一面大声的咒骂。
这时候他的一群帮闲看到百姓散去,就又跑回来,一边扶起他一面随声附和的跟着大骂。
两个老兵找回了那匹老马,一面扶着这个上官老爷上马,一面抱怨他,其实也是在嘲笑他:“我的晴天大老爷,你没弄明白事情就不要胡乱的指手画脚,你不知道前面的这些民工,他们都是随着毛帅来的难民,毛帅为了让他们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钱,特意雇请他们来修缮这里的道路,建设这里的城堡,他们可是每人每天只要做足了五个时辰,就有20斤粳米工钱的,但是,在这里也有严格的规定,只要无故的停工不做,就要扣除时辰,青天大老爷就这么一鼓动,最少是一个时辰没了,按照规定,每个人两斤的米就没了,大家身后都是有老有小,都等着这些米下锅呢。”
王大用爬上马,听到这样的介绍,当时真的就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毛文龙并不是强征这些百姓做民夫吗?难道毛文龙不是让这些百姓自带米粮吗?按照你说的,那和现在大明的规矩不合呀?”
两个老兵就嗤之以鼻:“难道说大明的规矩就是必须盘剥百姓吗?难道大人认为盘剥百姓是正常的,合理的吗?”
被这么一问,王大用就张口结舌,哑口无言了,潜规则就是潜规则,大家可以遵循,但不能说到台面上来,王大用已经后悔自己刚刚说漏了嘴,如果这话传到毛文龙的耳朵里去,自己不但没有抓到对方的把柄,这就是自己送给人家的把柄,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似乎很愚蠢。
第268章 巡视军营()
王大用灰溜溜的从民工的行列里穿了过去,继续向山上走,山上就是军营。
军营占据最高地势,可以俯视全岛,一旦有敌人偷袭,沿海之地各地刚刚建起来的烽火台就会点燃狼烟烽火,向军营报警。
现在皮岛上任身处朝鲜,但后金建奴对朝鲜这个国家简直无视,呼啸往来如入无人之境,朝鲜的官兵只能当个睁眼瞎,按照你不攻打我的城池,就当你没来过的自欺欺人了的过日子。
所以,皮岛也等于处在前线,现在毛文龙已经得到了被留在辽东的坐探兄弟的汇报,在三岔河,建奴已经开始准备舟船,其目的不用问,毕竟是自己的皮岛根据地。
这也是人之常情,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酣睡在卧榻之旁的不是一个酣睡的人,而是一只让人胆战心寒的老虎。后金被连番打击损失惨重,但经过这半个冬天的恢复筹备,开春开海的时候,对自己进行进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在自己经营皮岛,暂时不能进攻的情况下,加强守卫是必须要做的。
山顶的军营是新建成的,因为地形的关系,所以营墙建设的不是很高大,但四角四个烽火台却是异常高大坚固,上面五色军旗咧咧飞舞甚是威武。
按照现在各地军队的惯例,军营是不能随便让人进的,因为那里面有太多的空额,太多的猫腻,如果让一个文官看到了,那就是天大的祸事。这也就是现在所有的将军都极力阻拦朝廷派出官员检校自己的军队的原因。
为了这一件事,王大用准备在自己被拦在军营之外的时候,好好的拿出自己监军的威风来,然后直接闯进去,揭露毛文龙的军队黑暗。
王大用和一群气势汹汹的帮闲到了崮顶军营外面的时候,的确被两个执勤的士兵拦住,他们根本不管骑在马上的那个高官是什么品级,就是不让他们进入。
正在王大用冷笑着准备要发发自己官威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兵上前,在怀里拿出了一支令箭,对着门前的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士兵说道:“这是大帅的令牌,大帅有吩咐,这几日王大人要熟悉我们皮岛的状况,可以四处走动,所有地方不得阻拦。”
不得阻拦?这话听到王大用的耳朵里,简直就让他莫名其妙,毛文龙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有什么目的吗?
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士兵接过令箭,仔细的辨认了之后,双手恭恭敬敬的将令箭还会给了这个老兵,对着几个穿着灰衣服的士兵挥挥手:“放行。”然后一群人就拿着武器分列两边,让开了营门。
那老兵就拉着老马带着王大用进了军营。
一进军营,王大用立刻感觉一股金戈铁马气氛扑面而来,即便是一窍不通的王大用也不由得为这股气氛所震慑,是的,是震慑。
王大用一群在教场门口不由得犹豫起来,因为里面的煞气太重,让他们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真的不习惯。
但是不管怎么样,大家轰轰烈烈的来了,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还是有些让人落不下面子,于是干咽了一口唾沫,王大用还是走进了教场。
只见校场之上,一队队一列列士兵,正在辛苦的操练。
这样的情形简直出乎了王大用的意料,难道毛文龙的兵真的是每日操练不断,还是给自己做做样子?但想一下,这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自己来这里,纯属临时起意,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么这样一看,毛文龙的兵果然有点与众不同。
再细看去,更看出毛文龙的兵大大的与众不同。
别地士兵,一个个衣衫破烂褴褛,一个个被饿的摇摇晃晃,站队的时候,时常有直接昏厥倒毙的,当初陕西巡抚胡廷宴的疏中就说:“临巩边饷缺至五,六年,数至二十余万;靖卤边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镇京运自万历四十七年至天启六年,共欠银十五万九千余两。各军始犹典衣卖箭,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始犹沙中偶语,今则公然噪喊矣。今逋饷愈多,饥寒逼体,多兵摆列武场,金风如箭,馁而病、僵而仆者且纷纷见告矣。每点一兵,有单衣者,有无袴者,有少鞋袜者,臣见之不觉潸然泪下。”
然而这里却是另一番状况,士兵中没有老弱充数,全是一个个精壮年轻人,而且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身上穿的虽然是土布衣衫,但整齐干净,更显得整齐精神。的确有一股强军的样子,他们每三个穿着灰色军装的人中就有一个是穿着黑色军装的,他们拿着一根皮鞭,随时对走的不正规的灰色军装的士兵进行鞭打,让队形保证整齐。
这些士兵一边走动,一边高唱着太祖的军歌:“手拿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军歌嘹亮铿锵,在这样嘹亮铿锵的军歌声中,王大用不是感觉振奋,而是感觉颤抖和胆怯。
第十一营营头张忠抱着胳膊靠在一个营房的门框上,其实早就看到了王大用一群,但他根本就没动,只是玩味的笑着。
副营杨春是原先的明军出身,他可是知道文官的难缠,于是就小声的提醒他:“营帅,是不是迎接一下?”
张忠就嗤笑一声:“他王大用虽然是监军,但他还没正式上任呢,他现在来这里,其实我能让他进来,就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也是尊守大帅的军令,要不,一个擅自闯入军事重地的借口,我就完全可以砍了他的脑袋。”然后就非常可惜的扎舌:“从当初他在船上给咱们大帅下下马威的时候,我就看他不顺眼,我就想着怎么找个借口砍了他,只可惜,大帅对他百般忍让,我真的没有这个机会。”
东江镇出来的人,都是辽东出身,像杨春这样的老明军已经所剩无几。
而这些矿徒出身的人,在他们心中最尊重的就是能杀建奴的英雄,对于朝廷里的什么官员,从心里就有一种抵触的感觉。
张忠说的就是他的心里话,看着这个对自己心目中无比崇拜的大帅,一上来就给难看,那就是对兄弟们的难看,恨不得当场就砍了他,对于什么后果,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个东西,都是血火尸山里爬出来的汉子,打打杀杀才是他们的本性。
杨春就一咧嘴,对于这个矿图出身的家伙根本不懂得官场上的凶险,也只能苦笑摇头,不过心中倒是非常欣慰,因为至少证明,这些矿徒们已经认同了自己的大帅。
第269章 乱棍打出()
王大用站在营门前,左望右望,最终叫过来一个士兵:“你们的营头在哪里?你立刻让他过来拜见我。”
结果这个士兵就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身边的帮闲立刻站出了一个,对着他大吼道:“这是我们东江镇的监军大人,你还不过来拜见?难道是找死吗?”
结果这个小兵更牛气,直接反驳了他:“我们的营帅说了,监军大人还没有正式上任,所以我不承认这个职务。”
王大用鼻子没气歪了,但是想一想,自己的确还真没有正式上任监军,当初毛文龙让他直接交割上任的时候,他是准备以一个微服私访的身份,考察皮岛,准备要在这里发现一些弊政的,准备在上任的时候用一下,结果现在还真就没有正式上任。
“这位大人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你见了朝廷命官就要下跪,否则就是大不敬,那就是死罪。”
结果这个士兵竟然懂得规矩,根本就没有被这大帽子吓到,直接牛气轰轰的回答:“军营不归地方管,你一个地方的文官跑到我们军营来,你们本身就已经违反了官场的规矩,要不是我们大帅给你发的手令,我作为军纪执法官,现在就能一顿乱棍打出去,如果你再在这里嚣张,我就要在这里执行军法,直接将你削首示众。”
有一些话,要是低三下四的态度说出来,当然就不被人重视,但如果要是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即便是多么嚣张的人,也不得不收敛接受。
这个帮闲就一缩脖子,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王大用也被气得不轻,但这时候他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文人,堂堂的朝廷大员,和这一个小兵较真,有时自己的体面,所以就很大度的挥挥手:“我不和你一个无知的小兵理论,你现在就将你们的营头找来拜见我。”
那个士兵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扭头对身边的一个灰衣服的士兵吩咐:“你去请营帅过来,告诉咱们家的将军,有一个人五人六的家伙过来要见他。”
那个士兵立刻挺身行了个军礼,转身就要跑。
结果这个家伙拉住那个士兵道:“对了,假如说咱们营帅不想见他,你再仔细的请示一下,我是该乱棍打出,还是干脆实行军法砍了这帮家伙。”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嚣张了,即便是泥人,也有了三分土性,当时王大用大怒,对着这个士兵怒吼一声:“好你一个腌臜的军汉丘八,竟然如此蔑视朝廷命官,难道你是找死吗?来啊,给我将他拿下,就地打死。”
王大用带来的一帮闲汉立刻轰然应诺,纷纷摆出威风上前就要拿人,结果这一行动,立刻捅了马蜂窝,正在校场里训练的所有士兵闻风而动,呼啦啦全部冲了过来,将王大用一帮人围的是密不透风,立刻将他们用手中的刀枪死死的逼住。
这个阵仗简直太吓人了,这群人什么时候见过?当时吓的是一个个面无人色双股战栗,原先的嚣张早就跑到云天之外了。
正在这个时候,将士的人群外传来一声断喝:“干什么,干什么,无军令训练解散,难道军规是儿戏吗?都给我回去继续训练,今日再加围着教场奔跑十圈以为惩戒。”
这些将士闻听,都收了刀枪,然后一哄而散,转眼间教场上就再次传来将士整齐的脚步声,高亢的军歌声。
王大用惊魂未定的看去,见一个将军样子的家伙正迈着方步,皮笑肉不笑的过来,懒散的冲着王大用拱手:“好叫王大人受惊,罪过罪过。”
挺直了身子,咳嗽一声,用眼角斜视了一眼这个武将,王大用傲慢的问道:“你是谁啊。”
来人也傲慢的将眼皮一耷拉:“本将,复辽军十一营营帅,新任大明守备,五品官张忠。”
“好你个大胆的张忠,见到本官为何不跪?”王大用当时大怒,按照规矩,武将见到文官,同级别的,武将要跪见文官,这个家伙竟然见到自己不跪,真真的是太没规矩了。
当然现在想想,今日一天了,自己巡视的地方见到的事情,都没有一个按照规矩来的,这个皮岛真的要大力整治一番了,要不就太没规矩了。
结果这个狗屁大点的守备竟然还是没有按照规矩给自己下跪,反倒眼睛望向天空:“军营之地,我现在便是一营之长,在这里,除非大帅亲来,我是最大,即便是见到大帅,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也是不跪拜,只是拱手鞠躬,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人五人六的让我跪下。”
“我是文官,我是五品文官。”
“文官怎么啦,五品怎么啦,你上阵杀过敌吗?你为国出过力吗?你是五品,我也是五品,大家同级,干什么我要给你下跪?”
这一连番的诘问,当时问的王大用张口结舌,按照朝廷真正的规矩,同品级还真就不用给对方下跪,那个武将见文官下跪的规矩,还都是武将自甘卑贱给惯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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